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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32 梁羽生(现代)
  鹿克犀识得这匹坐骑是有大内烙印的御马,要追也是追不上的了。正在自叹晦气,
忽听得杨梵“哎哟”的一声尖叫,似乎是在店里受了伤。
  原来正当鹿克犀与宇文雄争夺布袋之时,店内也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夺门”之战。
李光夏急着要冲出去抢救林道轩,非得和杨梵拼命不可。
  杨梵拦住大门,不许他们出去。李光夏便似一头小老虎般的向他猛冲。杨梵喝道:
“你找死么?”青竹杖兜头击下,杖尖径刺李光夏的“太阳穴”。
  本来杨梵是想活捉李光夏的,但此时白刃相接,双方肉搏,他没有把握活捉李光夏,
索性横起心肠,再也不顾李光夏的死活。只希望能够击倒较弱的李光夏,这才可以从容
应付较强的竺清华,以免自己受伤。
  竺清华见他招数越来越是狠毒,竟然要把李光夏置之死地,不禁又惊又怒,急怒之
下,不假思索的登时也使出了家传的杀手绝招。
  杨梵那一杖刚刚击下、只听得背后金刃劈风之声,竺清华的剑尖亦已闪电般的刺到
了他的后心。
  杨梵委实不弱,在这性命呼吸之际,腰躯一扭,手执竹杖中央,竟然硬生生的把竹
杖反撩过来,仗尾格剑,杖头仍然当作判官笔使,刺李光夏的穴道。
  杨梵的内力本来胜于竺、李二人,但这么一来,他一根竹杖分敌两人,却就大不够
用了。竺清华力弱,当的一声,长剑给他格开,但她用了个“卸”字诀,剑锋一颤,顺
势下削,仍然在杨梵的脚踝划开了一道伤口。
  李光夏是用全身的力气猛冲过去的:杨梵要点他的穴道,却给他一刀磕开。说时迟,
那时快,李光夏的第二刀迅猛劈下,杨梵恰在此时脚踝受伤,给李光夏猛力一刀,登时
劈倒!
  李光夏是连环三刀的招式,第二刀虽然已劈翻了杨梵,但收不住势,第三刀仍然闪
电般的靳下去。竺清华究竟要顾一点表兄妹之谊,急忙出剑架住李光夏的腰刀,说道:
“他已受了伤了,饶了他吧!”李光夏看在竺清华的面份,也不为已甚,“哼”了一声
道:“大少爷,少陪了!”迈开大步,立即跑出茶店。
  鹿克犀从路上跑回,和李光夏刚好在茶店门前碰上。鹿克犀又惊又喜,心里想道:
“捉不到林清的儿子,捉到李文成的儿子也很不错。杨梵这小子是死是活,只好暂且不
去管他了。”
  李光夏曾受过他的欺骗,此时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管什么强弱悬殊,大
小不敌,鹿克犀拦住他的去路,他挥刀便斫。
  鹿克犀哈哈笑道:“好侄儿,还是乖乖的跟叔叔走吧。何必动刀动枪,伤了咱们叔
侄的和气?”
  李光夏大怒道:“无耻奸贼,谁是你的侄儿?”鹿克犀用大擒拿手法抓他,李光夏
一招“白鹤亮翅”,快刀劈他臂时,鹿克犀喝道,“吓,好快!”变招拿他手腕,李光
夏一刀削下,招数亦已变为“倒插花、斜切藕”的式于,刀光闪闪,反削鹿克犀的乎腕。
  鹿克犀心头一凛:“一年的工夫,这小子已是远胜从前了。”急忙缩手,再变抓为
戳,骄指点李光夏膝盖的“环跳穴”,李光夏滴溜溜一转,顺势便是一招“顺水推舟”,
鹿克犀只得斜身闪开,否则指头便要给他刀锋削去。
  鹿克犀起初想把他生擒,此时三招一过,知道李光更今非昔比,只用“空手入白刃”
的功夫已是不能制伏他了。于是收起好猾的笑容,摆出凶神恶煞的面孔喝道:“好小子,
竟敢对叔叔动刀动枪,不给你一点苦头尝尝,你也不知我的厉害!”举起鹿角叉恶狠狠
的戳过去,李光夏毕竟年轻力弱,刀叉一碰,震得虎口发麻,可是他咬牙奋战,鹿克犀
竟也打不落他的短刀。
  茶店内的杨梵给李光夏斫了一刀,倒在地上呻吟,血流如注,听得外面厮杀声起,
爬起来叫道:“好,鹿老大,你快快把这小子杀了,不必有所顾忌!”
