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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慈禧》

_18 张宝瑞 (清)
  虽然没有早餐晚餐,
  也没有铁链拴着脖颈。
  在一切女人里面,
  最自由的是尼姑;
  虽然没有头饰胸饰,
  但不用侍候丈夫公婆……
  女儿国人见到这个尼姑,争先叫道:阿尼来了,阿尼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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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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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匪徒头目把这个年轻尼姑带进王宫。
  秋家姐妹仔细打量着这个风尘仆仆的尼姑,她的头顶秃秃的,泛着青光。
  “你从哪里来?”秋千鸿问。
  “我是中原五台山的尼姑,要去西天取经。”她不紧不慢地回答。
  尹福坐在一边,心里非常难受。这个于小玉兰为了救女儿国的百姓,竟然剪去了一头美丽的秀发。
  于小玉兰瞟了尹福一眼,那目光似乎在说,哼,我又不找男人,要这头秀发又有何用?自古以来,女人饰美多是为了取悦于男人。
  于小玉兰又说:“国王可知道中原流传的唐僧取经的故事?我就是新的唐僧,叫清僧,也去西天取经。我可没有孙悟空、猪八戒、沙僧保驾,我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秋千鹄问:“你到哪个西天取经?”
  “当然是印度国喽,我途中每经过一个国家,国王都要为我修庙,你们女儿国也是如此。”
  秋千鹄问:“我国要是不修庙呢?”
  “那可了不得,天打五雷轰,睡觉做噩梦,如来派天狗咬你,观音派红孩抓你……”于小玉兰眉心皱起一个疙瘩,绘声绘色地说。
  秋千鸿说:“魔高一尺,佛高一丈,天下佛徒甚多,我们还是顺应潮流吧。”
  秋千鹄还有些疑惑,问道:“你说你是尼姑,要到西天取经,但是何以证明呢?”
  “我有五台山住持慈悲大师的文书。”尹福不禁暗暗发笑,一抬头,于小玉兰瞪了他一眼。
  尹福频频点头:“好书法,文笔飘逸,文章秀美,还真是慈悲大师的使者。”
  秋千鹄道:“也好,就从修建王宫的木料中移过一些建一座寺庵。”
  于小玉兰道:“西天路途迢迢,寺庙须在三天内建成,到时我还要举办落成仪式。”
  秋千鸿道:“只好昼夜建造。”
  秋千鹄道:“你自称是僧人,你可会瑜珈功?”
  “瑜珈功?”于小玉兰一怔,转而说道:“我们不练这个。”
  “那你会功夫?”
  “会打坐功,又叫睡莲功。”
  “给我们表演一下。”
  “表演?嘿嘿,那你这王宫里的地毯可就遭殃了。”说着,于小玉兰从椅上溜下来,朝地上盘腿一坐,两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
  尹福见了,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秋家姐妹紧张地盯着于小玉兰。
  一会儿,于小玉兰站了起来,只见她打坐之处,地毯皆烂,地上出现半尺深的一个小坑。
  秋家姐妹看怔了。
  于小玉兰指着尹福说:“你们这个宰相怎么这么老?我们中原的宰相多是年轻有为。东周时期有个叫甘罗的宰相才十一岁,三国时期东吴有个大都督叫周瑜,才十三岁。”
  秋千鸿笑道:“我们引进贤才,不分年岁大小,这位尹宰相是你们中原人。”
  “怪不得我见他一脸珠黄呢,原来是中原人。”于小玉兰问尹福:“你是哪个旮旯的人?”
