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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06

_5 温瑞安(现代)
一人座声疾闪而出,手中七点星光飞出,
萧秋水虽然伤重,但是并非伤到不能闪躲!
他避不过,是因为他不敢置信,这人也会向他下毒手!
他中了五镖。
镖一射入萧秋水身躯,即倒射回来,随着鲜血激喷——他虽没有闪躲,但全身灌注了护身功力!
他目眦欲裂,吼道:
“你——”
放冷镖的人竟是重伤毁了半边脸的唐肥!
朱顺水大笑道:“天下英雄令,我还配不配拿?”
萧秋水双目瞪视,毫不畏缩:“你不配!”
朱顺水脸上一阵抽搐,怒笑道:
“你以为我是谁,告诉你……”朱顺水如苍天一枭,狂笑道:
“我是‘铁锁横江’朱顺水。”
此言一出,特别运用内力发话,全场中除了那威猛老人外,连赵师容都被震得霍然站起,有人几乎摔倒,大部分的武林中人震退了几步,更有人当场震得全身麻痹。朱顺水眯着狡诈的眼睛,问:
“那么,”他满怀信心如狐狸般笑道:
“我还配不配?”
萧秋水平视着他,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他说:
“你,不,配。”
鸦雀无声。
除了剥剥的火炬未熄前的燃烧之声外,数千近万的人海中,竟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朱顺水犹如鹰雕,瞅住萧秋水,然后举起了他鹰爪一般的手,轻轻地抓在擂台上的一根柱上,犹如拾起一只精致的茶杯一般。
然而那一人围抱般粗的柱子,立即摧枯拉朽般霉了,哗啦啦地倒下来,牵动整个擂台,一阵山摇地动的声响,尘上飞扬,擂台全塌了。
这只是朱顺水左手一捏之力。
这下连大永老人、地眼大师都变了脸色。
朱顺水双目如毒刃,盯住萧秋水,全身无风自动,一字一句地问:
“我,还,配,不,配?”
萧秋水这次没有答。
他反过头去。
他问唐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样做,对不对得起方姊?”
“为什么要背叛唐门,而投入这老匹夫手下?”
唐肥愣住。她那阴阳怪脸还来不及答,朱顺水只觉得一阵血液上冲,脑门炸地轰然一声,一种莫可名状的愤怒,使头上毛发根根竖起!他旋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他那一击,能不能杀得死重伤在身的萧秋水,始终是一个谜。
但他那一击,忽然被人化解去。
用轻轻一拂化解的。
而且用的是袖子。
水绿色的袖子。
天下只有一个人能用如此轻曼的力道以及如许曼妙的袖子来消解朱顺水的“长江出闸”。
赵师容。
赵师容盈盈笑,吟吟笑。
朱顺水脸色铁青,厉声问:“你要救萧秋水?”
赵师容没有去答他。却向萧秋水道:“你说得对!”她那风华绝代的笑意却带忧悒:
“他哪里配!”
朱顺水简直被气得快发疯了。想他纵横七海,独霸武林,几曾似今日,先被一个后生小子蔑视,再让一个女子奚落过?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居然唱了首《黄河曲》,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看来所有怒气都消尽了,回复到原来的样子,霍然道:
“原来李夫人也想要‘天下英雄令’!”
赵师容见朱顺水居然能在如此愤慨下恢复冷静神定,心下也不禁暗暗佩服,忍不住说了一声:
“果然是朱大天王!”
朱顺水微微一点头道:“李夫人过奖。”
赵师容化解那一招时,一种淡郁的香味,袅入萧秋水鼻中,连伤痛也似清凉多了,眼前一花,出现了如此一位高贵雅淡的女子,不禁心中一声赞叹,但随即想起与唐方谈论女子(萧秋水与唐方交往时。乃无话不谈,上至天下大事,下至对不识女子之评头论足,曾谈得相知相洽,头头是道),心中一酸,旋向唐肥厉声问道:
“阿肥,你这样作,伤不伤方姊的心?”
唐肥见萧秋水居然身中五镖不倒,真如天神一般,心里暗暗发寒。晨曦下,她半边脸被利斧劈得鲜血淋漓未去,而鼻子又被铁星月失手打得稀烂,看来犹如地府中的肥罗刹,甚是恐怖!
“我本来就是朱大天王的人!”唐肥强充倔悍,咧嘴道:
“我是朱大天王安排在唐门‘卧底’的人,目的是查明唐家近五十年来不出江湖争霸之真相。”唐肥怒气冲冲地道:“而今为了杀你,暴露了身份,你还想怎样?我唐肥可不怕!”
萧秋水讶然。“难道你不是唐家的人?”
唐肥涩笑道:“我是什么人?我那么肥,哪家要我?”她痴笑起来,状若癫狂:
“我要跟随朱大天王,作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方才有人看得起!”她一面笑,震动创口,脸颊上鲜血又涔涔淌落,狰狞无比:
“就算欺师灭祖,也在所不惜!”
萧秋水望着她,蓦然打了一个寒噤。他现在才感觉到身上的伤口,一齐作痛。
“唐肥,你真不是人。”
林公子骂。铁星月更气得龇牙露齿,他对唐肥,本已动了真感情。
“唐猪!你——”
唐肥“格格”而笑,一面笑,一面摇,肥肉不住颤抖着,忽然笑容一敛,道:
“你不知道人会变的么?尤其是女人,要变起来,可以抓住任何一个小小的理由.就可以把你碎尸万段,……”
她眯着另一只尚称完好的细眼,故意问:
“这些你们都不知道么?不知道又怎么学人家闯荡江湖?”
金刀胡福接住险被气炸的杂鹤施月与邱南顾,沉声道:“我们不是不知道。在江湖上,是要讲道义的,就算别人不讲,我们也凭良心讲。”
李黑冷笑道:“我们不是不懂,而是不屑为之而已。要堕落还不容易,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得了。”
施月叱道:“不管如何,就算唐门能饶你,我们‘神州结义’也不放过你!”
陈见鬼亦插口骂道:“在你跟我们是共过患难的人,竟做出这等事来!我陈见鬼就算活见鬼了,原来邓玉平为‘权力帮’卧底,而你为‘朱大天王’作暗点子,都是一丘之貉!”
