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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31 梁羽生(现代)
  江晓芙虽然有点“受委屈”的情绪,但这点轻微的不快比起巨大的高兴来那就不算
得什么了。她所求的目的既达,欢喜得跳起来道:“妈,快帮我收拾行装。爹,你说错
啦,不是明天,是今天。”原来东方已露出一片鱼肚白,按照计划,天亮之后,这支援
军就要出发了。
  江海天笑道:“瞧你喜欢成这个样儿。你让妈给你收拾吧,你不用动手了。你过来,
我还有点要紧的事情和你说。别着急,到天光大自,最少还有半个时辰呢。”
  江晓芙喜孜孜地走到父亲身边,说道:“爹爹有何吩咐?”
  江海天道:“芙儿,你今年已经十八岁,爹爹是把你当作懂事的大人看待了。你仔
细听我说,要好好领会我的意思。”
  江晓笑最喜欢的就是别人把她当作大人,于是不知不觉的也学了父亲正襟危坐的样
子,一脸正经他说道:“孩儿懂得,孩几听着!”
  江海天缓缓说道:“这次你大师哥率队入川,我有点放心不下。一来是怕他初出茅
庐,难当重任,二来他也年纪还轻,你们这支援军,将来的艰难困苦是意料中事,万一
你大师哥受不起磨练,有甚行差踏错,丢了我的脸还不要紧,败了义军之事,事情可就
大了。这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凡事总要有个预防的好。你懂得我的意思么?”
  江晓芙道:“女儿明白。你要我帮忙他么?但我也不懂得怎样才能防止他行差踏错
呀?”江晓芙要求入川只是凭着一股热情,她可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问题。听了父亲的
话,才开始感到责任重大,心中不禁有点惴湍不安。
  江海天说道:“好在钟灵当上了这支援军的副统领,他年纪大些,武功固然不错,
见识也不弱。等下我会交代你的大师哥,凡事都应该先与钟灵商量。”
  江晓芙如释重负,说道:“对啦,有钟叔叔辅助大师哥,同时负起监督的责任,那
就没有女儿的事啦!”江晓芙因为有点讨厌叶凌风,所以,总希望尽可能不必与他接近。
  江海天笑道:“不,还有你的事情。有些话我是不便当着众人交代钟灵的,而且等
下送行,也不容我和他细说,所以要详细的吩咐你,让你代我告诉他们兄妹。”
  江晓芙道:“哦,原来如此,这个容易。”
  江海天道:“虽然不过是带几句话,但也要经过脑筋仔细想想的。你现在用心听我
说吧。”
  “我刚才说过,要你的大师哥凡事与钟灵商量,假如他阳奉阴违,有那桩事情是瞒
着钟灵的话,你们就要特别当心,多与一些人商量,看这桩事情对大家是有害还是有利
的了,如果是有害的,就应该马上制止。”
  江晓芙迟疑了一下,问道:“大师哥是首领,每天必然要应付许多事情,假如钟叔
叔恰好不在场呢?又比如他有意瞒着一些事情,我们又怎能知道呢?”
  江海天笑了一笑,很是满意,说道:“芙儿,你也会用一点思想了,很好,很好。
但你要知道我的意思,主要就是唤醒你们的注意,不能因为大师哥是自己人,就丝毫也
不提防。只要记着这一点就行了。”
  “有些日常的事务,钟灵自然不必样样干预。我相信你把我的话告诉钟灵,他心里
也会有数的。
  “至于说到怎能知道他瞒着什么事情,这就要你们多加留意了。而且,俗语有说: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尤其是关系众人利害的事情,那更是不能瞒得过去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假如你的大师哥做了什么错事,错得很严重的话,我
准许钟灵动武,将他拿下或废掉他的武功!
  不必顾虑到我的面子!”
  江晓芙骇然道:“有这么严重?”
  江海天说道:“我是预防为主,并非就认定了你大师哥将来会做坏事。我和你说的
这些话,你只能告诉钟灵兄妹,却绝不可以和外人乱说,免得以讹传讹,影响军心。还
有,你对大师哥也仍是要尊敬的,除非他当真做了坏事。我的全部意思,你都懂得了么?”
