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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震九洲

_30 梁羽生(现代)
  谷中莲夫妇重逢,心里又是欢喜,又是难过,说道,“我和各派掌门人约好了晚上
开会,现在还有一段时间才吃晚饭。我正想问你华山之事,你的义父是因何事找你去的?”
  江海天神色黯然,似乎是有什么难过之事不愿立即便说,却道:“你先说说家里的
事吧。风侄来了,芙儿也来了,却何以独不见雄儿?是他的病还未好呢还是你要他留在
家中陪伴爷爷的?”江海天对几个徒弟都是一般爱护,并不偏心,尽管他心事重重,却
还没忘记要问一问宇文雄的病。
  谷中莲叹口气道:“你离家一年,家中也出了不幸之事……”江海天吃了一惊,连
连问道:“什么不幸之事?可是雄儿,他、他……”谷中莲道:“不是,雄儿的病早已
好了,但却也给我赶走了!”
  江海天大吃一惊道:“雄儿犯了什么过错,你要把他逐出门墙?”
  谷中莲将宇文雄犯嫌谋害祈圣因之事说了一遍,江海天更是吃惊,说道:“什么,
尉迟炯竟给鹰爪孙捉往京师,祈圣因也落得个不明不白的惨死了么?此事我非查究不可!”
  谷中莲道:“听说尉迟炯是被囚在天牢,主审此案的官员秉承了大内总管的主意,
要在他身上追出历年所劫的‘贼脏’,其中还有盗自大内的珍宝。据此情形,短期内大
约不会处决。祈圣因是受了重伤,但也还未能证实她已经死了。当时是岳霆的妻子带了
她逃走,岳霆则到咱们家来向我报讯的。掳岳霆说祈圣因只剩下一口气,十九难活,但
毕竟也还未曾断气。所以祈圣因是死是生,恐怕还要找着岳霆夫妇,才能够知道确实的
消息。”
  江海天沉吟半晌,说道:“据你所说的种种情形看来,祈圣因受到暗算,这是事实,
但我不相信这是雄儿干的!”
  谷中莲道:“我也不敢相信是他干的,可是祈圣因在重伤之后,对岳霆所说的话,
却一口咬定是他。他又有许多涉嫌之处,例如他与尉迟炯本来有仇,而那匹马当晚又是
他喂的草料,这些事实都是对他不利的。我为了提防万一,也怕人说我包庇徒弟,赏罚
不明,所以不能不将他逐出门墙。”
  江海灭道:“我明白你是一定要这样做的,我不怪你。但你可曾怀疑过这个暗算祈
圣因的另有其人?”
  谷中莲怔了一怔,睁大眼睛说道:“还有什么人?家中除了我母女之外,就是宇文
雄与叶凌风两个徒弟了。芙儿一直未离开过我,她也决计不会暗害祈圣因。难道你还疑
心风侄不成?”
  江海天道:“为什么就不能疑心他?”
  谷中莲道:“他对祈圣因很好,我替祈圣因开的药方也是他去抓药的。他与祈圣因
又无半点冤仇,为何平白害她?而且那匹中毒的坐骑,是宇文雄经手借的,又是他所喂
的卓料,宇文雄都已承认的,与风侄并无关系。你为什么想到要疑心凌风?”
  江海天暂不说明理由,只是说道:“好吧,既然还有可以追查的线索,待我查个水
落石出之后再说吧。尉迟炯是个够朋友的好汉子,我也应当救他。待英雄大会散后,我
就亲往京师,一路之上,也好顺便打听岳霆夫妇的下落。杨钲拿了轩儿,大约也会送上
京师,我亲往京师,可以同时营救两人。只是咱们夫妻却只能小聚数日,又要分离了。”
  谷中莲道:“这是你应该去做的事,为妻的岂能埋怨?海哥,家中之事,我已经告
诉你了,现在该轮到你说了。你义父究竟有什么紧要之事,催你前去见他?”
