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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26 梁羽生(现代)
香不香?”李治就着她的手啃了一口,连道:“好香,好香!”把羊腿接了过来,大吃大
嚼。冯琳笑道:“久饿之后,不该吃得太多,提防把你吃坏了。”李治道:“你放心,我们
练过内功的人,胃脏不像平常人那样嫩弱。”片刻之间,把那只熟羊腿吃得干干净净。
  冯琳看他狼吞虎咽,十分好笑。忽而想起他是为着自己才捱饥抵饿,不觉笑不出来。李
治却笑道:“我还担心你不回来了呢!”冯琳道:“我不敢在山洞附近烤,怕烟薰坏了
你。”李治道:“好呀,你现在很懂事了。”冯琳笑道:“你有烤羊肉吃才说我懂事,将来
没羊肉吃,又该骂我啦。”李治道:“我几时骂过你来。”冯琳道:“我知道你心里骂
我。”一笑燃起松枝。
  火光中只见李治望看自己出神,冯琳笑道:“怎么?是不是我说错话,又惹你生气
了?”李治忽道:“我在想着一招剑招。”冯琳道:“哪一招剑招?”李治道:“刚才你和
那凶僧斗剑,有一招那凶僧使的是‘惊涛拍岸’,你用少林剑法中的‘一苇渡江’轻轻卸了
敌人的攻势,巧妙的避了过去,那固然不错;可是我记得易伯母演过天山剑法中的‘寒涛剑
法’,有一招叫做‘浪涌金门”一招四式,紧凑异常,正好可以对付那招‘惊涛拍岸’。不
知你为何不用?但我对天山剑法并不熟习,愚见如此,对不对还要请贤妹指教。请你把那一
招‘浪涌金门’演给我看,彼此再琢磨琢磨。”
  冯琳一愕,强笑答道:“我已经忘记啦。”李治道:“你怎么会忘记了?”冯琳眼圈一
红,说道:“我下山之后,曾生过一次大病,那时又没有你照料,一个老婆子熬生草药我
喝,病好了,以前学过的很多东西都忘记了。”冯琳说的当然是谎言,李治听了,也觉难于
置信。睁大了眼睛,呆呆的望着冯琳。
  冯琳心中一酸,想道:“迟早都要给他看破,我何不对他说了。”李治忽然叹了口气,
道:“可惜,可惜!天山剑法奥妙之极,你却把它忘了。”冯琳走近两步,拉起李治的手,
忽然笑道:“如我对你说谎,你恼我吗?”
  李治骤闻此语,豪吃一惊,急问道:“你说了什么谎话呢?”冯琳道:“我根本不懂天
山剑法!”李治大笑道:“这才是最大的谎言,你不懂天山剑法还有谁懂?”冯琳泪光莹
然,忽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怀疑我不是你的瑛妹,你对我细心照料,觉得不值了,是
么?”李治跳起来道:“你这是哪里话来?咱们以侠义自许,即算见了毫不相识之人,患病
受伤,也该救护。何况我与你呢?你这样说法,当我是什么人了?”冯琳本想说出真相,见
他如此,忽又忍住,噗嗤笑道:“我和你闹着玩儿,你就当真了?”
  这一晚两人都辗转反侧,不能熟睡。冯琳从未见过如此至诚的君子,心中有感,反复思
量,一会儿想把真相全告诉他,一会儿又想仍然瞒着。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年羹尧来,年
羹尧雄才霸气,言行举止,自有一种威仪,冯琳心底里非常佩服,在此次上嵩山之前,总觉
得李治不能和他相比,但经了这场病后,年羹尧的影子忽然渐渐淡了。冯琳又想起允祯逼婚
之事,蓦然发了一个怪想,心道:“人为什么要结婚,我也不知道。但女孩子总得有一个丈
夫,大约是不可避免的了。假如要我选择一个丈夫,选择谁呢?是年羹尧呢?还是这个有点
傻气的李治?唔,最好他们能像泥人一样,可以打碎了和水捏成一个。呸,真是傻想法!我
现在又不要结婚,想这些做什么?”不觉笑了出来。
  李治也正在胡思乱想,回味冯琳所说过的话,疑云笼罩心头,突闻冯琳笑声,坐起来
道:“怎么,你还未睡吗?”冯琳道:“我想起那个秃驴被你吓跑,现在还觉好笑。”石壁
上插着的松枝,烧得噼啪作响,李治道:“晚间很冷,你当心点,要不要烧一堆火?”冯琳
道:“不要,我又不是弱不禁风的小姐。”她睡不着,坐起来想与李治聊天。推开当作枕头
的包裹,手触书本,抽了出来,李治笑道:“全靠这本书救了你的小命。”
  冯琳想起李治恩德,无可言报,把那本傅青主的绝世奇书递过去道:“你欢喜这本书,
我送给你吧。”李治心念一动,奇道:“这本书不是易怕母叫你去取的吗?”冯琳道:“是
呀,你怎么知道?”李治道:“她老人家要你取这本书,当然是想留给无极派的传人。你怎
么可以私将授受?”冯琳信口胡说,不想又碰了钉。要知易兰珠是一派宗师,辈份极尊,她
断无要别派的书据为己有之理。冯琳在皇府长大,却不知这种武林中最为看重的事情,说谎
之时,顺着李治的口气,为这本书既然是易兰珠要的,那么自己这个“冒名弟子”也就有权
处置了。给李治一说,急切间竟想不出话来自圆其说,李治瞧着那本书,忽然叹了口气。
  冯琳心道:“糟了,这回定是给他识破谎言,所以才连连叹气。”李治叹了口气,说
道:“想当年易老前辈和无极派的傅祖师从中原一同来到塞外,与无极派说得上是数代交
情,而今却眼见傅青主身后凋零,连传人也没一个,这本书将来也不知要给谁才好,她老人
家若见此书,不知多伤心呢!”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以她老人家的地位,也可行武林大
典,以一代宗主的身份,替别派物色传人,传书赠剑。”冯琳眼珠一转,笑道:“这事何必
你来操心,无极派的传人早就有了。”李治道:“谁?你说是年羹尧吗?年羹尧虽然是钟万
堂的徒弟,但他叛师求荣,为武林所不齿。我听母亲说过,易老前辈有一次和她闲话,还曾
想提她一同具名,通告武林同道,替钟万堂清理门户,把年羹尧逐出无极派的门墙呢!”