  江晓芙抹了一额冷汗,说道:“女儿懂得。”其实她还是半懂不懂的。
  朝阳从窗口射进来,不知不觉已是到了出发的时候。江海夭道,“好,你可以走啦。
我和你妈随后就来。”
  谷中莲早已替女儿抬好行装,爱伶问道:“芙儿,你一晚没睡,可感困倦,我给你
拾了一包常用的药品,还有一支千年老参,最能提神补气。”江晓芙笑道:“我只觉得
有一股劲没处使用似的,精神比平日还要好呢。”
  谷中莲道:“好,这次说不定你要离开爹娘几年,也可能过着很苦的日子,你可要
懂得自己当心身体。”江晓芙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会懂得照料自己的。何况还有
钟姑姑和我一起呢。”她深深感到父母的疼爱,但也害怕母亲唠叨耽误时候,于是接过
背包,跳跳蹦蹦的便出去找钟秀了。
  谷中莲摇了摇头,说道:“这孩子真像你我年轻时候一样。”听似不满,实是赞许:”
  江海天道:“我这样处置,你不会怪我对你的侄儿太苛吧。”谷中莲道:“这是防
患未然,我怎会怪责你呢?但愿你早点查明真相,凌风能脱嫌疑。更愿他这次能好自为
之,给师门增加光彩。”谷中莲一向对叶凌风很有好感,直到现在,她还不相信叶凌风
会是坏人。
  江海天明白妻子的感情,不愿和她再谈论叶凌风之事,于是夫妻同去送行。
  这支援军已经集中待发,各派掌门人和他们的父、师、好友都来送行。江海天找着
了叶凌风和钟灵,将他们拉在一起,郑重地咐咐了叶凌风,要他遇事必须与钟灵多多商
量。钟灵年纪与叶凌风相若,在武林中的辈份则高一辈,如今当了叶凌风的副手,在钟
灵心里,以为江海天说的是客套话。叶凌风七窍玲珑,却隐隐感到师父对他已有猜疑之
意,心中想道:“好,你叫钟灵来监视我,我倒要好好的对付他了。”
  叶凌风唯唯诺诺,师父说一声他就应一声,钟灵倒觉不好意思,也说了一些客气说
话。江海天和他们说了一会,钟灵父母也来寻找他们,李沁梅一手携着女儿钟秀,一手
携着江晓芙,笑嘻嘻他说道:“这次你们四个人一同出发,必须要像兄弟姐妹一般相亲
相爱,你们岁数都盖不多,以后不必再拘论甚么武林辈份。”钟展也吩咐儿子,要他严
守纪律,与叶凌风亲密合作。钟灵父母的吩咐,恰恰抵消了江海天那番说话。江海天正
想再说,辛隐农和大悲禅师等人也都来到了,辛隐农要把川中情况给叶凌风作个扼要的
交代,江海夭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江海天不便再说,心里想道:“只要芙儿把我和她说过的那些话,一一告诉钟灵兄
妹,钟灵自必明白我的意思。”
  队伍出发以后,江海天在归途上与谷中莲说道:“钟大侠夫妻对咱们的芙儿和风侄
倒似乎是很投缘。”谷中莲道:“风侄的三阳经脉就是钟大侠给他打通的。”江海天道:
“怪不得我昨天试他武功的时候,觉得他的功力大为增进,原来是钟大侠送他的这份厚
礼。”江海天只道钟展是爱屋及乌,并没想到其他用意。
  哪知道钟展夫妇是另有一番心意。原来他们这次南来,是有心为子女物色佳偶的。
叶凌风是江海天的掌门弟子,且又风度翩翩,“知书识礼”,他们早就看中了他,希望
叶凌风将来变成他们的女婿。另外,他们也希望江晓芙成为他们的媳妇。不过,江晓芙
年纪还小,叶凌风和钟秀则已到了可以成家的年纪,所以他们对促成女儿的“好事”,
就显得较为心急一些。
  但他们也是通达人情的父母,懂得男婚女嫁应该让双方欢喜才行,女儿与叶凌风刚
刚相识,还未到论婚时机,是以未曾与江海天提及。这次他们让女儿参加义军,固然主
要乃是为公,但同时也是想令女儿与叶凌风多些接近的机会。钟展夫妇的这番心意,江
海天不知,他们的女儿则是知道的。钟秀为叶凌风的外表所迷惑,私心对他亦已是有了
几分恋慕。
  江海天布置好的局面是要女儿,与钟灵兄妹联合来防范叶凌风的,但他却丝毫没有
觉察到这些儿女隐私,以致后来又生出许多波折,这是后话。
  且说这支援军出发之后,氓山的英雄大会,继续开了两天。
  就结束了。江海天急着要往京师营救尉迟炯,便和妻子说道:
  “我不打算回家了,请你代我向爹爹告罪。”谷中莲笑道:“爹爹难道还不知道你
这副急性子吗?他只要知道你平安无事,他就会放心的。爹爹现在有了棋友,也不怕寂
寞了。我回家见他一见,也准备作个远行呢。”
  江海天怔了一怔,道:“你又要往哪儿?”谷中莲笑道:“为你分劳呀。你义父不
是要你到马萨儿国报信的吗?还有那箱医案,也应该早日交给碧姐。”
  江海天恍然大悟,说道:“不错,你已有将近二十年没回娘家了。趁这个机会与家
人相聚,也好还了你一桩心愿。还有风侄的事,你也可以和二哥说说。”说罢把那只装
着华天风一生医案的小箱子交给了谷中莲,夫妻俩就分手了。正是。
  为探真情图劫狱,风尘仆仆不辞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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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三十五回 谎话捏来瞒侠女 灾星得脱遇师兄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三十五回 谎话捏来瞒侠女 灾星得脱遇师兄   江海天与妻子在山下分手,分手之处,正是他那日遇见杨梵的地方。江海天想起那
日之事,不禁又后悔一番,心道;“真想不到杨梵那布袋里装的是轩儿,眼睁睁的让他
走了!”
