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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女侠

_25 梁羽生(现代)
  原来韩重山与叶横波逃走之后,不久就与王敖会合,韩重山受一掌,虽无性命之忧,但
要养伤几日,王敖中了毒刀,毒势也渐渐发作。韩重山道:“弘法那秃驴中了我的回环钩,
轻功必受影响,臭婆娘你去缀(跟踪)他。我叫天叶师弟赶去帮你。”又对王敖道:“你中
了那野丫头的毒刀,可得捉着她逼她拿出解药。”其实韩重山也有解药,但怕王敖不肯出
力,所以不拿给他,只给了他两颗普通解毒止痛药丸,就催他再去追踪。
  冯琳一跃而起,反身欲逃,叶横波长剑一指,拦着她的去路。冯琳一招“饥鹰掠羽”,
疾刺过去。叶横波哈哈笑道:“你有多大能耐,敢与师娘对剑!”横剑一到,往外一展,这
一招攻守俱备,端的厉害。但叶横波诚恐误伤了冯琳,不敢用尽全力,只随意一挡,以为冯
琳的剑,必然被她磕飞,那料冯琳今非昔比,双剑相交,叶横波的剑竟给荡开,吃了一惊,
暗道:“咦,这野丫头进境,怎么如此神速?”不敢大意,霍霍几剑,将冯琳的剑势压住。
  叶横波认真起来,冯琳自不是她的对手,但冯琳得了傅青主的遗书,习了玄门的正宗内
功,加上本来学会的各派武艺,三五十招之内,居然未露败象。王敖提枪欲上,叶横波怒
道:“不必你来帮忙,老娘不信擒不了她!”剑招一紧,顿时把冯琳裹在剑光之中。只是叶
横波有所顾忌,只想生擒,不敢使出杀手,所以冯琳虽然迭遇险招,还能拼命招架。
  又斗了三五十招,叶横波深觉颜面无光,拼着把她刺伤,剑掌兼施,剑刺麻穴,掌夺兵
刃,冯琳力挡数招,十分吃力,看看就要被她生擒,忽听得有人叫道:“瑛妹,是你吗?”
冯琳不敢回头,力架一剑,大声答道:“是呀,李治大哥,快来帮我。”叶横波剑身一压,
把冯琳的宝剑压得抬不起来,左手骈指如戟,骤然向她麻穴一点!
  就在此际,那少年已如飞赶到,右手长剑一格,把王敖的钩镰枪荡开,左掌一堆,又将
叶横波的点穴招数化解。叶横波一看,正是以前在“三潭印月”所遇的那个少年,后来查出
是李自成曾孙的李治。嘿嘿笑道:“哈,又是一个钦犯来了!”剑招暴展,逢取李治,李治
剑把一翻,似左忽右,刷的一剑刺到敌人左肋,叶横波使个“封侯夺印”招数,想把李治的
剑封住,那料剑招方展,李治的剑已到右方,叶横波给他一连几记怪招,杀得手忙脚乱,冯
琳又乘隙攻击,叶横波险象环生,大声叫道:“王敖,你对付这个丫头!”王敖展开钩镰枪
上前助战,心中冷笑:“原来你连两个小孩子都打不过,还摆什么前辈架子?”
  四人一合即分,李治的剑钉紧叶横波,此来彼往,各施杀手,从树林中打下山坡。李治
是白发魔女的嫡系传人,剑法奇诡辛辣,天下无匹,叶横波功力虽高,一时间却被压在下风。
  冯琳见李治到来,精神大振,她有了昨晚的经验,再战王敖,不图急进,只把无极剑
法,霍霍展开,把门户封得非常严密,王敖连攻了十招,身上渐渐发热,口中焦渴,知是毒
伤发作,攻势不得不缓。
  冯琳嘻嘻笑道:“你这狗贼,技亦不过止此而已,呸,还不快快弃枪投降!”王敖武功
实际在她之上,只因毒刀的毒性发作得快,所以不支。给她一喝,又气又怒,冷笑道:“野
丫头,你中了我的毒针,七日之内,必定身亡,还逞什么能?”
  冯琳哈哈大笑,道:“胡说八道!”突然转守为攻,使开的却是允帧亲自教她的少林派
达摩剑法,着着抢攻,从“一苇渡江”使到“法轮三转”,不过十招,已把王敖杀得手忙脚
乱。王敖叫道:“你不信我的话吗?你的曲池穴现在是不是隐隐酸麻?”曲池穴位于肘部关
节中央,王敖计算白眉针从血管上行,现在该行至曲池穴附近,因此出言警告,不料冯琳吃
了弘法大师所赠的“少还丹”,白眉针已被血液胶住,暂不会上行,因此毫无痛楚。冯琳见
他满头大汗,尚自虚声恫吓,“嘿嘿”笑道:“且看是谁的死期到吧!”左一剑右一剑,招
招凌厉,片刻之间,王敖连中两剑,偷眼看叶横波时,叶横波与那少年厮杀正酣,两人旗鼓
相当,一时间尚分不出胜败,想叶横波抽出身来帮助自己是不能够的了,不觉气馁,声调转
低,以恳求的口吻说道:“我死了你也不能活,不如咱们交换解药,各不相犯如何?”冯琳
大笑道:“你若好好求,或许我能饶你,你意图要挟,我就偏不饶你了!”剑招一紧,一翻
一绞,王敖的钩镰枪把握不住,脱手掷下山涧,给山上泻下的瀑布一冲,堕入山脚河中。王
敖横了冯琳一眼,叫道:“玉貌花容,可惜,可惜!”冯琳怒道:“可惜什么?”恨他口舌
轻薄,反手一剑,把王敖刺了个透明窟窿,自前心直透后心,显见不能活了!
