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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第二卷

_6 弗兰克·赫伯特(美)
她转过身,看到保罗把帐篷搭起来,它那弯梁圆顶的半圆球面与裂缝的岩壁连在一起。保罗从她身旁走过去,举起双筒望远镜,迅速扭动,把焦点聚集在那边的悬崖上。悬崖在晨光下,在广阔沙漠的那一边,升起金色的雾。
杰西卡注视着保罗,他正打量着天赋的景色,他的眼睛探察着这片沙漠。
“那边有一些生长着的东西。”他说。
杰西卡从帐篷边的背包里摸出另一副望远镜,走到保罗身边。
“那边。”他一手拿望远镜,一手指着说。
她看着他指的地方。“鼠尾草,”她说,“骨瘦如柴的东西。”
“附近可能有人。”保罗说。
“那可能是一个植物试验站的遗迹。”她警告说。
“这在沙漠南边相当远的地方。”他说。他抚摸着鼻腔过滤器隔板下面的地方,感到双唇十分于燥和粗糙,口里有一种干渴的灰尘味。
“有一种弗雷曼人存在的感觉。”他说。
“弗雷曼人会对我们友好吗?”她问。
“凯因斯答应要他们帮助我们。”
可是,沙漠中的这些人简直不要命,她想。我今天尝到了它的味道。不要命的人也许会为了我们的水而杀死我们。
她闭上眼睛,和这块荒芜的沙漠相比,她想起了卡拉丹的美景。有一次在卡拉丹的假日旅行--她和雷多公爵,在保罗出生之前,乘飞机飞过南方丛林,飞在野草丛生的草地和稻谷累累的三角洲的上空。在碧绿的树丛中,他们看到蚂蚁防线--一群群人用悬浮扁担挑着重担。海里的奇草异石上开着白色的花朵。
一切都消失了。
杰西卡睁开眼睛,望着寂静的沙漠,白天的温度渐渐升高,令人不安的热魔开始使空气在裸露的沙上蒸腾,他们对面的岩石就像是透过廉价玻璃看见的东西。
一道沙泻铺开它临时的帘子,横过裂缝的开口,发出嘶嘶声,倾斜而下。沙暴消失后,她仍然能听见它的嘶嘶声,这声音越来越大,一旦被听见,就永远不会忘却。
“沙蜥。”保罗小声说。
沙蜥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从他们右边跑过来。一个扭曲的大沙堆,穿过他们视野范围内的沙丘。沙在前面升起来,扬起沙尘,就像水中的弓形波浪,然后急奔向左边,走了。
声音消失了,又是一片寂静。
“我看到过比这小一些的空中巡航飞机。”保罗小声说。
她点点头,继续盯着沙漠那一边。沙蜥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令人难忘的深沟,在他们面前无止境地流动,流向那接近天空的远方。
“休息的时候,”杰西卡说,“我们应该继续你的学业。”
他压下突然产生的愤怒,说:“母亲,难道你认为我们不能做没有……”
“今天你有些恐慌,”她说,“你对你的大脑和神经或许比我更了解,但是,你对你身体肌肉的能力还有许多需要了解。身体本身有时要干什么,保罗,这一点我能教你。你必须学会控制每一条肌肉,控制身体的每一根筋脉。你需要练习手,要能灵敏地使用手指的肌肉、手掌的腱和指尖。”她转过身:“现在我们进帐篷去。”
他弯曲着左手手指,看着她爬过活动扩约门,知道他不能使她改变这个决心……他必须同意。
无论我受到怎样的对待,我已成了她的一部分,他想。
练习手!