朱顺水笑道:“老夫想跟李夫人打个商量。”
赵师容随意笑道:“商量什么?”
朱顺水道:“商量个条件。”
赵师容问:“什么条件?”
朱顺水眯着眼睛,笑得就像只老狐狸:
“天下英雄令,归赵姑娘得可以,但是……”他笑意愈渐肆意。
“长江七十二水道、黄河三十六分舵、五湖四海水寨,都可归姑娘统率……如此可好?”
赵师容笑了。笑意犹如一只翩翩的彩蝶,怩声问:“你是说……”
朱顺水眯着眼,挤在眼皮下的眼珠,不住上下跳动,打量赵师容:
“正是向赵姑娘征得首肯……”他嘿嘿笑道:“我朱老头儿年纪虽长了些,但这些年来,尚未娶妻,而且……”朱顺水傲然道:
“江湖上,武林中,配得上你赵姑娘的,除了老夫,就是李沉舟,李沉舟在我手下是死定了。”朱顺水说到后来,简直污言秽语:
“丈夫是老的好,那些事儿.够稳健,有经验呀!”
朱顺水在群豪面前说这些话,无疑是全不把其他的豪杰放在眼里,而且公然说这种不堪入耳的话,众皆忿然。
赵师容居然妩媚笑道:“你是说……天下英雄令归我,我归你,你……你归你自己?”
朱顺水乐不可支:“我?我归朱大天王。”
赵师容笑得更嫣然了:“好,好计划,这样的好计划,亏得你才想得出来。”
朱顺水笑道:“我是天才,我一直是人间的天才!”
赵师容婉然道:“真是天才,比白痴还天才……”忽然水袖一挽,急打朱顺水脸门。
朱顺水偏首避过,赵师容的左袖又拂出。朱顺水全力跳避,赵师容云袖暴长,直卷朱顺水,这次朱顺水跳开两丈才能定过神来。
这几下过招,直如电光石火,朱顺水已飘开两丈,纵声长笑道:
“赵姑娘也不……考虑考虑?”
赵师容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和李沉舟的关系?”
朱顺水脸色变了变,即道:“我当然知道。但李沉舟自命风流,有多次外遇,有多少个女人……你可知道?呵,呵呵……”
赵师容淡淡一笑,更见一种意无抑尽的妩然。“我知道。若有人想在我面前破坏李帮主,那是妄想。他有多少女子,他都告诉我,我无所谓,因他只爱我一个,大丈夫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我赵师容也有不少男子,并不稀奇。李帮主既是我的长辈,也是我哥哥,更是我好友、知音……你想在我面前词诽谤他,那未免看扁了我赵师容,也看错了李沉舟!”
赵师容灿然一笑,有若花开,骄傲而韵姿清楚:
“赵师容是什么人,李沉舟又是什么人!”
萧秋水在旁瞥见晨光照微中的赵师容,心头一热,想到这一对相知相遇湘信相依、天衣无缝、无理可袭的信赖,想到他和唐方两地分散,飓尺天涯,却生死不知,眼眶一红,身上所有的痛楚,因为见到赵师容,以及想到赵师容和李沉舟至深至大的恋情,而觉得阳光熏曦,心头郁闷,为之顿消。
朱顺水脸上一片阴沉,这时大永老人、地眼大师,再也忍耐不住这人目中无人有意搅局,激愤至极,地眼脾气毛躁,大喝道:
“兀那王八,就当武林中无人么!”一掌就向朱顺水拍了出去。
“神行无影”裘无意吆喝道:“使不得……”但已太迟,地眼一掌拍出,朱顺水反掌撞去,两掌一交,地眼大师只觉对方大力撞回,自己急忙再生内力,全力抵住,谁料那外力如黄河决堤一般,又冲破了拦防、地眼此惊非同小可,忙使混原真气抵住,但这一脉心经,也给万涛排壑般的巨力冲破,三道逆流,反行体内,地眼只觉全身一窜,连退八步,嘴里渗出了鲜血。
朱顺水见一掌击毙不了地眼,也是一怔,冷笑道:“少林僧人果有两下子。”
在群豪心中,尤其是大永老人等心里,造成了极大的惊恐:地眼神僧与天目神僧齐名,在南少林当长老护法之职,份位极高,而且曾与方丈和尚大师三人合擒权力帮主李沉舟手下第一号人柳随风,声乞之大,一时无两。
可是地眼大师却一招之下,输给朱顺水。
大永老人本待地眼大师先行出手,只要对方一动上了手,他在旁边再插一手,擒住了失大天王,再逐走了赵师容,自然吐气扬眉,严然武林领袖,然后再批判萧秋水杀兄无资格当盟主一职,再公然要其将“天下英雄令”交出,谅必无阻……如此如意算盘计划下来,却见地眼一招败退,立即打消了出手的念头。
——还是稳着点,看看风头再说。
“神行无影”裘无意,在武林中辈份,以及武功内功,可谓:‘三大天柱”之一,即是少林大正、武当太禅,以及丐帮裘无意。可惜裘无意为人滑稽突梯,不重身份,故在武林中的号召力,却大大不如前述已殁的两人。武林中虽是众豪拳打天下,但不亮身份,不换声势,其中冷暖炎寒,跟翰林、仕途、宦官的排挤竞逐,也没什么两样。
裘无意这时站出来,绿竹杖往地上一点,向朱顺水大声喝叱:
“朱顺水,你真当江湖无人了?”
朱顺水冷笑。
“除了你袭老还算是个人物外,这一僧一道,合起来只能算是半个,你门所谓‘白道’,哪还有什么像样的人物!”
朱顺水话口未完,只听一人道:
“那我算什么?白道的,还是黑道?或是半白不黑道!”
朱顺水偏首望去,只见那威仪堂堂,但瞧不出年纪,威武的人缓缓站起,不知怎的,心中一凛,但嘴巴可毫不有让:
“我怎么知道你算什么?报上名来,看看排在这一僧一道之前抑或之后……”他一眼瞧出对方武功定必非同小可,所以出语间可软可硬,也客气了许多。
那威猛的人大笑道:“什么?我跟这秃驴和杂毛并排?哈哈哈……”
向天长笑,真个宛若奔雷。这下无疑是极端藐视,大永老人涵养再好,也忍无可忍,怒道:
“兀那野汉,你敢蔑视祖师爷,是活得不耐烦了!”
