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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29 梁羽生(现代)
暗暗埋怨冯瑛,认为父亲的残废,都是因她而起。
  这一晚冯瑛又偷到唐晓澜房中,他们在这三日之中,衣不解带,在杨仲英病塌之旁看
护,未曾研习武功。
  也是合当有事,这一晚杨柳青半夜醒来,想到父亲房中一看,走过回廊,忽见唐晓澜房
中尚有灯火,放轻脚步,悄悄走近,贴耳一听,忽听得冯瑛和唐晓澜低低谈笑之声。
  杨柳青这一怒非同小可,火气上冲,哪还把冯瑛的本领放在心上。呼的一掌,击碎窗
门,戳指骂道:“贱丫头,好不要脸!”
  冯瑛愕然起立,道:“姑姑,你听我说!”杨柳青这时已失了理性,一手便抓冯瑛头
发,大声骂道:“你还说什么?三更半夜,你在这里干什么?哼,好不要脸!”冯瑛霍地点
头,避过杨柳青一抓,杨柳青兀是哭骂不休,动手再抓,冯瑛勃然大怒,斥道:“你当我是
什么人?”杨柳青骂道:“我当你是个偷汉子的小贱人!”话刚出口,冯瑛手掌一扬,拍的
一声,结结实实打了她一个耳光。杨柳青痛得倒地滚叫,冯瑛已经冲出房门去了,冯瑛性情
纯真刚烈,本来不是一个能受人气的姑娘,只因为了叔叔,才忍了这么些时日。她打了未来
的婶婶一个耳光,亦不后悔。回到房中,心中想道:“唐叔叔对本门的内功窍要,已全领
会。今后只要肯下苦功便行了。但内功是否能助他解消毒性,却还是未可知之数。我何不到
京城一走,拼了性命,也得给他取到解药,以报他相救之恩。至于这个“婶婶”,以后我永
不理她,也算不了什么。”她想了便行,马上写了一封书信,叫他在一年之内不要离开杨
家,待她取回解药。并叫他代向杨公公赔罪,写好之后,再到唐晓澜房中,唐晓澜和杨柳青
都已不在。冯瑛把信用端砚压在他的书桌上,迳自走了。
  杨仲英听得唐晓澜房中吵闹,叫家人把唐晓澜和杨柳青唤来,问明原委,把杨柳青骂得
狗血淋头,杨柳青哭道:“爹,你总帮着外人,你也不知他们是多么亲热!”杨仲英拍床大
骂:“你还说,你还说。她是一个小孩子,会抢你的汉子不成!你不要脸,还胡骂别人!”
杨柳青从未受父亲这样骂过,撒赖哭道:“小孩子?十六七岁的姑娘还是小孩子?”杨仲英
捶胸叫道:“都是我不好,纵坏了你这个丫头,滚出去!”唐晓澜尴尬之极,上前扶道:
“爹,你别生气!”杨柳青面色灰白,哭哭啼啼,跑了出去,越想越恨,跑入唐晓澜房中,
将书籍乱摔,发现桌上冯瑛留下的信,心道:“哼,还敢偷偷送信来哩!”拆开一看,见上
面说什么解药之事,莫名其妙,一把撕了。
  唐晓澜劝了好久,杨仲英火气渐消,流泪叹道:“都是她母亲死得早,要不然也不会如
此。”唐晓澜一阵心酸。杨仲英忽然说道:“晓澜,我平生最重言诺,我本来答应过你代找
瑛姑娘的妹妹,只是我如今残废,走不动了。你走一趟吧。我一面托人代为仿问名医,你在
外面也可自寻解药。一举两得,岂不甚好。而且经过了这场大闹,你离开之后,我可以好好
管教青儿,待你回未之时,事情已成过去,便好说话。”唐晓澜道:“只是你老人家——”
杨仲英道:“你不必为我担心,武林中的朋友若然知我受伤,一定会来看我。你还怕没人守
护我么?”唐晓澜道:“那也要等武林的朋友来了再说?”
  第二天一早,唐晓澜知道了冯瑛出走的消息,更是心忧,气在心头,和杨柳青见面也不
招呼。杨柳青本想问他要取什么解药,见他如此,也不说了。到了中午,得了消息的武师果
然陆续都来问候。唐晓澜放下了心,待杨柳青入她父亲的房中招呼客人之际,悄悄出走。
  过了半月,唐晓澜已出现在济南市上。济南市上正传说纷纷,说是有个美若天人的小姑
娘,在市中酒肆伤了张巡抚的儿子和抚衙的教头,公差正要捉她。唐晓澜听了大吃一惊,心
道:“这小姑娘不是冯瑛便定是冯琳。”
  唐晓澜在济南市访寻几日,毫无消息。一日忽见城门大开,几驾十分华丽的马车,上饰
黄盖,前有仪仗,后有随从,前呼后拥,直奔抚衙。唐晓澜好不奇怪,心道:“难道是皇室
中人么?挤到人丛中一望,忽见中间那辆马车,有人揭开车帘,身披绣袍,顶戴珠豫,缨络
纷垂,怦然王者打扮,得意洋洋,向着热闹的人招手。唐晓澜见了,又是一凉,此人非他,
正是在山东海外称王的鱼亮!