  江海天黯然说道:“义父是叫我去与他决别的。”谷中莲大吃一惊道:“什么,你
义父,他、他老人家已经——”江海天道:
  “已经过身了。他是找我去交代后事的。他老人家年过八旬,寿终正寝,死而无憾。
只是他的死却给我留下一个疑团。”
  谷中莲道:“既不是死于非命,又有什么疑团?”江海天道:
  “我不是对他的死因怀疑,而是感到他临去之前,所说的几句话有点蹊跷,你旦仔
细听我言说,与我参详参详。”
  原来江海天的义父华天风医道通神,月前他感到身体不适,自行诊断,已知死期将
至。生、老、病、死这是人生必经的过程,生机已尽的自然死亡,非药力所可挽回。华
天风生性豁达,心情倒很平静。只是他既然算出了自己的死期,当然也有些后事需要及
时交代。
  华天风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做马萨儿国王后的华云碧,华天风因是世外高人,不喜
繁华,所以没有与女婿女儿同住,而是独居华山。马萨儿国路途遥远,半天风从前养的
那只兀鹰前两年也已死了,没法给他女儿送信。而且即使有人送信,他女儿也决计不能
赶得来和他诀别。
  除了女儿,与华天风最亲的就是他的义子江海天了。因此华天风遂托丐帮中人,代
为送信,催江海天速来见他。丐帮耳目灵通,又有飞鸽传书,找人最是方便不过。
  江海天说道:“我接到了丐帮送来的义父书信,匆匆赶去,可惜还是迟了一些,我
上了华山,见着义父之时,他已是在弥留状态之中,不能和我多说了。
  “义父早已有所准备,我一到来,他就把他的历年医案放在一个小箱子里支付与我,
要我有便之时,转交他的女儿.他平生最大的心事就是希望他的医学能有传人,故此再
三叮嘱,要我告诉碧妹,务必要继承家学,不可因为做了王后,遂只贪逸乐。”
  谷中莲道:“义父临终之际,挂念女儿,这是情理中事,有什么蹊跷?”
  江海天道:“除了女儿之外,最后他还提起一个人的名字,这可是我料想不到的。”
  谷中莲道:“是谁?”江海天道:“就是你的侄儿叶凌风。”
  谷中莲怔了一怔,道:“你义父怎会无端提起他的名字?”
  江海天道:“就是呀,所以我觉得奇怪。”
  谷中莲道:“他是怎样提起的?”
  江海天想了一想,说道:“义父当时已在弥留状态,似有一桩心事未了,忽地张开
眼睛说道:“你告诉我女婿,他有个侄儿名叫叶凌风。这孩子人品好,本领也不差,更
难得的是又很有志气,他现在与朝廷鹰犬作上了对,海儿,我希望你把他找着……”义
父说话很是吃力,我连忙告诉他,我已经找着了凌风,而且收他为徒了。他老人家面露
笑容,只说了一句:‘好,这我就放心去了!’就此断了气。”
  谷中莲道:“果然是有点蹊跷,他说的关于风侄的这些事情倒是不错,可是他怎么
会知道这些?”
  江海天道:“是呀。凌风第一天到咱们家里的时候,你不是曾经问过他的吗?他说
得很清楚,他从未没有到过华山,见过我的义父!”
  谷中莲道:“风侄在投亲之前,在江湖上也已有了点小小的名头。你义父并无言明
是见过他,或者他是听人说起,随后打听到他的来历?”
  江海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倘若义父没有见过,他不会知道得这样清楚。我
知道义父是不轻易称赞人的,他连风侄的人品如何,志气怎样,都知道了。想来不但见
过,还很可能相处过一些日子。”
  谷中莲沉吟不语,江海天歇了一歇,又道:“何况风侄的身世之谜,在江湖上也不
会胡乱向人泄露?”
  谷中莲心思灵敏,江海天想得到的她当然也早已想到了,可是由于叶凌风很能讨她
喜欢,尽管她现在已起了疑心,但仍不愿便即相信凌风乃是假冒。
  谷中莲想了一会,说道:“事是可疑,但他那封信可是假冒不来的。倘若另有一个
叶凌风,何以他现在还没露面?风侄也决没这么大胆,敢来参加英雄大会?”
  江海天道:“我也卞敢断定他就是假冒的,所以我才想试他一试。”
  谷中莲道:“你要如何试他?”