威仪的人猛回首,问:“谁说祖师爷?”
大永老人也不知怎地,给他瞧得心魄一寒,但骑虎难下,只好硬着买皮道:
“我说的。”
对方问:“谁是祖师爷?”大水老人只敢回答:“我说的。”原已问非所答,气势上弱了一筹。大永老人也省觉到,老羞成怒,心忖:“我且试他一试,换回点颜面再说。”他对朱顺水不敢轻举妄动,但这人武功再高,也不可能犹胜朱顺水,无论如何,自己都必能制得住,当下意念既定,恶念陡生,决定七分攻击,三分守势,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境,先试探一下再说。
威武的人一见大永老人蓄势待发,便一眼了然,笑道:“你死定了。”
大永老人勃然大怒。他养精蓄锐的一击,对方竟然说:“你死定了。”好像在对一个小孩说话似的,当下怒吼一声,单掌护胸,右掌劈出、冲了过去。
那人瞪住他,猛喝了一声。
“祭无朋!”
这一声大喝,陡地令大永老人一震!“九阳阴手”祭无朋是三十年前,他未入武当时的绰号与原名,这人何以晓得。这声大喝宛若焦雷,令他本来阴柔绵延的真气,突然有了个漏洞,正在源源散去。
“祭无朋!”
那人又是一声暴喝。大永老人恐惧地睁大双目,冲至一半,被这宛似当头一棒喝叱骤至,身体摇摇颤颤,因发出咆哮在先,大半功力发于攻,小半功力蓄于守,攻守功力未能配合,是以眼前一片乌金,脑门一阵发黑,全身真力,丝丝遁走,那人又猛喝一声:
“祭无朋!”
轰隆一声,大永老人如被雷击,全身一弹,痉孪起来,脸容抽搐着,全身内力,已被这三声断喝镇庄、截断击溃,他双眼一翻,全然混浊,怪吼了一声:“你……”
“哇”地一口血箭,打在地上,射出一个血窟窿,他也脸若紫金,仰天倒下,被震碎腑脏经脉而亡。
三声断喝,杀了大永。
——这等功力,连朱顺水都望尘莫及。
一就算朱顺水与赵师容联手,也办不到。
——李沉舟呢?李沉舟能不能够?
全场愣住,天已大明,火炬已灭。阳光洒在众人头上、身上、衣上,因为大过寂然,反而不似是人间一般。
良久,裘无意涩声嘎道:
“你……你……”他每一个字,都像挑了千斤担子,重钧负荷,他嗫嚅道:
“你……你……就……就……是……燕……狂……徒……”
对方没有作答,只发出一阵铺天卷地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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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瑞安--神州无敌--第九章 狂徒再现
第九章 狂徒再现
燕狂徒未死?
他,就是燕狂徒吗?
——这在昔年,号称天下第一强人,使黑白二道俯首称臣,而且纵横天下,号令七海,始创权力帮,缔造长江、黄河水道分寨的人,最后被他手下的人所出卖,以至黑白道中好手尽出,十六大门派,包括武当、少林高手,以及朱大天王的“七大长老”、“权力帮”的“四大护法”,还有李沉舟都亲自出手,杀得鬼泣神号,遮天蔽日,血流成河,惨绝人寰。燕狂徒全身无一处不是伤,连胸口都被人用剑对穿而过,但居然仍能身怀“无极先丹”,脱身逃去……
——但是在这等重创之下,这魔头居然能不死么!
——不可能!
这人,这人就是燕狂徒么?
燕狂徒未死!
燕狂徒未死——这个讯息委实太过骇人。这几十年来的武林中,燕狂徒已经是一个象征,一种代表,这个骛傲不驯,惊天动地的人,就似天宫派出天神地将,都奈他不何,连大上老君七七四十九天丹火熬炼,都囚他不住的孙大圣;他的存殁,声动武林,威震江湖,摄人心魄。
燕狂徒居然如此年轻……不,甚至连年龄也看不出来!
裘无意、赵师容、朱顺水三人,昔年都没有参加那一役。裘无意当时对笑傲江湖、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的燕狂徒,倒有几分意味相投,并不认为他为祸武林,所以才没有参与围杀;赵师容昔年却因太年轻未能与役;朱顺水只派了他的“七大长老”出手——他当时以为已经太看得起燕狂徒,岂料原来仍是大小觑了燕狂徒——最后只有两个长老能活着回来。
大永老人已经死了。地眼大师当年却参加那一役,他从未想到这人就是在是役几乎把他骇得命丧心裂的燕狂徒,看来这数十年来,燕狂徒不但没有者,反而更年轻,而且更豪壮了。
好一个燕狂徒!
三声震死大永老人的燕狂徒,又大笑三声,道,“既知我是燕某,天下英雄令,舍我其谁!”
忽听一个声音,像剑锋斩劈在铁石上一般,铿锵有力:
“你也不配。”
燕狂徒返身回首望过去。返身得很慢,很慢,因为已经有几十年,人们不敢这样对他说话。他乍闻这个声音,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还有人(也许除了李沉舟、慕容世情之外),居然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他慢慢回身是希望多保留一刻的神秘。
说话的人是个年轻、飞扬、倨傲,却又谦敬、很有自信但一身是伤的青年人。
——一个在燕狂徒当年横霸天下时还未出世的小伙子。
嘿!
燕狂徒认得他!这个子就是现今的什么盟主,说什么了不得,但居然大骂了朱顺水三声“不配”!这人忒也有种!却不料居然连自己都骂上了!乖乖,这可不得了。”
“你是萧秋水?”萧秋水这名字,近日在江湖上毁誉参半,有人翘着拇指赞叹、有人跺着脚板痛骂——燕狂徒也有所听闻过。
“我是萧秋水。”那青年人答。
“你知道我是谁?”燕狂徒问,
“燕狂徒。”青年答。
燕狂徒狂豪地笑了,又问道:“你知道燕狂徒是谁?”
“武林第一人。”那青年平静地答。
燕狂徒更满意了:“那武林第一人有没有资格拿这‘天下英雄令’?”
