飘浮,已过了一天一夜了。
众人在沙滩上歇了一阵,吃了干粮,恢复体力,海风吹来,异香扑鼻,香气中却又带着
腥味,远望过去,只见绿荫覆全岛,花开树上,灿如云霞,鱼亮心道:这是什么花?我在各
处海岛,从未见过,怎么香气如此奇怪。
太阳升起海面,众人体力恢复。鱼亮背了药囊,带领众人进入海岛。鱼亮的一个随从忽
道:“你看那是不是榆树,怎么长得如此奇怪?”
那榆树枝干弯弯曲曲,恍然蛇形,有一个随从禁不住用手去摸,鱼亮心中一凛,急叫
道:“快走!”那随从突然惨叫一声,身子仆倒,树上飞起了一条长蛇,唐晓澜拔出游龙剑
将蛇斩断。同行中忽地又有两人大叫,原来是踏着了盘在路上的大蛇,幸喜没有给它咬着。
鱼亮道:“快退出外面沙滩。”树林中沙沙之声大作,无数长蛇窜了出来,鱼亮叫甘凤
池唐晓澜与他殿后,用石头打死几条追出来的蛇,退到海滩,那被蛇所咬的人,已是全身紫
黑,不能救治。众人大骇。鱼亮在袋中取出一大块雄黄,叫每人分一块,悬在身上,忧形于
色,说道:“咱们到了天下的第一魔岛了。”
甘凤池骇然问道:“什么魔岛,岛上难道有魔怪吗?”鱼亮道:“甘大侠有所不知。旅
顺口西北海面有个小岛,叫做蛇岛,岛上毒蛇无数,看此情形,这个岛是蛇岛了。毒蛇的口
涎可治麻疯,岛上有一种树便叫麻疯树,开的花经霜不凋,所以又叫避霜花。我刚才闻得那
麻疯树上的花香,一时省觉不起,要不然我也不会冒昧进去了。蛇性喜欢林中潮湿之地,除
非是出来晒太阳,否则很少到海滩干燥之地,咱们可以暂安。”唐晓澜省起一事,问道:
“蛇岛附近是不是有个小岛叫做猫鹰岛?”鱼亮道:“是呀,本来叫做海猫岛的,因为它飞
时发出似猫的叫声,所以被人叫做海猫,其实它并不像猫。这两个岛自古以来,无人敢到。
尤以蛇岛更甚,别人听到这个名字也害怕了!”唐晓澜道:“那萨氏双魔不是在猫鹰岛出来
的吗?”鱼亮笑道:“我记起!那次在田横岛聚会时,双魔还想收你做徒弟呢!”突然想起
当年开府称王之事,不禁黯然。歇了一歇,才继续说道:“这两个岛自古以来,无人敢往,
但到了近几十年,却给三个怪人盘踞,住在猫鹰岛的乃是萨氏双魔,他们武功虽高,也还不
足令人震骇。盘踞在蛇岛的人,听说武功却是深不可测,虽然没人见过,但他能驯服众蛇,
只此一点,已是令人骇异。”甘凤池道:“听江湖前辈传言,住在蛇岛的异人名叫毒龙尊
者,真有这样的人吗?”
鱼亮道:“如何不真!允祯曾几次请他出山他都不允,我也曾叫双魔约他相见,他也不
肯。听双魔说此人本来是一个患了大麻疯的病人,恃着一身武功,心想反正不能容于人世,
何不到蛇岛碰碰运气,取毒蛇液和麻疯病树上的花来治。后来他在岛上住了几年,麻疯医好
了,他和蛇也厮混熟了,想起以前患了麻疯之时,世人对他的冷淡,反而不愿出去了。他的
性情也越来越怪,连双魔那样的两个魔头,虽然和他有来往,对他也非常忌惮。”
说话之间,岛上蛇声又作。卫扬威惊叫道:“毒龙尊者来了!”甘凤池睁眼一看,只见
一个野人披头散发,背后跟着一大群蛇,将到海滩,忽把蛇群喝住,大步走上前来。
鱼亮急忙迎上,拱手说道:“黄海鱼亮与江南甘凤池偶遇台风,误闯宝岛,敬乞尊者见
谅!”毒龙尊者翻着一双怪眼,不理不睬。鱼亮又道:“鱼某以前曾托萨家兄弟修函问好,
谅提尊鉴。”毒龙尊者瞪眼环扫众人,忽道:“你们之中有患麻疯的吗?”鱼亮道:“没
有。”毒龙尊者嘿嘿怪笑,喝道:“你们既然不患麻疯,来这岛做甚?都给我滚下海去!”
鱼亮吃了一惊,忙道:“我们的船已给台风毁坏,待修好之后,自当离岛。”毒龙尊者怪眼
一翻,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摹然斥道:“谁理你们的事,这岛,不许你们逗留,你们立刻
给我滚下海去。”鱼亮一向在海上称王,对皇帝也未曾如此低声下气,不觉怒道:“你怎么
这样不通人情?我们没有船只,如何可以出海?”