  江海天对徒弟并无偏心,但在三个徒弟之中,李光夏未曾正式拜师,暂且不算。林
道轩一来是年纪最小,二来是和他相处的日子较长;三来又由于他的父亲是天理教教主
林清的关系,林清生死未卜,江海天自觉对林道轩多了一重责任。江海天没有儿子,他
对于林道轩是有着如同父子的感情的。
  江海天心里想道:“连记名弟子李光夏在内,这两年来我接连收了四个徒弟,想不
到如今却只剩下了叶凌风一人。而叶凌风又不可靠。”武林中人最重视衣钵传人,江海
天想起这几个弟了各有各的不幸遭遇,心中好生感慨。
  江海天又再想道,“竺尚父虽然答应给我索回轩儿,但杨钲的真面目已经显露,他
还怎敢再见襟兄?而且杨钲诡计多端,竺尚父还未必能应付他呢。我可不能完全依靠于
他,自己也得留心寻找。”
  江海天是三天之前在这里遇见杨梵的,这三灭天气晴朗,江海天小心寻找,找到了
几个还未曾湮没的蹄痕,辨明了方向,正是指向北方,江海天心道:“我此次北上京华,
正好沿途打听。
  想来杨钲父子拿了轩儿,十九也是要解上京师报功的。”
  江海天念念不忘要寻回徒弟,他怎知道,林道轩此际也正在急欲寻他。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江海天北上京华,暂且按下不表。且说林道轩那日被杨梵用
独门点穴手法,点了穴道之后;便即不省人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地似在睡梦之
中,蒙蒙眬眬的听得师父的声音,林道轩慢慢睁开眼睛,只觉黑漆一团,不知身在何处,
而师父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黑漆之中但听得呼呼风响,便似腾云驾雾一般。林道轩张口想喊,喊不出声,想转
动一根指头,都不能够。林道轩心道:
  “我这是在做梦么?”好不容易才渐渐恢复了记忆,想起昨晚的遭遇,知道是着了
杨梵的道儿。
  杨梵的独门点穴手法十分厉害,林道轩被点的是“昏睡穴”,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本来还要再过十二个时辰才能醒来的。
  只因林道轩练的是最上乘的内功,虽然火候还差得远,但气息已能自行运转,所以
只不过四个时辰便醒来了。但也只是有了知觉而已,穴道依然未解,还是不能动弹。
  林道轩学过运气冲关的解穴方法,可是他功夫还浅,所受的又是重手法点穴,要把
真气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谈何容易。
  且说杨梵见江海天将他的同伴擒了,吓得心惊胆颤,生怕江海天会来追他。于是急
急忙忙的催马飞奔,他那匹坐骑乃是青海进贡的御马,有日行千里之能。林道轩在布袋
中有腾云驾雾的感觉,就是因为快马疾驰之故。
  杨梵一口气跑出了数十里,回头一看,并无追兵,方始放下心上的石头。可是同伴
已经被擒,怎么办呢?