  “直隶府人,翻过太行山就是你们五台山,从太行山顶上能看到你们的庙门,弄不好你们庙里的香炉都瞧得见。”尹福回答得干干脆脆。
  “噢,连庙门都瞧得见,真成了千里眼、顺风耳了。”
  秋家姐妹不敢怠慢造庙这件事,吩咐三百女奴日夜施工,三天后果然建起一个小巧玲珑的尼姑庵。秋千鸿想给小庵起个名字,就去问于小玉兰的法号,于小玉兰自称法号“莺晓”,于是尼姑庵便取名为“莺晓庵。”
  莺晓庵建成这天,秋家姐妹在庵中举行隆重庄严的建成庆典,女儿国中大大小小的匪徒头目云集而来。于小玉兰庄重地点燃了一支香,插于香炉之上,然后率领众人跪拜在佛像之前。
  秋家姐妹与众匪徒正在磕头,忽然觉得头晕目眩,“扑通”、“扑通”先后倒下了,只有于小玉兰和尹福两人笑吟吟地站了起来。
  原来这是一支熏香,由于于小玉兰和尹福二人口中含了却香丸,因此没有被熏倒。于小玉兰道:“还不快去敲钟?”
  尹福飞也似扑到钟楼内,敲响大钟,钟声雄壮、高亢。
  这是进攻的信号。埋伏在附近的索娜部属和女儿国中的女奴们立即行动起来,与匪徒们激战,一时间杀声震天,黄尘滚滚。尹福回到佛殿,只见于小玉兰手握一柄宝剑,已将秋家姐妹及匪徒头目全部刺死。
  尹福道:“只可惜没与她们比武。”
  于小玉兰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什么比武?这两个女人都是西域凶残的女贼,早死一日,西域不知有多少人幸免于难。”
  两个人冲出寺庙,与索娜的人会到一起,奋力击杀匪徒。
  秋家姐妹一死,匪徒们如树倒猢猕散,多数匪徒被杀死,只有少数匪徒骑马四散而逃。
  女儿国沸腾了。
  狂欢达到了沸点,国人欢呼着尹福和于小玉兰的名字,并把他们高高抛到空中。
  索娜被选为新的国王,女儿国人在寺庙后面修建了一座珠玛墓园,珠玛的尸骨不知散失何处,只有她的一颗人头一直保存在一位老妇人的毛毡之下,那颗人头埋在一个精致的瓦罐之中,已成为骷髅。老妇人献出瓦罐,人们将它埋于墓园之中。
  一个女人献出保存多年的假发套,那是十年前她用宝石跟一个土耳其商人交换的,这女人把假发套送给了于小玉兰。于小玉兰嫣然一笑,接过了假发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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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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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尹福和于小玉兰在山西的一个岔口分手,尹福望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问道:“你到哪儿去?”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她诡秘地一笑,消失在皎洁的月色中。
  尹福望着神秘莫测的月亮,心中升腾起一种崇高的敬意。他想起那匹白马和那个坐在路中专心致志绣花的小姑娘。
  他又想起莺晓庵中的一炷香,香烟袅袅。
  “人生拼的不仅仅是功力,有时也要斗智谋,智谋也是一种功力。一句话闷死英雄好汉,一个小心计有时能横扫千军如卷席。”尹福这样想道。
  尹福进入河南地界,一路打听皇家行列的下落,终于听说皇家行列已到了开封府。
  皇家行列是十月初二到开封的,由洛阳县周南驿出发,计程四百五十里,沿途共历九天。开封行宫已预备好几个月,比西安行宫还华丽宽敞,颇有内廷气象。但皇上一见到奉命从京城赶到开封的庆王奕劻,却又眼泪涟涟。
  “宫里怎么样?”光绪问奕劻。
  “宫里倒还安静,自和约一画押,各国使臣的态度都改过了,銮驾到京,不但洋兵早已撤退,各国使臣还会约齐了来接驾。”奕劻小心地说着,不时用眼睛瞟着光绪。
  光绪又问:“这次到底赔了多少东西?”