毒龙尊者忽然仰天大笑,叫道:“哈哈,什么叫做人情?我豢养的毒蛇也要比你们人类
好得多?”毒龙尊者以前患麻病时,受尽世人白眼,族中的伯叔兄弟扬言要把他丢下大海喂
鱼,不是他有一身武功,几乎险死。后来他的师傅也不以他为徒弟,父亲也不以他为儿子,
亲戚朋友见面即避,同门兄弟要将他活埋,种种冷酷,都遭受了。要知几百年前,麻疯病无
药可医,一般人又以为麻疯易于传染(其实麻疯不易传染),见了麻疯病人,比见了鬼怪还
要恐惧,所以将麻疯病人活埋、浸死,或烧成灰烬之事常常发生,世人也视为当然,不以为
怪。可是,毒龙尊者身受这种种冷酷的待遇,刻骨铭心,却永不能磨灭。因此他冒险到蛇岛
来,治好麻疯之后,就竟然甘愿自绝于人类,永不到外间去了。这时忽然听鱼亮提起“人
情”两字,几十年在人世间所遭受的种种事情,突然闪电般的从脑海中掠过,登时暴怒起来。
鱼亮与甘凤池哪能体会到毒龙尊者这种感受,都觉得此人怪僻得无可理喻,鱼亮向甘凤
池打了一个眼色,朗声说道:“这岛又不是你买下来的,谁都可以居住,你凭什么要把我们
赶下海去。”毒龙尊者冷笑道:“那你们为什么又要把我赶下海去,外面那么多地方还不够
住吗?这个小岛你们休想插足!”鱼亮奇道:“你疯了吗?谁要把你赶下海去。我们最多也
只是借住几天。”他怎知在毒龙尊者心目之中,把外面尘世的人,都看成当年迫害他的人一
样。
毒龙尊者见鱼亮晓晓抗辩,越发愤怒,蓦然喝道:“好,你们不滚,待我把你们一个个
抛下海去!”身形一起,长臂暴伸,一抓照鱼亮顶心抓下,甘凤池早已准备动手,暗运内家
真力,足尖点地腾空一格,双臂相交,甘凤池突觉火辣一阵麻痛,又似给一股大力一推,凌
空跌了下来,毒龙尊者“噫”了一声,道:“哈,原来你们会武功,怪不得如此强项。”更
不换招,疾抓如风,仍然探爪直抓鱼亮顶心!
唐晓澜与冯瑛都吃了一惊,游龙断玉双剑出鞘,两道寒光,齐卷过去,追风剑法,奇快
无比,毒龙尊者怪叫一声,长袖一挥,劲风疾迫,双剑稍稍斜歪,毒龙尊者竟然就在间不容
发之际,在双剑缝中,骤然窜出,左掌变抓为拿,硬夺唐晓澜的游龙宝剑,右掌一翻,信手
劈出,冯瑛急忙退闪,胸口竟似两日前在海上遇着风暴一样,受掌力所压几乎透不过气来!
甘凤池功力深湛,虽然坠地,一个鲤鱼打挺,立即跃起,双掌用力,一招“劈山断
流”,猛推过去,双掌之力与毒龙尊者逼唐晓澜的左掌相碰,这才刚刚抵挡得住。毒龙尊者
又“噫”了一声,脚跟一旋,右拳横打,甘凤池急急撤招。唐晓澜与冯瑛双剑齐到,毒龙尊
者哇哇大叫,侧身分掌,同时进击二人,鱼亮飞起一脚,“魁星踢斗”,猛踢敌人胯骨,毒
龙尊者竟不回身,腰扳一挺,“蓬”的一声,鱼亮脚尖所到如触钢铁,反弹回来,若非鱼亮
武功也是上上之选,这一脚踢不伤敌人,自己先要折断!鱼亮一震,急拔宝刀,护着下盘。
甘凤池大惊,飞抢上前,以擒拿手的截手法来切毒龙尊者手腕,毒龙尊者横肘一撞,没
有撞着,双方各换一招。冯瑛飞身跃起,刺他左肩,唐晓澜侧身进剑,戳他右肩。毒龙尊者
逼得再放过甘凤池,呼呼两掌,强力荡开剑点,与四人大战起来!
甘凤池内功深湛,几达炉火纯青之境;冯瑛与唐晓澜得天山剑法真传,奥妙无匹;鱼亮
稍低,但也不在白泰官之下。四人合力,要比江南七侠联手之力还强劲得多。可是毒龙尊者
却也要比了因高出不知多少。甘凤池只觉得比在邙山恶斗了因之时,还要吃力。
毒龙尊者越斗越勇,斗了一个时辰,仍是着着抢攻,掌风到处,当者辟易。甘凤池内功
深有火候,虽然吃力,尚还不觉怎样。冯瑛轻功超妙,趋闪得宜,也不觉怎样。唐晓澜却已
有点气喘。鱼亮则更是觉得心头烦躁,口中焦渴,渐渐招架不住!
冯瑛忽道:“唐叔叔,你用须弥剑式,我用追风剑法,夹击这个野人!”须弥剑守多于
攻,施展开来,全身给剑光护着,游龙宝剑有断金切玉之能,毒龙尊者不敢伸手进光网之
中,冯瑛的追风剑法狠准决捷,与毒龙尊者对攻,天山双剑,配合得宜,威力陡然增加一
倍,更加上甘凤池雄劲的掌力,鱼亮老练的刀法,顿时主客易势,四人处境不似先前困蹩,
和毒龙尊者已有守有攻。
再斗了半个时辰,天山双剑的威力尽量发挥。毒龙尊者渐渐被迫转处下风可是仍无疲
态。斗到分际,毒龙尊者突然撮唇“嘘嘘”两声,排在他后面的蛇群,突如万箭齐发,向众
人冲来!
鱼亮急叫道:“排成方阵,不要慌乱!”海滩上的十余人,由卫扬威、孟武功、路民
瞻、李明珠四个武功较高的人分占四角,各展兵器,对毒蛇迎头痛击,片刻之间,打死百数
十条,群蛇嘘嘘吱叫,在方阵外蓄势待攻,形势极险。但这十余人只对付毒蛇,形势虽险,
却尚未如甘凤池等四人之甚!
甘凤池等四人合战毒龙尊者,也不过堪堪打个平手,而今又要对付毒蛇,真是死生系于
一发,稍有疏忽,立刻丧命。幸在游龙断玉二剑,都是宝物,紧急之时,剑光一撩,便是十
条毒蛇被斩为两截,毒龙尊者加紧掌力,力敌四人防守,尤其加紧对唐晓澜和冯瑛进攻,想
令二人不能抽出剑来斩蛇!