  唐晓澜看得出神,目睹那几驾马车入了抚衙,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忽然有人在唐晓澜
肩上一拍,唐晓澜回过头来,喜出望外,拍他肩头的人竟是甘凤池。甘凤池低声说道:“此
地不是谈话之所,你随我来。”
  唐晓澜到了甘凤池所居的客寓,甘凤池关了房门,这才笑道:“刚才你也瞧见了?鱼亮
还妄想接收山东,做他的藩王呢!据我所知,允祯此际已派水师,直捣他的巢穴去了。”唐
晓澜道:“四娘呢?”甘凤池道:“八妹还在浙江。白五哥夫妇前几天还在这里,现在已乘
船出海,赴田横岛了。”唐晓澜道:“为什么?”甘凤池笑道:“鱼亮聚有几万水寇,粮食
财宝,积聚甚多,未尝不可利用。所以我要他们偷偷回去。鱼亮不在,他女儿也可指挥部
众,抵御敌兵。”
  唐晓澜道:“那么鱼亮在此,岂不甚险?”甘凤池道:“所以我要请你帮忙了。你知道
我与大江南北各处的帮会龙头都熟,抚衙中也有我的弟兄。我正想混进去伺机行事,但有本
领的帮手不多,你来得正好,可愿与我一同冒险么?”唐晓澜除了吕四娘外,最服佩的便是
甘凤池,当下一口答应。
  鱼亮满肚密圈,带了凌云岛主卫扬威、太湖寨主孟武功等前来赴会。山东巡抚张廷玉请
他先歇三日,谈交接之事,当晚抚衙红烛高烧,华堂夜宴,一队歌妓,载舞载歌,称觞劝
酒,鱼亮兴致甚豪,笑道:“靡靡之音,教人难受,换一个调子唱唱。”张廷玉道:“请大
王点唱。”鱼亮道:“就唱张于湖的六州歌头吧!”歌妓唱道:“长淮望断,关塞莽然平,
征尘暗,霜风劲,悄边声,黯销凝。遥想当年事,殆天数,非人力,诛泅上,弦歌地。亦膻
腥。隔水毡乡,落日牛羊下,区脱纵横。看名王宵猎,骑火一川明。前鼓悲鸣,遣人惊!念
腰间箭,匣中剑,空埃蠢,竟何成!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渺神京……”长歌未完,鱼
亮已哈哈大笑,道:“这才听得入耳。”此词是南宋张孝样(于湖)悲愤神州失陷,托壮志
于词章之作。鱼亮曾听白泰官歌过,觉得甚好,所以点唱,其实他也不解其意。张廷玉听
了,面色微变。鱼亮大笑一阵,举杯欲饮,忽然一柄匕首,横里飞来,呛嘟嘟一声响,将鱼
亮的酒杯打得粉碎。
  正是:
  华堂腾杀气,壮士见先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三回 中伏难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装代嫁 玉女弄玄虚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三回
中伏难逃 英雄入圈套
改装代嫁 玉女弄玄虚   鱼亮大吃一惊,忽听得有人叫道:“留心暗算!”张廷玉身旁的韩重山与天叶散人不约
而同,飞身掠起,俨如两头巨鹰,向阶下的卫卒丛中急抓!张廷玉喝道:“速闭大门,快捉
奸细!”随即听得阶下武士纷纷叫道:“哎呀,是江南大侠甘凤池!”说时迟,那时快,只
听得一阵阵暗器嘶风之声,堂上阶下,烛光全灭!只有筵席上的那支巨烛,因有鱼亮用掌力
震飞暗器得以保存。
  席上烛光摇曳,阶下人影凌乱,鱼亮定晴看去,果然见是甘凤池和韩重山打在一起,另
外还有一个少年,被天叶散人迫得连连后退,看那背影,似乎是曾一度到过田横岛的唐晓澜。
  张廷玉笑道:“听说甘凤池与令婿都不愿鱼老称王。”鱼亮眉头一皱,太湖寨主孟武功
道:“我们助韩重山师兄一臀之力吧。”鱼亮摇了摇头,将张廷玉给他换的金酒杯搁过一
边,斜着眼睛,看阶下混战。
  筵席上有烛光,看下台阶,还可以约略看出面形人影,阶下一团漆黑,卫士们那敢插
手。韩重山与天叶散人,仗着武功超卓,听风辨影,紧缠着甘凤池与唐晓澜。
  甘凤池力敌韩重山数掌,蓦然打了一个暗号:与唐晓澜往人堆中一钻,天叶探身抓拿,
忽地里不知从什么地方掷来一条板凳,几乎砸伤他的脚踝。韩重山双臂一振,推开众人,唐
晓澜反手一把飞芒,韩重山是暗器的大名家,衣袖一拂,把飞芒荡得四处纷飞,卫士们纷纷
走避。甘凤池与唐晓澜趁着这一阵哄闹,溜过角门,早有帮会中的兄弟接引,悄悄躲藏起
来。韩重山与天叶散人追出来时,连他们的影子也不见了。韩重山心中大怒,情知抚衙之内
必有奸细,可是却无可奈何。
  片刻之后,堂上阶下灯火重明。张廷玉道:“给甘凤池这厮败了雅兴,真真可恨!咱们
再喝酒。”鱼亮按杯不动,道:“小王路上染了一点风寒,酒是不能喝了!”张廷玉道:
“既然如此,不便勉强。”自己斟酒,连喝三杯,笑道:“甘凤池这厮欲施离间之计,幸大
王不放在心上。大王远道而来,不免疲劳,早安歇吧。”