  “赔款四亿五千万两,三十九年付清,加上每年摊还的利息,共计九亿八千二百二十三万八千一百五十两,索款最多的是俄国,一亿三千零三十七万一千一百五十两,其次是德国,九千多万两。法国得了七千多万两,英国得了五千多万两,日本和美国各得了三千万两,意大利得了两千多万两,比利时得了八百多万两。此外,各省还要赔款……”
  “唉,赔这么多。”光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意大利还不高兴呢,一肚子牢骚,还想兴风作浪。这还不说,还削平了天津大沽及京、沽间的一切炮台;天津城外二十里以内,不准咱中国军队驻扎;北京和山海关之间十二处要地由洋兵驻扎。”
  “真是岂有此理!”光绪气得用手击桌。
  “皇上,您先息怒,还有呢。北京设特殊的使馆区,占地一百二十亩,华人不准居住在内,各国使馆可以自设军队,多则四百名,少则一百名。条约还规定惩办赞助义和团的官吏;惩治和禁止各地反洋社团;停止四十五城的文武官秘考;禁止咱中国两年从国外购进军火;还废除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改设为外务部,班列于户、吏等六部之上。”奕劻看光绪气得全身乱抖,不再往下说了。
  光绪慢慢平缓下来,又问:“崇绮到底是怎么死的?”
  奕劻说:“太后临离京时,荣禄、徐桐、崇绮留京应付,崇绮和荣禄逃往保定,后来崇绮听说他的福晋在北京被洋兵驱至天坛院内,次第轮奸,便自缢死了。八国联军进北京那阵儿,公开抢劫三天,颐和园的珍宝古玩,联军用骆驼队运了几个月,强运到天津的租界,俄军还抢劫了中南海的仪銮殿,能搬动的宝物,他们全搬走,搬不动的则全部砸毁。有个俄军军官回国时,带走咱中国的宝物竟有十大箱。传教士也乘机大发横财,那个叫樊国梁的法国主教,闯进户部尚书立山家中,一次就抢走一万两白银的财物。有个美国传教士丁韪良,在沙滩粮店抢了两万多斤粮食。法军把老百姓撵进死胡同,用机关枪扫射。联军还将抢到的妇女,不分老少贵贱,全赶到东单裱褙胡同,任联军官兵轮奸作乐。”
  “真是罪孽!”光绪听着听着,又动了气。他在屋内来回踱步,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汗珠。
  “咱们的神机营、虎神营呢,洋人的炮一响,比兔子跑得还快!”
  光绪脸色苍白,颓废地坐在椅子上。
  这时,李莲英悄悄溜了进来,朝光绪请了安,说道:“老佛爷有懿旨!”
  “又是什么?”光绪不耐烦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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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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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莲英从怀里摸出一张文书,递给光绪。光绪展开一看,不禁叫道:“废掉大阿哥!”
  大阿哥溥隽是端王载漪的儿子,是光绪的胞侄,几年前被慈禧立为大阿哥。一因端王载漪支持义和团入京,得罪洋人,被逐蒙古阿拉善旗,二因溥隽西遁途中百般顽劣,非君主之才,惹恼慈禧,于是遭此际遇。
  光绪此时颇觉快意,倒不是怕溥隽夺自己的皇位,而是不用再吃他的苦头。有一次光绪在廊上倚柱闲眺,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摔得嘴唇都肿了,等太监扶了起来,才知道是大阿哥无缘无故推他一下。此时见慈禧决意逐他出皇家行列,心头感到异常轻松。光绪说道:“宗社大事,全凭太后做主。”
  李莲英道:“既然皇上这么说,就写个旨吧。”
  光绪写了旨,交给李莲英,李莲英退了出去。
  李莲英出去后把皇上的圣旨交给荣禄,荣禄匆匆来到大阿哥的跨院,拉开嗓子,喊了一声:“宣旨!”