甘凤池忽地冷笑道,“哼,要靠毒蛇之力,算什么英雄!”毒龙尊者眉头一皱,忽而也
冷笑道:“我本来就不是英雄,谁说我是英雄来了,哼,哼,若你们把我当是英雄,也不至
于把我逼到荒岛上来。”甘凤池想用江湖上的激将之法,岂知毒龙尊者与江湖上的人物完全
不同,不单如此,他和一般人都好像分处两个世界之中,甘凤池的激将毫无效果。
又支持了半刻,形势更险,林中毒蛇听得同伴嘶叫来得更多了。众人想片刻之后,便要
受千万毒蛇啮体之刑,无不心悸。
忽地里海外隐隐传来一种噪音,群蛇忽然疾退,首尾相衔,排成圆阵。毒龙尊者仰天一
望,也突然跳出圈子,远远离开了蛇群,蹲在崖石之上。众人大为谅异,个个翅首长空,但
觉万里无云,淡烟笼碧,也不见什么异佯。
再过片刻,噪音更强,头顶上“嘎嘎嘎”的响成一片,听出是禽鸟鸣声,冯瑛忽然叫
道:“啊呀!你看!”天边一大堆怪鸟,疾飞而来,黑压压的压在海面上有如一大片黑云,
鱼亮叫道:“猫鹰来了,快躲,快躲!”但海滩光秃秃的无处可躲,众人只好聚在一处,拔
出刀剑等兵器自卫,心中揣揣,想那猫鹰凌空下击,一定比毒蛇还难应付。
这时群蛇盘成圆阵,昂头空际,身体扭曲成弹簧之状,好像是准备随时窜出迎击。
又守片刻,那一大群猫鹰飞到海岛上空,盘旋一阵,突然扑下。毒蛇纷纷窜起,顿时蔚
成奇观。只见无数低飞的猫鹰,给毒蛇一口咬着,跌了下来;但也有无数毒蛇,给猫鹰一啄
啄着蛇头,把它吊到半空,然后扔下,摔死海中,长蛇满空飞堕,众人惊心骇目,甚怕猫鹰
会把蛇摔到自己头上,却喜那些猫鹰扔得极准,竟无一条掉在地上。原来猫鹰与毒蛇常常恶
斗,在台风之后,困了数日,出动之时,规模更大。而这次尤其是数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
次,众人适逢其会,看到这场恶战。猫鹰知道陆地上的蛇摔到海中必死无疑,所以啄着了蛇
头之后,一定飞到半空,然后把它扔到海上。
这一场猫鹰与毒蛇的恶战,打了半个时辰,渐渐分出胜负,猫鹰虽然死亡甚多,但因它
能凌空飞翔,到底占了便宜,蛇群嘶嘶乱叫,纷纷窜回岛上密林深处,躲进石隙。这一大群
猫鹰低飞盘旋几匝,又“嘎嘎嘎”的叫了好一会子,好像庆祝胜利,然后横空飞过海面,有
好些猫鹰因为疲卷不堪,飞到中途掉下海来。
毒龙尊者面色灰白,把岩石捏碎了好大一把,握在手中,却不敢向猫鹰射击。因为若然
有人动手,猫鹰一定转移目标,向人攻击,那时就算绝世武功,也难幸免。
猫鹰群去后,毒龙尊者一言不发,默默走回林中,甘凤池笑道:“真是一物治一物,想
不到这些扁毛畜生,救了咱们性命。”鱼亮道:“猫鹰与毒蛇大打一场之后,最少也要休战
半月,毒蛇再来,咱们可要设法防御了。”但如何防御,可是想不出法儿。鱼亮苦苦思索,
冯瑛脱险之后,又到海滩去玩,海滩上无数贝壳,十分美丽,冯瑛见一个爱一个,拾满了一
个衣兜,见到再好的时候,才恋恋不舍的丢了兜中原有的贝壳,将好的补进。有一种贝壳,
叫做“虎斑宝贝”,光滑晶亮,壳面的花纹如虎豹皮一样,十分鲜艳,冯瑛不知其名,极为
喜爱,为了找寻这种贝壳,渐走渐远。
唐晓澜叫道:“阿瑛,回来,当心潮水把你卷去。”冯瑛回首作个怪脸,忽然“嘘”了
一声,跑回来道:“鱼老公公,你快去看,好大的海龟!”鱼亮心中一动,道:“不要惊
它!”过了一阵,那大海龟缓缓爬上沙滩,好像一把巨伞,覆在沙上,鱼亮笑道:“大海龟
最易捉,你只要把它推翻个身,让它四脚朝天,它就乖乖的听你捉了。不过,象这样的大海
龟,若是普通的人,也得有四五个人合力,才能把它推翻。”
甘凤池也未曾见过这佯的大海龟,闻言兴起,跑上前去,一掌将它推翻。鱼亮道:“将
它拿到这里来。”甘凤池依言将大海龟捉回。鱼亮道:“你捏它颈脖。”甘凤池道:“干嘛
要虐待它?”鱼亮笑道:“你捏它一捏,咱们今晚少受好多惊恐。”甘凤池知鱼亮对海上事
情经验丰富,便依言捏了一下,过了一会,鱼亮将海龟一脚踢开,微闻臊味,原来是海龟撤
了一圈黄尿。鱼亮道:“蛇怕龟尿,这种大海龟的尿,尤其有效。咱们今晚挤在龟尿圈中,
就不怕蛇了。”冯瑛抿嘴笑道:“我可不干。”鱼亮道:“你怕臊,不在圈子里也行,不过
不能离开三丈,三丈之外,蛇闻不到臊味,它就可能来骚扰你了。”
鱼亮又道:“咱们今晚可以饱餐一顿了。”甘凤池道:“这样大的海龟,三日都吃不
完。”海龟的肉味极似牛肉,众人吃了,都很喜欢。
是夜,果无毒蛇来犯,毒龙尊者也不来扰。第二日又是个大好晴天。鱼亮道:“咱们今
日把船修好,速离此地。”大船破烂不堪,众人干了一天,尚未完工。
