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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39 梁羽生(现代)
  原来归德堡与万家庄素有来往,少堡主的这个随从是曾到万家庄的,所以认得万庄
主万平野的这匹坐骑。这次万家庄给少庄主娶亲,归德堡也派有人送去贺礼,不过却还
没有回来。
  那少堡主自恃武艺高强,不把这两个“小贼”放在心上,一心想为万家庄的老庄主
夺回坐骑,他怕叶慕华逃走,立即便是一鞭扫去,要把叶慕华卷下马来。他的那个随从
也在同时向字文雄冲去。
  叶慕华喝声:“来得好!”以鞭对鞭,双鞭一交,那少堡主也确有几分本领,但却
怎及得上叶慕华是有上乘内功根底的人,那少堡主鞭梢一回,正要避招变招,已给叶慕
华的马鞭缠上,叶慕华陡地大喝一声,那少堡主跌了下马!
  他的那个随从武功更不如他,但却有几手暗器功夫,在向宇文雄冲过去的时候,双
手飞镖一背弩,发出连珠三暗器。
  宇文雄满肚了气,长剑出鞘,一招“风卷残云”,把两支份量较重的飞镖打落,左
手一招,却把那支弩箭接到手中。对方的弩箭是用藏在背上的弹弓射出来的,他接到了
弩箭,却用双指之力反弹回去。宇文雄虽还未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内功的基础亦颇不弱,
双指之力已胜于普通的弹弓。少堡主这个随从想不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小贼”竟是如此
本领,他快马疾冲过来,给一支箭射个正着,登时中箭落马,这匹坐骑收不住势,还在
向前直跑。
  那少堡主并没受伤,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跳上马背,大怒骂道:“好呀,有
胆的你这两个小贼别跑。”他叫别人别跑,他自己却跑回堡中去了。而且立即关上了那
两扇石门。他那随从哼哼卿卿地爬了起来,堡门已闭,生怕敌人来加害于他,吓得面青
唇白,躲在碑坊的石柱背后直打哆嗦。其实宇文雄若要杀他,刚才早已射他的咽喉,宇
文雄只是想稍稍惩罚他,所以才只是射他的大腿的。
  那少堡主关上了堡门,一面吹起报答的号角,一面指挥原有的堡丁在箭垛上乱箭射
出。叶慕华与宇文雄一来是恐防寡不敌众,二来也无意和他们纠缠。当然下会等待他们
的大队追来。
  跨上马背,便向回头路跑。
  其时已是日落西山,夜幕将降的时分。两人上了山,见堡中只是虚张声势,并没派
人追来搜索,他们也就停了下来商量对策。
  叶慕华道:“他们要应付什么飞凤山的女匪,料想无暇顾及咱们。那少堡主吃了亏,
也只能虚声恫吓而已,不必理他。”
  字文雄道:“这等土霸料也奈咱们不得。不过,我倒不是担忧他们赶来追捕,而是
咱们怎能通过这土霸的地头。他闭上堡门,咱们只是两人也攻不破他。”
  叶慕华道,“为今之计,只有绕道了。不过要绕过这座大山,须得多走五六十里路
程。”
  宇大雄道:“要是咱们硬闯,要杀出归德堡,所耗的时间更多。没办法只好绕道了。
拼着今晚不睡觉,也能走五六十里。”
  叶慕华道:“你大约未走过这条路吧?我结你画一画地图。
  ”说罢就折了一支树枝,在地上画出一个简明的地图,说道:“从这里向西路,绕
过山背,再向南走出山拗,前面有一条路,再向西走二十里,就是乌龙铺,那是一个小
镇,不过会有客店的。
  你在乌龙铺等我吧。”
  宇文雄怔了一怔,说道:“你不走么?”叶慕华道:“我是临时有点事情,想在此
地多留一晚,明日再赶到乌龙铺,与你相会。”
  宇文雄道:“叶大哥,你不必瞒我了,你是想在今晚偷进归德堡去刺杀土霸,为民
除害,是也不是?”
  叶慕华笑道:“天下像这样的土霸多看呢,哪杀得尽?不瞒你说,归德堡我是要进
去的,不过却不一定是去刺杀土霸。”
  宇文雄道:“好吧,不管你进归德堡干些什么,我陪你去!
  ”
  叶慕华道:“你忘记了你在路上不能耽搁的么?一个土霸算得了什么,值得你去冒
险?要是你失陷在归德堡,谁人能够替你办事?”
  字文雄霍然一惊,心里想道:“不错,我是要赶到小金川去为师父处置叛徒的,多
少抗清义士的性命悬在我的手上,我岂能为了一个土霸耽误我的大事?”同时心里又觉
得有点奇怪:
  “我从来没有向叶大哥透露过半点口风,他却怎的好似猜到我此行的任务了?”