  门帘掀起,白发苍苍的刘嬷嬷一手撑帘,一手往里招手。愁眉苦脸的大阿哥溥隽出来了。
  荣禄走向门前,在滴水檐下,面南而立,向溥隽宣读了皇太后懿旨。
  溥隽伏在地上,哭出声来。
  荣禄劝道:“别难过了,等事情过去了,老佛爷一定还让你回来当差。金枝玉叶,自己该知道体面,哭个什么劲儿,没准叫人笑话。”
  然后,荣禄派人把他送往蒙古阿拉善旗找他父亲载漪去了。
  唐昀这些天坐立不宁,寝食不安,李瑞东和木兰花已接连出去几次,也没有寻到尹福的踪迹,连个音讯或传说都没有。自从那日深夜尹福被两个女贼劫走之后,尹福这个人就像是从人世间消失一样,可是他的音容笑貌一直在唐昀眼前、耳畔闪现、鸣响。
  尹福是为了救唐昀挨了女贼的黑掌,每想到这里,唐昀更是焦虑不安。
  李瑞东也感到内疚,那日深夜他恰巧不在镇里,他到附近查哨去了。
  光绪皇帝几次派人打探尹福的消息,每番听说尹福杳无音讯,也是嗟叹不已。
  那些宫女、太监也都喜欢和尊敬尹福,心重的人这些天脸上常“阴着天”。
  这日晚上,李瑞东正在房内歇息,忽听门外有动静,于是靠近门口,“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他的头皮而过,打到墙上。他见势不妙,猛地一关门,回到屋里,一镖击灭蜡烛,伏于顶壁之上。
  “砰,砰……”又是一阵枪响,子弹打在墙上。
  “李瑞东,你违抗上帝的意旨,死有余辜!”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是八国军派来的杀手黛娜小姐的声音。
  这个恶魔般的女人。
  这个幽灵,始终游荡在皇家行列的上空。
  李瑞东没有说话,等待那个幽灵的出现。
  幽灵没有出现,木兰花、侍卫等闻声赶到。
  有人拿来一根蜡烛,人们才发现李瑞东贴伏于顶壁之上,两只脚盘着一根木柱。
  “李爷真是好功夫,变为壁虎了。”木兰花笑道。
  李瑞东飘然下来,看到床幔被子弹击穿几个洞,笑着说:“这上面多开了几朵花。”
  “是不是那个洋女人又来了,这枪声好响。”木兰花望着墙上的弹痕说。
  “是啊,这个鬼女人,缠上我了。”李瑞东掸了掸身上的墙灰,问道,“尹爷有消息吗?”
  木兰花摇摇头,眼睛里闪过几丝忧郁。
  “是不是他真的离开了人世,那两个女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李瑞东说到这里,眼睛有些发酸,眼泪禁不住涌出眼眶。
  木兰花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说:“论尹爷的武艺,在江湖上属上乘,可是他中了鸳鸯指,受了伤,可就不好说了。李总管派出几拨人四处寻找,这些人有的已经回来,都说没有尹爷的下落……”
  “他会不会真的遭了毒手?”李瑞东喃喃自语道,“那也应该有个蛛丝马迹呀!”
  几天后,到山西去的几个侍卫骑马回来,带回来一支判官笔和一件带有血迹的上衣。李瑞东一看,号啕大哭。
  “这是尹爷的上衣,是尹爷的兵器呀!”他这一叫,引来了不少人。木兰花一见也哭个不止,唐昀听说找到了尹福的遗物,眼睛哭得桃儿一般。光绪皇帝、隆裕皇后和瑾妃听说尹福死了,也叹息不止。
  尹福的人缘极好,皇家行列的人无不哀切,李莲英唐昀传达了慈禧的懿旨,在开封府北郊为尹福修一座衣冠冢。
  这天下午,一支出殡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开封北城门,曲折来到北郊一个土丘下。十二个侍卫抬着一口楠木棺木,纸幡飘荡,哀乐悲壮,李瑞东、木兰花、李莲英等人簇拥着唐昀走在队伍的前面。棺木里放着尹福穿过的那件血衣和他的兵器判官笔。棺木用五彩绸围罩,棺前高悬书写着尹福姓名享年的红绸铭旗。
  李瑞东带领几个兵丁挖了一个墓穴,然后用绳索吊棺入葬,棺木头朝西南。在西南部挖了一个小洞,放进一盏点燃的油灯。这时,木兰花瞅瞅李瑞东,小声说道:“李爷,忘记告诉尹爷的家人了。”
  李瑞东红着眼睛说:“别告诉了,来了也见不着尸身,哭得更惨,老佛爷开了这个恩,已经就不错了。”
  木兰花又捅捅李瑞东:“你瞧,老佛爷神色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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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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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瑞东望唐昀,只见她神思恍惚,目光呆滞,已经没有了眼泪。猛地,她从怀里摸出一把剪刀,往胸前就刺……
  李瑞东眼快,上前一把握住唐昀握剪的手腕,剪刀落地。
  “你不要这样,老佛爷!”