  说话之间,忽见冯琳双眉紧蹩,面色不预,李治愕然停口,拉起冯琳的手问道:“怎么
你不舒服吗?”
  冯琳心中难过之极,她绝未料到她所佩眼的年羹尧原来在武林侠义的眼中,却是一个坏
蛋。她想问李治年羹尧怎样叛师,可是又怕李治说出令她更伤心的事情,终于忍住,李治问
道:“你说无极派早有传人,若不是指年羹尧,又是谁呢?”
  冯琳已把谎话编好,定了定神,笑道:“你认识的。”李治道:“谁?”冯琳笑道:
“是我!”李治大吃一惊,道:“易伯母怎舍得你改投分派?你是她唯一传人,你改投别
派,她不是白费十年心血吗?”冯琳道:“我的师傅说她本想替无极派另找传人,可是若找
不到好的便对不住傅青主,要找好的,她年纪老迈,又没有这份精神。所以才想叫我替无极
派重开门户。至于天山一派的传人,不是还有我的唐叔叔吗?”冯琳早从李治口中,知道天
山各人的关系,所以说来头头是道。
  李治一听,心道:“易伯母一代宗师,行事非我辈所能料及。她古道热肠,女中英雄,
竟肯舍弃爱徒,真真难得!”又想起冯琳精通无极派的剑术,想是易兰珠要她学的,因此对
她的话,竟然深信不疑。笑道:“如此说来,你竟是无极派未来的宗主了,可喜,可贺!”
  冯琳笑道:“所以我有权把这本书送给你。”李治笑道:“我又不想改投别派,你给我
做什么?”心中暗笑她小孩脾气。
  冯琳道:“我没东西送你,这本书你非要不可。你放心,我不要你改投无极派便是。”
李治莫道:“不要这样孩子气。这是你门户中的宝物,不该随便送人。”冯琳道:“上卷的
剑诀拳经,我已熟记心中。下册的医书,我却是一点不懂,看着也觉厌烦,要它何用?”
  李治听她提起医书,眼睛一亮,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在微弱的松枝光中,“金针度世”
四个金字特别触目,李治想起医书中所载的离魂怪症,心道:“瑛妹所说的生病后忘了天山
剑法之事,不知是真是假。”念头一转,微笑说道:“那么你就把下卷医书送给我吧。”冯
琳见他肯要,喜孜孜的把下卷递给了他,笑道:“好啦,你看通了,将来我有什么病都找你
医。”两人相对一笑,各自睡眠。
  第二日一早,李治醒来,冯琳已经不在。李治心道:“他一定是打猎去了。”李治昨晚
吃了一只羊腿,又睡了一觉,精神已完全恢复,跑出洞口,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春阳烂灿,
鸟语花香,满山都是生气。李治打了一套“龙形八掌”,舒散筋骨,便跑到山中寻觅冯琳。
  嵩山峰峦,千态万状,如丛笋插天,列戈耀日,李治爬上一处山峰,箕踞石上,脚底的
流泉飞瀑,恍如泻玉鸣金,头顶的淡雾轻云,俨若笼纱飘带,山景雄奇秀丽兼而有之。只是
这座山峰的对面,便是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大火过后,草木焦黄,一片光秃秃的,在群
峰翠拥之中,显得非常不调和,非常之舍人难受。李治心道:“这场火不知是怎样烧起来
的,真煞风景!”看着碍眼,索性跑入林中,采摘野花。
  静寂空山,突传来人声笑语。李治一闪,闪到大石后面。一行人远远走来,走到石前,
忽然站着。李治偷眼一瞧,只见一三十来岁的汉子,锦抱绣带,气度高华,一只脚踏在石
上,脾睨顾盼,双目闪闪有光,其他的人,分列左右,似乎是他带来的随从,最靠近他的
人,长相十分威武,李治一见,几乎叫出声来。
  这人正是新掌兵权的征西大将军年羹尧,只见他谄谀笑道:“皇上神机妙算,威德兼
施,登位以来,不过数月,即四海翁从,群丑怯服,允堤统率廿万雄师而束手受擒,少林寺
空夸技击无双,亦灰飞烟灭,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也不能与皇上相比。”李治大吃一惊,
想不到这人竟是当今皇帝(允祯)。
  允祯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年大将军你的功劳。”年羹尧指着下面五乳峰下的瓦砾
场,说道:“少林寺的五百寺僧,被烈火所焚,无一人敢出来抵抗,足见皇上圣威。”允祯
哈哈大笑,忽喟然叹道:“少林寺的千年古刹,毁于一旦,虽云自取,朕亦心伤。”年羹尧
忙道:“皇上宽洪仁厚,只可惜少林寺的僧人不懂朝廷礼法,不能早早体会圣思。”李治听
了,只感到一阵恶心,不期然打了个寒噤。
  允祯又道:“少林寺毁了也颇可惜,待朕回京之后,当再命河南巡抚重修庙宇,另招一
班有德的僧人主持。”李治听到这里,忽觉前面遮着他的那块石头,微微摇晃。
  李治身子一缩,突然闻得巨声喝道:“什么人快滚出来!”大石轰然倒下,李治纵身跳
出,已陷在包围之中!