晚上,甘凤池与鱼亮、卫扬威等轮流守夜,约莫三更时分,忽听得海滩上木头碎裂之
声,甘凤池急将众人唤醒,点燃松脂!赶赴海滩,却见毒龙尊者提着一根铁拐,在船身上乱
扫,一拐击中,木片纷飞,众人赶到来时,那条船早四分五裂,破碎得不成样子,想重修也
无从修起了。
甘凤池大怒,喝道:“你不许我们留在此岛,我们走便是。你为何将我们的船只破
坏?”毒龙尊者嘿嘿冷笑,说道:“你们要走也不成了。我还没有玩够呢!咱们再来松散松
散筋骨!”原来毒龙尊者在蛇岛几十年,常睹群蛇与猫鹰、巨鼠三类搏斗,自创了许多奇特
的武功,但他几十年足不出岛,自己也不知武功到了何等地步。十余年前,双魔到猫鹰岛隐
居,卑辞结交,说他武功盖世无敌,他亦是半信半疑。
这次,他骤遇甘凤池一班高手,打了半天,十分畅快。回去一想,忽然改了主意,心
道:“我何必将他们立刻赶尽杀绝?难得他们都晓武功,不如就留下他们给自己试招,玩得
够了,那时再扔他们下海,或任由毒蛇将他们咬死,也还未迟。”
甘凤池听得七窍生烟,喝道:“妖人无理可喻,合力将他毙了!”毒龙尊者哈哈大笑,
道:“我还不想杀你们呢,你们就想杀我了?哈哈,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道理人情?”铁拐一
抡,呼呼风响,甘凤池不敢空手接招,拔出厚背斫山刀,斜斩过去,喂的一声,碰个正着,
虎口发麻。冯瑛、唐晓澜双剑齐展,毒龙尊者身形微动,铁拐向唐晓澜一点,唐晓澜识得厉
害,退后一步,横剑一封,不料毒龙尊者武功奇特,腕劲一发,钢铁铸成的拐杖突然像腰带
般一弯,刷的一下,打旁边的冯瑛。冯瑛万料不到他的铁拐杖也会转弯,几乎给他扫着。幸
在冯瑛轻功卓绝,绝险之时,剑尖向他拐杖一点,身子突然反弹开去,唐晓澜和甘凤池吓出
一身冷汗,急忙左右夹攻,解了冯瑛之困。
这一番毒龙尊者有兵器在手,如虎添翼,甘凤池、唐晓澜、冯瑛、鱼亮四人,使出浑身
本领,兀是处在下风!鱼亮一声呼啸,卫扬威、孟武功两人也加入战团。这两人的武功与鱼
亮不相上下,以六敌一,首尾呼应,才渐渐粑主客之势扭转过来。
斗到天色微明,双方都已筋疲力竭,毒龙尊者哈哈大笑,又跑回林中。甘凤池愁道:
“打他不死,天天给他捣乱,咱们怎能生还陆地?鱼老前辈的水寨之围又有何人解救?”
鱼亮叹道:“我那水寨由它去吧,只是累了诸君。”
甘凤池道:“我看还是冒险再造船只,方有出路。”鱼亮道:“还未造好,他就给你毁
了,造又何用。”付凤池道:“以我们众人之力,打他不死,胜他却无问题。咱们白天造
船,晚上派人轮值守夜,造船的工场就在我们营地之旁,闻警即呼,合力斗他,不让他破
坏,总有造成之日。只是那些毒蛇却无法对付。”鱼亮道:“岛上毒蛇,经了前日那场惨
败,料不敢大举窜出海滩。其实毒蛇大半胆小怕人,最毒的腹蛇胆子最小。它们除了怕龟尿
雄黄之外,还怕响器,烂船上还有几个面盆,可以拿来乱打吓蛇,只要它们不是成群而来,
准可将它吓退。”
众人一想,造船虽然未必能成,总胜于在绝望中等死,于是听从甘凤池之计,白天伐木
造船,晚上派人守夜,如是者过了三天,除了少数毒蛇窜来骚扰,立刻给打死之外,毒龙尊
者却是形影不见。
这晚下半夜轮到唐晓澜和冯瑛看守,两人自从在山东抚衙相见之后,虽然一路同行,却
未尝单独晤对。这晚两人值夜,将近天明,仍无响动。冯瑛笑道:“那个野人今晚大约不会
来了。唐叔叔,我问你,你偷跑出来,不怕婶婶生气吗?”唐晓澜面上一红,道:“我不是
偷跑出来的。”冯瑛笑道:“难道是婶婶准你出来的?我才不信。”唐晓澜道:“是我的师
傅叫我出来找你的。”冯瑛道:“杨公会真好,怎么婶婶却这样凶?”唐晓澜尴尬之极,目
光移开,避而不答。冯瑛又道:“我那天打了婶婶一个耳光,叔叔不恼我吗?”唐晓澜道:
“那是该打的。”冯瑛忽道:“叔叔,你也真可怜……”
冯瑛心直口快,不知不觉,将内心的话说了出来,在松枝的微光下见唐晓澜窘态毕呈,
赶忙收口,唐晓澜心情激动,伸手握住冯瑛的手,道:“阿瑛,我的命苦是铸定了的。你日
后可不要似我,为了报答什么恩情,就将自己许给人家。”这下,轮到冯瑛面上飞红,道:
“叔叔胡说。我压根儿还未想到这桩事情。嗯,其实嘛,若是别人对你有恩,那就是别人对
你关心,只要不单是为了报答,那又何尝不可相配。”冯瑛尚是小孩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
么,唐晓澜心中一荡,笑道:“小小年纪,就爱谈论这些!”冯瑛截着说道:“叔叔,你胡
赖,是你先引我谈论的嘛!”