  李治与叶横波各自使出看家本领,李治胜在剑法奇诡,叶横波却胜在功力深湛,激斗了
一百来招,李治额头见汗,呼吸紧促,叶横波正在反守为攻,连抢先手,忽听得王敖惨叫之
举,不觉胆寒,想道:他们二人联手合攻,我可是斗他们不过。虚晃一招,如飞逃跑,李治
气喘吁吁,停剑招呼冯琳,不再追赶。
  冯琳想起以前在他受伤之际弃他而去的事,心中有愧,面色尴尬。李治笑道:“瑛妹,
我找得你好苦。你和这贼婆娘不是很要好吗?还记得前年在三潭印月之时,你是和她一同来
的,现在怎么和她打起架来了?”冯琳忸怩一笑,说道:“我欢喜和谁好便和谁好,这有什
么奇怪呢?这个老妖妇欺负我,我不欢喜她啦。”
  李治心中暗喜,想道:到底她灵根未灭,知道分辨好人坏人啦。她年幼无知,我得好好
招扶她。忽见冯琳眉头一皱,问道:“瑛妹,你受伤了么?”冯琳道:“没有呀,只是在曲
池穴附近,甚觉酸麻,不知是何道理?”说完之后,蓦然想起王敖的话,不觉一惊。原来冯
琳在服食了少还丹后,白眉针本已给血液胶住,可是在一场激斗之后,血流快速,白眉针又
缓缓上升。李治的舅舅武成化通晓医理,李治也懂得一些,伸手摸她玉腕,冯琳面上一红,
李治因和冯瑛自小玩大,彼此无拘,所以毫不在意,摸了一摸,惊叫道:“你是受了喂毒暗
器所伤了。唔,摸不出来,暗器必定极为细小,想必是梅花针吧?”冯琳道:“不是梅花
针,是叫做什么七煞白眉针。”
  李治大吃一惊,黄豆般的汗珠颗颗迸出,冯琳见他如此紧张,惊疑渐起,问道:“七煞
白眉针很厉害么?我给打中时只似给蚊子叮了一口似的,一点也不觉得痛楚。”李治急问
道:“是谁告诉你的?你中的暗器真是叫做七煞白眉针?”冯琳指着地下王敖的尸首,说
道:“是他告诉我的,白眉针就是他射的,他还说,我过不了七日就要身亡哩!”侧头一
想,又笑道:“呸,我可不信,他刚才说要与我互换解药,我也不理他。他当我是小孩哩,
我可没上他的当。”李治一听,吓得面如土色,不待她把话说完,急急上前搜王敖的身,冯
琳掩面说道:“吓,他死的样子好难看,把尸首拖过一边,我不要看。”冯琳到底是女孩儿
家,出手虽然毒辣,见了尸骸,闻了血腥,可就不禁害怕了。
  李治不理冯琳叫喊,搜了王敖尸身,取出一筒暗器,揭开筒盖,里面装满牛毛也似的小
花针,比梅花针还要细小,李治心中一痛,急忙再搜,搜遍全身,却找不到解药,冯琳道:
“你不听我的话,我可要跑啦!”跑到山边!面对河流深深呼吸,李治急忙叫道:“听你的
话,你不要跑!”把尸首踢过一边,用落叶将它掩盖。冯琳噗嗤一笑,道:“我吓你呢,你
也相信,我现在不跑啦,喂,白眉针真的很厉害吗?”
  李治见她死到临头,尚自不知,还似小孩子一般的乱开玩笑,又是悲痛,又是心急。问
道:“喂,这人使的兵器呢?”冯琳道:“给我打得他掷下河中去了。”江流东去,河水滔
滔,水深流急,显见是无法寻找的了。王敖的解药就藏在枪管之中,李治就算找着,也识不
破机关,何况根本无从寻找。
  武琼瑶熟悉各家暗器,李治自幼跟随母亲,知道七煞白眉针的来历,心中盘算道:“此
去四川,最少要走一个多月,就算唐家肯给解药,也是缓不济急。”心中一急,不觉滴下泪
来,倏又想道:“可不能给瑛妹知道,她知道了一定慌死,就算不能挽救,也该让她死前尽
情快活。”偷偷转过了身,抹干眼泪。可是冯琳已全看在眼中,大为感动。心道:以前他受
伤的时候,我抛掉他,他一点也不怪我,现在我中了暗器,他却这样关心,比我紧张百倍,
哎,这人虽然不算聪明,却是真真难得。冯琳在皇府之中,虽受众人宠爱,可是这样自然流
露的至性真情,她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
  李治回过头来,强笑说道:“瑛妹,你喜欢什么?我陪你玩。”冯琳道:“瞧你急成这
样,连笑声也是颤抖的!笑不出就别笑,勉强装笑很是难看!”说着扮了一个鬼脸,这回李
治倒给她真逗引得破涕为笑。冯琳道:“我都不急呢!你急?我不信白眉针要得了我的命。
昨晚我吃了老和尚一颗丸药,什么痛苦都不觉得。他还叫我到福建莆田的少林寺去找他。你
想,若然我活不了七天,他怎么会叫我去?我在路上已经死啦!”李治一喜,问道:“什么
老和尚?那药丸还有吗?”冯琳吞下一颗药丸,道:“武功顶好顶好的和尚嘛。”李治笑
道:“他总得有个名字吧?”冯琳道:“他又未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李治心想,难道是
少林寺的高僧?莫非就竟是莆田少林寺的主持。那么去嵩山不是近得多了咦,我真笨!竟然
想不起少林寺来!少林寺的灵丹妙药极多,说不定就不必需要唐家的解药也可救治。李治不
知少林寺已被火烧,更猜想不到冯琳碰到的就是嵩山少林的监寺,而少林监寺也无法医治。
  冯琳见李治呆呆出神,道:“你想什么呀?”李治道:“我想和你到嵩山去。咱们就是
不加快脚程,明天也可到达。不是比去福建莆田快得多吗?”冯琳拍手笑道:“你想的和我
一样,我正想到嵩山去呢。喂,咱们求得解药之后,再约少林寺僧比一比剑。”李治道:
“少林寺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到少林寺礼拜,可不能胡闹。”又道:“你的师傅和少林
寺以前的主持本空大师乃是相识的朋友,和前任的监寺本无大师也是知交,少林寺僧人一定
会接待你。”冯琳道:“是么?怎的我未听师傅提过?”李治笑道:“易伯母见你是个孩
子,所以什么都不告诉你是不是?”