  江海天道:“我从竺尚父那儿又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只要如此如此,便可试出他
的真假。”把试探的方法,悄悄的在谷中莲耳边说了。
  谷中莲道:“好,这样最好。你可不要先用怀疑的口气去盘问他,免得他心里难过。”
  夫妻商量定妥,便回药王庙找叶凌风,可是却没见着。
  各派首脑人都在关心江、竺会谈之事,江海天一回到药王庙,大悲掸师、法华上人
和忡展夫妇等人便来探听消息,这些人都是江海天的长辈,江海天只好先向他们报告竺
尚父谈话中有关联合反清的这一部分内容。众人听说竺尚父愿与中原的豪杰联盟,彼此
策应,都是皆大欢喜。
  说了不多一会,已是晚饭时刻,武林中素重长幼尊卑之礼,江海天自然不便即把叶
凌风找来让他与各派掌门同席。心中虽急于要破开这个疑团了,也只好暂时忍耐了。
  席间谈谈说说,好不容易待到吃完了这顿晚饭,江海天才能够叫人去找叶凌风。白
英杰道:“江大侠,有什么紧要的事吗?”江海天道:“没什么,只是想和他说几句话。
几时开会?”白英杰道:“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江海天心想,有一个时辰,足够查个
水落石出了。
  不料去寻找叶凌风的人迟迟不见回来,江海天心中有事,谈话时也显得精神不属。
钟展笑道:“江大侠疼他这掌门弟子似乎更甚于疼他女儿,一回来不找女儿却先要找徒
弟。”江海天苦笑道:“这孩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叶凌风才匆匆跑来。找他的那个人笑道,“叶少侠和蒙师兄兴
致很好,在山上练武,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找到的。”
  时凌风向师父请过了安,说道:“我不知师父要找我,和蒙师兄练武忘了时刻,回
来迟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个“蒙师兄”,即是青城派的弟子蒙永平,亦即是受命与
叶凌风直接联络的那个奸细。
  江海天无暇查问蒙永平是什么人,便道:“凌风,你和我出去说几句话,免得在这
里扰乱前辈们的谈话。”叶凌风忐忑不安,神色却是镇定如常,恭恭敬敬地答了一个
“是”字。
  江海天前头觅路,把叶凌风带到僻静之处,说道:“你倒是很专心学武啊!”叶凌
风道:“在路上我承蒙师父教了许多武功,未曾练习,故而回来之后,一有空暇,便要
琢磨。刚才恰好与青城派一位新相识的朋友谈论武功,故而彼此观摩。这位朋友是青城
辛掌门的师侄,对朋友很是热心的。”
  江海天不耐烦听他解释,说道:“好,那我就试试你的武功进展如何?”使出小擒
拿手法,蓦地向叶凌风肩上的琵琶骨一抓,叶凌风大吃一惊,说时迟,那时快,已是结
江海天一把抓着,琵琶骨倘被捏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废!
  江海天未曾问清楚,当然不会马上杭捏碎他的琵琶骨,当下一把抓住,喝道:“你
为什么不用小擒拿手法招架?”
  叶凌风一副茫然的神气,讷讷说道:“小擒拿手法?师父,这你可未曾教过我啊!”
  江海天五指一松,使了一个巧劲,将叶凌风推开一步,沉声说道:“我未曾教过,
你不会用你原来学过的么?小心看着,再接一招!这是非用小擒拿拆解不可的招数!”
  叶凌风大惊道,“师父,我,我……”江海天不待他答话,手掌已是划了一道圆弧,
又向他抓了下来,厉声喝道:“这次不是和你玩的了,快快接招,否则捏碎了你的琵琶
骨,你可别埋怨师父!”
  江海天的确是打定了主意,倘若叶凌风根本不会使用小擒拿手法,那就证明他是假
的,江海犬这一抓就要捏碎他的琵琶骨,废掉他的武功!
  江海天五指如钩,堪堪就要抓着他的肩头,叶凌风忽地一个沉肩缩时,左掌横托师
父时尖,右掌一拨,跟着一个肘锤反击江海天腰胁。江海天当然不会给他击着,但叶凌
风这一气呵成的一招四式,确实是小擒拿手法。
  江海天稍稍用了一两分力道,将叶凌风推开,心中狐疑不定。原来叶凌风这招小擒
拿手法,与青城派的手法相似,撇升功力不谈,只以招数而论,在江海天眼中,却是稀
松平常。因此江海天颇感意外,心中想道:“竺尚父身具绝世武功,足称当代的武学大
师,我以为他必有独门自创的小擒拿手法,哪知也不过如此!”
  叶凌风被师父一谁,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圈圈,才稳得住身形。心中惶恐之极,不
知是否可以蒙混得过?
  江海天待他站定,问道:“这小擒拿手法是谁教与你的?”
  叶凌风道:“就是今日来此闹事的这位竺老前辈竺尚父教给我的。”
  江海天道:“什么时候教你的?”