  宇文雄想了一想,说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去冒这种无谓之险?你虽然武功高
强,但给耽误了路程,也是不值得的呀!
  ”
  叶慕华道:“我的确是有我的事情,而且也不一定就会在归德堡动手的。你是绕道,
我是从归德堡穿过,走的直路。说不定明天还是我先在乌龙铺等你呢!”
  宇文雄与叶慕华虽然是同行了几日,而且是意气相投,但毕竟还是属于他私人的事
情,宇文雄也就不便多问了。于是说道:
  “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的江湖经验比我多很多,我只希望你更多一些小心。
归德堡虽然不是龙潭虎穴,但你一个人进去,寡不敌众,总是以多加小心,避免无谓的
纠纷为官。不知我可说得对不对?”
  叶慕华道:“很对,很对。我也希望你多加小心。这匹坐骑,今晚我用不着,你将
它带走吧。”宇文雄骑上自己的坐骑,将叶慕华那匹枣红马牵在后面,说道:“好,那
么我走了。明日在乌龙铺相见。”
  宇文雄因为自己刚才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倒了那个少堡主的随从,所以并不怎样把这
归德堡放在心上。他以为叶慕华的武功远胜于他,他所担心的只是叶慕华多管闲事而耽
误路程,至千对叶慕华可能遭遇的危险倒不怎么担心的。但其实他并不深悉归德堡的情
况。
  要知“归德堡”号称“雄霸关中”,“盛名”之得,岂由幸致?老堡主归古愚狡猾
如狐,不但足智多谋,而且本身的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流好手。别看他的儿子归少
灵只不过三招两式就给叶慕华打下马来,他的儿子最多不过得他三成本领而已。
  以叶慕华的武功造诣,江湖上等闲之辈,是连他一招也接不起的。
  “归德堡”之得以雄霸一方,又还不仅仅是由于堡主本身的武功,更重要的是由于
财雄势大,“手面”通天。归古愚一方面与官府有紧密的勾结,一方面与黑道上那些只
知打家劫舍的凶横之辈,也有往来。他明里是个拥有良田万顷的“大绅士”,暗里又是
个坐地分脏的“大头子”。他手下的四个“护院”,就是江湖上的独脚大盗出身,各人
都有着一门足以称雄江湖的独门武功的。以他与“黑道”上的关系,这次竟然有人敢于
“黑吃黑”,在他的“太岁头上动土”,他为了维护“雄霸关中”的威名,必然广邀帮
手,这也是可以料想得到的。
  这些情况,宇文雄并不知道,但叶慕华却是知道的。然则他又何以轻于冒险,在自
己身有要事的情形之下,还要“多管闲事”呢?
  宇文雄走后,叶慕华独立山头,遥望那气象雄伟的“归德堡”,也不觉一片茫然,
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心中想道:“我怎么会有这样占怪的想法的:倘若我料得不对,
那‘女匪首’并不是她,这可就真是多管闲事,闹出大笑话了。”
  原来叶慕华是心有所疑,疑心那个向“归德堡”挑战的“飞凤山女匪首”就是那个
他曾经三度相逢,莫名其妙的成了“仇人”,直到如今还未曾知道她的来历的那个耿秀
凤。
  他的怀疑也不是全无根据,第一,他曾经在几天前遇见耿秀凤,知道耿秀凤是在这
条路上出没的。耿秀风说过还要在前头路上找他“晦气”,可是直到如今还未出现,是
不是耿秀凤给更紧的事缠着了身子呢?第二;他对这一条路的绿林情况颇为熟悉,不过
半年之前他还走过这一条路,却并未听说有什么“飞凤山的女匪首”,那么这个“女匪
首”当然是新来的了。耿秀凤是个极有本领的女人,因而也就引起了他的猜疑。第三,
耿秀凤那四个手下都是使狼牙棒的,而那“飞凤山女匪首”在路上埋下的也就正是“狼
牙桩”,直插的那根狼牙棒和耿秀凤手下那四条大汉所使的兵器一模一样。固然“埋桩
做案”是绿林中惯用的一种通知同道的暗号,但却不一定是要用“狼牙桩”的。
  另外还有一个近乎“直觉”的,连他自己也感到有点可笑的“理由”,耿秀凤的名
字中有个“凤”字,军中迷信,“大将怕犯地名”,绿林中也有这个讲究,安窑立万,
要选择与瓢把子姓名配合的地名,迷信“犯地名者亡,合地名者昌。”耿秀凤是不是因
为“飞凤山”这个地名对她“有利”,故而才占山为王呢?