  他这个同伴本是御林军的一个军官,奉命接应他的。他的父亲杨钲因为要给他抵挡
追兵,而且事成之后,又还要去另一个地方,不能与他同路,所以早就吩咐过他,叫他
跟着那个人走,一同把林道轩押上京师。
  杨梵是有几分小聪明而又喜欢逞能的小伙子,危险一过,逞能之念油然而兴,心里
想道:“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差不多都已集中氓山了,一些寻常的小脚色我还怕对付不
了吗?好,我正好一个人把林道轩押上京师,扬名露面!到了京师之后,御林军的统领
我总是找得着的。”
  但尽管他有几分胆量,也还是害怕氓山有人追来,总是要离开氓山越远越好,一路
上他马不停蹄,饿了就啃干粮,经过市镇也不敢停下进食。
  他是清晨时分碰着江海天的,人不离鞍地跑到将近黄昏时分,估计已跑了四五百里,
危险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此时他早已疲累不堪,饿还好受,渴更难堪,于是就在路
边的一个茶店歇脚。这茶店是兼卖酒食的。
  他把装着林道轩的那个布袋搁在座头,心里想道:“还有四个时辰,这小子才能醒
来,料想不至于有甚意外.但我得替他准备一些食物,待他一醒,就喂他吃,免得饿坏
了他。”
  店小二见杨梵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随身却带着一个“大米袋”,不免多看了两
眼。杨梵喝道:“你老瞧着我干嘛?怕少爷没银子给你吗?这锭银子拿去,绪我先泡一
壶好茶,然后配几样小菜。”店小二心道:“这小子脾气倒大。”应了一个“是”字,
便去冲茶。
  店小二端来了一壶热茶,给杨梵倒茶,眼睛却不禁盯着他那个“大米袋”,杨梵怒
道:“少爷不用你伺候,给我走得远些!”作势便要一掌将他推开。那店小二吓了一跳,
一杯热茶都倾泻在那布袋之上。
  林道轩经过了大半天的努力,渐渐凝聚真气,穴道虽然还未能够解开,身体已是稍
稍可以动弹。给这杯热茶一淋,本能的生出反应,在布袋里动了一动。
  店小二倒泻了茶,慌忙用袖子揩抹,忽见布袋会动,手触处已感到一团软绵绵的肉
体,只不知是人或是别的生物,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杨梵大怒,喝道:“你敢乱摸我的东西,我杀了你!”正要一掌击下,忽听得有个
清脆的少女声音叫道:“咦!梵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什么事情生这样大的火气?”杨
儿愉忙缩手,那店小二也慌忙躲过一旁。
  只见进来的是一男一女,都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杨梵见了这两个人,不由得暗暗叫
声:“苦也!”
  原来这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竺尚父的女儿竺清华。跟在她后头的那个少年,则是李
文成的儿子李光夏。
  杨钲父子本来商量好了一个阴险的计划,由杨钲到竺家去把竺清华与李光夏骗出来,
只要一出了竺家,就可以任由杨钲摆布了。杨钲准备迫竺清华与杨梵提早成亲,同时把
李光夏押往京师领功。
  这是一石两鸟的计划,在杨钲的想法是,竺尚父本来要招他的儿子为婿的,成亲之
后,竺尚父爱屋及乌,料想不致和他翻脸。另一方面,他把天理教两个最重要的人物的
儿子都捉到京师,这功劳当然不小。他是希望当上大内总管或御林军统领的,有了这个
功劳,说不定就可如愿。
  杨梵与上官泰的女儿上官纨年纪相当,他一向也比较喜欢上官纨,两人虽没海誓山
盟,亦早已心心相印了。竺清华比杨梵小差不多三岁,今年还是个十六岁未足龄的姑娘,
杨梵过去与她相处,不过是小孩子玩耍的同伴而已,竺清华固然未解风情,杨梵对她也
谈不上有什么爱意。
  但杨梵一向听父亲的话,他自己也想得到大姨父的武功,所以还是同意了父亲的计
划。杨钲也正是因为要往竺家行骗之故,故此不能和儿子一道同往京师。
  他们父于的算盘打得如意,不料竺清华并不是在家中等待杨钲行骗,她私自出来了,
而且还带走了李光夏。又无巧不巧的,恰恰在这里遇上了杨梵。
  这一来不仅是他们的计划落空,杨梵还得担心给他们发现布袋的秘密。
  杨梵忙把布袋挪动到身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说道:“没什么,这店
小二毛手毛脚,倒泻我一杯茶,我骂了他两句。竺表妹,你怎么又私自离家了?”
  竺清华道:“爹爹本来是不许我下山的。他大约怕我捣蛋,连他出门的原因也没告
诉我。可是他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打听,他一出门,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原来他是赶
氓山参加英雄大会,还要与江大侠相会呢。你想有这样难逢的盛会,我怎能还待在家中,
不赶来瞧瞧热闹?”
  杨梵笑道:“我知道一定是大姨告诉你的。”
  竺清华道:“不错,我妈缠不过我,只好让我出门。怎么,你不是也要跟你爹爹参
加氓山之会的吗?却怎的独自一人在这小店里乱发脾气?”
