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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区域

_9 斯蒂芬·金(美)
离开会还有一个月呢。”
“你应该阻止她。”
“是吗?怎么阻止?把她送进疯人院?把她关起来?”
约翰尼摇摇头: “我不知道。但现在也许你该认真考虑一下
了,她有病。你必须看到这一点。”
赫伯大声说:“她本来很正常,在你……”
约翰尼向后一缩,好像被打了一记耳光。
“瞧,我很抱歉,约翰。我并不是那意思。”
“没事儿。爸爸。”
“不,我真的不是那意思,”赫伯满脸痛苦。“瞧,我应该去
照看她。她现在可能在走廊散发小册子。”
“好吧。”
“约翰尼,忘记这事,集中精力恢复健康,她很爱你,我也
一样。别对我们太严厉。”
“不会的。没事儿,爸爸。”
赫伯吻吻约翰尼的面颊:“我必须去照顾她。”
“好吧。”
赫伯离开了。他们走后,约翰尼站起来,在他的椅子和床之
间摇摇摆摆地走了三步,这没什么了不起。但这是个开始,他父
亲并不知道,他真心希望自己没有对他母亲发脾气。他这么希望
是因为他确信,他母亲不会活很久了。
维拉停止吃药。赫伯劝她,哄她,最后请求她,都没有用。
她给他看她的通信者们的信,其中大多数都写得很潦草,充满惜
别字,他们都在支持她的态度,答应为她祈祷。有一封信是来自
罗得岛的一位女士,她也曾在佛蒙特农场住过,等待世界的未日
(和她宠爱的小狗一起)。“上帝是最好的药物,”这位女士写道,
“向上帝请求,你就会痊愈,医生没有用,正是医生在这个邪恶
的世界引起了癌症,做过手术的人,甚至动过像扁桃体切除那么
小的手术的人,迟早会得癌症死的,这是一个已经证明的事实,
所以请求上帝,向上帝祈祷,把你的意志与他的意志合而为一,
你就会痊愈的!”
赫伯打电话告诉约翰尼,第二天约翰尼打电话给他母亲,为
向她生气道歉。他请求他吃药一一为了他。维拉接受了他的道
歉,但拒绝再吃药。如果上帝要她在地球上行走,那么他会看到
她继续在地球上行走。如果上帝要她死,她每天吃一桶药也没用
处。这种说法无可辩驳,约翰尼唯一可能的反驳理由是一千七百
年来天主教和新教同样抛弃的:即上帝通过人的大脑和人的精神
实现他的意志。
“妈妈,”他说,“你想没想过,医生发明了那种药这样你就
可以活得长久,这也是上帝的意志。你连这种想法都没考虑过
吗?”
神学争论无法远距离进行,她挂了电话。
第二天,玛丽亚·米查德走进约翰尼的房间,把头放在他的
床上,哭起来。
“喂,喂,”约翰尼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了?”
“我的儿子,”她说,仍然哭着,”我的马克。他们给他做了
手术,正如你所说的,他好了,他的坏眼睛又恢复了正常。感谢
上帝。”
她拥抱约翰尼,他也尽力拥抱她。她温暖的泪水沾满了他的
面颊,让他觉得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全是坏事。有些事也许应
该被说出。看到和重新发现。甚至说上帝通过他来起作用也并非
无稽之谈,虽然他的上帝概念是模糊不清的。他抱着玛丽亚,告
诉她他非常高兴。他要她记住,他并不是给马克开刀的人,他几
乎不记得跟她说过什么了。在这之后不久,她就离开了,边走边
擦眼泪,留下约翰尼一个人在思索。
八月初,戴维·皮尔森来看约翰尼。这位克利维斯·米尔斯中
学的校长助理是个矮小,整洁的人,戴着厚厚的眼镜,穿着一套
鲜艳的运动服。1975年夏天来看约翰尼的人中,戴维是变化最
少的。他头上有了些白发,如此而已。
“你身体到底怎么样?他们寒暄完后,戴维问。
“很不错,”约翰尼说。“现在我能自己行走了。我游泳能游
三圈。有时我的头很疼,但医生说那会持续一段时间的,也许终
生都这样。”
“问一个个人问题可以吗?”