  鱼亮一颗心七上八落,他利令智昏,对甘凤池的出言示警,竟然判断不定是好意还是坏
意。但他乃是久历江湖之人,经此一来,自己是小心防备。及至见张廷玉自斟自饮,又宽了
心,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多虑。
  张廷玉亲自带鱼亮入内安歇,鱼亮忽道:“与我同来的人都是我的手足,你不必为我单
独布置住所,我们都住在一起吧。”要知鱼亮也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何尝不提防到有意外之
事。所以带来的十余人如太湖寨主孟武功、凌云岛主卫扬威等,个个都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要聚在一处,用意自然是防备暗算,张廷玉岂有不知,但见他眼珠一转,口里频频道好。
  鱼亮与他的随从十余人,都被安置在张廷玉新建的飞翠楼中,飞翠楼在抚衙后园的当
中,四周都有假山回廊,前面还有一所水檄,池上飘着玻璃缕空的荷花灯,树上挂有红纱宫
灯,景色甚美。楼高层,每层都有三个精致的小房间和一个大客厅,安置十多个人,绰绰有
余。鱼亮和孟武功卫扬威三人要了三楼,开窗眺望,披襟迎风,商谈大事。
  卫扬威道:“大王,你看甘凤池来意如何?”鱼亮道:“泰官不愿我做藩王,甘凤池大
约是想施离间之计。”这其实乃是张廷玉的说法。孟武功沉吟道:“甘凤池有江南大侠之
名,以他身份,未必肯用谎言离间。”鱼亮抬头望天,久久不语。卫扬威道:“据我所知,
了因其实是给年羹尧逼走,以致命丧邙山的。年羹尧之敢逼走了因,必得允祯默许。想允祯
与年羹尧对付了因尚且如此,他们岂肯甘心裂土分封,将山东送给我们。”鱼亮道:“不
然,我们与了因不同。了因虽然是绝世武功,究竟孤掌难鸣,我们在海外与太湖洞庭等处,
都有部众,允祯不践诺言,他不怕我们扰他沿海一带吗?”卫扬威道:“话虽如此,不可不
防。”鱼亮笑道:“这个自然。想我们十多个兄弟,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汉。张廷玉便是想施
毒手,我们也不怕他。”
  说话之间,忽见园中人影走动。过了一阵,有人上楼报道:“韩重山求见大王。”鱼亮
道:“这样深夜,他还来做什么?”道声:“请。”韩重山格登格登的大踏步走上楼来,见
了鱼亮,双拳一拱,状甚倔傲。鱼亮一怔,只听得韩重山道:“年大将军无暇来见你们
了。”鱼亮道:“听张巡抚说,皇上不是要派他来和我谈交割山东之事吗?”韩重山道:
“他在青岛督师,怎有空见你?”鱼亮吃了一惊,道:“什么?他督什么师?”韩重山道:
“黄海水师,现在也归他指挥。他要我向你传达将令!”鱼亮面色大变。韩重山冷冷一笑,
大声说道:“年大将军不忍多杀无辜,叫你速写降表,命令你的部属投降。我们必定好好安
置。这是一。”
  鱼亮愤极,怒道:“还有什么?”韩重山道:“听说你半年劫掠搜刮!藏宝甚多。这些
不义之财,理宜解归国库。你将藏宝之处细细绘出图来,派一个人送给年大将军,免得他要
费神搜索!两件事情,你做了之后、皇上会好好待你,接你到北京去,仍然封你为王。”
  鱼亮愤极狂笑:“哈哈!大清君主竟是无信无义的小人!这不是谋财害命的下三流小贼
所为吗?”韩重山斥道:“闭嘴,你敢诽谤皇上!不怕碎剐凌迟吗!你到底听不听年大将军
的将令?”
  鱼亮“哼”了一声,叫道:“年羹尧是什么东西?敢向我下令!好,咱们闯出去先把这
抚衙烧了!”把手一挥,卫扬威孟武功双双扑上,韩重山振臂一格,退后三步,冷笑说道:
“你们还想闯出去吗?可别做梦啦!飞翠楼下面埋有千万斤炸药,你们之中,只要有一人敢
跨出去半步,你们便要立刻被炸成粉碎!”
  鱼亮又惊又怒,作声不得,韩重山道:“我让你们好好商量,愿依从的话,便把白旗挂
出来。要不然性命难保!哼,哼,你对皇上有什么功劳?让你在海外称王,已经是天恩浩
荡,你还贪心不足,想要山东!”冷笑一阵,呼的一掌打开窗门,飞出去了。
  鱼亮面色发青,良久,良久,始叹气道:“韩重山虽然可恨可杀,他也还骂得真对。想
我们在海外称王,何等自由自在,何必受允祯的笼络,真真是与虎谋皮,自投罗网。”卫扬
威道:“过去之事,不要说他了,今日之事,如何应付?”
  鱼亮道:“我一生闯荡江湖,从未向人低头认输,他就是把我剐了,我也不能向他递降
表!”卫扬威与孟武功凭窗外眺,只见一排火箭手张弓搭箭,对准飞翠楼,只要一声令下,
火箭飞来,飞翠楼便要炸成粉碎。焦急愤怒惊恐张惶等等情绪,都在两人面上表露出来。鱼
亮瞧在眼内,叹了口气,说道:“我年已花甲,死不足惜。只是累你们粉骨碎身,却是于心
不忍!”