  杨梵道:“我的事慢谩再谈,华妹,你的胆子可真不小,但你一人出来也还罢了,
怎的把你的书童也带出来。你不知道你的爹爹曾有严令,不许童仆私自下山的吗?不如
让你的书童跟了我吧,我替你设法遮瞒。”杨梵深知竺清华任性的脾气,此时若要拦阻
她前往氓山,她定然不肯答应。只好不得已而思其次。希望把李光夏骗到手中。
  竺清华听了这话,很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你知道光夏是谁?
  他是江大侠的记名弟子,我爹爹对什么人都看不起,就只是对江海天有几分佩服,
所以当他知道了光夏的身份之后,早已对他另眼相看啦!他现在虽然和我读书、练武,
但却并非我的书童。我们现在是以姐弟相称,他是我的小弟弟,你可不能欺负他!”
  原来竺清华因为那次在山神庙遇险之事,她和那姓安的老仆.受到祁连三兽的围攻,
李光夏不顾危险,曾仗义执言,帮助了她。所以,她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李光夏极有
好感。到了两人作伴之后,她和李光夏的情感,就更是日益增进了。
  十六岁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因此,虽然相处不过一年,李光夏在
她心中所占的位置已渐渐超过了杨梵了。女孩子成熟得较早,天性中又有“保护弱小”
的感情,喜欢将年纪相若的男孩子当作“弟弟”保护,因之竺清华也总是以李光夏的
“大阿姐”自居,亲呢地称他为“小弟弟”。其实,李光夏虽然比她小一岁,但骨骼粗
大,却比她高半个头。
  杨梵听了他们姐弟相称,心里更不舒服,冷冷说道:“你欢喜和底下人称姐道弟,
那也由你,但我可要劝你不必再住氓山了,纵然要去,也不能让李光夏去。”竺清华道,
“为什么?”杨梵道:“你爹爹昨天在氓山与江海无比武,两人都受了伤。约期在三天
之后再比。如今你爹爹正在生江海天的气,你还怎能带江海天的弟子去见他?”
  竺清华吃了一惊,道:“有这样的事?我爹爹说过是只想与江大侠切磋武功的。”
  杨梵一脸正经他说道,“这是我亲眼见的,哪能有假?不错,你爹爹只是想切磋武
功,可是江海天却未必是这样想法。而且高手比斗,难免都有争胜之心,又焉能恰到好
处?这次比武,是江海天先用狠毒的手法伤了你的爹爹,你的爹爹才发起怒来,也伤了
他的。”
  杨梵又道:“你爹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生平从未吃过别人的亏,这次给江海天
打伤,虽然后来报回一掌,但也总是恨在心头的了。你爹爹正在火气头上,你还带光夏
前去见他,这可不正是自触霉气?”
  竺清华道:“夏弟不过是个孩子,我爹爹总不至于就杀了他。”
  杨梵道:“你爹爹或者不会杀他,但总不会把他交回江海天的了。你爹爹喜怒难测,
说不定也可能废掉他的武功。”
  竺清华半信半疑,给他说得也有了几分害怕,于是便向杨亢讨教:“梵哥,那你说
该怎么办?”
  杨梵道:“你爹爹叫我赶回去给你妈报讯,你们不如就随我回家吧。”
  竺清华道:“不,我爹爹受了伤,我一定要去照料他。”
  杨梵道:“好,那么光夏跟我回去吧。如今正在有人设法给他们调解,但愿这场风
波能够平息,那时双方怒气过了,你再求我姨父让你去找师父,也还不迟。”
  李光夏也摇头道:“不,我不跟你走。好坏我也要到氓山见见我的师父。”杨梵发
现他说话之时,眼睛直瞅着那个布袋。
  原来李光夏年纪虽小,江湖经验却远胜竺清华,人又极是聪明,所以一见了这个大
布袋,便起了疑心,暗自想道,“走江湖的人随身携带的最多不过是几件替换衣裳,哪
有带上这种笨重的大布袋的?尤其是杨梵,他既然有紧要的事,急着赶路,就更不应该
给自己多添累赘了。”另外他也讨厌杨梵以“主子”自居,瞧他不起。故而说什么也不
愿意跟随杨梵。
  杨梵半是作贼心虚,半是老羞成怒,登时翻了脸道:“我抬举你才要你跟我走,哼,
你倒拿起架子来了!你别以为你是江海天的弟子,你现在可还是竺家的童仆身份!”