  竺清华留在后头本来想察看他的伤势,给他敷上一点金创药的,见他如此凶狠,不
禁怒道:“杨梵,你真是至死不悟,居然还想杀害我们!看在二姨的份上,我不杀你,
但你也休想我救你了!从今之后,你我表旯妹之谊一刀两断,是死是活,贵客自理!”
  竺清华跑出来援助李光夏,来得正是合时。鹿克犀的鹿角叉刚刚叉着李光夏的短刀,
叉尖便要刺到他的虎口,竺清华一招“玉女投梭”攻敌之所必救,剑光如练,直指他的
咽喉。
  鹿克犀只得放开李光夏的刀,回头招架竺清华的剑。竺清华剑术精妙,只吃亏在内
力弱些,与李光夏联手,恰恰和鹿克犀打成平手。
  李光夏形势稳定之后。急忙用目光搜索,既不见那个布袋,也不见林道轩的影子。
倘若林道轩已经走了出来,那布袋总还应该留在地上的。李光夏又惊又怒,喝道:“独
角鹿,你把我的林兄弟怎么样了?”
  鹿克犀狞笑道:“姓林这小贼么?当然是早已落在我们的手上了!你想要他死呢还
是要他活呢?你现在马上放下刀子,叫我一声叔叔,我可以带你会见他。否则,哼哼,
我就先杀了你,再去杀他!”鹿克犀把李光夏当作孩子,吓骗兼施,意欲动摇他的战意。
  李光夏当然不会受他欺骗,但他却只道林道轩当真是落在敌人手上,急怒交加,喝
道,“老贼,我与你拼了!”他的武功本来与鹿克犀相差尚远,一怒之下,章法更乱,
给鹿克犀抓着一个可乘之机,一叉把他的短刀打落,叉尖只要再往前一送,就可以刺入
他的心窝。
  幸得竺清华身手敏捷,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慌忙一掌把李光夏推开,右手剑同时出
招如电,疾刺鹿克犀胁下的愈气穴。这一招又是攻敌之所必救,鹿克犀设法去追击李光
夏,只好把鹿角叉收回招架。
  竺清华道:“夏弟,沉住了气,别相信这厮的鬼活!”李光夏拾起地上的短刀,暗
暗叫声,“惭愧!”又扑上去。
  再度交锋,李光夏仍然十分勇猛,但已改了急躁的毛病,心中想道:“不错,即使
轩弟确已落在敌人手上,我也必须沉住了气,才能杀敌报仇!”
  鹿克犀想要动摇李光夏的战意,不料李光夏战意更强。鹿克犀在他们联手夹攻之下,
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竺清华欠缺的是气力和经验,但有李光夏的勇猛奋战,鹿克犀不能全力对付她,气
力方面,已是占不到多大优势。斗到了数十招之后,竺清华越发镇定,招数也越来越是
精妙。鹿克犀本来以鹿角叉点穴见长的,却反而给竺清华的刺穴剑法克制了,鹿克犀身
法不如她的轻灵,好几次险些给她刺着。
  不知不觉双方已斗了将近百招,正自激战之中,忽听得杨亢厉声叫道:“鹿老大,
还不快来给我敷药!”声音凄厉而又嘶哑,显然他已是不能抵受,心中也感到了死亡的
恐怖了。
  原来,杨梵起初以为鹿克犀可以很快收拾竺、李二人的,所以要他先杀了李光夏。
哪知等了许久,鹿克犀仍然未见进来,只听得外间金铁交鸣之声,越来越是震耳。杨梵
流血不止,身上虽然带有金创药,却不能自敷。到了他感到死亡的恐怖之时,当然是要
把鹿克犀叫来先救他的性命了。他心里还在害怕竺、李二人不肯放过鹿克犀。
  鹿克犀无法取胜,乐得借此收蓬,应了一声:“来啦!”便跳出了圈于,奔入茶店。
正是:
  两小同心挫强敌,只知帮理不帮亲。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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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三十六回 巧言佞色施奸计 密意深情错付人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三十六回 巧言佞色施奸计 密意深情错付人   李光夏急于找寻林道轩,而且他与竺清华二人也无必胜的把握,鹿克犀既然跑开,
他们也就不再纠缠下去了。李光夏恨恨说道:“今日杀不了你,终须有日找你算帐。”
杨梵在店内面听得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了,这才放下了心。
  李光夏有点江湖经验,一看马蹄的痕迹向着北去,不觉又担起心来,说道:“劫走
林兄弟的倘若是自己人,应该向回头路走才对。如今他们是向北走,只怕当真是独角鹿
他们的人了。”要知向回头路走可以回到氓山,向北方走则很可能是将人押去京师。