  但尽管叶慕华有许多“理由”足以支持他的怀疑,但这许多理由却打不破一个事实
——耿秀凤是朝廷总兵的女儿!
  岂有总兵的女儿会做强盗头子的?只这一个事实,就使得叶慕华犹疑起来,自己驳
自己道:“是不是我的想法太怪诞了!”
  月亮从山谷间升起来了,月亮又大又圆,个晚的月色倒是十分明朗。叶慕华在月光
下把那两支金钗取了出来,把玩一会,终于是忍不住好奇之心,“不管是不是她、这件
事我恰巧遇上了,总得去看个明白。要不然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他为什么这样想见
耿秀凤呢?只仅仅是为了一念好奇么?这个内心的秘密,呵就连他自己也感到茫然,答
不上来了。
  月光下,叶慕华取出一颗易容丹,混和了一些泥土,用山泉化开,涂在脸上。把一
张俊秀的面孔化成带了几分古铜色的脸庞,他身上本来穿的是一身灰布衣服,临流自照,
除了眉宇间透出的英气之外,已经完完全全像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了。
  那座牌楼锁着路门,从正路进去是不可能的了,但归德堡的路口总不能全部封锁,
它是两边靠山的,山形险陡,山路崎岖,在险陡的地方甚至根本就找不到路,但这只能
阻碍普通的行客,却阻不住轻功超卓的叶慕华。
  叶慕华特地从最险陡的地方下去,一路上果然无人阻挡,虽然有时发现附近的山头
有幢幢黑影,但既不是挡着他的去路,叶慕会也就不去理它。而且只是他发现对方,对
方根本就没有发现他。
  直至下到半山,叶慕华的行藏才几乎给人察破,那两个巡逻的堡丁可能是比较有本
领的江湖人物,听得草间有些微的“猎猎”声响,其中一人登时警觉,说道:“你听这
是什么声音,不知是野兔还是人?过去看看?”他的同伴笑道:“哪会有人敢这么的大
胆,独自前来?”
  那个人道:“说不定就是飞凤山的那个女匪首呢?这女匪首听说是轻功、暗器、刀
法样样高强的!”他的同伴哈哈大笑道:
  “饶她本领怎样高强,她不率领大队,就敢来进犯归德堡吗?”说话之间,又来了
两个汉子。
  这两个汉子道:“你们争些什么?还舍不得走吗?”前头的那个汉子笑道:“两位
来得正好,赵大哥说是听得草里似有什么声响,疑心是飞凤山的女匪来了。”后来的这
两个汉子哈哈大笑道:“咱们的老堡主,是巴不得这头凤凰飞进归德堡来,就怕她不肯
来!”
  那“赵大哥”道:“你们别笑。听说日间曾有两个小伙子闯道,本领很是了得,少
庄主和陆武师都吃了他们的亏呢。”
  他的同伴道:“管他是那头凤凰也好,是闯道的那两头小狗子也好,反正现在有陆
大哥和铁大哥接玑来了,咱们乐得交给他们,你也就不用操心啦!”
  前头的那个汉子笑道,“你们乐了,我们可就苦了。镇上如今正在热闹,你们赶快
回去看灯吧。唉,吃君俸禄,与君分忧。
  谁叫我们领了别人白花花的银子呢?派在这个时候当值。就只好待在这儿喝西北风
啦!”
  和他作伴的那个“钱大哥”道:“那两个小狗子是仗着马快,占了点小便宜,就赶
忙逃了。我才不相信他们还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偷进归德堡呢。”
  那“赵大哥”道,“还是去搜一搜吧。”他的同伴满不高兴他说道:“钱、陆两位
大哥都不担心,偏你这么多事!就只你一人对堡主忠心么?”
  “赵大哥”似是十分尴尬,打了个哈哈说道:“老钱,你别调侃我了。就算是我胆
子小,怕出事好不好。好吧,你们既然都不在乎,我也乐得交班,早早回去看灯,好,
走吧,走吧!”
  叶慕华正自心想:“这四个人都是外来的江湖人物,却怎的会如此糊涂?”心念未
已,蓦地里“唰唰”连声,四条大汉暗器齐发。原来他们在听了那姓赵的说话之后,心
里都是有点发慌,不知乱草丛中,是否真的伏有敌方高手。故而装作满不在乎却突然用
暗器试探的。
  飞蝗石、铁莲子、甩手箭、瓦风镖,交织成一面暗器的网,向叶慕华藏身之处撒下
去。过了半晌,毫无声息,连野兔也没有窜出一头。钱、陆二人哈哈笑道:“赵大哥,
你这次真是疑神疑鬼了,我早说过那贼子怎么敢来?”