他看着手,在对沙蜥那样的生物进行判断时,它显得多么不足啊!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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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自卡拉丹--对我们的生活方式来说,它是一个乐园。在卡拉丹没有必要建立一个物质或精神的乐园--我们能够看到我们周围的现实。我们付出的代价,是人们为取得天堂般的生活已经付出的代价--我们变得温柔,我们丢弃了利剑。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摩亚迪谈话录》
“原来你就是那个伟大的哥尼。哈莱克。”那人说。
哈莱克站着,看着圆形办公室对面一张金属办公桌后面的走私者。那人穿着弗雷曼人的长袍,有一双浅蓝色的眼睛,表明他常吃外星球的食物。办公室里安装有与空中巡侦机一样的主控中心装置--沿着三十度弧面的墙壁,安装有通讯设备、电视屏、遥控轰炸和射击联控装置,还有办公桌,组成一道保护墙--剩余弧面的一部分。
“我是斯泰本。吐克,埃斯马。吐克的儿子。”走私者说。
“那么,你就是那个我应该为我们得到帮助而感谢的人。”哈莱克说。
“哈……谢谢,”走私者说,“请坐下。”
一把船形的椅子从屏幕旁边的墙里伸出来,哈莱克叹了口气,坐在上面,感到十分疲倦。从走私者旁边的一个黑色平面里,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投影,他正怒视着自己那凹凸不平的脸上疲劳的面容,以及那道划过上下颌的紫葡萄色的伤疤。
哈莱克的目光离开他的投影,盯着吐克。他在走私者身上看到家族类似的面貌--父亲笨重的身子,吊眉,岩板一样的脸和鼻子。
“你的人告诉我,你的父亲死了,是被哈可宁人杀死的。”哈莱克说。
“他不是被哈可宁人,就是被你的人中的叛徒杀死的。”吐克说。
愤怒战胜了哈莱克的部分疲劳,他直起身子说:“你能说出叛徒的名字吗?”
“我们还不能肯定。”
“萨菲。哈瓦特怀疑是杰西卡夫人。”
“啊……那个比。吉斯特女巫……也许。但是,哈瓦特现在是哈可宁的俘虏。”
“我听说了,”哈莱克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在我们面前还有更多的杀戮。”
“我们将做那些不会引起对我们注意的事情。”吐克说。
哈莱克变得强硬起来:“但是……”
“你和我们救的那些人,欢迎你们到我们中间来避难,”吐克说,“你说到感激,很好。把你欠的债还给我们,我们总会善用好人的。但是,如果你做出稍稍公开反对哈可宁的行动,我们将除掉你。”
“他们杀死了你的父亲,伙计!”
“也许是。如果是这样,我将告诉你,我父亲对那些不进行思考而采取行动的行动的人的回答是:”石头是重的,沙是沉的,但是,一个傻瓜的愤怒比两者更沉。‘“
“你的意思是不采取任何行动。”哈莱克讥笑说。
“你并没有听到我那样说过,我只是说我将维护我们与吉尔德的联合。吉尔德要求我们谨慎行事,摧毁一个仇敌还可用其他方法。”
“啊……”
“嗳!真的,如果你想办法找出那个女巫,就自己去找吧。但是我要警告你,你也许太迟了……无论如何,我们怀疑她是你要找的人。”
“哈瓦特很少犯错误。”
“我让他落入了哈可宁人之手。”
“你认为他是叛徒?”
吐克耸耸肩:“这是一个技术问题。我们认为那个女巫死了,至少哈可宁人相信。”
“你似乎知道哈可宁人的许多事情。”
“暗示和建议……谣言和预感。”
“我们有七十四人,”哈莱克说,“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们加入你们,你必须相信我们的公爵死了。”
“他的尸体已被人看见。”
“那个男孩也……保罗少爷?”哈莱克强忍住心中的难过,觉得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
“根据我们得到的最新消息,他与他的母亲在一次沙漠风暴中失踪了,甚至连他们的骨头也找不到。”
“那么,那个女巫也死了……都死了。”
吐克点点头:“因此他们说,野兽拉宾将再次在沙丘上登上权力的宝座。”
“兰吉维尔的拉宾伯爵?”