  唐昀叫道:“我要跟他一同去死!”
  李莲英赶过来,说道:“老佛爷,龙体要紧,还是回去歇息吧。”说着唤过几个太监,强拉着把唐昀拥到轿车上,回开封府行宫。
  一个阴阳先生手拿一束茅草从一端走向另一端扫着棺木,一边扫一边说:“旧鬼出去,新鬼进来!”然后人们一齐动手掩埋,堆成圆形坟堆,再用石头压三张纸,以示死者有儿有女。在坟堆下边,用三块石头立一门形,门朝高山,以求家中兴旺。
  李瑞东把灵头幡插在坟顶,把哭丧棒插在坟堆向阳的一面。木兰花把石碑立于坟前,上面刻着:“八卦掌名师尹福老先生衣冠冢。”碑后刻着尹福的生平事迹。
  木兰花遗憾地说:“要是有一张照片就好了。”
  李瑞东道:“哪怕是一张画像也好。”
  回来的路上,木兰花问李瑞东:“李爷,你说老佛爷为何对尹爷那么痴情,是不是因为她年轻就守寡,太寂寞了!”
  李瑞东没有回答,眼睛望着迷蒙的田野,他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尹爷身上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阳刚之气,还是真挚之情,说不准,反正是脱俗。”
  李瑞东还是没有说话。
  木兰花又说:“老佛爷刚才一时冲动,要为尹爷殉葬,我看要是真的这样,恐怕天下议论纷纷,朝野震惊,连洋人也得目瞪口呆,一个威仪万方的皇太后竟然要为一个清宫护卫殉葬,清史应该怎么写?”
  李瑞东想岔开话题,于是说:“清太祖努尔哈赤和皇太极死后都有太妃殉葬,但是顺治皇帝以后,极少有人用后妃殉葬。”
  木兰花道:“我听说秦始皇死后有一万多名贵妃宫女为他殉葬呢!”
  李瑞东道:“《西京杂记》中记载着这样一件事:西汉时,有个广川王,常好聚集无赖少年到处游猎盗墓。有一次他们盗掘一座古墓,墓密封甚好,墓上覆盖着一丈多厚的石垩,还有一尺多深的云母,所以挖开墓时尸体保存完好。共有一百多个尸首,纵横相枕,或坐或卧,墓中只有一个男人,其余都是女人。后来才弄清楚,这座墓中葬的原来是周幽王,这一百多名女人全是为周幽王殉葬的妃嫔。明太祖朱元璋死后,为他殉葬的竟有四十名妃嫔、宫女,其中十几名侍寝宫女全是生殉,其余是自尽。明成祖朱棣死后,为他殉葬的宫妃有三十余人。明成祖当死之日,三十余名宫妃被带到后堂,有一木床,上面有挂绳,宫妃一个个上了木床,脖颈上套了挂绳,太监踢开木床,后妃们接连被挂绳勒死。殉葬的宫妃中有个朝鲜选献的妃子,临终时对守候在身边的乳母连呼:‘娘,吾去!娘,吾去!’话音未落,气绝身亡,好不悲惨!”
  木兰花道:“如果殉葬人心甘情愿,我看也是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像老佛爷这样,殉情而死!”