  孟武功道:“听韩重山口气,他们一是想不战而胜,二是想大王藏宝,看来不会立施辣
手。咱们给他一个‘拖’字。”鱼亮道:“拖,能拖到几时?”孟武功道:“能拖到几时便
拖到几时。”鱼亮心想:闯出去既不可能,扯白旗心又不愿。除了拖延之外,已无别法。只
好点头不语。
  甘凤池与唐晓澜靠抚衙中帮会兄弟的掩护,逃过了韩重山的搜查。当晚便知道了鱼亮被
困在飞翠楼之事,甘凤池道:“想不到以鱼亮这样的人,也会利令智昏,中人毒计。”问抚
衙中那个帮会的小头目道:“火箭手中有否咱们的人?”那小头目道:“只有一两个,济不
了什么事。火箭手是韩重山与天叶散人轮班指挥,只要有一枝火箭触发炸药,飞翠楼便要粉
碎。”甘凤池虽然有勇有谋,也无法可想。
  鱼亮一拖便拖了七天,对韩重山的威吓置之不理。甘凤池得知消息,对鱼亮之硬也颇佩
服。可是拖延究非良法,只要年羹尧的水师把鱼亮巢穴荡平,韩重山必施杀手。只好寄望鱼
娘与白泰官能平安到达海岛,抵抗官兵。
  这一日抚衙中喜气洋洋,到处打扫,并在园中搭起戏台。甘凤池向那小头目打听,始知
过几天便是张廷玉替儿子完婚的佳期。甘凤池随口问道:“新媳妇是哪一家的?”那头目
道:“听说是浙江巡抚李卫的千金。”甘凤池吃了一惊、心想:李卫只有一个女儿,那么张
廷玉的媳妇一定是李明珠了。李明珠与三哥路民瞻失志相爱,如何肯嫁到山东?那小头目见
甘凤池面色有异,问道:“甘大侠有何心事?”甘凤池道:“没什么,你的消息是真的
吗?”那小头目道:“怎么不真?听说还是皇帝做的媒人呢!李卫派人把女儿送来,至迟在
大后天,便一定可以到了。”
  甘凤池低首思量,唐晓澜问那小头目道:“听说张廷玉的儿子曾被一个小姑娘打了一
顿,有这回事吗?”那小头目道:“有,那已经是十多天以前的事了。抚衙的教头‘陪太子
读书’,也捱了一顿好打。”唐晓澜问道:“他们为什么捱打?”那小头目笑道:“我们这
位宝贝少爷最是好色,平日见姿首平整的民家女子,也要偷偷摸摸弄到手。听说那日他在酒
楼碰到了一个十分美貌的小姑娘,他跑去调戏人家,还未说上三句话,就给人家摔下楼去。
抚衙的教头上去,也给打断了胚骨。大少爷悄悄跑向来养伤,幸好所伤不重,要不然他还要
捱上顿打。”唐晓澜道:“为什么?”那头目笑道:“张廷玉自号理学名家,平日道貌岸
然,对儿子的管束倒是很严的。”唐晓澜想起张廷玉当年让允祯抢劫美女及他暗算鱼亮等
事,心道:“这样的理学名家,若然孔孟有灵,程朱复生,也要打他耳光。他管儿子,不过
是做给人家看的罢。”
  当晚唐晓澜和甘凤池商量,想去探寻那小姑娘的踪迹。甘凤池忽道:“我要出去一趟,
你的事暂搁一搁罢。”唐晓澜虽然挂心冯瑛姐妹,也只好答允。
  打伤张廷玉儿子的正是冯瑛。她最初动手之时,只道是普通富家的轻薄子弟,下手不
重。打了之后,知道是山东巡抚的儿子,想道:“早知如此,我该把他的两只腿都打折。”
当晚便离开济南。
  过了几夭,她在路上听途人谈讲,知道鱼亮到济南晤见张廷玉要接收山东,冯瑛心想,
素闻鱼亮藏宝甚多,也许他会有能解唐叔叔毒伤之药。冯瑛初闯汀湖,想法天真,胆子又
大,竟然再折回济南。
  这一日她在官道上走,忽见前面尘头大起,一大队官兵护送许多车辆,远远走来,官道
倚山面河,冯瑛避上山上,跳上一株大树,跳望下来:忽见中间上一辆大车,挂着对灯笼,
车上结着彩绸,车的筋面,还有一对虎头牌,看不清上面的字迹。那辆车分成两节,前面这
节敞开,端坐着一个青衣妇人,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冯瑛认出这正是在杨仲英家中,和自己
交过手的妇人,后来听杨仲英说她便是什么灵山名宿韩重山的妻子,名叫叶横波的。冯瑛不
禁大奇,想道:“咦,她怎么又干起保镖来了?看她这个样子,可真神气。”冯瑛不知,叶
横波乃是李明珠的师傅,她这回却是护送徒弟来成亲的。么?”冯瑛笑道:“这秃驴怎伤得
我?”路民瞻明明见她中了一剑,如今却是若无其事,只道她的武功已练到深不可测之境,
不禁大骇,心里十分佩服!
  冯琐道:“路大侠,那日在郊山冒犯你了。”路民瞻惊疑不足,问道:“你和了因不是
一路的么?”冯瑛道:“什么了因?我不知道。”路民瞻诧道:“那么用飞刀伤我的李源六
哥的难道不是你么?”冯瑛哈哈笑道:“我从来不用飞刀。你看错了。那是另一个和我极为
相似的人所干的事。晓澜叔叔早就对我说了。”路民瞻愕在当场,想道:天下那有如此相似
的人?