  原来允祯自火焚少林之后,留下海云和尚看守,过了一月,不见他回报,又想看少林寺
火化之后,情形如何,一时兴起,带了天叶散人、哈布陀等再上嵩山。此时突然发现埋伏,
允祯仍是神色自如,淡淡一笑,挥手说道:“少林寺被焚之后,武林各派宗主,无一敢来,
此人居然敢上嵩山,胆量不小。你等且待退下,待朕问他。”
  李治傲然说道:“你问什么?”允祯道:“你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吗?”李治道:“不
是。”允祯道:“那么你和少林寺的长老有什么交情?”李治道:“少林寺的长老德高望
重,我还不配和他们拉上交情。”年羹尧面色一变,允祯哈哈笑道:“那么你为什么要上篙
山?”李治道:“你和少林寺有什么纠葛,为什么你又要火焚古刹,两到嵩山?”随从喝
道:“大胆匹夫,顶撞皇上!”允祯眉头一皱。心道:“好个强项不怕死的小子,若能将他
收服,倒是个可用之才。”
  一个随从禀道:“御林军统领秦中越的尸身已经发现,海云和尚则还未找到,请皇上赐
命将这小贼擒下,严加审问。看是他一人所为,还是另有同党?”
  李治心想:看来今日万难逃脱,可不要牵累了瑛妹。于是不待允祯问他,率先答道:
“全是我一人做的!”允祯问道:“秦中越被你杀了,那和尚呢?”李治道:“被我刺伤,
无人救治,想必也死了!”随从均怒,便想动手。允祯忽又笑道:“小伙子,你可别乱吹
牛,凭你一人,就能逃得过韩重山的搜查,又能杀伤朕的两个高手吗?”
  李治一怔,心道:这个皇帝难道竟是个深通武艺之人?年羹尧道:“皇上明见,这小子
一定还有党羽。请传令叫御林军搜山!”
  李冶一急,冲口说道,“什么高手,不过是脓包罢了!那两个脓包就是你派来看守嵩山
的人吗?哈哈!”旁边的天叶散人怒道:“皇上,若不教训这个小贼,咱们宫廷卫士声名扫
地。允祯微微一笑,将哈布陀招了过来,低声咐吩几句,道:“小伙子,你别以为能上嵩山
便有了不起的能为,别以为能杀伤朕一两个人便骄妄自大,朕今日带来的随从,随便你选一
个来斗,只要你能斗个平手,朕便放你下山。”李治自念横竖一死,何必怕他,拔剑喝道:
“我也随便你派出人来,一个来便斗一个,两个来便斗一双!”声音故意说得十分宏亮,想
叫冯琳听到,好见机躲藏。
  允祯笑道:“这小子口出大言,哈布陀你斗他吧!”哈布陀应声而出,在腰间取出两个
流星锤,呼的一抛,向李治左右夹击!
  李治见他来势凶猛,揉身一闪,突似灵猫扑鼠,一剑急进,剑把一颤,剑尖闪电股的向
哈布陀中路刺去,哈布陀顺着剑势,脚跟一旋,左手流星锤砸向剑身。那知李治的剑法与众
不同,看他刺向中路,却是戳向下盘,哈布陀一锤砸空,敌人的剑尖已戳到膝盖,大吃一
惊,左足腾地飞起,鞋底一沾剑尖,倒退三步,允祯喝采道:“好剑法!”