  话犹来了,时慕华忽地长身而起,喝道:“贼小子叫你知道厉害。”赵、钱,孙、
陆四人应声倒下。原来叶慕华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这几个人不过是黑道上的三流
角色,所发的暗器虽有两件碰着了他,但却是连衣衫都没穿破就跌落了。叶慕华随乎捏
碎一颗石子,就打中了四人的穴道。
  叶慕华心里想道:“他们最少是一个时辰换一次班的,那么若要发觉我潜入归德堡,
也得在三更之后了。”
  下到半山,忽看见大空飞起朵朵烟花,恍如点点繁星,伴着明月,交织成奇丽的色
彩。时慕华这才想起原米今晚正是元宵佳节,心中想道:“怪不得那两个家伙说是要去
看灯,敢情今晚堡中还有灯会呢。这归德堡的堡主忒也胆大,在这风雨欲来之际,居然
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归德堡的中心是一座市镇,要走到这座市镇,先得穿过几条乡村。叶慕华刚走进第
一个村庄,便看见有许多提着灯笼的孩子,叫叫嚷嚷吵着要大人带他们到市镇看灯。
  一个麻皮大汉喝他的孩子道:“你这小娃儿真不懂事,今晚说不定有强盗要来呢,
你躲在家里关上大门我都不放心,还吵着要到镇上去?”
  那孩子有十岁光景,说道:“那你又去?你不最说从来没有强盗敢正眼儿瞧一瞧归
德堡的吗?怕什么?”
  那麻皮汉子道:“你懂什么?这一股强盗是十分厉害的女强盗。爹是奉了堡主之命
到镇上准备厮杀的,不能不去!”
  那孩子道:“哦,是女强盗么,那更有趣了。让我偷偷去瞧瞧成不成?你教我们练
武的时候,不是说胆小鬼最没用吗?我也练了两年武了。”看来这个麻皮汉子是堡中的
“团练”,从孩子的说话,也可以看出这一带的民风尚武。
  旁边一个汉子笑道:“说真的,倒是把孩子带到镇上去更安全一些,我听得归家的
护院说,老堡主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怕那女匪不来。镇上防卫森严。归家的祠堂又在
那儿,决不能叫匪徒得逞。村子里的壮丁却就未必能够抵抗大帮的匪徒了。”
  那孩子拍手笑道:“爹,你听,王伯伯也是这么说呢。”
  那麻皮汉子道:“好吧,你跟着我,到了镇上,我可不能照顾你了,有什么风吹草
动,你躲到姨丈家去,懂不懂?”
  那孩子道:“懂,懂,懂!至多我只在门缝里偷瞧一眼。”
  说话之间,只听到锣鼓咚咚声响,村头来了一队踏着高跷,脸上涂得五颜六鱼的人,
前面两个扮作黑白无常,中间有个高个子涂得厚厚的脂粉,扮作女鬼,伸着一个血红的
长舌头,吓唬限在后面的一群孩子。
  那两个“无常鬼”放开喉音唱道:“正月十五庙门开,牛头马面两边排,阎王判官
当中坐,一阵阴风吹进个女鬼来!”唱着吓人的戏文,神情动作却非常滑稽,引得孩子
们哈哈大笑,根本就不害怕。
  叶慕华听得旁人悄悄议论道:“这不是那伙外来的朱家兄弟么?他们不种堡主的田
地,不租归家的地,堡上的公事,他们从来是不大理会的。怎的今晚也出队参加赛会,
到镇上给堡主凑热闹了?”
  和他同行的那汉子道:“堡主下的命令。每一条今晚至少都要出一队参加的,他们
虽是外来的客户,究竟也还是住在归德堡的地方,怎能不给堡主面子的?倘若今晚有事,
他们还要帮忙厮杀呢。”叶慕华留心观察,发觉那一伙人腰部都是胀鼓鼓的,显然内面
藏有兵刃武器,心中想道:“原来如此,堡主是藉出会景为名,招集各乡精壮帮他守卫
的。”
  前面那人小声说道:“听说飞凤山那女匪和堡主有点过节,她这次埋桩挑战只是要
对付堡主的,要劫也只劫归家大院。咱们这些苦哈哈的百姓。我就不信强盗会侵犯咱们
的。说起来实在值不得为他们归家卖命!”
  他的同伴连忙嘘道:“噤声,别让团练听见了。”
  那汉子道:“怕什么,麻皮大哥是团练。他也是这么说的。
  ”但那汉子说到这里,也不敢往下再说了,因为他发觉叶慕华队后面走来,不知叶
慕华是个什么人。
  那汉子搭讪道:“这位大哥,你是哪条乡的?不参加出会么?”