“如果你要问我是否能坚持下去,”约翰尼咧嘴一一笑说,“那
么答案是肯定了。”
“我很高兴知道这一点,但我想知道的是有关钱的事。你能
付得起医疗费吗?”
约翰尼摇摇头:“我在医院住了五年,只有洛克菲勒才付得
起医疗费。我父母向州政府申请了救济。”
戴维点点头:“那救济叫重病援助计划。但你怎么没住到州
立医院呢, 约翰尼?那里可是地狱啊。”
“魏泽克医生和布朗医生安排的。他们负责我的治疗。魏泽
克医生说,我是一个……一个实验品。这个昏迷的人在完全变成
一个植物人之前能维持多久?我昏迷的最后两年,一直在对我进
行治疗,给我注射了大量维他命……我的屁股看上去像在出天
花。并不是说他们指望我会醒来,我一进来他们就认定我不可能
醒来了。魏泽克说他和布朗所做的就是‘积极维持生命’。许多
人认为没有恢复希望的时候,就不应该维持生命,他认为这是对
这种说法的一种反驳。不管怎么说,如果把我转到州立医院,他
们就不能利用我了,所以他们把我留在这里。当我没有利用价值
的时候,他们最终会把我转给州立医院的。”
“在那里你所能受到的最好的照顾,就是每六小时给你翻个
身,以避免长褥疮。”戴维说,“如果你在1980年醒来,你会是
一个四肢被切断的人。”
“我认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成为一个四肢被切断的人。”
约翰尼说,慢慢地摇摇头。“我想如果有人提议再给我做一次手
术,我会成为一个废人。我仍然会有点儿跋,再不可能把头向左
转了。”
“他们什么时候让你出院?”
“三星期内。”
“以后干什么呢?”
约翰尼耸耸肩:“我想我会回家,去波奈尔。我母亲要去加
利福尼亚呆一会……为了宗教的事。父亲和我可以利用那段时间
再适应一下。我收到一封信,是纽约一位大图书经纪人写来的
……不,准确他说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助手写的。他们认为可
以写一本有关我的书。我想我会试着写一两章和一个概要,也许
这家伙或他的助手能卖掉它。钱很方便就能赚到。”
“其它媒介表示兴趣了吗?”
“啊,班戈尔《每日新闻》写第一篇报道的那人……”
“布莱特?他很棒。”
“在我回到波奈尔后,他想去那里做个深入的报道。我很喜
欢那家伙,但现在我不让他写。因为那样我赚不到钱,坦率他
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如果能赚两百块,我想去‘说真
话’节目说说。我父母的积蓄都花光了。他们卖了汽车,父亲把
房子做了第二次抵押,他本来想退休后卖了它,然后靠所卖的钱
生活的。”
“你想没想过回去教书呢?”
约翰尼抬起头:“这是建议吗?”
当然 “
“我很感激,”约翰尼说,“但九月份我肯定上不了课,戴
维。”
“我并没有说九月。你应该记得莎拉的朋友安妮·斯特拉福德
吧?”约翰尼点点头。“她现在是安妮·贝蒂了,她十二月要生孩
子。所以我们第二学期需要一位英语老师。课很轻。四个班,一
节高年级研讨课,两堂自由课。”
“你真的要我去上吗,戴维?”
“真的。”
“你大好了。”约翰尼声音沙哑地说。
“别客气,”戴维轻松他说,“你是个非常好的教师。”
“能给我两个星期仔细考虑一下吗?”
“你可以考虑到十月一日,’’戴维说。“我想你仍然可以写你
的书。如果有可能出版的话。”
约翰尼点点头。
“你可能不想在波奈尔呆得太久,”戴维说。“你会发现那里
……不舒服。”
话涌上了约翰尼的嘴唇,他不得不使劲把它们咽回去。
不会很久的,戴维。你瞧,我母亲已在打死自己,只不过不
用枪罢了。她会中风的。她将在圣诞节前死去,除非我父亲和我
说服她重新开始吃药,我认为我们做不到。我是一部分死因——
到底多大一部分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相反他回答说:“消息传开了,嗯?”