  冯琳道:“是呀,她嫌我多话,所以什么也不告诉我。”李治一愕,道:“你以前文静
极啦,现在大了才喜欢说话的是不是?你连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都忘记了?”冯琳一惊,心
道:又碰钉了。可是她心思灵敏,面上神色自如,毫不表露出来,微笑说道:“我对最亲近
的人就多话啦,对一般的人谁高兴多说,”李治一想,也是道理。冯琳和易伯母有如母女,
她在伯母面前絮甛撒娇也是常事。冯琳见他微微一笑,不敢多说,小心翼翼的试探问道:
“你舅舅呢?”李治道:“他有事情回天山去了。”冯琳心中一宽,他知道李治性情忠厚,
自己冒充易兰珠的徒弟,定不致给他识穿。
  冯琳又再披上男子衣裳,和李治同行,一路上冯琳尽逗他说天山上的事情,而自己则巧
妙的避开不知道的话题,不消半天,冯琳对天山七剑的故事,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易兰珠徒
弟的性格等等,都已了然于胸。
  嵩山是太室少室两山的总称,第二日两人到了少室山山下,这时距火烧少林寺已将一
月,各派武林宗主无不知道此事,严禁门徒,不许踏入嵩山周围三百里内。也正是因此,所
以弘法大师一来,那光头就先惹人注意,遂被韩重山探知,而李治则因无甚名气,韩重山料
别派的人已不敢到来,所以嵩山附近,这时巡逻反而转松,才给李治偷偷溜进。李治与冯琳
遥见有一大片山头光秃秃的,大为惊奇,两人一路登山,山下青葱一片,半山花树繁茂,但
一上到少室山北麓的五乳峰下,却只见一片瓦砾,和烧焦了的木炭。
  冯琳道:“怎么是这个样子,你一定带错路了。这里一间房子都没有,那儿去找少杯
寺?”李治道:“少林寺在少室山北麓五乳峰下,天下谁人不知,怎会走错。”指着那堆瓦
砾道:“你不见烧焦了的砖瓦?定是山上大火,少林寺给火烧了。”两人甚为失望,尤其是
李治更觉悲痛,心想:救治瑛妹,只有寄望于少林,于今少林寺给火烧了,教我哪里去求灵
丹妙药?
  冯琳笑道:“你又急了?就是没有解药,我也不见得就会死。”冯琳已吞了最后一粒的
少还丹,只是微感手腕酸麻,其他并无所觉。李治跳上一块石岩,纵月察望,忽然叫起来
道:“那边好像有一间房子,哦,是房子。咦,还有一个人。”跃下岩石,跑前数丈,欢然
说道:“这人是个和尚。”冯琳道:“一定是少林寺僧,咱们叫他!”撮唇一吹,群峰回
响,那人飞奔而来,果然是个和尚。
  李治恭身问道:“请问大师法讳?”那和尚道:“你们找谁?”冯琳见这和尚头戴羊角
帽,身披黑袈裟,目光凶恶,手中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不像是少林寺僧人服饰,手中
暗扣飞刀,冲口答道:“不找谁。”李治却道:“请问少林寺几时给火烧了?无住禅师还在
此么?”那和尚一声狞笑,高声说道;“你们找少林寺主持?哈,来得巧极了,我正要找你
们!”