那青年直截了当地回答:“不配。”
燕狂徒倒竖了眉毛,厉声问:“我不配谁配?”
那青年正直地道:“天下第一人才配。”
燕狂徒仰天长笑,怒问:“有谁可以配得上当‘天下第一人’?”
那青年答:“有。”
燕狂徒全身衣衫,猎猎剧动:“谁?”
那青年容色平静,但目露神光:“岳武穆!”
三十功名尘与土。
岳飞以反间计对兀术,废儿皇帝刘豫,并上书奏章:“……知逆豫既废,虏仓卒未能镇备,河、洛之民纷纷扰攘,著乘此兴吊民伐罪之师,则克服中原,指日可期,真干载一也……”惜朝廷不允,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绍兴八年冬,岳飞亲赴行在觐见高宗,力主非议和之策,自此秦桧暗恨岳飞,九年请遣观察金人虚实,诏又不允,十年,金人叛约,大举南寇,复诏岳飞援助关、陕、河北各路,五月,岳军败金兵于宛亭县。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云路和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岳飞进密疏,一请北伐,二请高宗建储,并分令诸军北进,命工贵、牛皋、董光、杨再兴,孟邦杰、李宝,提乒自陕西以东;西京汝、郑、颖昌、陈、曹、光、蔡诸州县分布经略,又命梁与渡黄河,会合河东、河北州郡,响应北代。再命令岳军将士,语其众人,期以河水相见,并遣军来援刘琦,西授郭浩,控金、商之要冲,应川、陕之师。岳飞自引其军长驱以取中原。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阈。
燕狂徒虽是草莽英雄,但对真正为国家民族舍身奋战的岳飞,却是敬慕至忱,燕狂徒自称狂人,无敌于天下,但心里却十分尊敬岳飞所作所为,如今萧秋水这般一提,他是磊落男儿,倒是服气,哈哈一笑,道;
“也罢,算你有理!”
众人亲闻萧秋水居然敢出言顶撞无情人物燕狂徒,心中都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又见燕狂徒脸色一阵森然,以为萧秋水就要遭殃,却见燕狂徒豁然一笑,便坦然承认,才放下心头大石。
其中站在较外边的几个武林人物,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觉得如此煞气迫人,随时将有杀身之祸,凭自己等人微未技俩,既无利可图也起不了作用,不如偷偷溜走算数,于是乘数千人不觉之时,悄悄地想溜。
谁知方才一举步,燕狂徒一双如电的目光,便射向那些想溜掉的人的身上,那些人都感觉到那双目如森冷的寒电子,乃是望向自己,心下一寒,忖道:这次完了,这魔王看到我了……人人都双腿发软,不敢再走半步。
其中四个胆子较大的,武功也较高的,当下不顾一切,实憋不住,拔腿就跑,只听燕狂徒笑道:
“我在,你还敢溜……”
其中两人,乍闻这冲着自己的一声,便钉在地上,不敢再跑,另外两人,心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自己豁了出去,谅那狂人也追赶不上,人群围得一层又一层……当下不顾一切,发足狂奔。
燕狂徒大笑道:“跑?看你们跑不跑得了!”
双掌拍出,拍向前边两人。
前面两人,并没有逃跑,遽见燕狂徒出手对付自己,仓皇间哪里抵挡得及,“砰砰”两人皆被击中心口。
那两人在这等情形下还敢站得那么近,武功自是不低,可是燕狂徒突然出手,根本就无法抵御,也无从招架,两人一旦被击中,自度死,但却并不觉痛苦,只觉胸前一股巨力涌来,身子稍向后一仰,砰地撞中后边的人,那巨力就法了出去,变得无影无踪……
就此前边两人向后仰撞后边两人,后边两人又撞中后面两人,后面两人再撞中后面两个人……人群本就站得极密,且水泄不通,如此随着人撞人,那巨力被传接了开会,瞬间便传到了靠得最外边的两人
那两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一人接一人,跟着是一排的人,向自己身上一压,膨地一声,自己胸前似挨了一击,便飞了出去,足足飞出了三丈远,恰好撞中正在逃遁中的那两人背门……
那莫名其妙被撞飞的两人,眼前金星乱舞起来,才发觉背后压着各一人,已被震死……
燕狂徒笑道:“这招叫‘薪尽火传’,我要谁死,谁都逃不了。”
众人几曾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功力,简直呆住了,就算命令他走,只怕也犹如石柱嵌在地上一般,移不得半步。
燕狂徒忽又很伤感地道:“自从那一役后,我只剩下一半功力,要是当年……”忽又神色傲然道:
“虽则如此,若论武功,我还是无敌于天下。”
萧秋水忽又说了一句:“真正的无敌绝不杀人。仁者无敌。”
这次燕狂徒可光火了:“谁是仁者?天下只有假仁假义之辈,真正的仁者,早在黄帝、尧、舜、孔、孟那时就死光死绝了!”
萧秋水淡淡地道:“中国的命脉得以保全,全赖一股正气维系,以前有的,将来也会有的……一定会延续下去的!”
燕狂徒怒极反笑道:“谁能延续下去?谁?就凭你一张嘴?”
萧秋水竟然仰天大笑。在燕狂徒面前仰天大笑。他指着他手上沾血的令牌上的几个字,大笑道:
“就凭这令牌上五个字中的四个:天下英雄!”
燕狂徒瞪了他半晌,喃喃地道:“好,好,倒教我真的见识了,这几十年来,武林中是出了英雄……”忽又冷峻地笑道:
“你唬不了我!凭一张嘴,张仪苏秦时代已经过去了!要打天下,得凭真本事,今天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不过你资质好,我愿收你为徒。”说到这里,亦因有人承继衣钵而神貌慈祥起来。
“快,老子做事,喜欢爽快,你这就趁老子兴头上来个三跪九叩,行个大礼,老子除了教你武功,天下英雄令一事,也不和你争了。”
萧秋水静静地道:“我不跪。”
众人闻燕狂徒居然要收萧秋水为徒,自是一惊,有人代他感到庆幸,有人暗自嫉忌。朱顺水听来,更如坐针毡。不料萧秋水断然拒绝。
这下连燕狂徒都怔住。天下间不知多少学武之士,不惜一切手段,以求他教得一招半式,任何代价都愿牺牲,他却毫不假于色,绝不收徒、一来不想有牵绊,二来他好独来独往,平生武功,只觉古往今来,天地间有过他如此惊世骇俗的一人便可,用不着有第二人来接替,三来怕徒弟忘恩负义,或鲁钝拙笨,他可没耐心穷耗。而今得见萧秋水殊异秉赋,而且又被其一番话所撼动,他做事向来我行我素率性妄为,既萌生“薪火相传”的冲动,便慨然答允要相授武艺,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一口回绝。
燕狂徒生平炔意恩仇,该打就打,要杀就杀,爱怎样做就怎样做,今日凭他无敌于江湖的名声,居然求不到一后生小子为徒,这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事……
燕狂徒讶然道,“难道我的武功还不足以作为你的师父?”