  竺清华安慰他道:“我刚才在店内隐隐所得外面有厮杀之声,似是那头独角鹿和人
动手,倘若他们是自己人,绝无动武之理。”李光复听她说得有理,稍稍安心。但一路
跟着马踪追去,到了一处三岔路口,那马蹄的痕迹却忽然消失。令得他们茫然不知所向。
  原来这是宇文雄所弄的玄虚。
  宇文雄为人诚朴,但他是镖头之子,江湖上一些常用的应付敌人的伎俩他是懂得的。
他侥幸逃脱之后,本来是要赶往氓山的,但为了迷惑敌人,提防后有追兵起见,遂故意
走了一条相反方向的路,一口气跑了二三十里,到了一处三岔路口,这才停下马来。此
时已是黄昏时分,宇文雄撕了一件衣裳,包裹了四条马腿,再骑马跑进附近的树林。他
是准备在林中歇息一会,并把林道轩放出来。待到天黑,然后向回头路跑,这样部署,
即使后有追兵,也将是向北方追寻,而不知道他们又赶回氓山了。
  到了林中,宇文雄打开了布袋,林道轩滚了出来,打了一个筋斗,竟然不能站立,
宇文雄吃了一惊,连忙将他扶稳,只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奄奄的样子,不觉更是吃惊,
正要问他,林道轩已是叫道:“闷死我也!你是何人?”宇文雄听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
很响亮,却也不似受伤的模样,这才放下了心。原来林道轩被困在布袋之中,一日一夜,
滴水不进,早已饿得四肢无力了。
  宇文雄道,“我是你的师兄,你叫什么名字?”林道轩道:
  “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怎知我是你的师弟?”宇文雄道:“你是江大侠江海天
的弟子不是?我是江大侠的第二个徒弟,你年纪比我小,想来也是入门在后,应该是我
的师弟了。”林道轩防他假冒,仍不放心,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宇文雄报了姓名,跟着拔剑出鞘,使了一招大须弥剑式,剑锋过处,一技树枝断为
三截,这才收剑笑道:“你可以相信我是你的师兄了吧?”
  林道轩拜师之时,江海天是时他说过大师兄叶凌风,二师兄宇文雄的名字的,此时
见宇文雄使的又果然是师门剑法,心中再也没有怀疑,这才见过同门之礼。
  宇文雄道:“林师弟,你饿坏了,吃点东西再说。”背他到山涧边,让他先喝了几
口水,然后把随身所带的干粮,给他吃了个饱。
  林道轩精神稍稍恢复之后,忙即说道:“三师兄怎么样了?
  宇文师哥,你为什么只是救我,却不救他?”
  字文雄怔了一怔道:“哪一个三师兄?”
  林道轩道:“就是李光夏呀!师父说过,已答应了收他做记名弟子的。我拜师之时,
他虽然尚未进门,但师父许诺在先,所以按照排行,他应该是我的三师兄。”
  宇文雄吃了一惊,道:“你说的是李文成的儿子李光夏?不错,我知道师父上次出
门就是为了寻找他的。可是他在哪里?”
  林道轩道:“怎么,你还没见着他吗:在茶店里和杨梵动手的就是他呀!”
  宇文雄道:“我尚未踏进那个茶店,我从前也未见过李师弟,即使进了那个茶店,
也不认识他的。”
  林道轩道:“糟了,糟了!杨梵武功很高,再加上那头独角鹿,李师哥只怕已经落
在他们的手上了,”
  字丈雄道:“李师弟有没有人和他作伴?”
  林道轩道,“我在布袋里看不见,却听得出是一个女子和他在一起的。杨梵叫那女
子做表妹。不过,奇怪得很,后来杨梵那表妹却似反而帮了三师兄。”
  宇文雄对杨梵、竺清华等人的来历毫无所知,但李光夏是他师父“踏破铁鞋无觅处”
的人,他是知道的。刚才本来可以“得来全不费功夫”的,不料却又失之交臂,宇文雄
又是后悔,又是着急。
  宇文雄叹了口气,说道:“现在已过了这许多时候,李师弟若有不测,咱们也没办
法可想了。这个时候,想来他们也已离开那个茶店了。”
  林道轩道:“李师兄是死是生,最少咱们得知道一个确实的消息。回去那问茶店打
听打听如何?”他还未知道茶店里的伙计,早已被杨梵杀个精光。
  宇文雄也想到要打听一个确实的消息,不过他却有所顾虑,这顾虑不是为了自己,
而是为了林道轩。
  宇文雄不知林道轩本领如何,见他精神刚刚恢复,怎敢带他再去冒险?宇文雄自忖
斗不过鹿克犀,又不知杨梵业已受伤。
  只怕在路上碰上他们,弄得不好,非但救不回李光夏,反而连林道轩也落人敌人之
手。
  林道轩何等聪明,见宇文雄沉吟不语,早已知他顾虑什么,忽他说道:“二师哥,
请你指教小弟几招!”