  叶凌风道:“是我小时候与爹娘在西昆仑山上与他同游,他一时高兴教给我的。”
一面说话,一面屈伸指头,似是在默计年数,接着说道:“这已是十一年前的事了。”
  叶凌风说的话与竺尚父相符,江海天暗暗诧异,心道:“莫非是我自己多疑?他并
非假冒?”
  江海天哪里知道,他的这番试探早已在时凌风意料之中,但叶凌风怎么知道这些秘
密的呢?这里头有个缘故。正是:
  虽有老成防内贼,无如内贼已知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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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阁 扫描校对 潇湘书院·梁羽生《风雷震九洲》——第三十四回 凭籍师门担大任 预留对策嘱英雄
梁羽生《风雷震九洲》 第三十四回 凭籍师门担大任 预留对策嘱英雄   原来江海天与竺尚父的谈话,早已被人偷听了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凌风的同
谋者——蒙永平。
  蒙永平是个精明老练的奸细,他的身份够不上与各派首脑同坐一起,便在较远的地
方密切注意,当他看见江、竺二人走出来的时候,已估计到他们很可能是有些秘密要到
僻静之处商谈,便预先埋伏在树林中了。无巧不巧,江、竺二人谈话的地方,恰恰就在
他藏身不远之处。
  江海天也是一时大意,当时他四顾无人,没有进一步的细加搜索,便放心与竺尚父
交谈。蒙水平躲在茅草丛中,丝毫不露声息,将他们的谈话,都听进耳中。
  江、竺二人一走,蒙永平也立即从另一条路回来,赶忙通知叶凌风。两人趁着江海
天在药王庙耽搁的这段时间悄悄的溜到山上,商量应付的办法。
  叶凌风本来不会小擒拿手法,但蒙永平却是会的,且还不止一套而是两套。一套是
风从龙所授,一套是他混人青城派之后,由他的师父韩隐樵教授他的。叶凌风十分聪明,
立即抓紧时间,跟蒙永平学了这两套小擒拿手法,学得半生不熟,他又索性凭着他的一
些鬼聪明,将这两套手法混合起来,加上自己的变化,就用来当作是竺尚父教他的蒙混
江海天。
  江海天虽然有点奇怪,觉得以竺尚父的武功造诣,他的小擒拿手法不该如此平庸,
但叶凌风既然说得出这个事实,他又不能把竺尚父追回来与叶凌风对质,只好暂且相信
其真。
  当下江海天便向叶凌风问道:“你跟竺尚父学过一套武功,为何从来没有和我说过?”
  叶凌风道:“要不是师父迫我显出这手功夫,我到现在也不敢和师父说的。”
  江海天道:“什么缘故?”
  叶凌风道,“当年我们与竺尚父同游西昆仑之后,我爹爹一再向我告诫叫我今后对
任何人都不要提及竺尚父的名字。我当时也很奇怪,间我爹爹什么缘故。我爹爹只说:
‘各人有各人所不愿意泄漏的秘密,比如是我,我就不愿意外人知道我的身世之秘。这
位竺老先生也像我一样,有他难言之隐。你一个小孩子也不必问这么多了。总之,你若
泄漏了有关他的消息,对他是只有害处的。’我并不知道竺尚父的身世,但我猜想他是
曾经告诉我的父亲的。当时爹爹也没想到要我拜姑父为师,所以并没特别声明准我告诉
姑丈。”
  叶凌风这一说,江海天倒是不能不有几分相信。要知竺尚父的身份是库车国的王子,
他正在图谋复国,当然不愿意让人知道。江海天以前碰到他的管家以及他的襟弟上官泰,
也都不敢说出他的姓名来历,就可以作为佐证。这次是因为江海天先救了他的性命,他
又深感于江海天的肝胆照人,这才肯推心置腹的。
  叶凌风又道:“师徒犹如父子,对师父当然用不着隐瞒。但我爹爹告诫在前,我以
为此事无关要紧,师父既然没有问起,我也就没想到应当禀告了。请师父原谅,我并非
有意欺瞒。”
  江海天倒有点不好意思,说:“我是因为竺尚父说起这件事情,我想看一看他的独
门小擒拿手法,这才考考你的。”
  江海天口气一软,叶凌风心里好不得意,但却装作惶恐的样子说道:“可惜徒儿自
从学了这套手法之后,十年来疏于练习,差不多都已忘了。”
  江海天道:“这又为何?”