萧秋水答:“不是。”
燕狂徒道:“那是为了什么?”
萧秋水说:“我只跪天地君亲师,以及圣贤、豪杰、英雄、好汉……你一出手就滥杀无辜,只是个狂人而已。”
燕狂徒仰着脖子向天狂笑,道:“好,好,好个‘狂’字……我看你跪也不跪!”
语音一挫,双指骄伸,遥指萧秋水双腿,只闻哧、哧二声,两道极强劲的指风,飞射萧秋水双膝的“跳环穴”!
这双指凌空飞越,劲气破空,地眼大师在旁边一看,真是心悦诚服,原来这指法便是“阿难陀指”,昔日柳随风被擒,地眼便欲以此指法杀之,但因聚力不易,所以速度甚缓,若速则无法施这深奥的指法,而今见燕狂徒使来,轻而易举,而且隔空射物,得心应手,虽非佛门中人,但单止“阿难陀指”的造诣,自己便是穷尽一世难及项背,当下心里浩叹一声,心情萎颓。
大永老人原想趁地眼大师之后,捡个便宜,不找朱大天王和赵师容,却误打误撞,被燕狂徒三声断喝送了死,众人虽是惊震,但以为燕狂徒耍弄妖法,心有不服者,大有人在,后来见他以奇异内力,借力击杀遥不可及的两人,这才叹服,及至他现在施“阿难陀指”,才真正的无话可说。
燕狂徒隔空射点萧秋水“跳环穴”,为的是要他跪倒,萧秋水身上为萧易人斩伤,脸门被兄长击伤,身上还有五道缥创,但他的武功,非昔可比,就算大永老人、地眼大师合力战之,也非其敌,与天正、太祥的功力,已可并排,他毕竟有着当世八大大高手倾力相授,且有“无极先丹”深厚内力,眼见指风袭来,他下盘一阵交错、急闪、杂沓异常,燕狂徒的指风射空!
燕狂徒一愕即道:“哦,是少林豹象的‘百戒错步’。”
说着横腿一扫,这下无论萧秋水怎么跳跃闪躲,都必定被他这一脚扫中。
萧秋水情知不能闪躲,忽然一剑,疾刺燕狂徒足背,燕狂徒忽然收足——说收就收,好似完全没有出过腿一般——萧秋水一剑刺空、燕狂徒好奇心大炽,喝道:
“好!还有银瓶的“玉壶泻水”!”
人随声至,劈手抢夺萧秋水的剑!
燕狂徒身形何等之快,萧秋水心下一凛,一掌冲出。
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豁然一空,燕狂徒就似没出手一般,立回原处,自己却一掌劈空;只听燕狂徒道:
“嘿,连章残金的拼命掌法也学足了!”
这下不但燕狂徒觉得稀罕,群众也是大奇,这近年来声名鹊起的青年萧秋水,居然身兼少林、武当奇技,甚至朱大天王长老的绝学!
朱顺水板起了脸孔,紧皱了眉头。
燕狂徒再度出手,这一次,逼得萧秋水使出白丹书的剑法,才迫开燕狂徒,燕狂徒大笑道:
“是东一剑的“东施效颦’!”说着连攻三招,迫得萧秋水使出蓝放晴的“西子捧心”,才应付得过去,燕狂徒怪叫道:
“你这小子,哪里偷来了这么多武术!”
这下连赵师容都刮目相看。权力帮两位护法的剑术,何以会在这青年身上使出来呢……这真令人费解。
接着下来,燕狂徒连连出手,一面故炫博学,一一道出萧秋水的武功,竟还有万碎玉的掌法、铁骑的内力、还有木叶的暗器,到最后,竟连梁斗的刀法、杜月山的剑法、萧西楼的招式,全部使了出来。
燕狂徒蓦然大叱一声:
“开!”
砰地一声,萧秋水倒退十步,脸若紫金,哇地吐了一口血。
一口血吐后,胸口一热,喉头一甜,又想再吐,萧秋水性子十分勘执,情知再吐,内力就要消散,即要软倒在地,所以坚持不吐,一张脸涨得通红。
燕狂徒见他居然还不萎然跪倒,顿生惜重之心,当下道:“你已接我一十二招,以你身上之伤,只不过比当年天正少接三招,确属难得,你不要逞能,在我燕狂徒面前,你就跪这么一跪,却又何妨?”
萧秋水冷冷地道,“你逼我,我不跪。”
燕狂徒目露凶光,“你跪是不跪?”
萧秋水斩钉截铁,“我死也不跪!”
燕狂徒狂笑道:“我不让你死,偏要你跪!”
萧秋水大声道:“我不跪就是不跪!”
燕狂徒长啸一声,宛若巨鬼扑来,这下已出全力,一掌劈下!
萧秋水情知无法硬接,只好全力往后跃。
但后面都是人群。
——如此后跃,燕狂徒的掌,必定伤了后面无辜者的性命!
萧秋水一咬牙齿,双掌一挫,硬生生接下那一掌。
若萧秋水无得力自“无极先丹”近一百五十年的纯厚内功,就算有银瓶、铁骑、章残金、万碎玉、木叶的掌力相传,也无法接下这足以惊天动地的一掌。
这一掌接实,萧秋水如受万钩巨力,猛地身体往下沉去,没土直至足踝。
但是燕狂徒这一掌下来,竟粘着胶贴压下,根本挥甩不去,压力愈大,萧秋水大汗涔涔。
只听燕狂徒咬牙切齿地问:
“你跪是不跪?跪也不跪?”