  李瑞东听了,又不言语了。
  这时,有一匹白马飞快驰来,马上滚下一个带血的侍卫,高声叫道:“李爷,不好了,贼人正在围攻行宫,侍卫们快抵挡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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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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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攻开封行宫的是悟慧和尚率领的少林寺僧人。
  悟慧和尚那日看到寂聚法师等放走唐昀后,心中一直愤愤不平。他邀集一些拜把僧人出来寻找皇家行列,已在开封府驻扎多日。得知皇家行列到达开封,悟慧和尚喜出望外,于是率领僧人向行宫发动猛攻。
  守卫行宫的多是侍卫,他们拼死抵抗僧人们的猛攻。一些侍卫把光绪皇帝、隆裕皇后和瑾妃集中到一间房内,然后排成几排列于四周,准备以死保卫皇族,几个侍卫来到唐昀屋内,没有找到她。
  悟慧和尚和他的同伴虽然人数不多,也就六七十人,可是个个武艺高强,勇猛无比。一部分僧人猛攻行宫,还有一部分僧人奋力抵抗增援的清兵,各有死伤,战斗十分激烈。
  行宫的侍卫渐渐不支,他们纷纷退到藏有光绪等人的那间房屋周围。
  悟慧和尚道:“弟兄们,冲进去,格杀勿论!”他率先冲到前面,用哨棒挡飞击来的飞镖。
  一些僧人野蛮地杀死一些宫女和太监,地上尸身纵横,血迹淋漓。
  屋内,隆裕和瑾妃挤作一团,瑟瑟发抖。光绪呆呆地望着窗外鏖战的情景,大眼睛一眨不眨,此时他已没有心思怅望天空中的大雁了。
  隆裕忧心忡忡地说:“开封府那么多兵都到哪儿去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呀!”瑾妃哆嗦着说:“荣大人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隆裕恨恨地说:“平时他拍马屁比谁都能耐,如今逃得比兔子还快!不知太后到哪里去了?”
  “是啊,太后到哪儿去了?莫非……”瑾妃不敢多想,把眼睛瞟向窗外。
  僧人们杀红了眼睛,有的胳膊、腿挂了彩,仍在奋力拼杀。
  隆裕战战兢兢地说:“他们杀死那么多宫女、太监,要是冲进来怎么办?”
  瑾妃一听,眼泪簌簌而落,叹道:“我妹妹命如此苦,我也这般苦,真是同命相怜。我看这些和尚倒不是野蛮的人,只是杀红了眼,恐怕我们连全尸都保不住。”
  隆裕听了,回过头来,训斥道:“哭什么!有本事出去杀退他们,没用的东西,就知道睡觉,没一点骨气!”
  再说唐昀正在屋内吃大枣,忽听外面杀声震天,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走出屋来,正见李莲英引着一个老宫女匆匆朝后院走去,于是也尾随而去。
  李莲英引着那个老宫女七绕八绕来到后花园里,二人转进一座假山,假山上盖满了青苔和虎耳草,远远望去,仿佛覆盖着一张碧毡,有一座石亭拥立在假山石上,底层前为空阁,后为石窟。上层前为平台,后为亭屋。平台三面有石栏,正中有圆形石案,旁有石凳环绕。
  唐昀跟了过去,不见二人踪迹,有些疑惑。她见白石,或如猛兽,或似鬼怪,纵横拱立,上面苔藓成斑,藤萝掩映,其中微露羊肠小径。唐昀走进小径,看到茂竹旁边有口枯井,正走到井边,就听背后有人叫道:“唐昀,你到这里干什么?”
  唐昀听有人叫出她的真实姓名,吃了一惊,回头一瞧,正是李莲英。他脸色阴沉,行色匆匆。
  “我是太后,为何不能到这里?”唐昀鼓起勇气说。
  “混账东西!”李莲英应声骂道。
  “小李子!”井下传出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喳!”李莲英往井边移了几步,躬了躬腰。
  “兵荒马乱的,就让她下来吧。”又是那老妇人的声音。
  “老佛爷,这……”李莲英有点犹豫。
  井下传出咳嗽声:“她还能翻得了天。”这声音软中带硬。
  李莲英朝唐昀点点头。唐昀来到井边,见竖着一个小木梯,于是顺木梯走到井下。
  井下漆黑一团,潮湿,气味难闻。
  唐昀看到旁边坐着一个老妇人,背对着她,正襟危坐,不露声色,就像一堵厚墙。
  唐昀看不表她的面孔,但感到这老妇人气势咄咄逼人。她的衣服不抖一下,身子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雕塑。