  叶慕华含糊应道:“我是住在山上的。”那汉子道:“哦,原来是山上的猎户。怪
不得我不认识你。听说你们山上的猎户只有二三十家,却分散在好几个山头,招集不易
的,所以不用你们出队,是吗?”
  叶慕华顺着他的口气道:“正是。但我怕今晚有匪徒从山上经过,不如躲到镇上,
顺便也好好瞧瞧热闹,听说今年的元宵比往年还要热闹好几倍呢,我们的堡主也真是胆
大。”
  那汉子笑道:“这你还不懂吗?我们的堡主号称:‘威镇关中’归德堡数十年来从
没有绿林好汉敢来骚扰。这次飞凤山的女匪居然敢向堡主挑战,所以堡主要显显威风,
元宵的赛会故意要办得比往年热闹,表示他根本不把这股女匪放在心上。”
  从各条乡村涌来看热闹的人们,以及参加赛会的队伍,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汇成一
股股的人流,涌向堡中心的市镇。这座市镇有六条大街,三十六条小巷,比普通的一个
小县城还胜几分。
  叶慕华混在人堆之中踏入市镇,在西门入口之处,发觉有一排茅草搭盖的马栅,对
着大街,与街上富户人家的建筑极不相称,马栅里也不知有多少匹马,它们似乎不习惯
锣鼓卢的骚扰,马栅里的嘶鸣声也在此起彼落。和叶慕华同行的那个汉子似乎知道他在
想些什么,笑道:“这是临时搭盖的。”
  叶慕华道:“平常马栅总是盖在比较偏僻的地方的,这里却为何对着闹市?”那汉
子笑道:“你还不懂么,这是准备给堡丁追捕贼人的。今晚从四乡来参加赛会的堡丁大
都是穷人家,他们只能自携武器,可没备有马匹。”叶慕华心想:“这堡主倒是打着如
意算盘,好像他门打胜这仗已是十拿九稳了。”
  这座市镇是归家堡的中心,而归家的祠堂又是这座市镇的中心,祠堂前面是个大广
场,六条大街都从这个广场伸展出去,再分出三十六条小巷,星罗棋布的交组成一面蛛
网。归家堡的老堡主就像是盘据在蛛网正中的毒蜘蛛,在这毒蜘蛛的眼中,飞凤山的
“女匪”是头飞蛾,它在等待着这头飞蛾朴入蜘蛛网。
  归家祠堂是一座矗立在广场中心的石砌高楼,两边有防火墙,祠堂正面是座拱门,
拱门下面是三十六级大理石台阶,拱门入口之处,第一级台阶之上有五把虎皮交椅,坐
在当中的就是归家堡的老堡主归古愚。左右两边四张交椅上坐的则是他的四个护院,这
四人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故而堡主特别以“宾礼”相待。
  叶慕华远远望去,认得其中的两人,一个是绰号“黑煞祁”的秦柱尊,一个是绰号
“大力神”的周鼎。叶慕华心里想道:“这两个魔头竟然屈就归家的护院,归家堡的声
势果是非同小可。
  耿秀凤的那四个得力手下只怕还未必是这个魔头的对手。却不知今晚要来动旧家堡
的‘女匪’是不是耿秀凤?归家另外的两个护院也不知是谁?”
  台阶上除了归堡主和他的四个护院之外,两旁边站立有不少人,少堡主归少灵也在
其中。这一帮人正在场指手划脚的不知谈论什么,而广场上的赛会已经开始了,人们也
都涌到广场来看“出会景”。
  虽说是一个市镇的赛会,倒也热闹非凡。元宵号称“灯节”,一队队的“灯队”先
拉出来,扎成龙、凤、麒麟、孔雀、鲤鱼、螃蟹……等等灯饰,应有尽有,还有扁大方
圆的各式红绿灯笼,带罩的马灯,饰有玻璃珠串的官灯等等,挑在高竿上,竿头高过屋
檐,灯光摇曳,一眼望不尽头,赛似繁星。
  灯队之后,跟着出来的有舞龙的、舞狮的、舞麒麟的,再后面就是一队队的杂耍和
踏着高跷化装成戏文中的各式各样的人物,扮作黑白无常的那对朱家兄弟,和那个扮作
“女鬼”的人也在其中。
  火树银花,鱼龙衍曼,锣鼓声喧。人们都挤到广场来看热闹了,可是每一个人的心
情又都难免有点忐忑不安,“飞凤山的女匪今晚会不会来呢?”正是:
  鱼龙衍曼元宵夜,萧鼓声中隐杀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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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四十四回 剑影刀光寒敌胆 腥风血雨闹元宵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四十四回 剑影刀光寒敌胆 腥风血雨闹元宵   月亮当头,已是三更时分了。广场的赛会却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歌舞喧哗,烟花四
散,仍然没有丝毫风吹草动的迹象,人们紧张的心情也逐渐松懈下来。
  但叶慕华则仍是心头惴惴,在繁华热闹之中越发有一片寂莫茫然之感。他面对着火
树银花、鱼龙衍曼的元宵灯色,心中却想起了宋代词人辛弃疾的一首“青玉案”,这首
词是写元宵景色与词人自己的心情的。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玉壶光转,一
页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小时候他熟读这一首词,只是因为喜欢词藻之美,对词中的意境是未能领会的。但
今夜,在这样的境遇下过元宵,他却是不自禁的有一种新奇的联想,也有着与同人同样
的寂寞的心情,同样的满怀的期待——期待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可是,他心目中的“那人”会来吗?或是她已经未了,却像他一样混在人堆之中,
要等他“众里寻他千百度”呢?