  李光夏变了面色,冷冷说道,“杨大少爷,我就是不喜欢跟你走,你待怎样?”
  竺清华连忙劝解道:“你们两人一人少说一句,行不行?”
  竺清华有了几分怒气,说道:“梵哥,我早已说过光夏不是我家仆人,他是我的弟
弟,你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他?”
  杨梵尴尬笑道:“其实我也是为了他的好处,一时失言,你别见怪。”杨梵也有点
害怕惹恼了竺清华,毁了自己的计划。
  竺清华道:“梵哥,不是我说你,你的少爷脾气也是委实大了一些。好啦,大家都
不要吵了,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杨、竺二人坐了下来,李光夏却不肯就座,说道:“你们商量你们的,我有我的主
意。总之,我要前往氓山。”
  竺清华道:“夏弟,你的脾气也是执拗了些。噫夏弟,你去哪里?”
  李光夏走了开去,说道:“我叫伙计给我们冲茶。”
  原来那店小二惊魂未定,远远的站在一旁,还是出神的盯着杨梵的那个大布袋。连
茶杯都忘记给他们拿来了。
  李光夏走到他的面前,俏悄说道:“喂,你瞧什么瞧得这样出神啊?”
  那店小二吓了一跳,蓦地指着杨梵问道:“客官,你这布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原来那店小二发觉布袋的“古怪”之后,又听得他们老是谈论些什么比武、伤人之
类的事情,不由得怀疑他们是一伙“童匪”,说不定这布袋里装的就是那一家被掳的孩
童“肉票”。
  这店小二心想,“厨房还有两个伙计,这三个童匪,我何必怕他?”就大了胆了发
问。
  杨梵大怒道:“多事!你管我的布袋装的什么?”
  竺清华这才注意到这个布袋,笑道:“梵哥,你怎么带了这么一个大布袋呀?店小
二同一问有何关系,我也觉得奇怪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总可以告诉我吧。”
  杨梵慌忙遮掩,说道:“没、没有什么,到了路上我再告诉你。”
  李光夏道:“我是童仆,你要赶路,我替你拿东西。”
  杨梵大喝道:“不许动。”
  就在此时,那布袋忽地“咕咚”一声,跌了下来,布袋里,透出一个郁闷的叫声:
“夏哥,救我!”
  原来布袋里的林道轩听得李光夏的声音,一急之下,猛地一股真气冲开穴道,身子
已是能够动弹,立即大声呼救。
  李光夏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去抢布袋。杨梵跳过桌子,一掌向李光夏劈下,这一
掌是杨家的杀手绝招,竺清华惊惶之中,无暇思索,骈指就向杨梵腰胁点去。竺清华年
纪虽小,点穴手法却极精妙,点的是杨梵麻穴。
  杨梵识得厉害,只得先避开竺清华点穴这招。李光夏又去抢那布袋。
  杨梵焉能容忍他抢得到手?当下一招“锁龙手”迫退了竺清华,纵身一跃,后发先
至,拦住了李光夏,便使出了大擒拿手法,要抓碎他的琵琶骨。
  竺清华怒道:“杨梵,你岂有此理,还要欺负他?”如影随形,声到人到,也是一
招擒拿手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不过她却并非想废掉杨梵武功,只是想解李光夏之困。
  杨梵在背腹受攻之下,蓦地一个斜身,化抓为椎,双掌分敌两人。竺清华的招数极
为精妙,但气力却是远远不及杨梵,给他一推,不由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六七步,几乎跌
倒。
  李光夏以全身之力,接了他的一掌,虽然也晃了一晃,却随即就稳住了身形。他的
功夫是自小跟随父亲熬炼出来的,临敌的经验还在杨梵之上。杨梵的本领是胜过他,可
是要想三招两式将他打倒,却是不能。
  竺清华一向受杨梵捧承惯了,做梦也想不到杨梵会出手打她,这一气非同小可,
“嗖”的就拔出剑来,指着杨梵喝道:
  “好哇,你连我也欺负起来了。你停不停手?”
  杨梵也横了心,抄起他那根青竹杖说道:“华表妹,不是我欺负你,只是要你别管
我的闲事。咱们是表兄妹,倘若你认为表哥还不及这小子和你的亲,那我也没有办法,
只好任由你啦!”