  哈布陀乃官中卫士的总管,与了因天叶散人等并驾齐驱,听得皇上给对方喝采,深感颜
面无光,双锤旋风急舞,交叉进扑。他的功力之高,与了因不相上下,刚才那一剑乃是轻敌
大意,一时疏忽,如今要在皇上面前,争回面子,双锤急舞,呼呼挟风,威力煞是惊人。李
治的剑法虽然奇诡之极,被他双锤紧迫,却是施展不得。幸喜李治下山以来,经了几次阵
仗,本领又比在杭州斗了因之时高了不少,要不然早就被他擒了。
  两人辗转攻拒,斗了六七十招,允祯对天叶散人笑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居然能与哈
总管斗这么久,也算是难得的了!”天叶道:“不过他气力渐衰,最多也只能支持五十招
了。”允祯忽道:“他的剑法颇为怪异,你认得吗?”天叶散人面上一红,他乃一派宗师,
见多识广,却认不得李治的剑法。允祯心思过人,想了一想,道:“天山剑法和玄女剑法我
都见过,此人剑法无天山剑法变化之繁复,亦无玄女剑法变化之精微。但奇诡之处却又似在
两家之上,看来不是达摩剑法便是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了。”允祯在少林出身,对各家剑
法,未曾目击亦有耳闻,故此说来甚有见地。天叶散人一想,悚然暗惊,道:“皇上,此人
的剑法定是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只怕他便是武琼瑶的儿子。武琼瑶出手狠辣,比易兰珠更
为难斗。我们不要随便伤他。”允祯笑道:“我早就吩咐哈总管了。我倒不管他是谁的儿
子,只是此人有此胆量,都是难得的人才。”
  又斗了三十来招,李治气力不加,果然现出败象,但哈布陀要想把他生擒,却也颇不容
易。须知高手较技,攻拒之际,间不容发,那能伸进手去。哈布陀虽技胜一筹,但非把李治
打伤就无法将他生擒,偏偏允祯又不让哈布陀伤他。李治的剑伸缩不定,变化莫测,哈布陀
几次想把他宝剑打飞,都被他巧妙的避了开去。
  哈布陀心头焦躁,突然想出一个妙法,双锤一紧,杀手连施,看着就要把李治毙于锤
下。哈布陀每展一招杀手,就大声喝他投降。岂知李治是拼了死命来斗,丝毫不惧,急斗
中,哈布陀的流星锤每每只从他头顶五寸之上飞过,端的非常惊人。李治怒道:“你想要我
投降,那是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剑诀一领,转守为攻,拼命反扑,正在紧张之际,忽听得
一声尖叫,冯琳已出现林中。
  李治叫道:“瑛妹、你快逃!”心神一分,宝剑竟给敌人一锤打飞。耳边听得允祯喝
道:“停手!”
  冯琳听得厮杀之声,摸到林边,突见允祯带领许多高手,旁立观战,吓得魂不附体,本
来想逃,但一瞥之下,见李治给哈布陀困住,危险之极,心道:“我不救他,他性命难
保。”此时此际,冯琳再也顾不得允祯逼婚的威胁,拔出毒刀,蓦然跳上前去。
  允祯又惊又喜,笑道:“琳丫头,你玩够了吧,还不随我回去!”冯琳将毒刀对着心
窝,尖声叫道:“你若把我的李哥哥伤了,我也不再活啦!”允祯笑道:“谁要伤他,你过
来吧!”
  李治刚才在敌人包围之下,兀然不惧,此际见冯琳向皇帝求情,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几乎疑心在恶梦之中。蓦觉手腕一麻,哈布陀三指已扣紧他的脉门。
  冯琳一步步走将过来。年羹尧心中一震,生怕冯琳说出曾躲在他家,向她抛了一个眼
色。冯琳好似全无知觉,木然的走到皇帝身旁。“君主无戏言,你收了毒刀,我不伤他便
是。”冯琳眉毛一扬,把刀放回暗器囊中,道:“四贝勒,我向你请安来啦!”哈布陀道:
“你见了皇上还不下跪?”用意是提醒她改换称呼。允祯笑道:“她淘气惯了,不必拘
礼。”又笑道:“你到处乱闯,吃够了苦吧。咱们以前的皇府,改了雍和宫,你的房间还是
原来的样子。”冯琳道:“你把他放了,我便回去。”允祈笑道:“你跟我回到京后,我便
放他。”冯琳道:“君主无戏言,我跟你口去!”
  李治目瞪口呆,冯琳连叫两声,他都未曾答应。允祯把手一挥,哈布陀拖了李治,先行
下山。允祯道:“她是你的什么人?你和他很要好是不是?”冯琳道:“她是我的结义哥
哥,当然是很好的了!”一面回答,一面在心中盘算对策。
  允祯骤然感到一阵酸意,冷笑不语。年羹尧心中惴惴,却喜冯琳并不说他。年羹尧禀
道:“请圣上先到小臣家中。”允祯点了点头。冯琳滴溜的眼睛,朝他面上一扫,年羹尧急
忙低下了头。
  年羹尧的家离嵩山不远,下山之后,换乘快马,当晚便到年家。允祯道:“你把她好好
安置了。”年羹尧领命,将她关在以前所住的书房。书房外有哈布陀和天叶散人把守。那是
万逃不了。
  自年羹尧回家后,花园已修茸一新,添了好多间房屋,不再像以前那样荒凉了。雍正皇
帝(允祯)和李治也都住在花园里面。晚饭过后,雍正忽命人将年羹尧招来。
  年羹尧惊疑不定,入见皇上。雍正道:“我想把琳丫头立为贵妃,你着怎样?”年羹尧
道:“这是皇上家事,小臣不敢说话。”雍正道:“你知道琳丫头来历不明,汉女禁止入官
的规例虽然放宽,朕的太后还在——”欲言又止。年羹尧何等机灵,暗道:当年我猜度皇上
意思,果然没有猜错。奏道:“小臣冒昧,想认琳贵人做义妹。”雍正笑道:“你果然聪
明,好,要认干脆认做堂妹好啦。你派人送她入宫,太后一定没有话说。”年羹尧心中暗
喜。雍正忽道:“西征之行,可以再缓。你后天和我一同回京吧。”年羹尧本想趁机会会冯
琳,闻言如浇冷水,问道:“那么鱼亮之事又如何?”原来年羹尧当日解决允堤之后,原定
回家只住三日,后来雍正一到,叫他把西征之事暂缓,暗中布置大军对付鱼亮,所以住在如
今。
  允祯笑道:“让鱼亮多做两月大王吧。”年羹尧道:“他要求皇上践约,将山东归他管
辖,这又如何对付?”雍正笑道:“张廷玉并不糊涂,交接之事,文书往来,最少也得数
月,那时他已是瓮中之鳖。”年羹尧只好唯唯称是,躬腰告退。心道:琳丫头若然进宫,迟
早都会将我收藏她之事泄露出来,这却如何是好?回到房中,屏退左右,苦心思虑对策。
  冯琳被关在书房,见绵帐如新,鸳鸯被暖,不觉又把旧事回忆起来。心道:年羹尧待我
不错,怎能再一见他?又想道:这花园好像我许多年前曾住过的,但我怎样想都想不起来,
若能再住半年,或者可以寻出一些线索。正思量间,雍正已派哈布陀召她入见。
  冯琳一面行一面想法,雍正住在园子西首新建的大房,冯琳进来,雍正微微一笑,挥手
叫哈布陀退下,房中只剩下他和冯琳两人。
  雍正道:“你在皇府多年,我一向待你不错,你为何逃跑?”