“是的。”
哈莱克花了一些时间,压下那急速上冲、几乎不能克制的愤怒。他喘着气粗声说:“我与拉宾有仇,他欠下我一家人的命债……”他摸着脸上的伤疤:“……这个债……”
“时机未成熟的时候,不该冒险去解决血仇。”吐克说。他皱着眉头,看着哈莱克脸上肌肉的运动,看到他眼帘覆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我知道……我知道……”哈莱克深深吸了一口气。
“通过与我们合作,你和你的人可以找到离开阿拉吉斯的时机,有许多地方……”
“我解除我的人与我的任何合约,他们可以自己进行选择,我将留在这里与拉宾……”
“从你的态度看,我相信我们不会让你留下来。”
哈莱克瞪着走私者:“你怀疑我的话?”
“不 不……”
“你从哈可宁人手里把我救出,我忠实于雷多公爵就再没有理由。我将继续留在阿拉吉斯……和你……或者和弗雷曼人一起。”
“无论一种想法是否讲出来,都是真实的事情,都具有力量,”
吐克说,“你或许会在弗雷曼人之中发现,生命线太短了。”
哈莱克闭上眼睛,感到疲倦袭击着他。“领我们穿过沙漠和地沟的老爷在什么地方?”他喃喃地问。
“慢慢来,你复仇的一天总会到来,”吐克说,“速度是撒旦的工具,让你的悲哀冷却下来……我们有治疗它的妙药。有三样东西可医治心病--水、绿草和漂亮的女人。”
哈莱克睁开眼睛。“我宁愿要拉宾。哈可宁的血在我脚下流淌,”他盯着吐克,“你认为那一天会到来?”
“我与你能否见到明天没有关系,哥尼。哈莱克,我仅能帮助你见到今天。”
“那么,我将接受你的帮助。待到你告诉我为你父亲和所有其他人复仇的那一天……”
“听我说,勇敢的斗士。”吐克说。他向前靠在办公桌上。他的肩与耳朵齐平,眼睛大睁着,他的脸突然变得像一块饱经风霜的岩石。“我父亲的水,我会亲自买回来,用我自己的刀。”
哈莱克看着吐克。在那一时刻,走私者使他想起了雷多公爵:一位领袖人物,有勇气,他的地位和他的行动安全可靠。他像公爵……在来阿拉吉斯之前。
“你希望我的剑与你的剑为伴吗?”哈莱克问。
吐克往后靠坐着,松弛下来,静静地打量着哈莱克。
“你把我当做一个斗士吗?”哈莱克问。
“你是公爵手下惟一逃脱的军官,”吐克说,“你的敌人十分强大,可是,你却与他周旋……你打败他,就像我们打败阿拉吉斯一样。”
“嗯?”
“由于宽容,我们才生活在这里,哥尼。哈莱克,”吐克说,“阿拉吉斯是我们的敌人。”
“一个时期一个敌人,是吗?”
“就是如此。”
“那是弗雷曼人看待事物的方式?”
“也许是。”
“你说,我也许会发现与弗雷曼人一道生活太难,他们住在沙漠里,住在露天里,那就是原因吗?”
“谁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对我们来说,中部高地是没有人烟的地区。但是,我更希望谈一谈……”
“有人告诉我,吉尔德人很少派遣衰微香料运输机飞越沙漠上空,”哈莱克说,“但是有谣言说,你能在那里或这里看到一点一点的绿色树林,如果你知道往哪里看的话。”
“谣言!”吐克嘲笑说,“现在你要在我和弗雷曼人之间做出选择吗?我们有安全措施,有从岩石里面挖出来的营地,我们自己藏身的盆地。我们过着文明人的生活,而弗雷曼人则是几个被我们用作衰微香料的采集者,穿着破烂的、松散的群体。”
“但是,他们可以杀死哈可宁人。”
“你希望知道结果吗?即使现在,他们也像动物一样地被追杀--用激光枪,因为他们没有屏蔽。他们正在被消灭。为什么?因为他们杀死了哈可宁人。”
“他们杀死的是哈可宁人?”哈莱克问。
“你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萨多卡人与哈可宁人在一起?”