  叶凌风道:“我爹爹不喜欢我多学别派的武功。当时是竺老前辈自己要教我的,我
爹爹只好装作高兴的样子,其实他是不大看得起竺老前辈的武功,认为他是邪派的。”
  叶冲霄素来骄傲,叶凌风这么一说,又恰恰符合了他的为人。江海天心里道:“原
来如此,怪不得风侄使的这套手法甚是平庸,这都是他学未到家的缘故。”
  叶凌风又道:“我爹爹说他是邪派,我也一直当他是邪派。
  这次竺老前辈前来挑战,与会群雄初时人人都是不满于他,是以徒儿初时也只能把
他当作敌人,不敢与他论旧了。”
  这个理由,连竺尚父也曾经如此想过,而且替叶凌风向江海天辩解过的,江海天当
然更没怀疑了。
  江海天想了一想,忽地问道:“凌风,你今年几岁?”
  蒙永平已经把江、竺二人谈话的内容,一句不漏地告诉了叶凌风。叶凌风对每一个
细微的破绽,都已作好弥缝的准备,当下立即说道:“徒儿今年二十四岁。但我是八月
生的,所以按照实龄计算,则是二十三岁。”叶凌风的岁数,是在投亲之时就告诉了江
海天的,故已不能更改,只好在虚龄实龄的计法上弥缝破绽。”
  竺尚父所说的真叶凌风的年龄是二十三岁,其实与这个假叶凌风相差一岁的。但西
域小国计算年龄的习惯,虚龄实龄都有人采用。江海天见叶凌风答得头头是道,重要事
实他既然说得出来,对这点小节,江海天也就不怎么注重了。
  江海天抬头一望,只见月亮已挂枝头,是应该回去的时候了。但江海天疑团未释,
想了一想,又再问道:“竺尚父的事不必说了,我问你另外一个人,华山医隐华天风老
前辈你可认识?”
  叶凌风装出几分惊诧的神气,说道:“我记得去年我来拜师之时,师父似曾问过我
的。”
  江海天道:“是么?我记性太坏,所以再问你一次。”
  叶凌风道:“华老前辈的女儿,是我来曾见过面的婶婶。我本来应当以小辈之礼去
拜见他的。但我恐怕消息传回本国,我叔叔会把我我回去立我为王,这就违背爹爹当年
让位之衷了。所以我虽然三过华山,却始终没有去拜候过他老人家。”
  叶凌风为了拖延时间,故意说了一些闲话。但因前言后语总要相符,所以他也不得
不再次承认是未曾见过华天风。
  江海天道:“那么,你在拜师之前,可曾把你的身世来历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时凌风正是要师父有此一同,否则他就无法给自己“解释”了。当下,他装作想了
一想的神气,说道:“只告诉过一个人。”
  江海天诧道:“是谁?”
  叶凌风道:“是我的结拜大哥萧志远。我本身的秘密,本来不想告诉外人的。但萧
大哥可不是外人。我与他既然撮土为香,结成手足,就似乎不应再瞒他了。我想萧大哥
是个至诚君子,想必也会为我守口如瓶的。不知师父认为我做得对否?”
  江海天是个最重视义气的人,说道:“是萧志远么?那你告诉他倒也无妨。”
  叶凌风说道:“师父听说你这次上了华山,不知可曾从华老前辈那儿,听到我萧大
哥的消息?”
  江海天道:“什么?萧志远不是已回小金川了吗?”
  叶凌风道:“萧大哥前次与我分手之时,曾与我提过,他想到华山一行,向华老前
辈讨一点药;然后再回小金川的。就不知他去了没有?”
  萧志远的祖父萧青峰和华山医隐是同一辈的好友,萧青峰去向他讨药以备日后军中
应用,这也在情理之中。江海天不由得又相信了儿分,心中想道:“怪道我义父对凌风
的底细知得清楚,原来是萧志远和他说的。”
  但虽然如此,江海天也还未能全然无疑。江海天正在用心思索,准备再找些问题问
他的时候,忽地有人匆匆跑来,远远的就高声叫道:“江大侠,江大侠!”