正谈得入神,忽地里一声怪笑,毒龙尊者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边。铁拐一抡,当头劈
下,唐晓澜和冯瑛左右跃开,双剑交击,相距已近,躲闪艰难,叮当两声,双剑都斩在拐杖
上,火星飞起,冯唐二人给震得几乎跌倒,但毒龙尊者的拐杖也给斫了两个缺口。
唐晓澜大叫:“妖人来啦!”毒龙尊者磔磔怪笑,突然伸开蒲扇般的大手,一抓向唐晓
澜手腕抓到,笑道:“你这把剑倒是宝物,借给我看看!”
唐晓澜手腕一振,剑锋倒挂,毒龙尊者本不把唐晓澜看在眼内,自恃过甚,想不到天山
剑法神妙无匹,败里救招,剑锋一击,顿时在毒龙尊者手臂上划一道伤口。这一来毒龙尊者
真个发了野性,五指一紧,抓着唐晓澜手腕脉门,唐晓澜全身软麻,无力再刺。
毒龙尊者疾跑如飞,叫道:“宝剑我也不要了,我要将你丢到大海喂鱼!”冯瑛飞身急
赶,甘凤池等也闻声来救。
冯瑛轻功较好,三起伏,箭一般窜到毒龙尊者身后,举剑便刺,毒龙尊者反手一拐,冯
瑛冲上三丈退后两丈,屡屡给他震退,仍是紧追不舍。
甘凤池道:“瑛姑娘,不可冒险。”冯瑛那里肯听,追到海边,只见毒龙尊者左手一
抛,把唐晓澜连人带剑抛落海中,冯瑛哭道:“妖人,我与你拼了。”运剑如风,刷,刷,
刷,连刺三剑,剑剑凶辣,毒龙尊者呼呼两拐,横里扫来。冯瑛仍是挺身直上,毒龙尊者心
道:“这女娃剑法精绝,可不要将她击毙,劲力已发,强自缩回一半,但虽然如此,冯瑛也
已禁受不住,给他拐杖一挑,飞到半空,也落下大海。毒龙尊者摇首叫道:“可惜,可惜!”
这时,早潮乍发,浪涛汹涌,冯瑛虽通水性,却非极精,给一个旋转的水涡一卷,顿时
卷到海心,只见唐晓澜载浮载沉,正在自己面前不远。冯瑛插好宝剑,力划过去,一个浪头
突从侧面抛来,两人的身子就像腾云驾雾一般,给浪头抛上几十丈高空,落下来时,离岸越
发远了。
甘凤池又惊又怒,赶到海边,两人的身影已卷没在洪涛骇浪之中。毒龙尊者喝道:“你
也想到大海喂鱼吗?”甘凤池举刀硬斫,刀拐一交,立被震退,甘凤池强抑怒火,施展八卦
游身法,避实击虚。与他游斗。片刻之后,鱼亮等人都到,集十余人之力,将毒龙尊者围在
核心,从早至午,拼斗何止千招,仍是仅仅打个平手,毒龙尊者哈哈笑道:“我要睡午觉,
明日再会。”拐杖一动,杀出重围,疾跑回去,甘凤池追不上他,只见他跑到还未造好的船
边,呼呼两拐,又将船身的龙骨打断了,鱼亮与甘凤池面面相觑,目送他跑回林中,毒蛇夹
道相迎,谁敢追赶?
甘凤池大痛道:“这两人如此丧命,实在不值,叫我如何心安?”鱼亮举刀说道:“罢
了,罢了,与其受他折磨,不如死了算了吧。”甘凤池忍着眼泪,急忙将他劝止。这时众人
中已有因疲累过甚,倒地便即呼呼睡熟的,鱼亮本非有心自杀,只因听了甘凤池刚才那番说
话,内疚过甚,所以一时荫了短见,如今见部属如此,凄然下泪。甘凤池心中盘算道:“少
了唐晓澜冯瑛两人,实力大减,以后更不容损失一人了。我们这十余人的攻守配合还未得
宜,还该再细心研究对敌之法。呀,可惜,他们真是死得太不值了!