“越来越多的谣言。”
“但是,一次有组织的屠杀--那不像是哈可宁人所为。屠杀是一种浪费。”
“我相信我亲眼见到的事实,”吐克说,“做出你的选择,斗士。
我还是弗雷曼人,我将答应让你避难,给你一次机会,吸出我们两人都需要的血。请相信这一点,弗雷曼人给你的将只是被追杀的生活。“
哈莱克犹豫不决,觉察出吐克话中的聪明和同情,然而,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他可以做出解释的理由。
“相信你自己的能力,”吐克说,“谁的决定可以使你的部队在战斗中转危为安?你的决定。决定吧。”
“一定是这样,”哈莱克说,“公爵和他的儿子都死了?”
“哈可宁人相信。关于这件事,我倾向于相信哈可宁人。”吐克嘴边露出一丝狞笑,“这是我惟一的一次相信他们。”
“那么,一定是这样。”哈莱克又说了一遍。他伸出右手,以一种传统的姿势,手掌向上,大拇指叠在上面:“愿替阁下效劳。”
“我接受。”
“你希望我去说服我的那些人吗?”
“你让他们自己做出决定?”
“他们跟我走了这么远,但是他们大多数人是在卡拉丹出生的,阿拉吉斯不是他们原来想象的那样。在这里,他们失去了一切,除了他们的生命。我宁愿让他们现在就做出决定。”
“现在没有时间听你结结巴巴地说话,”吐克说,“他们跟你走了这么远。”
“你需要他们,是这样吗?”
“我们总是需要有经验的斗士……在这样的时刻,比以前更需要。”
“你已接受了我为你效劳,你希望我去说服他们吗?”
“我认为他们还会跟你的,哥尼。哈莱克。”
“你希望如此。”
“确实希望如此。”
“那么,在这一点上,我自己可以决定。”
“你自己决定。”
哈莱克从椅子上撑起来,感到即使那小小的努力,也需要他花去不少他所保存的能量。“因为现在,我要保证他们得到住处和安宁。”他说。
“与我的军需官商量,”吐克说,“他的名字叫德里斯。告诉他,我希望你受到殷勤的款待。一会儿之后,我亲自来看你们,我先要去料理一下衰微香料卸货的事。”
“祝你好运长在!”哈莱克说。
“好运长在!”吐克说,“动荡不安的时期是我们做生意的大好时光。”
哈莱克点点头,听到微弱的窸窣声,感觉到空气在流动。在他身后的一个气塞闸门被打开,他转过身,从那个闸门钻出去,到了办公室的外面。
他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大厅,他和他的人由吐克的副官带领着。
这是一个长长的、相当狭窄的地方,是从岩石中开凿而成的。那光滑的表面表明,在开凿时使用过燃烧切割器。天花板向远处延伸,高得足以保持对岩石的切面以天然的支撑。里面空气流畅,武器架和武器柜沿墙壁排列着。
哈莱克有一点骄傲的神气,注意到他的那些人,能够站的还站着,没有疲倦和战败的感觉。走私者的医生在他们中间走动,医治伤员。散乱的箱子被收集起来,放在右边的一个地方,每一个伤员都有一个阿特雷兹人照护。
哈莱克注意到,阿特雷兹人所受的训练--“我们关心自己人!”--就像天然岩石的核心一样使他们团结一致。