  叶慕华自思自想,又不禁哑然自笑,“那个飞凤山女匪,究竟是不是她,我却还未
知道呢!”
  叶慕华怀着茫然的心境在人丛里钻,不知不觉挤到了归家祠堂的阶下,这座祠堂正
中一面的石阶共有二十六级,归堡主和他的护院等人正在石阶的最上一级欣赏会景,不
时发出哈哈的笑声。叶慕华当然不能上去,但他却故意在阶下徘徊,凝神听他们在上面
说些什么。好在像他一样挤在阶下看热闹的人很多,他流连不去,也没人注意。
  只听得“黑煞神”秦柱尊哈哈笑逍:“少堡主请放心,今晚就只怕她不来,她若来
了,包在我们身上,送给你一个如花似玉的夫人就是。”归少灵低声说了几句,叶慕华
听不清楚。接着是“大力神”周鼎哈哈笑道:“我们当然会小心的,这是少堡主所要的
人,我们自当手下留情,决不至于损伤她的容貌。”
  归古愚“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畜生,也怪我宠坏了你。多少名门闺秀你不
喜欢,却偏偏喜欢一个女匪。哼,这女匪也是不受抬举,不但杀了我们提亲的人,还扬
言要来洗劫归德堡。好吧,事情既然弄成这样,我就是不喜欢这个媳妇儿,也非得杀杀
她的威风不可了。不过,捉了回来,我只许你收作偏房,不许你立作正室。”
  叶慕华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道飞凤山那个“女匪”与归德堡的结怨原来是这么
一回事,不由得怒从心起,暗自想道:
  “归家父子仗势迪婚,欣人太甚,怪不得那位绿林女杰要来对付他们。今晚若是给
我碰上,不管这位女杰是不是耿秀凤,我也该助她一臂之力。”
  归古愚说了那几句活,旁边有个人笑道:“老爷子亲口答应了你,归兄弟,这你可
称心如愿啦。就只怕你降伏不了这头雌老虎。”说话这人的身份,似乎是归少灵的堂兄
弟,对归少灵既羡且妒。
  “大力神”周鼎哈哈笑道,“这个么,少堡主倒是不用担心,只要将那女匪捉住,
包在我的身上,恰到好处地替你废掉她的武功就是。”
  “黑煞神”秦柱尊说道:“只是堡主只许灵哥儿收她做个偏房,却是未免有点委屈
她了。”
  们古愚“哼”了一声,说道,“一个女匪我许她进入我的家门,还嫌委屈了她?”
  秦柱尊面上现出诡秘的笑容,说道:“老爷子,这个女匪可不是寻常的女匪呢!”
  归古愚怔了一怔道:“哦,莫非你是知道她的来历?”
  秦柱尊道:“倒有几分知道。嘿,嘿,她的出身可真是大大不寻常呢!”归古愚道:
“究竟是什么出身呢?”秦柱尊道:“她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秦往尊说这句话时,
已是压低了声音,不过叶慕华仍能听见。
  归古愚似乎也有点吃惊的样子,问道:“她爹爹是做什么官的?既是官家小姐,为
何又作了女匪?”秦柱尊凑近归占愚身边说了几句话,说话的声音更低,恰好这时场中
正在打着“急急风”的锣鼓点子,几面大锣几张大鼓同时急剧敲打,声音震耳欲聋,叶
慕华一个字都听不见。
  虽然听不见,但叶慕华至少亦已知道这个“女匪”的出身了,心里又惊又喜,想道:
“富家小姐出身的女匪,不是她还是谁?”