  李治打了个突兀,道:“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那和尚道:“什么意思,叫你去见无
住禅师!”长剑骤发,呼的一股劲风便扫过来。
  此人正是留守嵩山的海云和尚,他在嵩山守了将近一月,今日才初见外人,心道:哈,
到底有两个小贼自投罗网。他本是威震南疆的剑师,可惜运道不好,投到允祯门下之后,一
出山便碰见吕四娘,被吕四娘在田横岛上截断他的剑,自此不得重用,不能与了因天叶散人
等并列,只被分配到外府武士中去做个教头,也正因此,他未见过冯琳。
  李治突遭剑袭,几被刺伤,幸仗轻功精妙,平地拔起丈余,这才堪堪避过。海云和尚挥
剑再刺,冯琳三柄飞刀一齐出手,海云和尚长剑一转,划了一道圆弧,滴溜溜的两个转身,
三柄飞刀都给剑风激上半空,远远的抛下山谷。李治叫道:“瑛妹你别动手。你再动手,我
可要生气啦!”拔剑在手,一提一翻,展出白发魔女的独门剑法,与海云和尚恶斗起来。
  海云和尚本不把李治放在眼中,不料劈面几招,便觉极难化解。吃了一惊,不敢大意,
长剑呼呼风响,剑光笼罩全身,李治剑法虽然奇诡绝伦,却也攻不进去。两人转瞬之间,拼
了三五十招,海云和尚先是以守为攻,后是以攻对攻,双方斤两悉敌,杀得个难分难解。冯
琳在旁看得跃跃欲试,只是害怕李治真的生气,不敢上前。本来以冯琳的性子,很少听人的
话。只因李治对她十分爱护,不知不觉之中,令她潜移默化,令她觉得不好意思不听李治的
话。
  海云和尚抢攻了三五十招,仍然占不了半点便宜,只觉敌人剑法奇诡之极,无可捉摸;
本来他想独自领功,而今却惧怕冯琳上来夹击了。李治心中也暗暗吃惊:敌人剑法疾如雷
霆,每一剑都似有千钩之力,久战下去,只怕吃亏。正想及时摆脱,忽听得敌人连连长啸,
想是招呼同伴,心中越急,刷的一剑,陡然刺去。海云和尚见敌人剑尖晃动,似是刺向上
盘,又似下刺膝盖,退了一步,左掌横拨,右剑平胸,兼顾上下左右,不论对方如何变招,
都能对付得了。哪料李治剑锋一颤,改向中盘,疾刺他的“笑腰穴”。海云和尚猝不及防,
被剑尖点了一下,又麻又痒,登时狂笑起来。李治大喜,反身拉了冯琳,飞逃下山。
  未到山腰,海云和尚的副手,御林军统领秦中越已经赶到,判官笔左右分展,在山道要
隘之处,截住去路。留守嵩山的卫士,起初本来很多,后见日久无事,而允祯又正有事于他
方,渐渐减缩,最后只留下了海云和尚与秦中越二人。秦中越的武功虽然还比不上海云和
尚,但他的判官笔打穴招数,也颇有独到之处,李治想在片刻之间将他打退,却是不能。
  斗了二三十招,猛听得海云和尚,连声怒吼,如飞退下。李治心中凛然,笑腰穴乃人身
麻穴之一,在软腰肋骨末端,适当肾脏位置,如被点中,便会狂笑不休,绵软无力,那知海
云和尚只笑了一阵,便居然能举步如飞,这功力真是非同小可!冯琳拔出短剑,手扣飞刀,
李治道:“你站到那一边去,我若不敌,你可先逃下山。”说话之时,海云和尚已然赶到。
  李治背腹受敌,形势顿变,走了三五十招,招数渐为敌困,海云和尚长剑一绞一旋,当
的一声,搭住了李治的剑身,李治凶辣的剑招施展不开,秦中越的判官笔左右一分,“双风
贯耳”,左笔虚指面门,右笔直扎胸际的“玄机穴”,这一招李治万难抵挡!
  冯琳闪过一边,却并不远,这时再也不理李治的话,玉手一扬,飞刀疾射,秦中越扭身
闪避,失了准头,判官笔待再点时,已被冯琳一口飞刀,将他的判官笔打得歪过一边,秦中
越斜跃闪避,李治长剑向前一探,解了海云和尚的招数,大声叫道:“瑛妹,快走开,不准
上来!”冯琳笑道:“我可不理你的话啦。你别生气,一生气你就不够这秃驴打了,慢慢生
气不迟。”口中说话,手底丝毫不缓,短剑横挥,已和秦中越杀在一起。
  冯琳武功极杂,片刻之间,连换了五六种招数,秦中越武功只能算是二流好手,给她变
幻无常的招数,杀得头晕目眩,三五十招过后,竟然只有招架之功。李治连连叫喊,冯琳只
是不理。斗到分际,秦中越欲图败中求胜,行险侥幸,刷的一个箭步,飞窜过来,双笔一
起,双点冯琳背心的命门要穴。冯琳轻功比他高明,又精听风辨器之术,秦中越飞身窜起,
她已有所准备,容得秦中越的判官笔堪堪点到背后,冯琳足尖一点,半身一转,身形斜飞,
剑锋圈后,姿势美妙之极,秦中越的双笔刚好凑上她的剑锋,给她一圈一旋,借力打力,叮
当两声,两枝判官笔都给短剑绞出手去。冯琳叫道:“你们夹攻我的李治哥哥,饶你不
得!”回身一剑,把秦中越五指削断,秦中越惨叫一声,从半山腰直滚下去。
  海云和尚和李治各有擅长,本来谁也胜不了谁。只是海云刚才被剑尖点了笑腰穴,虽然
仗着功力深厚,迅即无事,可是气力到底减弱了些,本就被李治的剑法压得处在下风,而今
一见秦中越丧命荒谷,更是胆怯,长剑一招“李广射石”,明是抢攻,实是退却。
  冯琳叫道:“胖和尚,你还笑得出吗?”一抖手又是三口飞刀,海云和尚剑已攻出,无
法回防,左掌运掌成风,震激飞刀,可是如此一来,使剑的力道减半,说时迟,那时快,李