  忽听得林外一声大笑,甘凤池走了进来。路民瞻跳将起来道:“七哥,你也来了?”甘
凤池道:“我跟了你半天,你不知道么?”路民瞻暗暗叫声:“惭愧”,问道:“那么我们
刚才和秃驴厮拼,你也看到了?”甘凤池笑道:“连你们所说的话,我也听到了。瑛娘,你
的剑法真好啊!”甘凤池早从唐晓澜口中知道冯瑛来历,听她说话,立刻知道她的身份,顿
然有了一个主意。
  冯瑛愕然问道:“这位是——”甘凤池笑道:“你的唐叔叔没有对你说过么?我是甘—
—”冯瑛役待他说完,大喜叫道:“你是江南大侠甘凤池,”甘凤池笑道:“不敢。那是江
湖上的朋友替我捧场胡乱叫的。”冯瑛想起一事,忽道:“刚才你为什么不出来打那秃
驴?”甘凤池道:“我还要留他一条狗命替我干一桩事哩。”冯瑛道:“他能替你干什么事
情?”甘凤池道:“我叫他替我送个口信。我刚才守在林外,你把他打跑之后,我又把他打
了一拳。”冯瑛笑道:“你打了他他还会替你送信?”甘凤池忽道:“喂,你也替我千一桩
事情好不好?”冯瑛道:“只要我干得了,但凭吩咐。”甘凤池道:“干得了,你一定干得
了。这是一桩非常的趣的事情,你附耳过来。”冯瑛好奇心起,果然附耳过去,一面听一面
格格的笑。
  叶横波扣李明珠同一辆车,海云和尚去找路民瞻,她也是事后才知。知道之后,颇为不
悦。黄昏时分,送亲的车队在离济南五十里外的小镇驻扎。海云和尚气急败坏,一拐一拐的
跑回来见叶横波。叶横彼怒道:“送亲的事,由我主持,你怎么不听号令,私自离开?好
呀,你现在吃了亏,才来找我!”海云和尚与叶横波本来是同辈的人,忍着一肚子气回道:
“路民瞻这不知死活的小子老跟在车队后面,你难道不知道么?”叶横波冷笑道:“我还用
你提醒?路民瞻这小子武艺平平,干不了什么大事,何必理他?千里送亲,侥幸平安渡过,
你却要分心去对付一个傻小子,万一给人乘机捣乱,有所疏失,那时我问你有何面目再见皇
上?你被贬到浙江,还不好好争气,前程坏了不打紧,你不怕江湖上笑话吗?哈,看你这个
样子,你是不是给路民瞻这小子打伤了,要老娘替你出气?”海云和尚怒道:“打伤我的人
也正在找你晦气呢,我看你也未必对付得了!”叶横波怒道:“谁?”海云和尚道:“甘凤
池!他今晚便要来拜访你,他问你敢不敢和他单打独斗?”其实海云和尚是先给冯瑛刺伤然
后才给甘凤池打了一拳的。他怕说出是给一个小姑娘打伤更伤体面,所以完全推到甘凤池身
上。
  叶横波冷笑道:“甘凤池又怎么样,老娘还能怕他?不过咱们现在送亲要紧,甘凤池诡
计多端,可不要着了他的道儿。你去叫各营统领小心防卫。待我把小姐迭到山东抚衙之后,
那时甘凤池若还未送命,我再和他单打独斗让你开开眼界。”海云和尚恨她骄傲,不发一
言,便行退出。
  是夜,叶横波督促官军,小心防卫,过了三更,尚无动静。叶横波暗笑道:“甘凤池又
不是三头六臂,他单身怎敢探营,想来只是扰乱军心之计罢了。”
  浙江巡抚李卫为护送女儿,派出精兵一千,车辆三十多乘,安营之时,车辆围在四周,
纵有大股盗匪也难进攻。叶横波甚觉安心,不料过了三更,突报粮车起火,叶横波一惊,心
中狐疑:难道是有了奸细?急忙传令下去,叫海云和尚抽调出一小队官兵扑灭火头,其他各
营不准乱动。偏偏那夜刮西北风,粮草易燃,火势竟然越来越大。
  叶横波大为恼怒,正想亲自查看,忽见一个官军统带如飞跑来,叶横波喝道:“你不守
在营地,乱跑做什么?”话犹未了,那名统带忽然哈哈笑道:“贼婆娘,你看我是谁?”呼
的一掌,横胸劈到。
  叶横波喝道:“甘凤池,你好大胆!”身形一闪,掌风掠面而过,辣额作痛。但她也在
这一闪之间,抽出剑来,一招“神龙掉尾”,反手疾刺。甘凤池暗道:这婆娘果然身手矫
捷,名不虚传,怪不得李卫将女儿付托给她。跨上一步,手指一拂,向她右腋击去,叶横波
侧身一剑,仍然没有刺着。甘凤池身形一矮,左掌一穿,施展擒拿手的恶招,硬来抢她的宝
剑,右手一个印掌,掌风飒然,飘动胸衣。叶横波大怒,侧身斜退,喝道:“甘凤池,你好
无礼,胆敢戏侮老娘。”刷刷两剑,连环反击,甘凤池哈哈大笑,纵身一跳,跃上一辆大
车,横肘一撞,将车顶了望的一名清兵撞下车去,大笑道:“贼婆娘,你敢和我见个高下
么?”