  宇文雄在江家养伤一年有多,所学的只是内功心法与一套大须弥剑式;而林道轩与
师父一路同行,相处数月,所得的传授却实在比宇文雄多了许多。不过林道轩是多而未
精,宇文雄则是已得了大须弥剑式的神髓。
  大须弥剑式深奥无比,倘若两人真个较量,林道轩当然不是字文雄的对手,但此刻
乃是师兄弟拆招。而且是林道轩突然出手的,宇文雄的大须弥剑式可就不能用上了。
  林道轩使的是近身扭打的小擒拿手法,这是江海天融会各派擒拿手法的精华自创的
新招,当然非同小可。宇文雄冷不及防。给林道轩闪电般的就扭着了臂肘。
  宇文雄内功己有几分火候,本能的生出反应,手臂一振,登时把林道轩的手指弹开。
可是林道轩也只不过晃了一晃,并未跌倒。宇文雄吃了一惊,忙去扶他,他手腕一翻,
又抓着了宇文雄的手掌。此时宇文雄心里已有准备。知他乃是试招,不再运用内力弹他,
两师兄弟拉着手哈哈大笑。
  宇文雄赞道:“林师弟,你的功夫很不错啊,这两招擒拿手法我就远不如你。不过
——”林道轩抢着说道,“我知道我还斗不过那头独角鹿,不过他想在十招八招之内擒
我,谅也不能。咱们这匹马跑得很快,倘若遇上敌人,打不过咱们不会跑吗?”
  林道轩说的是实在活,他的武功当然远远未到一流境界,但以他年纪而论,也算得
是出类拔萃的了。比宇文雄原先的估计要强得多,可以做得宇文雄一个很好的帮手,而
无须宇文雄怎样照顾他了。
  宇文雄给他激起了豪情,说道:“好,你小小的年纪也知道同门义重,我岂可抛开
李师弟不管,最少咱们也得知道他的下落。好,这就去吧。”
  此时已是午夜时分,两人骑马出林,马蹄是用布包裹了的。
  地上没有留下蹄痕。轻骑疾驰,发出的声响也只是近处方能听见。李光夏与竺清华
刚好走过三岔路口三五里路,继续向北追踪。双方又错过了一次可以相见的机会。
  师兄弟在路上交谈,林道轩这才把自己的姓名来历,拜师经过,简略的告诉了宇文
雄。
  宇文雄道:“原来你已到了师父家中了。家中各人都好么?”宇文雄当然也怀念师
母师兄,但他最记挂的人则是江晓芙。
  林道轩道:“各人都好。二师哥,你为什么单独一人出外?”
  宇文雄道:“怎么,他们没有告诉你么?”
  林道轩道:“告诉什么?”
  宇文雄道,“你有没有向他们问过我的事情?”
  林道轩道:“我问过二师兄去哪里的。师姐说你要过几年才能回来,叫我不要在师
母师兄面前提起你。我见她根难过的样子,我也不知什么缘故,后来师母、师兄都没有
和我说过你,我记着师姐的话,也不敢去问他们。二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字文雄苦笑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吧。”
  宇文雄从师弟的话中得到了安慰,心里想道:“毕竟还是芙妹最关心我。但听师弟
之言,似乎他对师母,师兄都有点抱怨,这倒是我的不好,累得他们之间有了芥蒂了。”
  马驰迅疾,不消多久,又回到了那间茶店门前。
  宇文雄与林道轩悄悄下马,只见店门虚掩,透出灯光。他们正想进去察看,忽听得
里面似有人声。宇文雄把林道轩拉住,耳贴门上,听得真切,竟然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那少女道:“岂有此理,李光夏竟有这么胆大,砍伤了你。
  我明天一早就去追赶他们。”
  接着杨梵的声音道:“你不怕竺清华了吗?”
  那少女叹了口气,说道:“梵哥,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杨梵道:“我怎会骗你?你要知道,我心上只是有你,我是迫于无奈,才假意答允
大姨父与清华订亲的,他们欺负你的爹爹,我是满肚子气说不出来!”