  冯琳小嘴一呶,说道:“我住得腻呢,出来走走,这犯了什么天条了?”雍正心神一
荡,说道:“好啦,既往不究,你以后可不要走啦!”冯琳道:“我又不是你家的人,为什
么你要管我?”雍正笑道:“以后你就是我家的人啦!”上来想亲冯琳,冯琳一闪闪开,
道:“你当我是下贱的宫女吗?”
  雍正凛然一惊,陪笑说道:“我把你策封为贵妃,除了皇后之外,宫中就算你最为尊贵
了。”冯琳甚为生气,忍着不便发作。雍正道:“如何,今晚你别走了吧!”伸手又来拉她。
  冯琳心道:他武功在我之上,动强起来,可是难于对付。回眸一笑,说道:“堂堂皇
上,干偷偷摸摸的事,你不羞么?你就是要把我策为贵妃,也该得我心甘情愿才行。”那知
雍正对冯琳垂涎已久,如今见她又长大了许多,越发长得天姿国色,心痒痒的按奈不住。
  正是:
  天生丽质惹灾殃,愁入深宫岁月长。
  欲知冯琳能否逃脱虎口,请看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三十回  密室藏奸 将军露真相 深宵喋血 君主费心机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三十回
密室藏奸 将军露真相
深宵喋血 君主费心机   冯琳退了两步,雍正笑道:“朕做的事,谁敢闲话!”踏前一步,伸手又拉。冯琳忽
道:“四贝勒登了大宝,我还未贺。恭喜皇上呀!”雍正一怔,道:“你何必来这一套?”
冯琳道:“光明大殿的遗诏改得真好!”雍正一惊,想起遗诏正是她和天叶散人去偷,由隆
科多改的。变色说道:“你在外面乱闯,对什么人说了没有?”冯琳道:“我还知道大体,
怎敢乱说。不过若是有人招恼了我,那我便要嚷出来了。”允堤虽除,众皇子的羽翼还未完
全剪除,此事若宣扬出来,雍正皇位不稳,欲焰登时熄了一半,笑道:“好啦,那么我以贵
妃之礼,正式接你入宫,咱们再为夫妇。”冯琳道:“那以后再说。”雍正道:“你不依
我,我就把你的李哥哥杀了!”
  冯琳一惊,心道:入宫最少还有半月,能避过一时就算一时,一笑说道:“夜深啦,你
不睡我也要睡了,我回去啦。”雍正见她口气已软,心道:富贵繁华,谁人不想。这丫头不
过是自高身份,一定要正式受了册封才愿意罢了。心中一喜,挥手说道:“好啦,你回去
吧!”
  冯琳走了两步,还未跨出房门,雍正忽又招手说道:“回来!”冯琳一惊,回头说道:
“皇上真难伺候,你又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我?”雍正迟疑半晌,说道:“你在江湖闯荡,也
顾不得修饰颜容,头发乱了不理,饰物掉了不管。我要叫宫娥替你修饰一下。”冯琳甚为奇
怪,为何皇上要管到这些事情?
  雍正进入内室,过了一会,带了两名宫娥出来,一个手捧梳妆盒,一个手捧脸盆,替她
梳头整衣,冯琳甚不耐烦,忍着气由她们去做。一个宫娥在梳妆盒中取出一个小盒,里面装
的好像是胭脂,宫娥挑了一点,抹在冯琳臂上。冯琳道:“胭脂为何涂在臂上,一团红的,
多么难看!”举袖一擦,竟然揩拭不去。雍正哈哈笑道:“你用水洗吧!”冯琳颇为诧异,
在宫娥手中,抢过手中,在脸盆里一浸,用力揩抹,不料越抹颜色越红,雍正哈哈大笑,得
意之极。
  原来雍正见她如此关心李治,醋气攻心,生了好多疑虑。所以叫宫娥用守宫砂试她一
试。“守宫”就是壁虎,守官砂的制法据说是以珠砂和牛羊脂喂壁虎食,日久之后,壁虎腹
作赤色,通体透红,把它的血取了出来,混入胭脂,涂在女子臂上,若是妇人的话一抹便
去,若是处女的话,则无论怎样洗抹,颜色越发鲜艳。有一首咏守宫砂的诗道:“谁用秦宫
一粒丹,记时容易守时难,鸳鸯梦冷肠堪断,晰蝎魂消血未干;榴子色分金钏晓,茜花光映
玉班寒;何时试卷香罗袖,笑语东君仔细看。”这首诗说得很“风雅”,但拆穿来说,不过
是侮辱女性的把戏。
  冯琳年纪还小,怎知皇帝是用守宫砂试她,洗抹不去,气愤愤的道:“你捣什么鬼?”