  俩人这一动手,大呼小叫,官军全都惊起,叶横波喝道:“乱箭射他!”官军原是各依
车辆,结成三十多个小队,阵形布置十分严密,这一来顿时大乱,矢箭纷飞,甘凤池脱下号
衣,随手一挥,矢箭四处飞射,却无一箭伤得了他,叶横波大怒,想道:若然叫他这样安然
逃出,我颜面何存?提剑追去,甘凤池一跳,又跳上西首一辆大车,好像故意和她捉迷藏似
的。叶横波怒火攻心,一面挥手发箭,一面扑去追赶。
  李明珠本来不愿嫁张廷玉的儿子,她爹娘哄她是调职山东,骗她上车,叫她先行。上了
车后,她看出势头不对,可是叶横波看得甚严,莫说逃跑,连寻死也不可能。李明珠也是个
精灵的姑娘,寻思:我到了山东抚衙,再想法逃脱也不迟。但她虽然如此打算,心中到底惶
恐不安。
  是夜,李明珠正在凝思默想,忽闻得外面厮杀之声,心中一动,想道:“如果我能趁混
乱之中逃出,岂不甚妙?”揭开帐幕一角,但见各队官兵,依车集结,阵势不乱。叶横波呼
喝追逐,似乎正在与人拼斗。李明珠想道:“刁斗森严,阵形未乱,我如何逃得出去?”黯
然叹息,对镜一照,镜中少女宝气珠光,容光艳发,又不禁哑然失笑:如此衣着,如此打
扮,只要一窜出去,立刻便要受人注视,军中定会哗然惊呼。这时,叶横波正被甘凤池激得
燃起怒火,指挥士兵放箭。李明珠听外面声响,官军阵脚已动,心中跃跃欲试,可是几次思
量,仍然不敢逃走。
  忽地一股风来,帐帘一卷,外面突然走进一个少年兵士,李明珠吃了一惊,正想喝问,
那少年兵土把号衣一脱,再扯下军帽,李明珠叫道:“咦,你不是琳姑娘吗?”冯琳以前在
浙江抚衙住过,常和李明珠荡舟西湖,所以李明珠错将冯瑛当作冯琳。
  冯瑛微微一笑,这等误会之事,如今她已司空见惯,也不以为怪了。李明珠道:“琳妹
妹你怎么来的?是我的师傅叫你来的么?”冯瑛道:“你休多言,快换上我的衣服,趁外面
混乱,私逃出去。”将那身号衣向她面前一掷。李明珠心道:“咦,她怎么知道我的心
事?”时机紧迫,无暇细问,急急换衣,珠宝首饰,抛弃满地。冯瑛一一拾起,穿戴起来,
李明珠改了服装,她也改了服装。李明珠道:“你做什么?”冯瑛笑道:“我替你出嫁呀!
你舍不得这身华服和珠宝吗?”
  这正是甘凤池定下的计策,他先借海云和尚之口,声明今晚独探军营,令叶横波全神贯
注,对他防备,这样就放松了对李明珠的看管。送亲的官军中,有浙江“海阳帮”的弟兄,
甘凤池与他们相熟,悄悄混入营中,和冯瑛都换了官军的服饰。
  冯瑛见李明珠换好衣裳,一面和她开玩笑,一面催她快走。李明珠向她一揖,道:“我
有一个心腹婢女,叫做杏花,明日你只要她服待便是,多谢你了。”揭开帐幕便走。冯瑛笑
道:“步子跨大一点对了,这才像个男儿。”冯瑛扮过男子,对这些微细之处,比李明珠精
明得多。
  叶横彼追逐甘凤池,甘凤池在大车上跳来跳去,挥衣扑箭,偷空还放暗器,过了一阵,
官军中不知是谁吹了几声口哨,甘凤池哈哈笑道:“你倚多为胜,我懒得和你缠了。”身形
一落,随手抓起两名统领,旋风急舞,直冲出去,叶横波紧追不舍,官军们怕投鼠忌器,不
敢阻拦,霎时冲出营地。叶横波用透骨钉打甘凤池脚踝,连发三枚都没打着。甘凤池喝道:
“臭婆娘,你中了我调虎离山之计,今晚来的,你以为只是我一人么?”叶横波一惊,心
道:“对呀,可不要中了他的暗算。”甘凤池趁她一怔,蓦然大喝一声,将两名人质向她抛
去。叶横波闪身一让,腿弯突然一阵剧痛。
  叶横波咬牙一拔,却是一柄五寸多长的匕首,幸好所伤之处,并非要害,叶横波的丈夫
是暗器名家,治暗器的金创药她也随身携有,眼看甘凤池身影已渺,恨恨说道:“老娘终日
打雁,今什叫雁叮了眼睛。”那两名统领被甘凤池掷得头破血流,刚刚爬起,又被叶横波各
扫一记耳光,骂道:“都是你这两个脓包,不是为了怕误伤你们,老娘也不至于中了那厮暗
器。”把金创药敷裹伤口,一拐一拐的回到营内,这时粮车之火已被扑灭,也未再发现敌
踪,叶横波拐回李明珠的帐幕,揭帘一看,见“李明珠”侧身内望,睡得正酣。心道:“这
小妮子倒不管外面翻天覆地哩。”甘凤池的匕首虽然无毒,但因劲力甚大,匕首几乎透过腿
弯的筋骨,疼痛不止。叶横波心道:“莫不要被它弄碎踝骨,变成残废,就麻烦了。”急忙
叫人弄来两只生公鸡,准备用公鸡血接合骨头的碎裂部分,自回帐幕治疗,也无心再把“李
明珠”叫醒了。
  唐晓澜在山东抚衙内躲藏,等了两天,仍然不见甘凤池回来。鱼亮也还是被困在飞翠楼
和他们相持。唐晓澜甚为心急。第三日忽报浙抚李卫已派人将女儿送到,抚衙内处处张灯纳
彩,喜气洋洋。
  张廷玉给儿子安排婚期之时,未料到有鱼亮之事,今日李家将女儿送到,欢喜之中也有
几分戒惧。中午时分,香车到门。张廷玉命令打开中堂,叫儿子亲自迎接。
  礼堂内外,人头簇拥,雍正派来致贺的钦使也已到达,真是热闹非常。韩重山听得妻子
到来,将指挥火箭手之责,交给了天叶散人,也出来迎接。叶横波道:“昨晚我中了甘凤池
的暗算,你替我用暗器报仇。”韩重山诧道:“甘凤池这厮曾在这里大闹,我正寻他,不想
他又去和你捣乱。吕四娘有没有出现?”叶横波道:“只他一人。”韩重山道:“只他一人
还易对付。”说话之间,只听得三声礼炮,张廷玉的儿子已打开车门,将新娘接出。
  冯瑛的身材和李明珠相若,又披着头纱,大家都看不出来。唐晓澜用了易容丹变换面
貌,也挤在人丛之中观礼,忽觉这新娘子背影好熟,看了一阵,心道:“这一定是她,她怎
么这样淘气啊?”