  宇文雄林道轩二人以为杨梵早已离开的,不料他还在店中,大感意外。但另一个意
外之喜则是:从杨梵的谈话中,他们知道了李光夏早已经逃脱了,并没有落在敌人手上,
要不然杨梵就不会唆使那女子去追赶李光夏了。
  原来杨梵因为流血过多,鹿克犀给他止血之后,他还是未能走路,只好暂时留在那
茶店之中养伤。
  竺、李二人走后约莫一个时辰,正是黄昏时分,暮霭苍茫中又有个女子骑马而来,
这女子经过茶店门前,听得杨梵在里面呻吟的声,大吃一惊,连忙下马,叫道:“是梵
哥吗?”这少女是上官泰的女儿上官纨。
  上官纨听见杨梵呻吟的声音,又惊又喜,连忙跑进茶店,一看果然是杨梵坐在血泊
之中,鹿克犀一旁正自替他裹伤。地上还有三具尸体,那是给杨梵打死的茶店伙计,一
个个头颅碎裂,死得很惨。
  上官纨大惊道:“梵哥,你怎的伤成这个样子?”她一心只在杨梵身上,当然无暇
查究那三个伙计的死因,也无暇盘问杨梵又问以与鹿克犀同在一起了。
  杨梵故意多呻吟两声,这才说道:“说给你听也没有用,你又不能给我报仇的!”
上官纨着急道,“敌人是谁?武功很厉害的么?我打不过他,还有我爹爹呢!再不然还
有大姨父呢!为什么你不肯说出来?”
  杨梵冷笑道:“你还指望依靠大姨父吗?哼,哼,你不提大姨父也还罢了,你一提
他,哎呀,我、我,……”
  上官纨连忙接替膝克犀的工作,给杨梵裹伤,说道:“梵哥,你怎么样?伤得很紧
要吗?”
  杨梵道:“身上的伤并不重,我的心却痛得很。”上官纨轻轻摸了一下,知他骨头
没有断折,身子的虚弱,只是失血过多所致,这才稍稍放心。
  上官纨给他裹好了伤,说道:“究竟怎么回事?何以我提起了大姨父,你反而伤心?
你、你和清华表妹的事怎么样了?”她还以为是因竺尚父要迫杨梵为婿,故而他对大姨
父不满。
  杨梵叹口气道:“且别提他们父女,我先问你,你要在哪儿?”
  上官纨道:“我正是要到大姨父家里的。不提可不行呵。”
  杨梵道:“你为什么要到他家?”
  上官纨诧道:“你不知道么?上个月我爹爹去探大姨父,说过最多半个月就回来,
现在尚未回来。我妈、她、她怕出了什么事,叫我去找爹爹回来。上个月你不是在大姨
父家中么,可见过我的爹爹没有?”
  杨梵装作很为难的神气,终于一咬牙根道:“纨姐,事已如斯,我只好对你说实话
了。我劝你可千万不要再到大姨父家去。”
  上官纨吃一惊道:“为什么?”
  杨梵道:“你爹爹已给大姨父扣押起来了。其中缘故,一半是因为大姨父已知道你
我之事,他要你爹爹约束你,不许你与我来往,你爹爹不答应;另一半原因则是因为你
爹爹指责大姨父残暴,不是把他当作亲戚,而是把他当作下属看待,两人吵翻了面,大
姨父立即把你爹爹关入囚房。”
  上官纨大惊道:“有这佯的事?”
  杨梵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大姨父的脾气?他只是把你爹爹打入囚房,已算是好的
了。当时他那咆哮如雷的凶恶模样,我在一旁也自心惊,怕他会下毒手呢。”
  上官纨听杨梵说得如此逼真,哪能不信?吓得花容失色,说道,“这怎么好?可得
想个法子把我爹爹救出才行。嗯,大姨父最疼爱的是清华表妹,咱们去找清华代为求情,
你说行吗?”
  杨梵又冷笑道:“你还想去找竺清华?”
  上官纨霍然一惊,心想:“不错。清华表妹和我虽然要好,但如今她已是梵哥的未
婚妻子,难保她不把我当作情敌。”上官纨想至此处,心中酸楚,难以形容,低声说道:
“梵哥,我见她既不方便,那你就独自去求她吧。”
  杨梵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她会听我的话,我早已求了她了。你道竺清华只是恨
你么?她连我也恨上了呢!有件事情,恐怕你还未知道。”
  上官纨六神无主,茫然间道:“什么事情?”
  杨梵道:“你想得到是谁将我斫伤的么?”
  上官纨惊道:“难道是竺清华?”
  杨梵道:“虽然不是她亲手所听,也等于是她一样了。我着的这一刀是她的书童斫
的!”
  上官纨大惊道:“她的书童,就是那个名叫李光夏的小子么?
  他怎敢斫你?”
  杨梵道:“你还未知道呢。竺清华和那小子结为姐弟,早已不把他当作书童了。她
妒忌我一心向你,和我吵了一架,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我既恨她父亲的专横,也受不了
她的气焰,我就声言绝不娶她,跑出她家。”
  上官纨又惊又喜,道:“你当真这样说了?但你又怎能逃出来呢?”