  原来是氓山派的长老路英豪,来找江海天回去开会。
  江海天很是不安,说道:“其实你们不必等我的,如今却是教我耽搁了大家的时间
了。”
  路英豪笑道:“今晚这个机密会商,大家都是唯江大侠马首是瞻。别人可以少得,
就是不可以少了你。所以我也顾不得失礼,来催你了。”
  江海天不愿以私害公,只好将盘问叶凌风之事搁在一边,连忙与路英豪回去。
  叶凌风得钟展打通了三阳经脉之后,功力大增,与路英豪已是不相上下。江海天虽
然轻功超卓,但为了礼貌,不能把路英豪太过抛在后头,只好稍稍放慢脚步,与路英豪
并肩而行。叶凌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三人展开轻功,不消多久,就到了药王庙。江海天忽道:
  “凌风,你不必进去了。你原来是住在什么地方的,早点回去安歇呢。”
  路英豪笑道:“叶少侠是你的掌门弟子,我正想请他参加此会呢。”
  江海天道;“不必了,咱们这个会说好了是各派首脑之会,不可乱了规矩。”
  路英豪道:“江大侠,你也太古板了,多一个人又有何妨?
  你新建门派,你的掌门弟子,也算得是一派首脑了。”
  江海天道:“有我在此,就不必再要他参加。怎可以因为我的关系,让小辈乱了规
矩!”
  叶凌风满面通红,原来他本是想混进会场的,给师父斩钉截铁的拒绝,只好应了个
“是”字,灰榴溜的走开。
  江海天进入秘密会场,合派掌门人与有资格参加此会的武林名宿,都已到齐,就只
等待他来,就可以开始了。
  谷中莲惴惴不安,上来接他,佣眼色探间。江海天面露笑容,微一摇头,表示还找
不出可疑之点。这是他们夫妻之间做惯的一种表情,谷中莲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
中大为快慰。
  她怎知道丈夫虽然找不到可疑之点,其实却也对时凌风多少有些怀疑的了。不过在
大庭广众之中,不便公开和她谈论而已。
  会议按照计划进行,在谈了各方今后应该如何紧密联络合作抗清的一些具体方案之
后,第二部分,就谈到如何支援各路义军。
  当前已有小金川,闽南和鲁西三处的义军起事,其中形势最危险的则是小金川一路。
青城派掌门辛隐农受了小金川义军首领冷天禄之托,呼吁立即征召可靠的好手,火速入
川。辛隐农第一个就提出叶凌风的名字。
  辛隐农道:“江大侠,令徒想必已经禀告你了?”江海天道:
  “禀告什么?”辛隐农道:“凌少侠已经答应了入川赴援。”江海天一皱眉头,说
道:“是么?我还未知道呢!”
  辛隐农以为他们师徒俩谈了这许多时候,这件事情必定早已商量过了,哪知江海天
竟然还未知道,而且又似乎有不乐意的样子,辛隐农不觉大感诧异。
  仲长统道:“事情是这样的,小金川的冷家叔侄和萧志远都希望令徒能够入川相助,
他们托辛掌门捎来了口信。当时你还没有回来,令徒不敢自己作主。是我拍了胸膛担保
你一定同意,他才敢答应的。要怪你只能怪我,可不能怪他。”
  辛隐农笑道:“后来你的夫人也以师母的身份同意了的。想来你不会不准许吧?”
  谷中莲隐隐感到蹊跷,她是熟知丈夫的性格的,若在平时,江海天是个“赴义恐后”
的人,不必别人提出,恐怕他也要命令徒弟参加,但现在他却是这副神气,
  谷中莲心里想道:“难道海哥对风侄还有怀疑?但他刚才不是已经盘问过的?既然
没问出可疑之处,就该相信他才是。”
  辛隐农既然提起了谷中莲刚才的说话,谷中莲理该替他证实,当下说道:“风侄虽
然入门未久,武艺未成,但难得有这个机会,让他跟着大伙儿历练历练也好。”
  谷中莲说话甚为得体,替丈夫找了个藉口,免得众人发生误会。江海天暗自思忖:
“凌风虽然有点可疑,但想来不至于便是奸细。”他碍着仲长统的面子,只好哈哈笑道:
“仲帮主言重了,我只是怕小徒本领不济,难堪重任。既然仲帮主要保他去,我岂有不
许之理!”
  辛隐农笑道:“江大侠客气了,你的掌门弟子,本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我正要
和你商量呢,谷掌门刚才说是让你的弟子跟着大伙儿,我的意思恰恰相反,是想他走在
大伙儿的前面,作个头儿!”
  江海天吃一惊道:“这怎么可以?”
  辛隐农道:“你且别忙着推让,先听我说说。这次咱们选派入川赴援的义士,必须
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对不对?”