  杨梵口中说话,手底毫不放松,青竹杖有如毒蛇叶信,招招都是指向李光夏的要害
穴道。李光夏亦已拔出腰刀,使出了家传的八卦刀法。他这八卦刀法,封闭谨严,毫无
破绽。但他的武功毕竟与杨梵相差还远,招架了十数招,已是险象环生。
  竺清华气得柳眉倒坚,斥道:“好呀,你如此欺负我们,我倒要领教领教你杨家的
天魔杖法了。”
  杨梵以一敌二,脱不了身。但李光夏在他的杖势笼罩之下,也设法去抢布袋。竺清
华本来可以抽出身子的,但她怕李光夏受害,不敢片刻离开。于是成了个相持的局面,
只能似走马灯般的厮杀,竺、李二人联手,恰恰与杨梵旗鼓相当。
  那布袋是用一种特别的布料缝制的,十分粗厚坚韧,林道轩撕它不破,在布袋里大
力挣扎,布袋浪到那店小二的身边,那店小二不敢参战,心想救人要紧,便去解那布袋,
不料他心念方动,布袋尚未碰着,杨梵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当作短箭,就射入他
的太阳穴,把他时毙了。
  竺清华更是恼怒,骂道:“杨梵,想下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你怎么可以滥杀无辜?”
  杨梵冷笑道:“什么叫做滥杀无辜?这店小二不来抢我的东西,我会乱杀他吗?这
布袋里的东西我是决不能让别人拿去的,表妹,我劝你也不好多管闲事了,否则,嘿、
嘿……”
  竺清华大怒道:“否则怎样?要连我也杀了是不是?”
  李光夏也骂道:“这布袋里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是人,不是‘东西’!你竟敢把他
捉去,我是非救他不可!”
  双方手上动武,口头也在骂战。在这时间,店中的几个伙计拿了火叉、菜刀都跑出
来,杨梵一下做、二不休,把他们也尽都杀了。
  竺清华动了真怒,说道:“好吧,你有本领就连我也杀了吧!
  你杀不了我,我可就要废掉你的武功了!”剑法骤然一紧,展开绕身游斗的步法,
剑刺指戳,招招都是指向杨梵的要害穴道。
  竺清华年纪虽小,家传的武学却是非同小可,招数要比杨梵精妙得多,所输的不过
是气力不如而已。初时她因是姨表之亲,尚留三分情面,此刻她见杨梵如此狠毒残忍,
连她都想杀害,手下还怎能留情?双方认真较量,杨梵若只单打独斗是可以胜得了竺清
华的,但加上一个实力也颇不弱的李光夏,杨梵可就兔不了渐渐处于下风了。
  但在这样炽烈的火并中,竺清华当然更不能抽身去抢布袋。
  布袋里的林道轩用力挣扎,这个布袋便似圆球的在地上滚动,滚到了门外,滚到了
路上了。
  杨梵眼看不敌,忽见一骑快马,跑到这路旁茶店的门前,马上的汉子“咦”了一声,
立即下马,跑进店来。说道:“杨公子不要慌,我来助你。现在咱们是自己人啦。”
  这汉子头上长着一个肉瘤,不是别人,正是祁连三兽中的“独角鹿”鹿克犀。
  “祁连三兽”原来是给杨钲收服当作奴仆的,后来逃了出来,投奔大内总管朴鼎查,
当了个挂名的卫士,实际的任务则是在江湖上充当清廷的密探,后来杨钲之所以归顺清
廷,就是由他们拉拢的。
  杨梵本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有去年在藏龙堡附近的那一场误会,当时江海天
在山洞中疗伤,给祁连三兽中的羊吞虎与另外几个军官围攻,杨梵与上官纨路过,杨梵
为了惩戒“家奴”,这才出手助了江海天的一臂之力的。
  杨梵当时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当然是知道了。一见鹿克犀突如其来,不由得喜出望
外,
  鹿克犀碰见杨梵,更是喜出望外,原来他这次正是奉命来接应杨梵的。
  鹿克犀并不知道杨梵与竺清华之间的亲戚关系,但他却认得竺清华就是两年前和一
帮人从他们“祁连三兽”手中劫走李光夏的那个小姑娘,如今又恰恰碰上他们在这里和
杨梵厮杀,不由得更是喜上加喜,心中想道:“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侍我上去把
这两个娃娃拿下,一来可以讨好杨梵;二来可以报这小妖女当年率众夺人之仇;三来抢
回了李文成的儿子,解到京师,也是大功一件。”
  鹿克犀打的如意算盘,可是杨梵却并不要他马上助战。鹿克犀冲入了茶店,当啷啷
的抖起了鹿角叉,正要去拿李光夏,杨梵喝道:“这小子慢点收拾无妨,你给我把那布
袋抢回要紧。”
  原来杨梵素来骄傲,对自己的力量估计过高,他虽然处在下风,但却认为自己可以
平反败局,最不济也还可以支持半个时辰,而那布袋则滚出了门外,他生怕给林道轩跑
掉,故而必须先把布袋抢回,才能安心。
  鹿克犀在茶店门前下马的时候,是仿佛曾经见过路上有个布袋的,但当时并没怎么
留意,听了杨梵的说话,这才怔了一怔,但他又以为是杨梵怕他争功,一怔之后,仍然
不肯马上出去,又再问了一句道:“那布袋有什么要紧?这小子是天理教中一个首脑人
物名叫李文成的儿子,可要比什么金银珠宝还要值价得多呢!”他还以为那布袋中大约
装的是什么金银珠宝。
  杨梵大怒道:“蠢材,我叫你去,你就快去!布袋里装的是天理教教主林清的儿子,
比这姓李的小子更值价,你明白了么?”