戴维耸耸肩:“听莎拉说你母亲调整不过来。她会恢复的,
约翰尼。现在,考虑一下教书的事。”
“我会的。实际上,我现在就基本上可以说同意了”。重新教
书真太好了,一切又恢复正常了。”
“我很喜欢你。”戴维说。
他走后,约翰尼躺在床上,望着窗外。他非常疲倦。恢复正
常了。不知怎么搞的,他认为这是不可能的。
他感到头疼又开始了。
约翰尼·史密斯从昏迷中醒来后具有了特异功能,这一事实
终于上了报,大卫·布莱特的署名文章登在头版上。事情发生在
约翰尼离开医院前一周不到。
他仰面朝天躺在垫子上做恢复体力治疗,肚子上放着一个十
二磅重的药球。他的治疗医生艾琳·马冈正站着数数。他应该做
十个仰卧起坐,现在已做到第八个了。汗水从他脸上流下来,脖
子上正在愈合的伤痕涨成淡红色。
艾琳是一位矮小。和蔼的女人,身体很瘦,一头红色卷发,
深绿的眼睛带点儿灰色。约翰尼有时戏称她为世界上最小的海军
体操教练。她软硬兼施,把他从一个连一杯水都拿不起来的病
人,训练得能不用手杖行走,一次做三个引体向上,在医院游泳
他五十三秒内游好几圈——这称不上奥林匹克记录,但已经很不
错了。她没结婚,住在老镇街中心的一栋大房里,养着四只猫。
她非常严厉,从不妥协。
约翰尼一下子躺倒在垫子上。“不行了,”他气喘喘他说。
“嗅,我不行了!艾琳。”
“起来,小伙子!”她高喊道,带点儿善良的虐待狂色彩。
“起来!起来!再做三个你就能喝杯可乐了!”
“给我十磅的球,我多做两个。”
“如果你不再做三个,我要把那十磅重的球塞进你的肛门。
起来!”
“啊!”约翰尼喊道,猛地做完第八个。他咚地倒下,然后又
使劲坐起来。
“好极了!”艾琳喊道。“再做一个,再做一个!”
“啊——”约翰尼喊道,第十次坐起来。他瘫倒在垫子上,
让药球滚下来。“我拉伤了,你高兴了吧,我的内脏都松动了,
它们在里面四处飘动, 我要起诉你,你这个魔鬼。”
“天哪,你这家伙,”文琳说,伸手来拉他。“和下次的锻炼
相比,这次根本不算什么。”
“算了吧,”约翰尼说。“下次我想做的就是游泳……
他看着她,脸上显出一种惊讶的神情。他使劲抓着她的手,
直到她有点儿疼了。
“约翰尼?怎么啦?是不是肌肉抽筋了?”
“噢,天哪!”约翰尼轻声说。
,“约翰尼?”
他仍然抓着她的手,以一种恍馏如梦的眼神盯着她的脸,使
她觉得很不安。她听说过有关约翰尼·史密斯的传闻,但她都一
笑置之。据说在医生们决定动手术之前,他就预言玛丽亚。米查
德的儿子会复原的。另一个传闻与魏泽克医生有关,据说约翰尼
告诉他他的母亲没有死,而是用另一个名字生活在西海岸的某个
地方。艾琳·马冈觉得这些纯属无稽之谈,和那些护士读的无聊
杂志和艳情小说是同一类的东西。但现在他看她的样子让她感到
害怕。似乎他看到她内心深处了。
“约翰尼,你没事儿吧? 体力恢复室就他们两人,通往游泳
池的安着毛玻璃的门关着。
“天哪!”约翰尼说,“你最好……是的,还有时间。刚来得
及。”
“你在说什么?”
他突然清醒过来。他松开她的手……但他已经在她手背上留
下白色的凹痕。
“给消防队打电话,”他说,“你忘了关炉子。窗帘已经着火
了!”
“什么?”
“炉子烧着了洗碗布,洗碗布烧着了窗帘,”约翰尼不耐烦他
说。“快给他们打电话。你想要你的房子被烧掉吗?…
“约翰尼,你无法知道…”
“别管我无法知道什么。”约翰尼说,抓住她的臂弯。他推着
她走向大门。约翰尼左腿跛得很厉害,他一累就总是这样。他们
穿过游泳池所在的那问房子,鞋跟踩在砖地上,发出咚咚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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