压力愈来愈大,燕狂徒也尽了全力,只闻萧秋水身上骨骼格格作响,像遭了电击一般,随时爆裂胀破,寸寸骨头,欲碎迸射,痛苦至极,萧秋水双眼翻白,全身在抖动中死力相抗,嘶声道。
“我不跪!我不跪!”
要知道燕狂徒的武功,是何等深厚,现下虽功力丧失近乎一半。但仍非同小可,这一下在再次出道从所未有的盛怒之中,全力出手。压得萧秋水几乎寸寸骨节碎裂,个中痛苦,无可言喻。
但是萧秋水宁死不屈,燕狂徒一阵懊恼,猛吸一口气,双掌再全力下压,萧秋水全身又是一阵乱颤,嘴里不断溢出鲜血,两条腿骨,似鼓棍一般,弹动不已,随时即将折断……
却仍是不跪!
燕狂徒脸色一变再变,叱道:
“别敬酒不吃……”
他心中杀机大现,狂念一起,再也控制不住,印堂、太阳穴、人中三穴同时黑气陡现,萧秋水只觉双掌压力减轻,但掌背贴住头顶,头顶之上,犹如干针万针直刺,直椎人心窝,奇经百脉,如寸寸断裂,所受之苦,直比开腔剖肺,还要痛楚。
他几乎已失去意识,但仍是不跪。
其实燕狂徒只要一松手,他就瘫痪了,但他强借压力与痛苦,来维持头脑的清醒,只要他能维持一丝神智,则宁可全身摧折,至死不跪。
这时燕狂徒也满脸发黑,额上汗如雨下,萧秋水毕竟是八大高手调教下的智能天纵的唯一人,燕狂徒重伤自痊而耗去一半功力,居然一时未能将之击毙,更令燕狂徒沮丧的是,未能将之屈服。
这时他脸上黑煞之气渐去,用一种只有萧秋水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很好。”他的声音竟有说不出的沉哀,“你比我还要硬。这身骨头,天生不必下跪,就算跪我,我也经受不了。”微微一声叹息,那殊异的掌力渐渐撤口。
就在这时,裘无意嚷道:
“玄天乌金掌!这是玄天乌金掌!”
大部分群豪,不知所以,也不懂惊讶。但武功较强,江湖阅历较厚者一听,纷纷都变了脸色。
“玄天乌金掌”是一种极厉害的掌法,本来是一种酷刑时迫供的手段,但给燕狂徒活用了,当作普通招法来用,中则如千刀万剐,十分痛苦,任何英雄好汉,都经受不了。其实燕狂徒一旦使用“玄天乌金掌”,便有些后悔,但见萧秋水如此倔强,不禁被他铮铮傲骨所感动,不想再加留难。
这时大侠梁斗、铁星月、邱南顾、林公子及一干支持萧秋水的武林人物,都按捺不住,大喝跃出,要围攻燕狂徒,解救萧秋水,只见七八个人,舍死忘生,飞扑而来……燕狂徒皱了皱眉头,心忖:这小子式有人缘,一旦有事,还有这许多不要命的人相救!
只见七八个人之后,又扑来七八人,都是豁出了性命,这时燕狂徒己将双掌一收,但就在这时,萧秋水的双掌,如装弹簧一般,反弹起来,直往燕狂徒冲到!
这下子电光石火,燕狂徒已知对方因经受了自己的“玄天乌金掌”,掌劲布满全身,因仍不屈服,全身受劲无处发泄,必致死亡,所以不自觉地反击过来;燕狂徒情知萧秋水若击不中自己,则必被无处可泄的掌力震死,他对萧秋水萌惜重之心,当下心念一转,竟猛吸一口气,硬受一掌!
砰地一声,萧秋水双掌击打在他胸膛上,击个结实!
这下不但别人意想不到,就连萧秋水自己也料不到,他居然能击中燕狂徒。
但他身受其苦,故即刻能明白,燕狂徒乃故意给他击实,以导致自己所受掌劲迫榨的一条出路!
燕狂徒这般作法,委实令人无从捉摸,但以嚣狂若燕狂徒者,什么事做不出来,又有什么事不能做?若不是燕狂徒自愿挨上这一掌,萧秋水哪里打得着他?
燕狂徒虽云昔日天正能接他十五招,萧秋水仅逊三招,事实上,尤其在功力精纯方面,萧秋水与逝去的天正仍然有一段距离。
天正接得燕狂徒一十五招,乃在他当日全盛时期,体力、智慧、武功、声名的登峰造极,那时燕狂徒杀气之大,非今可比,后来武夷山一役,武林黑白二道,尽出精英,伏杀燕狂徒,燕狂徒先被暗算,负伤下终于寡不敌众,诛杀数十名高手后,几为敌人所杀,冲出重围之后,匿伏疗伤,几乎耗尽了原有功力的一半,才得以不死,又过十数年,方才重出江湖。
他生性豁达,虽好杀成性,但并不记深仇,所以没有特别找人报复。萧秋水能接下他一十二招,以未战前已赶路得筋疲力尽及身受重伤的状况下而言,已很相当了得。
但想反击命中燕狂徒,还是不可能的事。
萧秋水双掌命中燕狂徒,全身苦楚,为之一畅,神智亦为之一醒。
燕狂徒硬受萧秋水一击,此击不但是萧秋水抵抗“玄天乌金掌”之全力,怀有“无极先丹”的精纯内功及数名武学大家的掌劲,还有他自己所发出去的“玄夭乌金掌”掌劲,这比以燕狂徒自己的掌力,反打自己一掌,更来得惨重。
燕狂徒不得不运全力,硬受这一掌。
同时间,他还得双掌齐出!
呼地一道狂飙,冲过来的十一二人,在他们未动手前,便卷飞了出去。
他的掌力并不含杀意。
——对肯舍身救友的人,他一向不欲赶尽杀绝。
他一向杀人,喜欢杀就杀,不喜欢杀就不杀,对重义深情的人,他列在“喜欢”那一类。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寡情薄幸的人。
但就在此时,有三个人,无声无响,在他全力抵受萧秋水一击,并分心于驱逐来敌的时候,神出鬼没地欺近了他背后,猝然出手!