  除了天叶散人之外,京城派来的好手和山东巡抚的教头,都齐集警卫,目不转睛的看着
这对新人缓缓的走上堂来。叶横波和丈夫说了几句,便走进去,准备以师傅的资格,受新人
磕头。
  一对新人缓缓走入礼堂,叶横波忽地一惊:李明珠的走路姿态和平日甚不相似。在大堂
广众之中不敢作声。外面又是三声礼炮。赞礼唱道:“新人上堂,五世其昌。新人叩拜祖
先,叩——”还未唱完,新娘子把头纱一扯,嗖的一声拔出短剑,冷笑道:“谁是你们的新
娘!”张廷玉的儿子本来扶着她的手,给她用力一捏,顿时杀猪般的大叫起来。
  正是:
  喜筵腾杀气,玉女闹华堂。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四回 红烛高烧 喜筵腾杀气 寒潮低拍 海角盼孤舟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四回
红烛高烧 喜筵腾杀气
寒潮低拍 海角盼孤舟   变出意外,满堂宾客哗然惊叫,抚衙高手,纷纷扑上。冯瑛叫道:“张廷玉,你想要你
儿子丧命,便尽管叫人上来。”短剑抵着张公子后心,说道:“带我到飞翠楼去。”
  张廷玉只此一子,视同宝贝,急忙喝止手下。眼看冯瑛押着儿子离开礼堂,直趋后园。
唐晓澜又惊又喜,腰间被人轻轻触了一下,只听得甘凤池道:“咱们快到外面接应。”
  冯瑛昂然从人丛中穿过,片刻之间,来到后园。韩重山气红了眼,暗器扣在手心,却不
敢动手。
  天叶散人见冯瑛到来,大为吃惊,张廷玉哀求道:“让他们进去吧。”天叶散人挥手令
火箭手散开,叶横波问丈夫道:“你为何不用暗器?”韩重山道:“你忘了吗?她是皇上宠
爱的人,皇上曾吩咐我们最少在一年之内,不许碰她。”天叶散人过来商量,道:“走了鱼
亮,此事非同小可,你看如何?”韩重山道:“若然只是张廷玉的儿子,那么咱们把飞翠楼
毁了,让他陪丧,也算不了什么。但,你不见那野丫头吗?”天叶散人默然不语。叶横波忽
道:“这女子未必是琳丫头,待我试她一试。”韩重山道:“什么?她不是琳丫头是谁?”
叶横波道:“有一人和她极为相似,也许这女子是另一个人。”韩重山道:“还是不要冒这
个险吧。弄不好,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天叶散人再三思想也不主张冒险。这时,冯瑛已走
上飞翠楼,见到鱼亮了。
  鱼亮大为惊奇,冯瑛道:“是甘大侠叫我来请你速回黄海的。”鱼亮一跃而起,道:
“你话可真?”冯瑛道:“你不见我押着张廷玉的儿子吗?”鱼亮叹道:“我鱼某相识满天
下,上自皇帝,下至走卒,都有我的熟人,今儿才交上一个肝胆照人的朋友。”对甘凤池的
不计旧恨,苦心相救,甚为感激。
  冯瑛忽道:“鱼大王,听说你藏宝甚多,是吗?”鱼亮道:“什么?你问这个干嘛?”
心内狐疑,想道:难道甘凤池还会觊觎我的宝贝?冯瑛尴尬一笑,道:“我有个叔叔,被人
暗算,吃下了很厉害的毒酒,不知你有否解药?”鱼亮道:“什么毒酒?”冯瑛道:“过一
年才发作的毒酒。实在告诉你吧,暗算的人就是皇帝。”鱼亮道:“我可从没听过有这样的
毒酒。”冯瑛道:“暗算的人是皇帝呀!他们的古怪玩意儿多着呢!”鱼亮侧头一想,道:
“我有千年芝草,能不能解,可不知道。”冯瑛道:“好坏让它一试。”鱼亮若在平时,一
定笑她稚气可晒,千年芝草,哪有随便乱试之理,但现在却毫无晒笑心思,道:“小姑娘,
蒙你相救,这些身外之物算得什么?不过芝草不在身边,咱们先回去再说。”
  冯瑛因为太过挂心唐晓澜的毒伤,所以一见鱼亮,便出言相问,这时想起别人正是死生
逃命之际,自己拿这些事去麻烦他,岂非不识时务,不禁哑然失笑。当下和鱼亮等一行十余
人走出飞翠楼。
  冯瑛走在后头,剑尖仍然抵着张廷玉儿子的背心,走到园中,过了炸药埋藏的危险地
带,经过叶横波面前,叶横波突然把手一扬,数枚三棱透骨钉齐向冯瑛飞来,只要冯瑛用剑
遮拦,立刻便可知道她的身份。哪知人丛中突然跳出一人,一举手就将叶横波的透骨钉全收
了去。这人却是甘凤池。
  张廷玉韩重山齐道:“使不得!”急把叶横波推开,甘凤池喝道:“哼,现在你还想暗
算吗?”唐晓澜也跳了出来,和鱼亮等人围成一圈,甘凤池道:“你若不服,咱们就在园中
再斗一斗。”张廷玉忙道:“好汉们请走。我的儿子你们放了他吧!”甘凤池冷笑道:“到