他的一位军官向前迈了一步,从箱子里拿出了哈莱克的九弦琴。那人向他敬了一个礼,说:“阁下,这里的医生说,马泰没有希望了。他们这儿没有骨头和器官储备,只有前哨阵地所备的药物。他们说马泰维持不了多久,他对你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那军官把琴往前一送。“马泰想听一首歌,然后让他安心地走,阁下。他说,你知道是哪首歌,他经常要求你唱那首歌。”那军官哽咽着说,“就是那首名叫《我的女人》的歌。”
“我知道了。”哈莱克接过琴,从手指板的卡于上弹出一个多用途工具。他从乐器上拉起一根弦,发觉有人已经把它调好了。他的眼中闪出燃烧的火焰,但他从胸中驱走愤怒,慢步向前,漫不经心地弹起来,强装出笑容。
他的几个士兵和走私者的医生弯腰伏在杂物箱上,哈莱克走近时,有人开始轻柔地唱起来,带着长期以来熟悉的那种轻松的感觉,跟上不合拍的打击声。
我的女人站在窗边,玻璃映照着她身体的曲线,手臂上举……弯腰……交叉抱在胸前,在落日的映照下,通红金黄。
到我身边来……
到我身边来,伸出爱人那温暖的手臂,为了我……
为了我,伸出爱人那温暖的手臂。
唱歌的人停止唱歌,伸出扎着绷带的手,把躺在杂物箱上的人的眼睑合上。
哈莱克拉了一下琴上最后一根柔弦,想道:现在我们剩七十三个人了。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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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奇皇室的家庭生活难以为许多人所理解,但是我将尽力给你简略地叙述一下。我认为我父亲只有一个真正的朋友,那就是哈马斯。费林格伯爵,一个天生的阉人,帝国最凶残的斗士之一。伯爵是一个短小精悍的丑陋的小人。一天,他给我父亲带来一个小妾,我母亲派我去窥探他们的行动。我们大家都对父亲暗中监视,作为自我保护的手段。当然在比。吉斯特协议的约束下,我父亲只被允许有一个奴隶小妾,但不可以生下皇室继承人。私通是持续不断的,但同样也受到限制。我们,我母亲、我的姐妹们和我,都善于避免被处死的危险。这也许看起来是一件可怕的事,我也绝不相信我的父亲对我们所做的事毫不知晓。皇室家庭不像其他家庭。那时,有一个新的奴隶小妾,长着像我的父亲一样的红色头发,苗条而文雅。她有舞蹈家的肌肉,她受到的训练明显地包括精神诱惑。当她在他面前赤身裸体,做着各种姿势时,我父亲长时间地看着她。最后他说:“太美了,我们将作为礼物而把她留下来。”你不知道,在克里奇的皇室中,这种限制引起过多少恐慌。毕竟,精明和自我控制对我们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摘自伊丽兰公主的《我父亲的家事》
在下午较晚的时候,保罗站在帐篷外,他们宿营的裂缝笼罩在浓阴中。他望出去,越过空旷的沙漠,凝视着远处的悬崖,不知是否该唤醒他母亲,她躺在帐篷里睡着了。
层层叠叠的沙丘向远处延伸,离开下落的太阳,沙丘露出虚构的阴影,很黑,就像在黑夜中一样。
单调而无变化。
他的大脑在这单调的景色中搜寻着某个高度,但是从那令人发昏的热气中和地平线之间,找不出令人信服的高度--没有鲜花,也没有轻轻摆动的东西来表明微风吹过……在那银蓝色的天空之下,只有沙丘和远处的悬崖。
如果那边没有遗弃的试验站,怎么办呢?他问自己。如果没有弗雷曼人,我们看到的植物只不过是意外,那又怎么办呢?