  杨梵索性说谎到底,面不改容继续说道:“我怎能骗你?你知道我是一心向着你的,
就是没有那日之事,我也会与她闹翻的。大姨父把你爹爹关入囚房之后,交由他的管家
看管,发下命令,任何人都不许私自进去。你知道那管家是他最忠心的仆人,他把‘犯
人’交给管家,他就率领另外一些仆人,上氓山去了,听说是要去参加什么英雄大会。
我和竺清华吵翻是第二日的事,她父亲不在家,大姨不敢拦我。因此我才能逃出她家。”
  上官纨相信不疑,说道:“原来如此,梵哥,你虽然救不了我的爹爹,我也非常感
激你了。”
  杨梵道:“可是事情还未了呢,竺清华一气之下,和那小子也出来追我!”
  上官纨疑惑不定,心中想道:“大姨父虽然为人严厉,清华表妹却是素性温柔的,
何以一旦改了常态?难道是当真妒忌我和梵哥相好么?”
  杨梵继续说道,“昨日我到了这儿,不幸结他们追上。竺清华竟然帮她那书童,两
个打我一个。我给竺清华的剑势罩住,邓小贼就乘机斫我一刀。茶店中的三个伙计也是
那小贼杀的,幸亏鹿老大恰巧路过,这才赶跑他们,救了我一条性命。要不然,你现在
已是见不到我了。你说可气不可气,可恨不可恨!”
  上官纨没法不信杨梵的说话,说道:“若然如此,那就当真是可气可恨了。但大姨
父已与我爹翻了脸,我爹爹囚在他家,都还未能脱身,李光夏这一刀之仇也只有以后再
报了。”
  杨梵道:“我倒有一个办法,既可以救你的爹爹,又可以报今日之仇。”
  上官纨喜道:“这就最好不过了。什么办法?”
  杨梵道:“他们没有坐骑,我看见他们是向北走的。你骑马去追,迟早会给你追上。
我叫鹿老大作你帮手,你可以将他们手到擒来。”上官纨年纪比杨梵大一岁,武功也比
杨梵高。但两人在私下却喜欢以“哥”“姐”互称,以示爱慕。鹿克犀一人未必敌得过
竺、李,但若有上官纨联手,那就稳操胜算了。是以杨梵想到要利用上官纨的主意。
  上官纨吃了一惊道:“把清华表妹捉来,这,这怎么可以?”
  杨梵道:“大姨父可以捉你爹爹,你为什么不可捉他女儿?
  捉了他的女儿,就不愁他不放你爹爹了。”
  上官纨道:“哦,原来你要用清华表妹换我爹爹,”
  杨梵道:“不错,你想,除了这个办法,咱们还怎能迫得大姨父就范?人争一口气。
佛争一炷香。你要救你爹爹,可就不能顾虑那么多了?”
  上官纨道:“那么,李光夏这小子你又待如何处置他?”
  杨梵道:“这就是我的事了。但我可以答应你我不杀他,免得你心中不忍。”
  上官纨听得父亲被囚的消息之后,早已六神无主。此时又被杨梵煽起火气,便即说
道:“好,既是一举两得,我就依言行事吧。不过,也得等到天亮了,你的伤也好些了,
我才能放心去追他们。”
  杨梵怕她改变主意,又煽动她马上去追。但上官纨却一定要等到天亮才动身。正当
两人商议未定之际,宇文雄与林道轩已经来到,听到了他们后半段的说话。
  宇文雄轻轻一捏林道轩手心,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走”字。
  要知他们是来探听李光夏的消息的,如今已经知道李光夏脱险了,宇文雄当然认为
是可以走了。
  不料林道轩却没有随他转身,宇文雄发觉他没有跟来,回头一看,月色朦胧之下,
只见林道轩仍然站在门边,一脸迷茫的神气,好像想什么事情想出了神。
  宇文雄有点奇怪,心道:“难道师弟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对方在店内有三个人,姓杨那小子虽然受伤,但只是那头独角犀咱们就没有取胜的
把握,何况还有一个女子呢?消息已经知道,趁他们未曾发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宇文雄哪里知道,林道轩之所以不肯即走,为的就是这个女子。此刻他心中正在七
上八落,十分为难。
  林道轩虽然只是和上官纨见过两面,在她家住过一晚,但却很谈得来,他们两人也
是以姐弟相称的。那次上官纨因为恐防杨梵日后变心,要跟江海天学一套可以制伏杨亢
的武功,她不好意思开口,就是林道轩代她向师父请求的。
  林道轩一向讨厌杨梵,远在这次被擒之前,他已感到杨梵不是好人了。所以他也一
向为上官纨感到“不值”,觉得“纨姐”这样一个又和气又漂亮的“好姐姐”,嫁给杨
梵这样的“臭小子”,总是令人一想起来就觉得不舒服的事情。
  此际他听得杨梵又在花言巧语,欺骗他的“好姐姐”上官纨,他忍不住又是生气又
是可怜,对杨梵生气,为上官纨感到可怜,可是应该怎么办呢?马上跑进去拆穿杨梵的
诡计,揭露他的真正面目么?上官纨倘若不信,又怎么办?林道轩虽然异常聪明,但毕
竟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年,碰到这样的事情,他就感到十分为难了。
  宇文雄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等待什么?见他尚还未走,不禁也着了急,敌人
近在咫尺,他是不能出声叫他走的,只好又走回来准备拉他了。
  幸亏宇文雄又走回来,就在此时,只听得“嗤”的一声,一支暗箭,突然从门缝射
出来,接着是”轰”的一声,鹿克犀破门而出,大喝道:“什么人,胆敢在此偷听!”