了海边,我们自然放走你的儿子。”叶横波估量,这时两边拼斗,未必能赢,何况还不知道
这女子是不是冯琳,也便不敢作声,悄悄溜开。
  过了十天,鱼亮等一行人到了海边,冯瑛将张廷玉的儿子打了两记耳光,甘凤池训诫了
他一顿,依约将他放走。鱼亮找到了部属,乘了一条大船,扬帆出海。甘凤池等人和他同
往。到这时才知道年羹尧的水师,围攻水寨已一个多月,想从正面偷渡,实不可能,鱼亮熟
悉水道,叫绕道旅顺口外的海面转过黄海,联络海外各岛水寇,准备聚兵解围。
  冯瑛自幼居住天山,乍见大海,十分高兴,海洋中的生物五花八门,无奇不有。鱼亮一
一替他们解释:那像伞子一样,在海面飘浮的叫做水母;尾巴像一条细长而坚韧的带子,牙
齿伸开像山鸡嘴巴的叫做“塘鹉大嘴鱼”,它永远张开嘴巴,就像一个天然的大鱼网,可以
以逸代劳地等待一些小鱼自投罗网;那一张嘴便吐出一大团漆黑的墨水,接着就在烟幕中逃
得无影元踪的叫做墨鱼;还有一种张了翅膀的飞鱼,在海面上空像一只海燕似的敏捷飞舞,
但眨眼之间,它又在海水里自由自在地游泳了。冯瑛目不暇接,听鱼亮说得津津有味。
  航行两天,到了渤海与黄海连接之处,这日早晨,天色甚好,远处海面闪耀着一片蓝绿
色的磷光,随波起伏,星群稀落,天色微明,天空初露鱼肚白色,忽而变为淡紫,慢慢又放
红光;云彩金黄,海波明亮。冯瑛看得出神,笑对唐晓澜道:“我只道天山日出是世上无双
的奇景,哪知在海上看日出还要美丽得多。”鱼亮笑道:“你看得多了,但不觉得稀奇了。
我倒很想到天山看看日出呢!”唐晓澜道:“看来今日又是平静无波了。我常听说海上风浪
险恶,原来也不过如此。”鱼亮皱眉不语,原来这时节正是渤海风暴的季节,若非为了急
事,鱼亮还真不敢扬帆出海。这几天天气异常晴朗,鱼亮预感到这正是海上酝酿着大风暴。
果然到了中午时,天上响了几声闷雷,天色突变,旋风骤起,片刻之后,便闻得海啸如雷。
卫扬威惊道:“海上风暴来了!”
  片刻之后,台风扬波,浪涛像一个个山峰般的冲来,浪花飞上半天,声势惊人之极。鱼
亮叹道:“我累了你们了。”甘凤池笑道:“同舟共济,此正其时。”助鱼亮扶着舵柄,强
力把持。那船东倒西歪,海水溅入,船中各人即刻动手,把水舀出,又卸下风帆,手忙脚
乱。冯瑛忽然惊叫道:“啊,大海怪来了!”
  鱼亮抬头一看,只见一条大鲸鱼像上一座小山般浮出海面,喷出一条水柱,正向大船游
来。鱼亮急道:“决转舵避它!”百忙中还安慰冯瑛道:“这是鲸鱼,不是海怪。鲸鱼性子
和善,不吃人的。”其实鲸鱼虽不吃人,可是船只给它一碰,十九覆没,那可要比吃人的鲨
鱼还可怕得多。
  忽地呼喇巨响,洪峰压顶,大船给浪一抛,撞在鲸鱼的尾部,被鲸鱼一摆,船上诸人,
虽然都是武功绝项,全部给震倒船上。幸喜不是和巨鲸的头腹相撞,要不然定沉没了。但虽
然如此,船舱已给撞破一个大洞,桅杆也断了。鱼亮叫道:“快堵着裂口。”甘凤池等人各
抱棉被,和身塞着裂口,海水灌鼻,甚为难受,裂洞虽给堵住,海水还是缓缓漫入!
  鱼亮叹道:“我一生在海上称王,难道也要死在海上?”台风又起,大船虽然卸了帆,
仍然给风刮得如箭飞走,这时纵有千钧之力,也难将舵把稳。鱼亮道:“这船无法救了,甘
大侠,请在临死之前受我一拜。”甘凤池喝道:“一息尚存,决不放手。咱们要死里逃生。”
一面指挥人继续堵着裂口,一面运“千斤坠”的内家功力,稳着船身,虽然般身仍是动荡不
己,可是却比前好了一些。鱼亮暗暗叫声:“惭愧”。心道:甘凤池虽然不似自己精通水性,
可是在生死之际,却比自己镇定得多。
  船上诸人合力坚持,漆黑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地一声巨晌,船身触礁,甘凤池大
吃一惊,心道:尽了力还不能挽回劫难,也只好由它了。鱼亮却大喜叫道:“有救了。渤海
这段水面,没有巨礁,我们的船现在搁底,想必是飘浮到什么海岛来了。”跳下水去,水浸
至喉,定睛察看,果然是个小岛。
  鱼亮道:“困在海岛,船上还剩下的东西,都不能丢了。也许咱们要过野人的生活了。”
和甘凤池等合力将船拖近陆地,这时海上风暴已止,东方又现出鱼肚白色,原来他们在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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