甘凤池和鱼亮等人都以为冯唐二人已死,其实此时二人正在海上漂流。两人内功虽非极
好,但也已颇有火候。被浪涛一卷,闭气不呼吸,也捱得一些时候,冯瑛追上了唐晓澜,拉
他浮出水面,问道:“叔叔,你有没有受伤?”唐晓澜道:“没有?”说话之间,一个大浪
头又抛过来,两人急忙潜在水底,让海底的潜流将他们卷走,过了一阵,待波浪过后,再露
出头来换气。这时已到海洋中央,四顾茫茫,不见陆地,蛇岛座落何方,也不知了。
漂浮半天,风浪渐止,两人因划水吃力,仍用前法,潜水任它漂浮。上面海波不兴,两
人所受的压力已减,心情稍松,这时才发现海底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透过浅蓝色的海水,
只见海底长着各式各样的珊瑚,有菊花型,有牡丹型,有鹿龟型,有的甚至如松如柏,枝叶
繁茂,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都有,千变万化,在水底幻成花的世界。
冯瑛大悦,什么危险全都忘掉,说道:“叔叔,我下去采珊瑚。”水底说话,唐晓澜但
见她嘴皮开合,听而不闻。见她潜下,只好跟踪。海底的珊湖看似触手可及,其实极深,潜
了一阵,太阳的红色光彩已无法看见,只有一片黠黯的深黑色,什么也看不见,更不要说什
么珊瑚了。
冯瑛心道:原来越潜越深,反而无趣,正想上浮,忽见海底萤光闪耀,原来深海水族,
体上都能发光,如同萤火一般,例如“琵琶鱼”用放光来引诱异性,“大食鳗”在尾巴未端
放光诱另一种鱼做它俘虏,还有一种“龙鱼”,身长不及五寸,体上却有二百颗左右能放光
的骨珠,就如遍布明灯一般,这些鱼类冯瑛见所未见,又流连忘返。忽地足踝似给什么东西
缠着,冯瑛痛极既跃,唐晓澜发现了,原来缠她的是一条八爪章鱼,急忙拔剑将章鱼的爪斩
断,将她拉出水面。冯瑛受了这次教训,才不敢再潜下深海。
漂浮了大半天,两人体力消耗太甚,渐觉疲劳,闭气也不能支持了。唐晓澜暗道不好,
如此下去,纵不丧身鱼腹,也会累死饿死渴死(海水不能止渴)。正自焦急,忽见相距不远
的海面,有一条水柱喷上半空,一个小山峰般的东西,露出水面。冯瑛已知这是鲸鱼,忽然
得了一个主意,道:“咱们骑上它的背面。”唐晓澜也觉这是死里求生之法,竭力抵受鲸鱼
鼓浪的冲激,潜到它的身边,爬上鲸背,那巨鲸有如一座小山,有两个人爬上,它丝毫未觉。
巨鲸游了一阵,唐晓澜发现有一个小岛,急忙招呼冯瑛,待鲸鱼游过之时,急忙跃下,
游到岛上。两人有过蛇岛的经历,都小心翼翼。这小岛绿荫覆盖,禽鸟甚多,更可喜的是一
条蛇都没发现。原来这小岛乃是珊瑚礁上结了许多层鸟粪层所形成,年深月久,岛粪有如泥
土,因其肥沃,所以岛上杂花丛生。
冯瑛爬上小岛,这才松了口气,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笑道:“这怎么好?”环岛巡
视,岛的西面有一处凹下去的池沼,冯瑛掬水一尝,清凉之极,喜道:“这是淡水。叔叔,
我要在这里洗澡,待衣服晒干了再起来。”唐晓澜转过了身,走出外面看海。过了许久,冯
瑛换好晒干的衣服,叫他也去洗澡。这一晚,两人打了几只海鸟,擦石生火,烤熟来吃,味
道甚好。
两人在小岛上日日盼望有过往船只,总盼不着,渐渐由秋至冬,气候寒冷,冯瑛将岛上
的野麻,编成衣服御寒。看着白昼日短,黑夜渐长,两人都非常焦急。又不知蛇岛座落河
方,纵敢冒险,也无从寻找。
两人日夕相对,修练内功剑法,日子十分易过,转眼之间,岛上的花树又绽蓓蕾,似乎
是春天又到了。冯瑛见唐晓澜一日忧似一日,心中想道:“一年易过,五月便是他毒酒发作
的期限。现在虽然不知日子,但大约总是春天了,越想越忧。一日,对唐晓澜道:“咱们冒
险造船出海吧。”
唐晓澜摇摇头道:“你我都不会使船,又不是精通水性,如何能在大海航行?你还想再
碰到一条巨鲸,将你安全载回陆地吗?”冯瑛黯然不语,忽问道:“唐叔叔,你的内功精进
甚速,近来吐纳之际,胸臆如何?”唐晓澜闻言知意,强笑道:“生死有命,你替我担忧做
什么?”冯瑛道:“难道咱们就在这小岛束手待毙?还是冒险出海吧!”唐晓澜毅然说道:
“我便是死在此地,也不累你冒险。待它一两年,总会有船只经过,岛上又不愁食,你怕什
么。”
冯瑛心中感动,眼圈一红,道:“不是我怕自己,是我怕你……哎呀,唐叔叔,为什么
你处处替我设想?是我累你饮了毒酒,现在又要累你丧身荒岛。”说着,忽然大哭起来,双
臂环抱晓澜颈项。唐晓澜默然不语,良久,才把她双臂拉开,说道:“傻孩子,就算我五月
身死,来日无多,咱们也该快乐呀,哭着等死,多不值得!”
冯瑛眼泪一收,忽然跳起来道:“是呀,叔叔,咱们应该快活!叔叔,你告诉我,你有
什么不称心顺意之事,咱们设法补偿。”唐晓澜想起自己的凄凉身世和不如意的婚事,悲从
中来,不可断绝,却强笑道:“没有什么!”
冯瑛道:“瞧你的眼睛,我知道你是骗我!”过了一阵,忽道:“叔叔,你心地善良,
处处替人着想,为何婶婶还要时时发你脾气。”唐晓澜道:“我怎知道?别提她好吗?提起
她我就心烦。”冯瑛垂首不语,过了一阵,忽然拍手笑道:“叔叔,小时候你教过我不要说
谎,是吗?”唐晓澜道:“怎么啦?”冯瑛道:“那你自己就不该说谎。你刚才说没有什么
不称心如意之事,现在又说提起婶婶就心烦,那岂不是你实在有着不称心不如意之事??”
唐晓澜心情震荡,脑海里先飘过吕四娘,心道:“处处替人设想,这是吕四娘教我的。
我现在只把她当成师长,以前的痴恋,已过去了。”霎忽之间,脑海里又现出了杨柳青,影
子一掠即过。跟着睁眼一看,却见着这个“小侄女”巧笑顾盼,说话却像一颗颗弹子似的,
打动着他的心弦,他脸上突然发烧,不敢再想下去。
冯瑛又拍手笑道:“看啦,叔叔脸红哩!”追问道:“你当初为何和婶婶订亲?”唐晓
澜低头道:“她爹爹对我好。”冯瑛道:“那么,你是迫于无奈的了。假如你不会死,你住
一世荒岛,她又不跟着你,你心中还把她当是妻子,守候她吗?”唐晓澜心魂动荡,摇手说
道:“叫你别提这个,你提这个,我又不快乐啦!”