雍正一笑叫宫娥抉她出房。冯琳一气,摔掉宫娥的手,自己跑出去了。
  第二日,年羹尧将父母请到园中,举行收“女儿”的庆典,冯琳任由他们摆布,年羹尧
的母亲痛惜冯琳,知道此番认了“女儿”之后,她便被送入宫中,甚为难过。替冯琳梳头
时,险险滴出眼泪,冯琳瞧在眼内,低声说道:“姆妈,我实在舍不得你。”年羹尧的母亲
道:“孩子,我也舍不得你,只怨——”她本想说:“只怨年羹尧这孩子没福。”底下的
话,到了口边又咽回去。冯琳何等聪明,早知其意,道:“羹尧哥哥,为何不来看我?”年
羹尧母亲道:“你今后是贵妃啦,没有皇上之命,他怎敢私自见你。”冯琳道:“你告诉
他,我挂念他。”年母道:“好孩子,我知道啦,以后你在皇帝跟前多招扶他。”转过身,
偷偷抹了一滴眼泪。
  晚饭时换了双魔看守,萨天刺捧饭送来,愤然说道:“琳贵人,请用膳!”冯琳道:
“萨伯伯,你为何这样叫我?”萨天刺道:“哈,你又叫我做伯伯了?你不是要把我刺个透
明窟窿吗?”萨天刺以前将冯瑛误认冯琳,几乎叫她刺伤,此恨至今未消。冯琳诧道:“我
岂敢跟你动手,你这是那里话来?”萨天刺见她态度自然,不像出于假冒,奇道:“就是上
一个月,就在年家附近,你不是大骂我们,还将二伯(萨天都)刺伤了吗?”
  冯琳跳起来道:“真奇怪,这事情我现在还未弄清,那天我根本未出过房门,年羹尧一
回来就说我曾与你们交手,我还以为他是活见鬼,而今你们又这样说,莫非世间上真有一个
与我极为相似的人,你们把她当成我了?”萨天刺一怔,他也不知冯琳还有一个孪生姐姐,
十六年前,他在太行山上抢了冯瑛,后来被易兰珠偷去,再后来他在钟万堂手里又抢了冯
琳,始终把两姐妹误为一人,闻言奇道:“那天真不是你?世间上那会有两个这样相似之
人?”
  冯琳忽道:“萨伯伯,是你抱我进宫的是不是?”萨天刺道:“怎么?”冯琳道:“请
你告诉我,我的父母到底是谁?”萨天刺一惊,心道:“我就是你家仇人之一,怎能说给你
知。”干笑一声,说道:“我不是对你说过许多次吗?你是路旁弃婴,我将你拾回来的。”
冯琳小嘴一扁,道:“我不信!”萨天刺道:“你不信我也没法。”冯琳忽道:“若我是弃
婴,你将我拾了回来,那么你就等于我的重生父母,我就等于你的女儿了。你没有女儿,我
做你的女儿好不好?”萨天刺心中一酸,道:“你是贵人啦,我怎敢高攀!”冯琳忽道:
“萨伯伯,你年纪也一大把了,还在宫中执役,是何苦来?不如你助我逃出去,我侍奉你终
生。”萨天刺心中一动,他投靠允祯,本来是想做“国师”,不料中原能人甚多,在允祯门
下,一直被了因哈布陀等人压着,出不了头,十多年来,始终是个卫士,而今还要听年羹尧
使唤。闻言心动,想道:“与其郁郁不得志,倒不如有个女儿侍奉天年。”但想起皇上与年
羹尧手段之辣,他虽有魔头之号,也自胆寒。
  冯琳眼睛露出哀求的眼光,萨天刺打了一个寒噤,急忙避开,道:“你别胡思乱想啦,
我出去了。”冯琳好生失望,吃过晚饭,跌坐床上,好像老僧入定,面壁出神。听得园外打
了二更,忽然想道:“这房中有复壁暗门,通到外面,我何不出去看看?”又想道:“出去
也没有用,外面有人把守,我如何能够逃脱。而且李治哥哥又还在他们的掌握中!死了此
心,又坐了一个更次,听得三更鼓响,门外有脚步之声,似乎是双魔换班,冯琳心道:“我
在此呆坐也是无法,不如出去看看,双魔对我不错,若然是他们换在园中把守,也许不会拦
我,我再见一次李哥哥,那时死也甘心。”走到帐后,一按墙壁,开了暗门,走入复壁。
  复壁中黑黝黝的,冯琳正摸索间,忽觉有一团黑影向自己移动,冯琳大吃一惊,把喂毒
的匕首夹在掌中,只听得有人低声说道:“琳妹,噤声,是我!”
  这时入了复壁一阵,眼睛已渐习惯,黑暗中依稀分辨得出年羹尧的面影,冯琳收了毒
刀,蠕动身子,慢慢凑近,双手相握,静寂中年羹尧听得冯琳的心卜卜的跳。
  良久,良久,冯琳才说出一声:“你来了?”年羹尧道:“我知道你挂念我,我冒死也
来。”黑暗中冯琳面上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嗯,我知道你会来的!”
  冯琳自从在杭州见了年羹尧后,就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后来又到年家来住,情苗本已暗
生,这时被年羹尧宽大的手掌握住,面热心跳,想道:年羹尧也未必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坏,
也许他是像我一样,和师傅合不来才离开师门的呢!