治一剑下戳,海云和尚腿弯关节之处,已被剑尖挑断筋骨,海云和尚也真了得,在地上一个
打滚,竟然和衣滚下山坡。
  冯琳格格笑道:“哈,这像什么?这像饿狗扑屎。”笑声未停,忽然一跤扑地。原来她
在剧战之后,白眉针又向上升,毒性发作,虽有少还丹,也压不住了。
  李治大惊,俯身一看,见她面如金纸,叫了几声,不见回应。李治和冯瑛本是青梅竹马
之交,这时更不把男女之嫌放在心上,伸手在冯琳胸口一探,只觉温软软的,显然未曾气
绝,只是用力过度,一时晕了过去。李治想起舅舅教他的急救方法,用手指控开冯琳的樱桃
小口,用嘴巴给她接气。过了一阵,冯琳悠悠醒转,这时李治方觉软玉温香,不觉心神一
荡,急忙把嘴移开,低声问道:“怎么啦?”冯琳道:“我口渴得紧。”李治知是毒性发
作,道:“我和你找一个地方歇息!抱起冯琳,在山拗突出来的大石岩背后,找到了一个山
洞,李治将她抱进洞中,把自己的上衣脱下,铺在地上,将冯琳轻轻放下,洞中的石钟乳滴
下水珠,李治用手掌积了一些水,灌冯琳饮了。冯琳神智稍清,道:“你走吧,不用理我
了。”李治道:“瑛妹,你放心,你会好的。我在这里陪着你呢?”冯琳喃喃说道:“我不
好,我不陪你。你好,你陪我。”李治知她想起以前她在自己受伤之际,弃他而去的事;
道:“你别胡思乱想啦,我给你找果子吃。”冯琳又哺哺说道:“我骗你,我有话要对你
说!……”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李治束手无策,轻轻给她抚拍,过了一阵,冯琳又醒了过来,嘴巴张开,头颅半仰,似
乎是想说话,李治道:“瑛妹,你别说话啦,好好儿养神吧。”把放在旁边的冯琳背包取
来,想给她当作枕头,好让她睡得舒服一点。忽然手有所触,背包裹有一卷厚厚的东西,李
冶取出一看,却原来是一本书,封面写着“金针度世”四字。
  李治又惊又喜,他听母亲说过,《金针度世》一书,乃是傅青主一生的心血之作。上卷
的拳经剑诀还算不了什么,下卷的医书却是稀世之宝。却不知怎的会到了“冯瑛”手中?再
想一想,记起易兰珠曾对母亲说过钟万堂惨死之事,说是这本书一定在钟万堂之手,可惜当
时忘记搜寻。李治心想:可能是易伯母叫冯瑛去取的了。心里想道:我本不应偷看此书,但
书中可能有解七煞白眉针的医法,如今处在绝境,无法可施,只好先看了它,万一上天之
幸,待瑛妹好转之后,再向她告罪。
  李治把下卷医书部分,一页页的翻阅下去,看了十多廿页,忽见有一页写着“离魂症医
案”。李治心道:“这个名称好怪!”但为了急于找寻所需的药方,跳过不看,又翻了十多
页,忽见其中一页写道:“解治飞针碎片等邪毒专编。”李治大喜,凑到洞口亮光之处,细
细阅读。冯琳忽然一个翻身,道:“你做什么?”李治道:“我看你那本书。”冯琳忽又喃
喃说道:“离魂症,离魂症,你看得懂吗?”
  李治心中一动,看冯琳时,冯琳已瞌了双眼,转了个身,又睡去了。李治心道:为什么
她尽挂着离魂症,咦,她的性情和在天山之时很不相同,许多儿时的事也不记得,莫非也患
了离魂症了?且别理她,先把这解毒专编看了再说。
  李治因为舅舅武成化通晓医理,他也颇有点医学常识,读起来比冯琳容易得多。看了一
遍,心中大喜,原来解七煞白眉针之法,和解其他针毒之法一样,并不需要特别解药,可以
用傅青主独创的针灸之法治疗。先用银针刺有关穴道,人体本身的抵抗力会因此而受激发,
可今毒性渐渐减弱,然后用巴豆令病人大泻,余毒从粪便中排出,银针细小,纵留在体内,
取它不出,也无足为害了。
  李治喜孜孜的将书放好,蓦然想起地处荒效,既无可供针灸之用的银针,又无巴豆可
买,如何是好。想了一想,从洞口望去,满山修竹,想道:“我削竹为针,大约也会有效。
至于巴豆,虽然无处可买,但却可用别物替代,总之能令病人大泻一场便行。记起有一种山
果,在半生未熟之时采下,一吃之后,便会腹泻,想必也可替代巴豆?他在无望之际,找到
希望,无论如何,都要一试了。
  李治看冯琳已经熟睡,再脱下一件衣裳,给她盖上,便出洞去找山果,走出山口,俯视
山谷,忽见一条人影,一拐一拐的走得非常缓慢,走两步停一步,还不时发出呻吟之声,细
看之下,正是被自己刺伤的那个和尚。心道:晤,原来这厮居然未死。李治无暇理他,自去
找寻那种山果,找了半天,居然给他找到。李治拣那半生未熟的摘了五六个,然后斩下竹
枝,削成利针,回转山洞。
  山洞中冯琳已醒,不见李治,正想道:晤,他弃我而去,也是应该。一会儿,李治已经
回来。冯琳道:“你还未走吗?我四肢无力,胃闷欲呕,头痛口焦,在这荒山之中,料是无
救的了。你回天山去吧,回天山去找你的瑛妹。”李治以为她神智不清,乱说胡语,笑道:
“瑛妹不就在这里吗?你放心啦!我给你治,包保你能治好。”将冯琳轻轻扶起,道:“瑛
妹恕罪,休怪无礼!”冯琳道:“什么?”李治道:“请把外裳褪下,我给你刺有关穴
道。”冯琳道:“你不必费心啦!”病眼朦胧中见李治焦急的模样,忽又笑道:“好,你给
我治。你这人婆婆妈妈,说什么恕罪,无礼呀,我还不知你干什么呢!”