  林道轩好像在恶梦之中给人惊醒,幸亏宇文雄拔剑给他一挡,打落了那支暗箭。此
时鹿克犀已经看清楚了他们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贼又回来
送死,倒省得老子多花功夫去抓你们了!哈哈,哈哈!”
  宇文雄一招“横云断峰”,架住鹿克犀的鹿角叉,叫道:
  “林师弟,快逃!”可是林道轩仍然不肯逃走。
  就在此时,杨梵与上官纨亦已出来。上官纨大为惊诧,叫道:“咦、怎么、怎么是
你?”杨梵则是喜出望外,也在同时叫道:“纨姐,这小贼和李光夏是一伙的,快快把
他拿下,绝不能让他跑了!”
  上官纨有如附入五里雾中,不知所以,茫然问道:“怎么回事?”杨梵催她道:
“不必问了,先把他拿下吧。”
  林道轩冷笑道:“你怕我说话么?嗯,纨姐,你不问我也要说的。”杨梵催促上官
纨道:“这小贼狗嘴里不长象牙,别听他说,快快动手。”
  上官纨道:“他并没有逃走,就让他先说两句,又有何妨?”杨梵大为生气,但这
时他要倚靠上官纨,却是无可奈何。
  宇文雄独战鹿克犀,有点感到吃力。林道轩骂了一声杨梵:
  “你才是狗嘴里不长象牙。”拔刀助宇文雄稳定了局势,这才说道:“纨姐,杨梵
不是好人。他要把我捉去向朝廷领功。这头独角犀是清廷的鹰犬。”
  杨梵道:“纨姐,你能相信这小子的鬼话么?你间问他我是在哪儿捉他的?”
  林道轩叫道:“你想赖也不成,你是埋伏在氓山上突然袭击我的,许多英雄都可以
作我证人。”
  杨亢哈哈笑道:“你听见没有,他说我是在氓山上捉他的,这真是笑话,笑话!氓
山上正在开着英雄大会,防范森严,我能够在氓山上公然把一个人捉去吗?”
  上官纨半信半疑,杨梵说的固然听来颇有“理由”,但林道轩那一句“许多英雄都
可以作我证人”,却是更为有力的言语,上官纨一时间难分曲直,心里想道:“不错,
轩弟说的若然是真,不会没有人知道的。我以后可以慢慢访查。”
  杨梵本来是想骗得一时便是一时,只要捉住了林道轩和李光夏。那时他就是抛弃上
官纨也无所谓了。而且他知道上官纨。
  并不认识参与氓山之会的正派群雄,即使她要访查,也不是那么容易。在这期间,
他尽可以串通一些人来捏造事实,欺骗上官纨。
  哪知上官纨却不肯动手去捉林道轩,林道轩则在一面打一面揭发杨梵的罪恶,指出
他们父子都是清廷鹰犬,指出他是造谣生事,要骗上官纨助他为恶。一顿大骂,把杨梵
骂得七窍生烟。
  杨梵大怒道:“小贼含血喷人,辱我太甚,我与你拼了。”提起竹杖,一跷一拐的
冲上前去,对着林道轩劈头便打。
  杨梵流血过多,软弱无力。但他并不是没有自知之明,而是打了一个如意算盘的。
他这么作出拼命的样子,一来可以阻止林道轩再骂下去,揭发他更多的事实;二来可以
迫使上官纨出来,助他擒人。心里想道:“我且博他一博,看这丫头是要我,还是要他?”