冯瑛笑道:“好,不提,不提。叔叔,我要设法使你快乐!”要知冯瑛已是十七八岁的
少女,正是情苗初茁之时,这几个月来,她和唐晓澜朝夕相对,心中又感激他相救之恩,竟
然不知不觉爱上了他。她自己也未有意识的想过要做他的妻子,只是觉得“叔叔”若娶那个
“婶婶”,实在不值。她在天山长大,性子纯真,胸中并无世俗之见,对异姓“叔侄”的名
份,根本不放在心上。
自这日起,一种奇妙的感情在两人之间滋长起来。唐晓澜和她一同玩,好像是和同一辈
的朋友玩似的,“叔侄”之间的拘束已惭渐消灭了。他们一同采摘野花,捉树上的小鸟,在
海边钓鱼,早上看日出,晚上看星星,日子果然过得非常快活。
他们也日日盼望有船只经过。但有时唐晓澜也会有一种奇怪的感想:如果真有船只把我
载回陆地,而我又不会死,那时怎样?思念至此,忽又觉得似乎在这个小岛上和冯瑛尽情玩
乐,还有意思得多。
一日,他们又如常的在海边眺望,这天,春寒料岖,天色阴霾,他们心想一定不会有船
只经过了。谁知看了一阵,忽然发现海的上空有十多只怪鸟飞来,冯瑛道:“咦,又不是晴
朗的天气,麻鹰也出来觅食。”过了一阵,海面露出桅杆,冯瑛喜道:“啊,日盼夜盼,终
于盼到船来了!”
唐晓澜道:“你别高兴,你看那些飞在船前面的鸟,你认得吗?”冯瑛看了一看,也诧
异道:“这是猫鹰呀!”唐晓澜:“是呀,猫鹰为什么飞到这里来?”冯瑛道:“也许猫鹰
岛和蛇岛都离我们这里不远。”唐晓澜道:“猫鹰一出便是一大群。这小群猫鹰,随着船
只,好像带路一般,我怕这些猫鹰,是船上的人养熟的。”冯瑛道:“那又怎么样?”唐晓
澜道:“你想能养熟猫鹰的还有何人?除了双魔外,就是毒龙尊者了。蛇岛离猫鹰岛很近,
他能养蛇,也能养猫鹰呀!双魔在年羹尧帐下,我看船上的人多半是毒龙尊者了,若是他
来,我们还有命么?”冯瑛想起毒龙尊者那日恨猫鹰杀他毒蛇的神情,心道:“他既恨猫
鹰,船中的人应该不是他吧?”虽然如此心想,心中到底惴惴不安,看着那只小般越来越
近。想起毒龙尊者的凶相,更是心慌。
正是:
仙岛尽清消岁月,只防魔手又伸来。
欲知来者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五回 一死解冤仇 魔头送药 片言开梗塞 良友谈心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五回
一死解冤仇 魔头送药
片言开梗塞 良友谈心 小舟如箭,越来越近。只见两个面色焦黄的干瘦老头,穿着一身黄麻衣裳,立在船头,
赫然竟是双魔。冯瑛跳起来道:“又是这两个老贼,唐叔叔,他们的指甲有毒,等下你要当
心。”唐晓澜道:“你认得他们吗?”冯瑛道:“他们在年羹尧的家门前曾和我打了一架。
我吃了他们的大亏,这回咱们有两个人,只要不给他们抓着,咱们是稳操胜算。”
唐晓澜心念一动,正想问冯瑛,双魔曾对她说过什么话,小舟拍岸,双魔跳了下来。八
臂神魔萨天刺叫道:“琳丫头,你别慌,我救你出去。”冯瑛道:“你是什么人,谁要你
救?”萨天刺一眼瞥见唐晓澜也在旁边,叫道:“咦,你也在之儿,大海茫茫,你出不去
了,不如跟我回猫鹰岛,做我的徒弟吧!”
唐晓澜蓦然叫道:“冯瑛,这是你的仇人,无可怜见,在我临死之前,教他们撞到这岛
上来。截着他们的去路,不要放他们走了!”唐晓澜估计自己死期不出百日,早就想在临死
之前,把冯瑛的身世向她细说,如今见了仇人,不暇细说,立刻拔剑上前。
大力神魔萨天都叫道:“好哇,哥哥,我叫你不必找这野丫头,你不听我的话,你看,
他们现在把好心当作恶意了!”萨天刺道:“晓澜,十几年前之事,提它作甚?再说她的家
人也不是我们兄弟杀的!”
冯瑛一听,恍如晴天打了一个霹雷,叫道:“唐叔叔,我的家人是惨死的么?”唐晓澜
道:“嗯,你的爷爷和父亲是血滴子杀的,你的母亲是他们劫去的。你也曾被他们劫到强盗
窝里住了几年!”冯瑛大叫一声,飞身一跃,宝剑一挥,向萨天刺横削过去,剑尖颤动,寒
光点点,顿如浪花飞洒,直扑过来!萨天刺横身一跃,箭一般的飞射出去,叫道:“琳丫
头,不论好坏,我也曾对你有过养育之恩。你的母亲虽然是我所劫,但其后却是王陵逼死
的,与我们无干!”其实冯瑛的母亲邝练霞是到了北京之后,私自逃走的。原来王陵因职位
卑微,不能与双魔同住,他想逼师嫂在外面赁屋成婚,岂知邝练霞在路上不敢逃走,乃是忌
惮双魔,双魔不在,王陵一人,哪是她的对手?给她痛打一顿,便自逃了。王陵是个爱面子
的小人,当时正想巴结皇府的武士,力图“上进”,自己给一个女子痛打,说出来惹人笑
话,所以吃了大亏,也只好哑忍,向外只是说那人不服水土死了。双魔不知邝练霞逃走之
事,只道她是被王陵逼死的。
冯瑛这时急痛攻心,也无暇再问王陵是谁,挥剑又向萨天刺急刺!