  冯琳睡了一觉,说话清爽,李治一喜,心道:“她刚才还说胡语,现在却这样清醒
了。”用竹针替她刺了有关穴道,又让她睡了一觉,傍晚时分,冯琳醒觉,一开口就嚷肚
饿。李治大喜道:“谢天谢地,这可好了!好,你要果子吗?这里有甜山果。”
  正是:
  一双小儿女,患难见真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二十九回 玉女露机心 疑团莫释 君王贪绝色 险象环生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二十九回
玉女露机心 疑团莫释
君王贪绝色 险象环生   冯琳辗然一笑,道:“你真好。”把山果咬了一口,皱眉道:“你骗我,这果子是酸
的。”
  李治道:“酸的更好,你听我的话,把果子吃了吧。”
  冯琳口渴肚饿,三两口把果子咬去一半,笑道:“我听你的话啦。”过了一阵,肚子作
响,冯琳面上一红,道:“你出去一会儿。”李治道:“你好点吗?”忽听得“勃”然有
声,臭气四溢,冯琳顿足道:“你快出去,人家要拉屎啦。”
  李冶想不到这山果催泻之功,比巴豆还快,心中大喜,连臭气也不觉得,转过了身,走
近洞口,说道:“好了,好了!你把毒气泻清,过几天就可以和我下山了。你能够移动吗?
你把衣服换了,等下我给你洗。”
  冯琳掩鼻说道:“我知道啦,你这人真是婆婆妈妈。”话虽如此,心中却是大为感动,
想道:“连我都觉得臭,他却毫不在乎。”又想道:“若然他知道我不是他的什么‘瑛
妹’,不知还会不会对我如此?”又想道:“他待人接物,出于一片至诚,这可是假装不
得。我以前在他受伤之际弃他而去,他现在还对我这样。即算他是把我当成‘瑛妹’才这样
对我,也是难得的了。”心中感动,不觉滴下泪来。
  冯琳换了衣服,李治把地上秽迹抹净,卷起衣服,笑道:“果子虽酸,对你却很有益,
再吃两个。”走出洞外,忽见洞旁藤萝深处人影一闪,李治喝道:“谁?”拾起一块石头,
向人影躲藏之处掷去。那人攀着长藤,晃了两晃,像荡秋千一般飘下半山,躲入荆棘丛中。
孪治瞧清楚了,原来正是被他刺伤的海云和尚,心中暗叫不妙,不敢远离冯琳去追,就在洞
口附近,寻觅山泉洗涤衣服。洗完再看,海云和尚的身影,已经隐没不见。
  李治将洗干净的衣裳挂在树上,让它风干,回到洞中,冯琳又已泻了一次,又换了一身
衣裳,见李治回来,问道:“你刚才和谁说话?”
  李治道:“那凶和尚还没死。不过,你也不用慌,我就在附近洗衣服,你听到什么响
动,立刻叫我。”
  冯琳道:“我知道啦,那凶和尚那天不是也中了你一剑吗?他又不知道我生病,纵算他
伤好了,也不敢来。”
  李治道:“小心的好。”卷起衣服,又出外面洗涤。
  一天一夜,冯琳泻了六次,李治一点也不怕污秽麻烦,一夜未睡,细心照料。第二天冯
琳腹泻止了,可以扶着墙壁走路,只是肚子饿得难受。笑道:“我想吃烤羊肉。”李治听她
一说,也觉肚饿难堪,把干粮袋打开一看,所剩无几,心道:“这里野山羊有的是,要吃烤
羊肉那也不难,只是凶僧窥伺在侧,我那能分身出去猎羊?”笑道:“你将就点儿,先吃吃
干粮吧,嗯,还有几块肉脯,这炒米也还不错。”将干粮全部递给了冯琳,自己出外采山果
吃,并生火烧水,削木为瓢,盛水给冯琳饮,干了半天,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
  山洞附近可以吃的野果不多,果子也抵不着肚饿,李治将开水给冯琳送干粮吃,见她吃
得津津有味,饥火越发上升。冯琳道:“你不吃一点?”李治咽了口水,道:“我刚才吃过
了,还饱呢。”冯琳把肉脯吃完,干粮吃了一半,舔舔舌头,笑道:“真奇怪,我平时最讨
厌吃干粮,那知干粮也有这样美味!简直比山珍海味还要好吃得多。”李治心道:“肚子一
饿,再粗贱的东西也要说好吃。”冯琳见他面青唇白,不知这乃是因饥饿所致,好生过意不
去,道:“这两天你也够累啦,好好睡一会吧。”李治点了点头,喝了一瓢开水,坐在地
上,屏除杂念,运气练功,大约是饿过了头,感觉上反而不像先前那样的饿得难受,只是四
肢无力,练了一阵,听得冯琳说道:“咦,肚子真快饱,干粮又不好吃啦。我好了之后,和
你到北京去,咱们去吃聚翠园的溜鸡脯,清真馆的烤鸭子,五芳斋的炒鳝糊,‘都一处’
(店名)的马莲肉,然后去吃六必居的酱黄瓜……这些都是北京的老字号,菜做得呱呱叫!”