  林道轩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见杨梵冲到他的面前打他,心头火起,喝道:“好,
我就与你拼命!”
  林道轩虽然只是个十四岁大的孩子,但因自幼习武,又得了江海天的内功心法,气
力亦颇不弱,横刀一劈过去,只听得“当”的一声,杨梵竹杖脱手,林道轩的刀锋直指
到了他的胸前,只要往前再插几寸、就可以取他性命!
  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上官纨无暇思索,斜刺里一剑格来,荡开了林道轩的腰刀,喝
道:“我不伤你,我也不许你伤了他!”
  杨梵一个斜身滑步,忽地一掌拍出,“蓬”的一声,打中了林道轩。原来杨梵懂得
“九宫步法”,即使上官纨不能及时格升林道轩的刀锋,他也能够在最危急的时候躲开
的。如今上官纨是果然不出他之所料,出手助他,他就要趁此机会,反伤林道轩之命了。
  杨梵这一掌击中了林道轩的“愈气穴”,这本是人身死穴之一,幸而林道轩前几天
刚学会了闭穴的功大、而杨梵在受伤之后,这一掌的力道又不够,林道轩跄跄踉踉地退
了几步,只觉肋下火辣辣作痛,但却没有受伤,当然更不会毙命。
  林道轩虽然没有毙命,但上官纨当然看得出杨梵使的是意欲伤人性命的杀手,大吃
一惊,忙把杨梵拉着,说道:“我不让他伤你,你、你怎么可以杀他?”
  林道轩气愤之下,说道:“纨姐,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你上他的当也好,不上他
的当也好,这都是你的事了。二师哥,咱们走!”
  上官纨一片茫然,顿时间只觉最亲近人都是不可靠的了,怅怅惘惘,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雄跳出圈子,正要跑去抢马。那匹马是系在路边一棵树上的,他与林道轩还差
几步,没有跑到,鹿克犀忽地扬手一柄飞刀,割断了系马的绳索。他知道宇文雄本领颇
高,飞刀伤不了他,便去打那匹马的主意。
  这匹马本来是杨梵的坐骑,杨梵撮唇一啸,它听得主人的呼唤,立即避开宇文雄,
绕一个囵,跑回杨梵身边。
  此时已是将近天亮的时分,宇文雄既怕上官纨改变主意与他为敌,更怕鹿克犀的党
羽在天亮之后会陆续而来,因此只好拉了林道轩,施展轻功逃跑。
  林道轩已经逃得无踪无影了,上官纨还是呆呆的站在茶店门前,一片茫然。
  这太可怕了,假如林道轩说的都是真的活。晓风吹来,上官纨清醒了些,越想越觉
得可怖,她本来是已把一片芳心支付与杨亢的了,“我的梵哥难道当真会是清廷的鹰犬
吗?”她知道林道轩是个纯真的孩子,料想不会说谎。但在她内心深处,却又存看一线
“希望”,希望这是“谎言”,希望她的“梵哥”不至于像林道轩说的那么坏。总之,
她是明知是实,也不愿意相信其真,不愿意打破她少女的美丽的幻梦。
  杨梵叹了口气,说道,“纨姐,你不相信我的话吗?咱们现在马上就去追竺清华,
你问问她,你的爹爹是不是囚在她家?你问问她,是不是李光夏这小子斫伤我的?假如
这两件事情是真的话,那就可以证明我说的不是假话,也可以证明刚才姓林的这个小子
是和他们串通了来陷害我的了!”
  其实这两者之间,并不能划个等号。但上官纨此时正在混乱之中,哪能有清明的思
路?她听杨梵说得这样“愤慨”,倒似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情绪登时又激动起来,
说道:“不错,这两件事情是非得向竺清华问个明白不可。我的爹爹不能任由他们竺家
欺负,梵哥也不能让那小子白白斫了一刀!”于是立即跳上坐骑,由鹿克犀指路,三骑
快马,向北追踪。
  且说竺清华与李光夏二人,找不着林道轩,在那三岔路口,迟疑了一会,竺清华道:
“不如先到氓山去找我的爹爹吧:现在我已经不相信杨梵的鬼话了,他说的什么我的爹
爹与江大侠两败俱伤,这一定是骗我的。”
  李光夏也是要去找他的师父的,可是他又怕林道轩途中遇客,是以踌躇未决。竺清
华道:“杨梵捉你这位兄弟,料想是要解往京师的,要不然他怎会不怕麻烦,背着他跑?
据此断测,即使这位兄弟再次落在敌人手中,也不会立即丧命的。但以咱们二人之力,
绝不能在京师救人,因此我以为还是去求我的爹爹与你的师父的好,胜于咱们胡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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