  心念未已,只见有个人匆匆地走上台阶,在归古愚前面面打了个“千”,半屈膝之
礼,低声的说了几句话,“急急风”的锣鼓点子未过,说的什么,叶慕华也没听见。
  只见归古愚与秦柱尊站了起来,哈哈笑道:“那女匪料想是不敢来了,咱们也该下
场与众同乐了。”叶慕华是个精细的人,听得出他们的笑声似是有点不大自然,不觉心
中一动。
  叶慕华闪过一边,暗暗跟随他们。归古愚貌似优闲,两只眼睛却似鹰眼殷的四处搜
索。终于走到一队人的前面。这队“会景”正是扮演黑白无常那朱家兄弟一队。
  朱家兄弟扮的那两个黑白无常,正在踏着高跷,追逐那个“女鬼”,耍出各种花样。
那“女鬼”看见归古愚、秦柱尊来看热闹,便逃到他们眼前捏着鼻子嚷道:“小女子死
得冤枉。阳世有冤无处诉,阴间一样受欺侮。求老堡主替小女子伸冤!”朱家兄弟扮的
黑白无常追来,喝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看热闹的闹汉只道他们
是临时凑趣变出来的花样,无不哈哈大笑。
  归古愚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说道:“秦老大。你来办这桩公案。”黑煞神秦柱尊
蓦地喝道:“好,我替你伸冤!”一抓向那“女鬼”的天灵盖抓下。
  那女鬼霍的一个“凤点头”,秦往尊抓着她的头发,不料头发应手而落,却原来是
一头假发。那“女鬼”似乎吓得呆了,摇着血红的舌头,好半响才吐出一句后来:“你
这是什么意思?”
  秦柱尊也呆了一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嗤”的一声,又抓裂了那“女鬼”的衣
裳,露出一个精赤的上身,古铜色的扁平胸脯,是如假包换的一条大汉!
  朱家兄弟扮的黑白无常怒容恼面,说道:“你,你简直是欺侮人嘛!”
  秦柱尊目瞪口呆,归古愚心道:“幸好不是我亲自动手,这笑话可真是闹得太大了。”
连忙替秦柱尊扛圆场道:“两位朱兄弟息怒,这是一个小小的误会。看在我的老面,明
日我叫人送一桌酒席来给你们赔札。”
  朱家兄弟道:“酒席不吃也罢,我只做请教堡主,怎的有此误会?”
  归古愚十分尴尬,说道:“不知什么人传来的谣言,说是,说是飞凤山的女匪——”
朱家兄弟道:“哦,原来你们以为我们扮女鬼的这位兄弟是飞凤山女匪!我们托庇在老
堡主治下多年,想不到老堡主还是将我们当作外人看待!”
  这一来归古愚固然是下不了台,叶慕华也大感意外。当秦柱尊声势汹汹地对付那
“女鬼”之时,他也以为是“飞凤山的女匪”的。叶慕华心想、“幸亏我当时来不及出
手,要不然,我也闹了笑话了。嗯,如今三更已过虚闹一场,只怕今夜那位飞凤山女豪
杰是不会来了。”
  归古愚老羞成怒,心道:“我已给你们面子,你们偏要寻根究底,这不是存心和我
过不去吗?”当下,一面叫那个报假讯的人过来责问,一面暗暗盘算,待事情过后,就
找个藉口杀悼朱家兄弟。
  正在叶慕华感到失望而归古愚心怀鬼胎之际,忽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飞凤
山女匪来了!”
  叶慕华听得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由得惊喜交集,抬头一看,只见归家祠堂最高一级
的石阶上出现手执双刀的女子、可不正是他所要等待的耿秀凤?
  原来耿秀凤是从祠堂里面冲出来的,她早就已经躲在那里面了。
  少堡主归少灵还在那石阶之上,耿秀凤倏地从祠堂里面杀出,他正是首当其冲。
  耿秀凤声到人到,刀光一闪,明晃晃的刀头就朝着归少灵的琵琶骨戳来,她是惫欲
擒贼擒王,一刀就把归少灵废了,将他活擒的。
  但可惜她要显露“明人不做暗事”的巾帼须眉气概,不肯偷袭,先叫一声,这一声
可就坏了事。
  这也是她料敌太轻之过,她只道归少灵武艺低微,明刀交战,也不难手到擒来。却
不知陪伴他的三个“护院”,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
  耿秀凤声到人到,这一刀快如闪电。但他毕竟是先出了声,“大力神”周鼎与归少
灵靠得最近,来不及回头,立即便是反手一掌。
  只听得“咔嚓”一声,耿秀凤这一刀还是斫中了归少灵。但因受了“大力神”掌力
的震荡,这一刀却没有砍中要害,只是砍裂了归少灵的一根臂骨。归少灵伤得固然不轻,
武功则依然未废。
  归少灵大叫一声,从石阶上骨碌碌滚下来。“大力神”周鼎和另外两个护院,则已
合力向前,将耿秀凤挡住。
  正当大家都以为“飞凤山的女匪”今晚不会来的时候,耿秀凤这一下突如其来,大
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本来是闹得热烘烘的场面,这刹那间突然变得静寂如死,锣不敲,
鼓不打,随着舞步而摇曳的灯光凝止了,连小孩子的哗笑也似突然被糊上了嘴巴,只有
石阶上金铁交鸣之声在空气中震荡!