  鹿克犀这才如梦初醒,“呵呀”一声,抖起鹿角叉,立刻跑了出去。
  林道轩在布袋中大骂道:“独角鹿,你是领教过我师父的厉害的,你敢再来害我,
我师父岂肯与你干休?”
  鹿克犀大笑道:“江海天在藏龙堡伤我之仇,我正要在你身上报复呢!嘿,嘿,待
到江海天知道,你早已到了京师啦!”
  鹿克犀正要跑过去抓那布袋,忽见路上有个行人,突然加快了脚步,恰恰比他早到
一步,把那布袋先抢到手。
  这个行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江海天的第二个徒弟宇文雄。
  宇文雄被师母逐出门墙,伤心之极,本来是想远走他方的。
  但他走了几天,在路上碰到知道他身份的熟人,告诉他氓山的英雄大会即将在清明
召开的消息,问他为什么不去氓山,却单独一人在外面跑?那人还以为他是奉了师母之
命,去请什么客人的。
  宇文雄含糊应付过去,那人走后,宇文雄一想:“不错,我为何不去氓山?说不定
师父会赶回来参加英雄大会,我就可以请求师父查明我的冤情了。”于是宇文雄改变主
意,折回氓山,无巧不巧,恰恰遇上了这桩事情。
  林道轩是在宇文雄被逐之后才到江家的,宇文雄本来不认识他。但他听得林道轩在
布袋中与鹿克犀对骂,听出了林道轩的身份竟然是他的师弟,又是天理教教主林清的儿
子,宇文雄一惊之下,当然要连忙抢救他了。
  宇文雄认得鹿克犀,鹿克犀却不认识他。他见宇文雄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哪
里将他放在眼内,当下一抖鹿角叉,便即上前抢夺布袋。
  宇文雄知道鹿克犀的厉害,拼着豁了性命,也要保护林道轩,于是使出全副本领,
一出手便是大须弥剑式。
  大须弥剑式是天山剑法的精华所在,宇文雄虽然火候未够,使出来亦是非同小可。
只听得“当”的一声,宇文雄的青钢剑碰开了鹿角叉,剑峰仍然直指过来,招里套拓,
式中套式,剑势奇幻之极,令人捉摸不透,鹿克犀大吃一惊,连忙一个鸥子翻身,倒纵
出三丈开外。
  鹿克犀不识大须弥剑式,只觉得这剑法的凌厉,为他平生所仅见,不由得暗暗嘀咕:
“这小子不知是什么人,剑法竟如此高明!”惊魂未定,一退不敢复上。
  宇文雄是在江家练这大须弥剑式治好内伤的,这还是他病后第一次与人正式交手,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功力增进了多少?剑法能不能用?他的青钢剑给鹿角叉碰上,虎口隐
隐发麻。因此鹿克犀固然吃惊,他也不敢乘胜追击。
  宇文雄一来是没有把握胜得过鹿克犀,二来他又怕鹿克犀在店中的党羽追出来,他
既然抢到了布袋,当然就得赶快离开险地。杨梵那匹御马系在路旁一棵树上,恰好就在
他的身边,宇文雄无暇解开布袋,立即纵身上马,一剑削断系马的绳索,催马疾驰。
  林道轩在布袋之中,根本不知道将他抢去的是什么人。不知底细,当然也就不敢说
出情由。宇文雄更不知道在这店中,还有另一个他未曾见过面的师弟李光夏。这么一来,
宇文雄就错过了与李光夏见面的机会了。
  鹿克犀见宇文雄上马逃跑,这才急急忙忙发出三支短箭,第一支给宇文雄打落,第
二、第三支已是落在马后,转眼间那匹马已是跑出了鹿克犀视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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