出手共有三个人。
这三个人加起来,可以叫武林塌半壁天。
他们是丐帮帮主“神行无影”裘无意,“朱大天王”朱顺水,“权力帮”第二号人物赵师容。
赵师容要出手,自然有许多理由,李沉舟杀伤过燕狂徒,其中过程她并不甚清楚,但燕狂徒活着,李沉舟想“君临天下”,确难如愿。何况她既想夺“天下英雄令”,而又对萧秋水同时萌生好感及敌意。她不知道燕狂徒并不想杀萧秋水。她跟朱顺水一样、在萧秋水击中燕狂徒众豪齐发出“哄”地一声喝彩中,她要伺机搏杀燕狂徒。
搏杀燕狂徒,无疑此乃最好时机。
三声震死大水老人,隔着人海夺走两名高手性命,以及一十二招重创萧秋水……这等等都令朱顺水惊心动魄,自叹弗如。
所以他更要杀燕狂徒。
——杀燕狂徒,是比一举成名天下知更闻名的事;就算暗杀也一样,
裘无意以现今的身份,以及他耿烈的个性,是很不想暗算燕狂徒的,可是他非暗算不可。他毕竟是江湖上混过来的人,当然有自知之明,单打独斗,决计非燕狂徒之敌,惟有乘此良机,一举杀之——让燕狂徒活下去,武林腥风血雨,永无宁日!
——现在武林的精气,已经受不起再一次的武夷山之役!
所以他们三人同时出手。
一出手,三人都尽全力。
三人各据一方,但此刻完全敌忾同仇。
——对付燕狂徒,只要留他一口气,只怕三人中无一可活。
因此他们尽弃私心,此刻真是同舟共济,倾力施为。
——这一击如若不中,将会怎样?
杀不了燕狂徒,后果真不堪设想!
若换作当日的燕狂徒,这三道突击,还真奈何不了他!
可是今日只剩下一半功力的他……而且正在挨受萧秋水挟带着自己的全力一击时。
燕狂徒大喝一声,借自己打中自己的掌力,猛向后撞去!
他只有这个选择。
——敌人都是在背后出袭。但听风辨影,背后又分正面、左背。右背三道。
——惟有硬受其一,先歼其一,避躲另二,方为败中求胜之策。
燕狂徒身经百战,当机立断。
这是当世三大高手,任何一击,都足以绞碎生机!
燕狂徒挟带掌劲,猛向后撞!
就在这刹那,朱顺水的右“鹰爪”,左”虎爪”,赵师容的左“东海水云袖”,右“西湖水月袖”在一发千钩间,避了过去。
但是裘无意的绿竹杖,”嗤”地刺入燕狂徒左胁。
这绿玉杖原本戳向燕狂徒背门的,但燕狂徒及时侧了一侧.竹杖就自他左肋穿过。
“啸”地一声,鲜血激喷,燕狂徒居然余势未止,直撞过去,竹杖直穿了出去,燕狂徒左手一捞一扳,已扣住了裘无意手腕,裘无意后退不得,燕狂徒右时硬撞了出去!
“崩”地一声,裘无意右肋全碎,就在同时间,燕狂徒扭断了他左手手腕。
然后将绿玉杖抄在手上,同一瞬间,背后己完全撞中裘无意!
在这刹那间,燕狂徒至少把他身上所积聚、接受的掌力,至少有一半撞卸到裘无意身上去!
裘无意的躯体呼地飞上了半天;而在这时,赵师容、朱顺水又已攻到!
——不能让这厮歇息!
这共同的目标使这“权力帮”及“朱大天王”集团的两大魁首,协力出手!
——我已经受伤!
——而且伤势很重!
燕狂徒自觉到这点时,比伤口更痛楚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以前他了无所惧,不知恐畏是何物——但在武夷山一役,他受了奇重的内外伤,几乎就要立刻身死,使得他藏头缩尾,不敢露脸,耗尽了功力,匿伏了无数光阴,才能稍为恢复……
——而今又再受伤!
他现在被裘无意一杖戳穿左肋。这跟当年邵流泪一剑自后刺穿自己背胸,甚是相近,仿佛新旧伤口,都同时痛了起来。
这“痛”才是无可忍受的。
燕狂徒蓦然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逃!
当日之时,他本来也是宁可战死,亦不肯逃的人。可是那次如果他没有逃成,就活不到现在。
——他还要活下去!
他的“恐惧”一来,功力又打折扣。
纵然如此,赵师容和朱顺水的攻袭,仍被他绿玉竹杖封死。
然后他长身掠起!向萧秋水抛下一句话:
“有缘我再来找你!”
他的轻功极好,正如武功一样,他一旦掠起,便无人赶得上他。
但是一人居然仿佛比他更快,身形跄踉,但快若紫电穿云,一下子抱住了他。
他大喝,把对方扭开。对方飞了出去,原来是丐帮裘无意。“神行无影”的名号,真不是浪得虚名。就这阻得一阻,燕狂徒背后又中了两记力道,一记猛沉,一记深柔:
他猛喷出一口鲜血,借劲斜飞而出!在众人头顶打了一个旋,消失不见。
朱顺水、赵师容两人面面相觑,长身飞去。
就在这时,人影一闪,一人作势一拦。
朱、赵二人,以为是燕狂徒反击,心惊胆战,连忙复身止步。
来人却并不出击,反而斜晃几下,几即摔跌,原来是新任盟主萧秋水。
这阻得一阻间,燕狂徒已踪影全无。
群豪武功更差,要追燕狂徒,又谈何容易,就这呆得一呆,燕狂徒早已不知奔出几里开外。
赵师容急得跺足叱道:
“你干什么……要帮他逃脱?”