  江海天道:“不错啊!如今差不多可以断定是有奸细混进来了,当然应该格外谨慎
才是。”
  辛隐农道:“着呀!这么说,叶少侠就是再也适当不过的了。
  第一,他是大家都相信得过的;第二,他和萧志远是结义兄弟,与冷天禄的侄儿冷
铁樵又是老朋友,将来和小金川的义军配合,由他领头,办起事来就方便得多。”
  江海天拗不过众人,只好答允。
  辛隐农道:“救兵如救火,这一支援军,明天就要出发。我的意思是贵精不贵多,
请各位掌门人现在就挑选各人门下绝对可以信任的弟子,立即编成这支援军。”
  武林以师父为尊,可以替弟子决定一切,无须征求本人的同意。当然这些正派的掌
门人也不是胡乱决定,而是经过了慎重的考虑,除了忠实可靠这一条件之外,还考虑到
其他方面是否适宜,这才替他们的弟子报上名的。
  拟好名单,已是三更时分。参加英雄大会的共有一千多人,挑选出来的这支援军只
有一百人。钟展也替他的儿女钟灵、钟秀报上了名。
  辛隐农很是高兴,说道:“有一百人也很够了。小金川方面缺乏的不是兵源,而是
有本领的人才。老百姓都是要抗清的,小金川附近的十数州县,据我所知,暗中都已有
了义军组织,咱们这些人一去,就等于散播了一百个火头,可以带领老百姓揭竿而起,
从外面解小金川之围。”
  江海天听得这支援军的任务如此重大,心中更是七上八落,暗自想道:“凌风大概
不至于是奸细的,但现在已有了一蛛丝马迹,教我对他的来历不能全然无疑。而且他也
是个初出茅庐的人,万一有什么差错,教我如何对得住人家?”
  但时凌风的职务已经决定,江海天也不能变更,只好提出以钟灵为副。这提议获得
了通过。
  决定了赴川的援军人选之后,又讨论了其他一些事情,散会之时,已是将近天亮的
时分了。
  谷中莲本来是和女儿同住一问房的,江海无跟她回到房中,却不见江晓芙在内。
  江海天道:“这孩子不知到哪里去了,要不要去找?”
  谷中莲道:“在这里不会失落的,她这两夭和钟秀十分相得。
  形影不离。或者她是有惫让你我相聚,自己跑到钟秀房中去了。
  对啦,你盘问风侄的详情如何,现在可以说了。”
  谷中莲听了他盘问叶凌风的经过之后,说道:“他解释得很合情合理,我看你是不
必多疑心了。”
  江海天道:“但他为什么一直等我问起他才解释?竺尚父之事他是因为有他爹爹的
告诫,这还说得过去。但萧志远说是要上华山,他为何从不提及?”
  谷中莲笑道:“你对弟子一向威严,极少与他们谈心。或者他觉得这是无关重要之
事,你没问起,他也就无谓多说了。”
  江海天叹了口气道:“凌风年少老成,一向我都是相信他的。
  但现在同时揭露的几桩事情,都是与他有关的。我也就不能不有点疑心了。”
  谷中蓬道:“以你的身份,是该多加小心。但竺向父这桩事情,与及你义父遗言中
的可疑之处,凌风都已经解释过了。你觉得还有什么需要盘问的么?我是觉得小心固然
应该,但也不宜太多疑心,免得造成你们师徒的隔阂。”
  江海天道:“你说得是,这两件事我也不打算再问他了。但还有一件事情,我仍然
要查个水落石出。”
  谷中莲道:“你是说的尉迟炯夫妻被害之事?”
  江海天道:“不错。我觉得最可疑的还是曲沃之事,尉迟炯是在那儿落入鹰爪之手
的,而凌风也恰好是在那天离开。据凌风说是他根本来见过尉迟炯之面,但究竟有没有
见过,我不能便听信他一面之辞。
  “如今尉迟炯还在狱中,无可对证,再盘问凌风也没有用。
  我反正已决定了要到京师营救尉迟炯,但愿能够成功。”
  谷中莲道:“不错,只要救得出尉迟炯,你一问他,立即便可以真相大白,那么,
一切都等待你到了京师再说吧。”
  江海天道:“我目前最挂心的是凌风入川之事,他当了援军的首领,万一出了什么
岔子……”
  谷中莲笑道:“他总不至于是奸细吧?”
  江海天道:“我也相信他不是,但来历未明,也难保不出岔子?”