萨天刺急展猫鹰扑击的绝技,陡然跃起三丈多高,冯瑛跟踪窜上,给他一个回旋,又避
了开去。冯瑛再刺,只听得萨天刺又叫道:“琳丫头,你不是说过要做我的女儿吗?”萨天
刺仍是把冯瑛当做冯琳,将冯琳在年家向他求情的话提出质询,冯瑛怒不可遏,喝道:“谁
做你的女儿?我乃天山门下,岂是认贼作父之人?”萨天刺一怔,叫道:“什么,你是天山
门下?”冯瑛的追风剑法何等迅捷,刷刷两剑,鹰翔隼刺,有如狂风骤起,暴雨突来,萨天
刺大吃一惊,怒道:“这野丫头的剑法越发厉害了!”连闪三剑。萨天都蓦地一声大喝,在
奇岩怪石丛中,拔下一根石笋,当成兵器,纵身飞起,拦腰一拈,冯瑛短剑一披,被石笋尖
端碰着锋刃,只见石屑纷飞,火星溅起,冯瑛虎口流血,宝剑却幸无损,萨天都大叫道:
“哥哥,你不杀她,她便杀你,事到如今,你还手下留情吗?”
冯瑛与萨天都换了一招,知他力大无穷,不能硬接。剑诀一领,突扑空门,萨天都反手
一扫,只见剑光潦绕,冯瑛已自变招易位,剑尖在左侧晃动,萨天刺回掌一震,冯瑛又到了
右方,一缕青光,又指向了他的右肋要穴。萨天都虽然力似金刚,轻功却逊冯瑛远甚,给她
一连三记快狠之招,逼得手忙脚乱。萨天刺仰天一声长叹,十指一伸,长甲一弹,展开猫鹰
扑击之技,顿如巨鹰盘空,龙蛇疾走,狂风暴雨般的向冯瑛撕抓,解开了萨天都之危。
你道双魔何以会到这个荒岛?原来雍正皇帝自了因死后,急思招觅能人补了因之缺。这
次他命年羹尧出兵黄海,忽然想起了双魔以前说过,在黄海渤海交界之处,有天下的第一魔
岛——蛇岛,蛇岛上居住有天下第一的奇人毒龙尊者来。雍正心想,双魔武功殊非泛泛,既
然是他们力赞之人,纵算言过其实,亦当不在了因之下。十多年前,当他还是“四贝勒”之
时,亦曾请双魔到蛇岛礼聘,当时毒龙尊者不允出山。此时他已位登大宝,做了皇帝,自思
以皇帝之尊,何求不得,因此又命双魔前往。
岂知双魔因久受冷淡,又不愿屈居人下。竟然起了异心。他们明知毒龙尊者不会答允,
也愿衔命前往,乃是想藉此离开雍正,重归猫鹰岛称霸。他们先到蛇岛,蛇岛上毒龙尊者正
在天天和甘凤池他们比武,毒龙尊者乐此不疲,那肯出山。双魔告诉毒龙尊者,说他的对头
是江南七侠中最负盛名的甘凤池。毒龙尊者笑道:“我管他什么七侠八侠,我独居荒岛十几
年,难得有懂武功的人到来,我要消遣他们一年半载,然后再驱使毒蛇咬他们!”毒龙尊者
又谈起曾把一个美艳如花的少女摔入海中。毒龙尊者道:“可惜你们没见着她,这女娃儿真
逗人爱,我本不想杀她,可惜她不知进退。”
萨天刺细问那少女容貌,料想定是冯琳无疑。萨天刺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对冯琳
却似别有缘份,加似他年纪已老,无儿无女,因之对冯琳更为思念,闻言吃了一惊,当下告
别毒龙尊者,和弟弟回到猫鹰岛后,便驶舟出海,到附近各小岛找寻,希望冯琳未死。谁知
见了冯瑛之后,却引起一场剧斗。
萨天刺见冯瑛剑剑辛辣,伤心不已,暗道:“她已知我是她家的仇人,这结是万万不能
解开的了。”冯瑛一剑紧似一剑,天山剑法,精妙异常,剑剑指向双魔要害,萨天刺心念:
此仇既不可解,我不杀她,她必杀我。他本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被冯瑛剑剑紧逼,恶
念顿生,抓、点、勾、撕,用神对付,身法掌法,一使开来,四面八方,都是身影。冯瑛剑
法虽然神妙,难敌双魔进攻。
唐晓澜听了双魔之言,一阵惊愕,这时见冯瑛情势不妙,拔剑相助。唐晓澜此时已得天
山剑法的真传,武功非复当年可比,双剑一合,只见两道剑光,盘空飞舞,倏合倏分,乍进
乍退,攻似雷霆,守如山岳,恶斗了一百来招,萨天都大吼一声,飞掠数丈,鲜血沾衣,发
声嘘叫,其声急促,凄历无伦。原来是肩头上中了冯瑛一剑。
冯瑛从未闻过此等怪叫之声,不觉一阵心悸,猛然间,头顶上怪声大作,十几只猫鹰发
出吱吱怪叫之声,和萨天都的叫声呼应,连翩下扑,那猫鹰的利瓜,实似银钩,冯瑛曾见过
它们抓裂毒蛇,不觉胆寒。幸喜游龙断玉二剑,乃是晦明禅师苦心所练的宝剑,双剑展开,
光芒四射,宛如在头顶上布了一层光网。那些猫鹰也似颇畏剑光,不敢沾近,只是在头顶上
空,盘旋飞叫,想趁着剑光露出空隙之时,才飞扑下抓,但唐冯二人,把剑使得风雨不透,
猫鹰虽然厉害,却是无可奈何。
犹幸双魔离开猫鹰岛已十多年,以前经他们训练好的猫鹰就只剩下这十多只,要不然他
们万难抵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