  冯琳在皇府长大,时时溜出来吃东西,对北京的名菜如数家珍。李治本来饥火稍煞,给
她这么一数,又饿起来,越发难熬。央求她道:“好妹子,你别说啦。”冯琳一怔,笑道:
“瞧你的模样,敢情也是饿了!这里什么也没有,你又不去打羊。”李治忽道:“咦,你怎
么知道那么多的店名菜名?”冯琳道:“我下山之后,在北京城里玩了半年。”李治道:
“你怎么有这样的心情?”心里有点不信。
  冯琳溜了嘴,又道:“你知道羊肉有多少种吃法?我告诉你,只‘烤肉宛’一家,吃羊
肉就有十八种吃法!”李治心想:她现在已嫌干粮不好吃了,那她一定不是很饿了。她中的
毒已经泻尽,再吃一些东西,长长气力,就可下山啦,外面几声羊叫,冯琳道:“好哥哥,
你听见啦?打一只羊来吧,打不到羊,打只野兔也好。”李治跳起来道:“好,借几把飞刀
给我!”冯琳大喜,把无毒的飞刀捡了几把给他。李治道:“你跳跳看。”冯琳跳了两跳。
李治道:“好,快要复原啦。你把有毒的飞刀带着,记得若有什么事情,就大声叫我。”
  李治在洞口装了两张踏弩,用两块石头压着机括,生人进来一不小心,踢着石头,弓箭
便会射出,弄好之后,喝了一瓢水,走出洞天,走了一会,果然见有山羊,只是山羊跑得甚
快,李治没有气力,哪追得上?吃了几枚野果,心想:我不如拣一处僻静的地方,躲在岩石
背后,等山羊走过,我一把飞刀就把它打死。李治依计行事,可是这样的打猎法,有如“守
株待兔”,等了半天,还没有山羊走过,李治又饿又急,好不容易才听到一声羊叫。
  李治在岩石后一柄飞刀射了出来,那只小羊大约是走散了的,给飞刀打中,跃过山涧,
倒地哀鸣,李治闪了出来,见小羊咩咩哀叫,心中一阵难过,想道:“这小羊孤零零的,想
来正是去找它的妈妈,我把它打死了,母羊晚上不见它的宝宝回来,不知多伤心呢!”又想
道:“瑛妹也像这只小山羊一样,她连身世来历都不知道,她的母亲也许是正等着她回来
呢!我一定得保护她,不能让她被坏人伤害了。”李治久饿之后,手劲不足,那飞刀砍在山
羊脚上,嵌在肉内,李治走了近前,小山羊又是一声哀叫,李治叹了口气,屈了半膝,把那
柄飞刀拔出,在背囊上取出金创药替小山羊敷了伤口,推它走开,心道:“闻其声不忍食其
肉,这句话说得真不错。我宁可饿死也不吃这只小羊。”躲在岩后,想再等野兽经过,那小
山羊的叫声渐去渐远,忽然又听得一声尖叫,从山风中远远传来。李治跳了起来,心道:
“这不是山羊的叫声。”伏地一听,叫声断断续续,可不正是冯琳的叫声!
  李治叫道:“不好,瑛妹一定是碰着那个凶和尚了。”
  李治顾不得身子虚软,展开家传的轻功绝技,撤腿便跑。他为了猎取山羊,离洞已远,
跑了一阵,气喘心跳,两只脚就像带了枷锁一般,感觉十分沉重。这时冯琳的叫声听得越清
楚了,分明是呼唤自己的名字,李治振起精神,向山洞疾奔,急忙中忽然踢着石头,一跤跌
倒,爬起来时劲道消失,再想举步,已是软绵无力。孪治大急,心道:“现在我毫无气力,
就是赶得回去,也没用处。”跃坐地上,随手在身旁弯下来的树枝上,摘了两枚山果,苦思
退敌之法。过了一会,厮杀之声渐来渐近,原来李治跌倒之处,离洞已经不远,冯琳与敌人
一蹈厮杀,竟然到了李治藏身不远的地方。李治在大石后边望了出来,和冯琳厮杀的正是那
个凶和尚,只见他左腿微跛,身形迟滞,也好像负伤的样子。原来海云和尚在山谷中养了几
日,剑伤渐愈,那日发现李治之后,又发现流下来的山水,水色淡黄,臭气触鼻。海云和尚
是南疆的剑师,在海南岛五指山数十年,对各种毒物深有研究,一看之下,便知这是中了剧
毒之后的排泄物。海云和尚心中暗喜,想道:两个小家伙中了剧毒,这可是我的机会来了。
他可不知只是冯琳一人中毒。
  海云悄悄的从山谷底爬了上来,在洞口窥探,一不小心触动了李治所安排的伏弩,腰腹
连中两箭,痛得哇哇大叫,把茅草堆在洞口,便想放火。冯琳提剑出来,和海云和尚在山前
厮杀。
  冯琳上山之时,乃是男子打扮,如令换了女子衣裳,这已令海云吃了一惊,尤其吃惊的
是:海云和尚本以为他们二人中了剧毒,谁知冯琳大泻之后,睡足吃饱,精神已经恢复,除
了稍见清瘦之外,丝毫不显病容。海云和尚心呼不妙,暗道:莫非是他们布成陷井,引我上
钩么?虚晃一剑,转身便逃。
  冯琳闷在洞中几日,乍见阳光,精神抖擞,见海云和尚负伤逃走,心道:这秃驴留在山
中终是一害,我何不趁他受伤之际,把他除去。冯琳轻功,本就不错,更兼海云在剑伤之后
又受箭伤,更是比她不上,跑出二三十步,便被她追上,海云和尚转念一想:这女子武功在
我之下,她的同伴又不在此,我正好趁她单身一人,将她擒了,挟为人质,免得日夜心惊胆
战,怕那个少年来搜索自己。
  海云和尚功力深厚,虽然受了箭伤,本领还是在冯琳之上,将她引到地形险峻之处,突
然回身反击,抢先占了可以逃走的路口,把冯琳堵在山石堆中,前面是峭壁危崖,万难飞
越,两人就在山石堆中恶战起来。不知不觉,来到了李治的藏身之处。
  李治在大石后面望出,只见冯琳剑式夭矫,遮拦击刺,居然不露破绽,喜道:“傅青主
的金针神技,真是灵效异常。看样子她是完全好了。”但海云和尚内功深厚,剑势雄奇,虽
然身法不及冯琳迅捷轻灵,一抢了上风,冯琳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李治看了一阵,但见冯琳在片刻之间,已连换了五六种剑法,每每在危急关头,剑法突
变,避过险难,以达摩剑法的强攻最后转为无极剑法的坚守,居然与海云和尚拼了一百多招!