  喘息中但听得年羹尧问道:“你想逃吗?”冯琳道:“你怎么进来的?”年羹尧笑了一
笑,道:“我劝你不要逃了,今时不同往日,皇上亲在这儿……”
  原来自那次冯琳在复壁逃后,年羹尧细心检查门户,发现秘密,暗赞师傅用心之巧,初
时想把暗门堵塞,后来一想,也许还有后用,索性增设机关,从外面掘了一条地道通了进来。
  冯琳听了年羹尧的话,心中一冷,道:“你统率大军,也怕他吗?”年羹尧道:“我愉
偷进来,不能耽搁,咱们先把要紧的话说了。”
  冯琳一厢情愿,尽从好处着想,以为年羹尧既肯冒险到此,一定是设法救她来了。笑
道:“有什么紧要的话呢?”年羹尧迟疑半晌,尚未想好说辞,冯琳挨近了他,悄悄说道:
“我也有要紧的话要问你,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你的,不知是不是在梦中?”年羹尧
道:“我也好像见过你的,那么说来,咱们很有缘份。”冯琳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缘
份,我总觉得你是我一个很亲近的人,就像兄妹那样的亲近的人。”
  年羹尧心中暗笑,想道:“小时候咱们一同玩耍,那时师傅骗说你是我的疏堂妹妹,我
也信呢。”冯琳续道:“现在我真是你的妹妹了,我很高兴。我真的不想进宫里去,嗯,你
还能像以前在杭州的时候一样,偷偷放我们逃走吗?或者你不能救我,也请你设法救他,我
说的是那位李哥哥,一个非常好的好人。年哥哥,我会一生感激你的。大约咱们真是曾在梦
中相逢,所以我一见你,就信托你。”
  年羹尧心神动荡,猛然想道:“我现在羽毛未丰,好容易才弄到兵权,不能为了一个女
子坏了大事。”冯琳滔滔说个不停,年羹尧急道:“咱们以后还有许多机会,你先听我
说。”冯琳仰面望他,年羹尧道:“你不会对皇上说出我曾收藏你吧?”冯琳道:“绝对不
会!”年羹尧心中一宽,道:“皇上说话,无人敢抗。你入宫后,他对你一定宠爱万分,那
时你就比皇后还有权力,咱们一里一外,互相照应,嗯,你是聪明人,我不说啦!”
  年羹尧冒险进来,真意在此。冯琳听了,如受雷硕,顿时身驱麻木,脑子空洞洞的,什
么也说不出来,她绝未料到年羹尧用心如此卑劣。
  更鼓声声,年羹尧道:“你回房中去吧,不要露出这里的复壁暗门。咱们心心相印,彼
此扶持,大家都有好处。妹子,你是聪明人,我不多说了。”其实正是他不放心,又多说了
一遍。冯琳听到“心心相印”之语,突觉一阵恶心。年羹尧摔脱了她的手,道:“我也该走
啦!”
  静夜中忽闻得脚步之声,哈布陀拍门道:“琳贵人,开门接驾,皇上来看你啦。”原来
雍正准备明日启程回京,心痒难熬,临睡前来看她一次。
  年羹尧这一惊非同小可,手按墙上机括,便待开启地道暗门,冯琳忽然一手将他抓着,
沉声说道:“不准走!”外面雍正大声叫道:“琳儿,你睡了吗?”
  年羹尧冷汗迸流,生怕碰撞声响,不敢用力摔脱冯琳的手,只好低声央告:“好妹子,
别开玩笑,快些放手!”雍正在外面等了许久,不见开门,叫道:“你在里面做什么?”又
自言自语道:“咦,没人答应!”“喂,你再不开门,我可要打门进去啦!”
  冯琳握紧年羹尧的手腕,在他耳边说道:“你带我出去,将李治救出,然后我放你
走。”年羹尧又惊又怒,冯琳又道:“你不答应,我到上声叫嚷!”门外“砰”的一声,雍
正一拳击在门上。
  年羹尧背脊一撞,开了墙壁暗门,将冯琳拖进地道。气呼呼的道:“你想害死我吗?”
冯琳道:“我只有一句话,你不答应去救李治,我就叫嚷。”年羹尧道:“我也不知道他关
在何处。”冯琳道:“好,我要叫啦!”门外又是“砰”的一声!
  年羹尧跑了两步,恶念顿生,心道:“不如把她杀了!”冯琳突叫了一声,雍正在外面
道:“啊,我还当你不在里面呢,快开门!”
  年羹尧急道:“好,我答应你,快别乱嚷!”心想:“她武功不弱,杀她不成,那可更
糟。而且在地道中就算能将她杀了,也难逃掉关系。一被发现,能进地道的疑犯,除了我就
没有第二个人,那时非但大将军做不成、说不定还有灭门之祸。”
  雍正在外面等了一阵,里面又无声息,哈布陀垂手旁立,眼睛偷看着他,雍正甚觉不好
意思,心想:“这丫头也太骄纵啦。她理也不理,我这皇帝的面子搁到那里?”叫了两声,
里面仍是无人答应。雍正一气,暗运排山掌力,将房门打塌!
  年羹尧在地道中听得外面轰然巨响,魂不附体,拉着冯琳急跑。冯琳道:“把李治放了
出来,我马上就走,走不脱我也决不供你!”