  两夫妻正在说话之间,江晓芙已经回来。一进房门,就带着非常兴奋的神气嚷道:
“爹爹,妈妈,你们都在这儿,这好极了。我正要向你们请示,许不许我去?”
  江海天道:“去哪里呀?这么着急?”
  江晓芙喘过口气,说道:“除了小金川,我还会去哪儿?爹,我告诉你,我已经和
钟秀姑姑谈过了,钟姑姑很想我和她同去,咱们两个女的,一路上也好作伴呢。爹爹,
你可不能令我辜负钟姑姑的好意,准我去吧!”
  江海天笑道:“你先别着急好不好?我想问你几句话。”
  江晓芙道:“好,只要你准我去,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江海天道:“你喜欢不喜欢你的大师哥?”
  江晓芙红了脸,带着几分着恼说道,“爹爹,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这和我赴川之行,
有何关系?”
  江海天纹丝不笑,一脸正经他说道:“当然是有点关系,我才问你。在父母面前,
你用不着害羞,你究竟是否喜欢大师哥。
  你实话实说。”
  江晓芙一向敬佩信服她的父亲,知道父亲不会拿她来开玩笑,虽然地不明白父亲的
用意,但也隐隐感到事情的严重,于是收起了娇嗔之态,认真答道:“不喜欢!”
  江海天道:“为什么?”
  江晓芙道:“不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和我合不来。有时他对我过分殷勤,我甚至
还有点讨厌他!”
  江海天吁了口气。谷中莲则微一蹙眉。江晓芙看了母亲一眼,说道:“当然,他是
我的大师兄,我也是尊敬他的。妈,我知道你有点偏心,你就是喜欢大师哥,不喜欢二
师哥。”
  谷中莲颇为难过,说道:“芙儿,你还在为着我赶走你二师哥的事生我的气么?”
  江晓芙嘟着小嘴儿道:“那件事情明明是二师哥受了冤枉的。”
  江每天道:“芙儿,不许你这样说你母亲。大师哥是你母亲的亲侄儿,她对侄儿多
关心一些,那是有的。但我知道你母亲处事公平,要说她对徒弟偏心,那是绝不会有的。
你二师哥受嫌被逐之事,我已知道。假设当时是我在家,我也会这样做的。
  不过,你可以放心,真的不能作假,假的不能当真。你二师哥若是当真受了冤枉,
我自会给他查个明白。我可以告诉你,这次大会散了之后,我就会到京师营救尉迟炯,
同时,调查你二师哥的事情,他若受了冤枉,我负责替你把他找回来!”
  江晓芙见父亲说得如此肯定,不党破涕为笑,说道:“爹爹,这才是好爹爹,”
  谷中莲佯怒道:“妈就不好了么?”江晓芙是一向和母亲撒娇惯了的,便即扑到母
亲身上,说道,“妈,我说得过份,我向你赔罪。我知道你是疼我的,你也是好妈妈。
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像我小时侯一样,我不喜欢吃的东西,你说对我有益,
就非要我吃了不可。”
  江晓芙这几句话虽然仍是充满了孩子气,但听在谷中莲的耳中,却是深受感触,觉
得很有理由。
  谷中莲不觉揽住了女儿,苦笑说道:“芙儿,你说得不错,我是忽略了你已经长大
了,你喜欢什么人,你是有你自己的主意了,妈以后就任从你的主意,你喜欢谁就喜欢
谁,这,你满意了吧?”
  谷中莲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去了江晓芙心头的阴霾,江晓芙心中甜丝丝的,脸上
却不由得泛起红霞,娇嗔说道:“妈,你又来啦,女儿可没有说要喜欢谁。”
  江海天一声咳嗽,清清喉咙,说道:“芙儿,现在可以说到你的正事啦。”江晓芙
连忙问道:“怎么样,可以让我去吧?”
  江海天点了点头,说道:“起初我是有点顾虑,现在听你一说,我知道你并无私心
杂念,我就放心啦。好,你明天可以跟你钟姑姑一同走了。”原来江海天起初害怕女儿
是怀着男女私情,为了喜欢叶凌风才要求入川的,所以他要先问个清楚。
  江晓芙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心中有点好气又有点好笑,想道:“爹怎么会以为我喜
欢大师哥的?”她怎知道父母爱子女之心,无微不至,江海天既然觉得叶凌风尚有可疑。
他当然要为女儿顾虑周详,防她上当。另一方面江海天又是个大公无私的人,他也不愿
意女儿是怀着私心杂念才去参加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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