  归古愚摹然省悟,这是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看来这朱家兄弟和飞凤山的
“女匪”是串通了的,故意放出谣言,让他的手下听到,以为这个“女鬼”就是“匪首”,
骗得他与秦柱尊下来,然后“暗算”他的儿子。
  归少灵受了刀伤,从石阶上滚下来,归古愚无暇盘问朱家兄弟是否飞凤山的同党,
振臂大呼道:“还不快去捉贼!”;场中人众在吃惊过后,这才又再骚动起来,看热闹
的闲汉拖着孩子躲回家中,归古愚预先布置好的打手,则纷纷向祠堂涌去。
  朱家兄弟忽地喝道:“你欺侮了我们的人,就这样想走了么?”脚踏的“高跷”折
断,原来他们的“高跷”是中空的,暗藏兵器,一个取出了一对佛手拐,一个取出了一
对护手钩、便向归古愚杀来。
  “黑煞神”秦柱尊身形一晃,早已插入了三人之间,替归古愚截住朱家兄弟。
  秦往尊用的是一根蛇棒,棒头一竖,挑开了朱老大的佛手拐,棒尾一颤,迅即一个
“横扫千军”,又荡开了朱老二的一对护手钩。
  归古愚元心与朱家兄弟这一伙人交战,急步前走,刚才扮“女鬼”的那个汉子突然
又从人堆里钻出来,与归古愚打了一个照面,阴恻恻他说道:“索命的女鬼来了!”忽
地“咔嚓”一声,咬断“舌头”血花飞溅,向归古愚喷出。
  这“女鬼”出其不意的突然用这“怪招”,饶是归古愚见识广也从未曾见过有咬断
舌头喷人的,骤吃一惊,衣裳已沾满血污,左臂的上端也给那“舌”刺了一下,有点麻
痒的感觉。原来那“舌头”竟是一柄短短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是淬了剧毒的,所以那
“女鬼”的“舌头”必须伸出口外,而不敢缩入口腔。她口中另外含了一个猪尿泡,中
贮猪血,咬破了当作人血吓人的。
  归古愚练有“铁布衫”的功夫,匕首一碰着他的身体便跌落了。
  归古愚大怒道:“你捣的什么鬼?”“乓”的一掌,把那“女鬼”打翻。归古愚无
暇取他性命,脚步不停的又向前走。
  那女鬼在地下打了个翻,嘶声叫道:“好,好,一命赔一命,我若三更死了,你也
逃不过五更!”
  归古愚左臂上麻痒痒的感觉越来越是难受,此时听了这“女鬼”的话,心头一动,
这才恍然大悟是把毒匕首。
  归古愚也当真够狠,拔出腰刀就在受伤之处一划一旋,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将一
块肉剜了出来,冷笑道:“我可没工夫陪你去见阎王呢!”
  此时忽见熊熊的火光升起,祠堂里面又冲出几个人来,是四个一式打扮,各自手中
拿着一柄狼牙棒的汉子。另外还有两个手持双刀的丫鬟。原来他们都是跟着耿秀凤,预
先在这伺堂里埋伏的。耿秀凤先杀出来,他们则在里面四处放火。守祠堂的人早已给他
们杀得伤亡殆尽了。
  耿秀凤给三个“护院”包围,正自脱不了身。这伙人一冲出来,耿秀凤蓦地一声冷
笑道:“是你这厮说是想废我武功的么?”她这笑声是冲着“大力神”周鼎发的。
  她的手下早已分头敌住那两个“护院”,另外一些本领平庸的家丁根本就插不进手。
耿秀凤冷笑声中,长刀一挥引开周鼎的三节棍,短刀“噗”的一声就挑穿了他的琵琶骨。
  周鼎琵琶骨被挑,已成残废,耿秀凤不再理他,身形一掠,便从他的头顶飞过。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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