  年羹尧走出地道,和冯琳隐在假山背后,指着西边的一间小屋道:“李治关在那儿。”
冯琳道:“你替我把看守的人支开!”年羹尧稍现犹疑,冯琳笑道:“你干不干,你不干我
可要回去见皇上啦!”
  再说雍正踏迸房中,沓无人影,大吃一惊道:“难道刚才那叫声不是她的?”哈布陀更
是吓得面无人色,呐呐说道:“奴才接班之后,还见窗帘上她的人影,委实并无逃走。”雍
正聪明绝顶,道:“既然如此,她必定还在屋中。”
  复壁暗门之类的机关,在宫中是司空见惯,雍正十分在行,推开大床,从哈布陀手中取
过流星锤,在墙壁四围一扫,触动机纽,暗门打开,雍正道:“想不到小年还有这手!”哈
布陀道:“园内遍布皇上亲信,就是年将军和她一起也逃不掉。他们一定还在地道之中。”
雍正道:“你入去看,若然发现,就把他们‘请’出来,不准声张。”
  过了一阵,哈布陀面色仓皇,从地道中跳出,报道:“里面没人!”雍正忽道:“今日
之事,你知我知,可不许对第三人说!见了年大将军,也要恭敬如常,决不能露出半点辞
色!”雍正城府极深,此时心中虽已萌了要杀年羹尧之念,但西域未平,鱼亮未除,异己未
锄,他绝不会就此和年羹尧决裂。
  哈布陀一身冷汗,颤声说道:“奴才知道。”雍正挥手道:“快到外面搜索。我料小年
也不敢这样大胆,敢和琳丫头一起偕逃。”哈布陀“喳”的一声,立即出门,片刻之后,警
号大作!
  年羹尧给冯琳逼得没法,听得警号声,心生一计,倏然跑出,看守李治的乃是车辟邪,
正是年羹尧所收服的心腹武士,年羹尧朝东边一指,道:“那边报警,你快去帮手!”
  车辟邪一走,冯琳跳了出来,年羹尧道:“你自己救。”冯琳道:“你乖乖的给我坐在
那边太湖石上,别想打坏主意啦。待找出来叫你走你才许走。”提剑跳入房中。
  雍正试了守宫砂后,已知李治和冯琳并无关系,而且又想将他收服。所以对他并无虐
待,连枷锁也未上,冯琳跳入房中,叫道:“机不可失,快随我逃!”
  李治这两天恍如发了一场梦,万千疑问,塞满心胸,但此时此际,也容不得他发问,随
着冯琳,穿窗跳出。
  园中人影幢幢,纷向冯琳所住的地方跑去。冯琳跳到假山背后,对年羹尧笑道:“你可
以走啦!”她对年羹尧的爱意,虽然如白云遭遇狂风,被年羹尧的一席话扫得干干净净。但
到底还有一些朋友情份,所以也不想过份把他难为,只想凭自己的运气逃跑。
  年羹尧伸出手来,道:“但愿你逃出虎口,咱们若是有缘,来生再相见吧。”冯琳心中
一酸,伸手与他相握,年羹尧反手一拿她的脉门,突然一掌向她脑门击下。
  原来年羹尧权衡利害,心想:他二人一定逃不脱,就算逃脱。她对自己情义已绝,留着
也是祸殃,眼看她就要和李治冒险偕逃。心中一急,暗道:“与其让她负我,不如由我负
她。而今出了地道。我一掌把她击死,谁敢疑是我杀?”他知冯琳武功不错,所以故意用说
话激动她的心弦,趁她分心之际,突施杀手。
  李治走在前头,见她与年羹尧有说有笑,惊疑不已,关心过甚;隅一回头,大惊叫道:
“你做甚么?”反手一掌,将年羹尧手臂格开,右手剑挽了一个逆花,反身疾刺年羹尧胸
胁,年羹尧身子一缩,拿着冯琳的手自然松开,转身便走。
  这一来登时惊动了园中侍卫,立刻有人跑来,李治气呼呼的犹想追杀,冯琳急忙扯他躲
入花树丛中,李治道:“这奸贼如此阴毒,真是人间少见!”冯琳避开李治眼光,低声说
道:“不要理他,咱们快走!”心中羞愧之极!
  年家花园甚大,假山树木,布局奇巧,不熟悉道路的人,走半天也未必走得出去,冯琳
带着李治穿花绕石,借行障形,一路急走,忽听得天叶散人大叫道:“你们快来呀,守着左
边的亭子和右边的假山,然后向中央搜索!”冯琳偷偷望出,只见年羹尧与天叶散人,站在
太湖石上,把手指向自己藏身之地,冯琳暗中叫苦,心道:“他比我更熟园中道路,这却如
何是好。”李治便想闯出,冯琳道:“且慢!”只见十多人分三面包抄而来,冯琳心中盘算
道:“他不仁我不义,谅那些人不敢伤我性命,我见了皇帝立刻揭破他的奸谋,然后自
杀。”主意打定,反觉胸中泰然,只见那些待卫三路包来,越来越近。冯琳牵着李治的手,
只觉他的手心已在淌汗。
  冯琳心道:“可怜的李治哥哥,他那日身陷重围,尚不畏死。而令手颤脚震,那决不会
因为自身的安危,而是为我担心的了!”横了心肠,便想单身跳出引开敌人。忽见那些待卫
三路穿插,从旁边不远之处走过,却没一人走近假山,不觉大奇!
  原来不但冯琳与李治心惊,年羹尧更是心惊胆战,他也料想到冯琳若然被捕,一定会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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