萧秋水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自己要甘冒大不韪,阻这一阻,事后自己寻思索解,也许动机出自于敬燕狂徒也是一条好汉,而且大家乃是对他偷施暗击,杀了他也贻笑大方,于心不安,况且他是为自己而受掌伤,所以才被偷袭的,在这生死攸关当儿,他挺身出来,拦了这一下子。
可是他出来挡这一下,祸可闯得大了。
有些人亲眼目睹他居然救燕狂徒,脸都拉长了,愤然离去:“救”燕狂徒的意念,纯粹是萧秋水“良知”上的不安,别人又怎生了解,部分与燕狂徒有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人,还对萧秋水破口大骂起来。
——如果燕狂徒真的十恶不赦,有一天,我就要和他公平地决一死战,被他杀了,也在所不惜……
萧秋水心中这样想着,比较心安。
只是群众是不听解释的。在他们心中,酿造一个英雄人物时熙攘热闹,放弃唾置时也同样兴味索然。
朱顺水比较深沉。他知道萧秋水此举虽遭人误解,但是声威仍如日中天,一时无两,而且萧秋水是第一个击中燕狂徒的人(连朱顺水也未能看出燕狂徒是故意被击中的),他虽放了燕狂徒走,然而武林中大部分人还是把复兴中原的责任,企望在萧秋水身上!
——现刻萧秋水受伤颇重,一眼可知,杀他乃难逢之机。
——只是杀了他,自己逃不逃得过赵师容与这一干武林人物的围攻?
朱顺水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天下英雄令”重要。
他千方百计,利用高手潜入萧家打探消息,遣“六掌”假装惩罚萧秋水而志在“天下英雄令”,然后笼络退无死所的萧易人,目的也为了可能还在萧家手里但下落不明的“天下英雄令!”
他也不清楚“天下英雄令”有何重要,只听说,一旦得了天下英雄今,就可以有号令“天下英雄”的能力与实力。
——他自己也不敢肯定这消息是否确凿无讹!
朱顺水向萧秋水说:“我安排你哥哥打擂台,为的是控制武林白道的主力,这个,我不说,想你也知道。”
萧秋水盯着他,一字一句他说:“我知道,不然,我哥哥也不会在今天……”胸膛起伏不已,显然十分悲愤,心绪不宁。
朱顺水即道:“你知道便好。现在武林盟主,你当你的,只要把‘天下英雄令’交出来便好。”
他怕萧秋水的倔强脾气会拒绝,立即道:“你现在受伤甚重,在我手下,走不过三招。”
萧秋水摇头。
朱顺水怒笑道:“你要是不给……信不信我杀尽了这边的人?”
这时群雄皆矗然发出怒吼。“你凭什么?“你这通敌卖国的走狗,我们伯你么!”“卑鄙的东西,光有张嘴,管个屁用!”喝骂声不绝于耳。
朱顺水狰狞笑道:“好,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一甩袖,呼地打出一道冲天旗花炮箭。
众人一愕,忽听喊杀声大震,四面八方不断涌现大群的金兵,和着朱大天玉部属,正掩杀过来!
群豪此惊非同小可,金兵涌来最少有三四千人,靠得较外围的武林人,即被屠杀,一时大家慌了手脚,欲四散奔逃,却见四面包围着铁桶般紧密的兵马。
河北本就是宋金交锋之处,本来武林大会,宋金两方都只敢暗中操纵,不敢正面干涉,不知如何,今日竟早已伏下如此重兵,企图一举歼灭武林群豪。
众人大多数只顾奔逃,使得勇于作战之士,也无从发挥,站在外线的人,被杀伤不少,萧秋水幼读兵书,见此情形,热血责腾,却并不自乱,叱道:
“大家不要乱!金贼和汉好既欺上门来,咱们就拼了,为大宋打出江山来!”
他虽己受伤,但中气极足,如此一喝,全场震住,在数千人的厮杀中,竟也清晰可闻。
众人乍听此番话,心绪较定,心想如此逃亡,不如一拼,便纷纷拔出兵刃,力斗起来。
这些人都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高手,一旦舍命相搏,气势大盛,而且大多是杀人不眨眼的者江湖,杀红了眼后,真豁了出去,有人割下了三颗金兵的头,嘿嘿大笑道。
“喂,老王八,我割了三个敌人的头!”
被他叫“老王八”的家伙,也自得地笑道:“我杀了五个金贼,外加一个汉奸走狗!”
说话时一不留神被一名金兵一刀刺中了他的背后:他朋友杀红了眼珠,继续苦拼。
萧秋水明断地大声喝道:“现在以圆弧阵势反击!由梁大侠率正北方,林公子率正南方,孔别离守正西方,孟相逢居正东方,铁星月占东南方,邱南顾坐西南方,陈见鬼领兵西北方,洪华守东北方,李黑。胡福、施月、吴财等于圆心调集兵马,全力守护,一旦我军受伤,迅速调度……”
这时敌军已团团包围,萧秋水施发号令,全不着慌,使得人心大定,以圆形圈阵,逐渐扩大,在第一道外线严密封守,一旦前线有人受伤,圈内马上有人挺上,一时间局势扳了过来,尽管金兵包围攻打,圈内守得如铁城一般紧密,反而扩展领域,以八个方向渐渐突围而出。
八方领军,加上有中心策划,后翼随冲,武林群豪各自加入不同的方面军团,组织一成,声威大振,所向披靡,只是朱大夭王所伏下的内好不少,在圈内施狙杀,在武林军兵里发动,萧秋水也有所发觉,大喝道:
“还我河山!”
“神州无敌!”
连喊三声!武林群豪禁不住也跟着喊,每呐喊一次,便如万涛排壑,冲杀出去,金兵抵受不住,连连后退。
金兵本来甚有组织,军纪甚严,以为这些所谓中上武林之上,乃乌合之众,一冲即散,再逐个诛杀,岂料而今这批人竟因此联成一气,敌汽同仇,众志成城,而且经萧秋水吆喝,武林高手一声大喝“还我河山”、“神州无敌”!声威之大,真是声震天地、撼山河,不但金兵节节败退,连混在众人之中的朱大天王所安排的“汉奸”,也在这浩气及正气的喝声中变了脸色,随波逐流,不但不敢下手,有些反而倒戈相向,良心发现,对抗起金兵来了!
原来群众的意识,一旦演化成浩大的冲决,便难以收拾,只要控制得住,可以作出任何惊天地、位鬼神的事,这些潜入武林群豪中的“汉奸”,大半为朱大天王所迫而为,并非丧尽天良之辈,而今在这等大汉天声的场面下,反而彻悟前非,意志力反受群豪影响,杀起金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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