在帐篷里,杰西卡醒来,翻过身来躺着,斜眼从帐篷透明的那头望出去,偷偷地看着保罗。他背朝着她站着,他的姿势使她想起了他的父亲。她感到悲伤的泉水在她体内涌起,赶忙把视线移开。
一会儿,她整理好滤析服,用帐篷贮水袋中的水使自己恢复精神,钻出帐篷,站了起来,伸开双臂,驱走肌肉的睡意。
保罗没有转身,说:“我发现自己喜欢这里的宁静。”
大脑多么能使自己适应它的环境!她想。她记起了比。吉斯特的一句格言:“大脑在紧张状态下可以朝任何方向--正或负、上或下运动。”把它看成波谱,在负的一端,它的极限是非意识,而在正的一端,它的极限则是超意识。在紧张的压力下,大脑学习的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训练的影响。
“它可能是这里的一种美好的生活。”保罗说。
她努力通过她的眼睛来了解沙漠,企图占领这个星球,接受所有暴行,她对保罗看见的可能的未来感到惊奇。一个人可以单独站在外面,她想,不怕有人在你身后,也不怕追杀者。
她走到保罗身边,举起双筒望远镜,调好焦距,打量着对面的斜坡。小沟里的鼠尾草和其他刺状生物……一片低矮的草,在阴影中呈黄绿色。
“我去收起帐篷。”保罗说。
杰西卡点头表示同意,走到裂缝出口,从那里她可以环视沙漠。她把望远镜往左一摆,看见一块闪着白光的盐岩,它的边缘有一片肮脏发黑的混合物--那里外表一片白。白是死亡的象征。但是盐岩说明另一个问题--水。在某个时候,水曾流过那发白的地方。她放下望远镜,整理了一下外衣,听了一会儿保罗发出的声音。
太阳越来越低,阴影爬上了那块盐岩,紊乱的色彩盖过了日落的地平线。色彩流入黑暗之中,审视着沙漠。煤黑色的阴影铺天盖地,浓浓的黑夜完全笼罩着沙漠。
星星!
她抬头望着它们,感到保罗在移动,他往上爬到她身旁。沙漠的黑夜越聚越浓,有一种星星在上升的感觉。白天的压力逐渐减小,一阵短促、骤急的风刮过她的脸面。
“月亮不久就会升起来,”保罗说,“背包收拾好了,我已安好了鼓槌。”
我们不会永远迷失在这该诅咒的地方,她想,没人知道。
夜风吹动着沙流,擦着她的面部呼啸而过,带来了肉桂的气味,黑暗中一股香气。
“闻一闻那气味。”保罗说。
“甚至透过过滤器我也能闻到,”她说,“很浓。但是,它要买水吗?”她指着盆地那边:“那里没有人造光线。”
“弗雷曼人就隐藏在那些岩石里的营地中。”他说。
他们右边的一圈银环升出地平线:月亮。它升入视线内,月面是手形平面。杰西卡打量着银色月光下的沙漠。
“我把鼓槌安放在裂缝的最深处,”保罗说,“我一点燃蜡烛,它就可以敲打三十分钟。”
“三十分钟?”
“在沙蜥开始到来之前……”
“啊,我准备走了。”
他从她身边离开,她听见他向上走向裂缝。
黑夜就是一个隧洞,她想,一个通向明天的洞……如果我们有明天的话。她摇摇头:我为什么如此沮丧,我受过比那更好的训练!
保罗回来了,背起背包,领路来到下面的第一座沙丘。在那里停下来,听了听,他母亲跟在他后面走了过来。他听见她轻轻的前行和寒冷中一颗沙粒滴落的声音--沙漠自己的密码,说明它安全的程度。
“我们必须没有节奏地走,”保罗说,想起人在沙里走路的情形……既有预知的记忆,又有真实的记忆。
“看着我怎样走,”他说,“这是弗雷曼人在沙漠上走路的方式。”
他走到沙丘顶风面上,沿着它的曲面,用摇摇摆摆的步伐移动着。
杰西卡仔细看着他走了十步,跟着模仿他。她明白了它的意义:他们必须发出沙自然移动的声音……像风吹着沙一样的声音。
但是肌肉却对这种不自然的、破碎的模式表示抗议。向前走一步--拖着脚步走--拖着脚步走--向前走一步--停一下--
拖着脚步走--向前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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