  冯琳刚刚病愈,气力到底软弱,拼了一百多招,剑法渐见散乱。海云和尚哈哈大笑,右
手运剑如风,左手便在剑光飘瞥之中,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强抢冯琳的宝剑。
  冯琳叫道:“李哥哥,快来呀!”
  海云和尚大笑道:“你叫了半天他也不答应你,你要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么?”冯琳力挡
两招,险险被他抓着,海云和尚一面进招,一面冷嘲热讽,笑道:“你的李哥哥在黄泉路上
等着你去相会,只是我可舍不得把你也送到黄泉去哩!”
  李治听得心头火起,吸了口气,使劲跳了出来,蓦然喝道:“贼秃,俺等你久了,哈
哈,你今日也会自投罗网!”海云大吃一惊,他在全未受伤之时,也还不是李治对手,见他
突然出现,只道果真陷入了敌人布置的陷井,强攻两剑,把冯琳逼得闪过一边,趁着李治尚
未飞扑过来,回身急走。抱头一滚,就在荆棘丛中直滚下山涧。冯琳拍掌大笑,道:“李哥
哥,快去打落水狗呀!”忽见李治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伸指示意,冯琳吃了一惊,忽而连
声娇笑。
  冯琳机警之极,娇笑叫道:“哈,你打了一只老虎,懒得打落水狗了?虎骨熬汤很不错
呀!”李治一怔,随即明白用意,振奋精神,大声笑道:“是呀,你去剥虎皮,我打水去。
咱们吃烤羊肉吃腻了,也该换换口味啦。”说完之后,一跤跌倒,幸得冯琳已到身边,双臂
一伸将他抱住。在耳边悄悄说道:“你再忍一会儿,待那秃驴走远了,我再抱你回去。”
  海云和尚滚下山涧,闻得他们谈笑之声,吓得魂不附体,心道:“原来果然中了他们的
圈套,好险,好险!我现在若碰到老虎已无气力相斗,何况斗他。”急忙附葛攀藤,溜下山
去,躲进山谷中的秘窟。
  冯琳在山顶眺望,直至海云和尚的影子消失之后,才伸伸舌头,笑道:“好险,原来你
也是摆空城之计。”纤手一印李治额头,歉然说道:“你一定是累够了,你觉得怎样?你可
千万不能生病呀!”李治见她忧急之情,现于辞色,心中欣慰,暗道:“这小妮子也懂得要
关心别人了。”
  冯琳道:“还好,你没有发烧。咦,你怎么不说话呀?”李治十分不好意思,低声说
道:“我肚子饿,不是生病。”冯琳“哧”的一笑,伸出指头在他脸上一括,骂道:“你真
傻,你肚子饿为什么不出声,却把干粮都给我吃。”李治道:“你病后体虚,不吃东西,怎
能长出气力?”冯琳一笑将他背起,心中感动,只觉甜丝丝的,气力也特别大了。
  回到洞中,冯琳道:“我吃剩的还有一点点干粮,你送开水吃了吧。我打猎去!”
  李治道:“你刚刚病好,又经过一场恶斗,也该歇啦!”
  冯琳道:“真奇怪,我打了一场,出了一身臭汗,反而精神好了。你躺一回,我打一只
山羊给你烤。”
  李抬忽道:“有一只小山羊,脚上中了我的飞刀,走路一跛一拐的,你见了它不要打
它。”
  冯琳笑道:“咦,原来你已打伤一只山羊了,为什么你又不把它拖回来?”
  李治道:“它叫得很凄惨,我不忍心。”一笑出洞而去。
  李治吃了一点干粮,躺在地上,望着洞口出神,想道:“瑛妹在天山之时,十分善良,
下山之后,不过年多,就变得坏了。幸好我再遇见她,这几天来她虽然患了一场大病,心灵
倒似渐渐恢复健康了。”想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心道:“易伯母的天山剑法何等神妙,
何以瑛妹刚才和那秃驴恶斗,连用五六种剑法,却总不把本门剑法施展出来?”想来想去,
疑团莫解,不觉把下山以来,几次遇到冯琳的事,都想起来,细细琢磨,只觉她的行事语
气,日常一些动作上的小习惯等等,都和冯瑛有异,想得不禁呆了。“难道她不是瑛妹?不
会呀,不会!世间那能有两个这样相似的人?”渐渐日影西斜,洞口阴暗,却还不见冯琳回
来!
  李治心中暗惊:“难道她又像上次一样,抛开我独自下山?”又想道:“自从和她同路
到嵩山以来,看她说话行事,已不似下山后初见她时那样乖谬,料她今次断不会弃我而去
了。”正自思疑不定,忽见洞口人影一闪,冯琳提着一只烤熟的羊腿走了进来。李治心中一
宽,暗责自己不该把她想得太坏。“她年纪小,阅历少,初走江湖,误交匪人,难免受了影
响,今后她在我的身边,就不会那样了。”
  冯琳右手提着羊腿,左手把李治拉了起来,将羊腿凑近他的鼻端,娇笑道:“你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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