  唐昀知道,她就是慈禧太后,那个令人谈虎色变的老佛爷,曾使无数人跪伏在她石榴裙下的太上皇,满腹计谋机关算尽的专制魔鬼。
  “老佛爷,我给您请安。”唐昀战战兢兢地说,头低下了。
  老妇人身子未动一下,仿佛是从她心底发出的声音:“委屈你了。”
  这四个字轻描淡写,但重若千钧。唐昀听了,忽然感到鼻孔发痒,眼睛泛酸,酸甜苦辣一股脑往上翻。她不知说什么好,竟停顿了一会儿工夫。
  死一般的沉寂。
  沉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喧哗更可怕,更使人感到发骨悚然。唐昀如今实实在在尝试到了这种感觉。
  唐昀欲进不能,欲退不能,欲言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多少年来她听说过有关慈禧的种种传说,传言慈禧如何在圆明园靠金嗓子勾引了咸丰皇帝,成为兰贵妃;又如何在咸丰病故时,折服了肃顺等王爷强臣;慈禧又如何施计害死慈安贵妃,独揽大权,垂帘听政;如何害死同治皇帝的皇后和光绪皇帝的皇妃,如何镇压了戊戌变法运动,使谭嗣同、康广仁等六君子血染菜市口……总之,在唐昀的心目中,慈禧是一尊恶煞神,是一只魔掌,遮盖着大清帝国的蓝天。可是,唐昀从未见过慈禧,如今她与慈禧只有半尺之遥,自己又在扮演假慈禧的角色,真是离奇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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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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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老妇人真有坐功。唐昀暗暗叹道。慈禧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唐昀想到这里,有点自惭之心。她觉得自己倒像善财童女,坐于一边。
  脚步声,杂沓的脚步声。
  有人飞跑。
  “什么人?”有人大声喝道。
  飞快的脚步声。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
  唐昀想:李莲英飞跑的目的是为了引开追击者。
  “这儿有一口井。”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嘿嘿,老子正渴得嗓子冒烟,这下可好了。”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略微哑了一点。
  “不知比嵩山的泉眼怎么样?”
  几个人绕到了井边,有棍棒撞井台的声音。
  唐昀有些慌了,心里感到一阵冰凉。
  “下面是什么?白乎乎的东西……”一个人叫道。唐昀看看慈禧,她就像一尊泥塑,贴在那里。
  “快出来!不然往下扔大石头了!”一个中年男子发出粗鲁的声音。
  唐昀往上一看,几个光秃秃的脑袋,闪着光泽。
  唐昀不容多想,“嗖”地跃了出来。两掌轻轻一拨,拨倒了两个僧人。
  “围住她,不能让她跑了。”僧人们一窝蜂朝她追去。
  唐昀向前狂奔,跑过竹林,跑过小桥,跑过秀亭。正跑间,忽被一人拦腰抱住,那人呵呵笑道:“太后,辛苦了。”
  唐昀想伸掌击他,但手已抬不起来了。那人点了她的穴。
  那正是少林寺悟慧和尚。
  后面的僧人也追了上来,有几个僧人扬棍就要击唐昀,被悟慧和尚拦住。
  “且慢,留着她自有用处。”
  “什么用处?此时不杀,更待何时?”一个僧人问道。
  悟慧和尚道:“咱们不但要杀她,还要杀皇上、皇妃。现在固守行宫的侍卫还不投降,他们又添了鼻子李等援兵,咱们迟迟攻不下来。时间一久,敌众我寡,咱们恐怕要吃亏。不如把太后带到行宫,以太后要挟那些人投降,让他们交出皇上、皇妃,这不是一个妙策吗?”
  众僧人齐声称好,都说悟慧这个主意妙。
  悟慧等人押解着唐昀来到光绪躲藏的房屋前。此时,李瑞东、木兰花等人已冲进那个房屋,但仍无力杀退少林寺僧人。
  悟慧和尚把唐昀推到前面,他一个人躲在唐昀身后喊话:“皇家小子们,你们听着,现在我们抓住了慈禧太后,你们赶快投降,如不投降,我们就在这里杀掉慈禧!”
  屋里无任何动静。
  悟慧接连喊了几次,屋里没有应声。悟慧有点火了,又把唐昀向前推了几步。
  这时,有个僧人凑上前对悟慧和尚说道:“悟慧,我想起来了,这皇上对太后积怨很深,他巴不得咱们杀死太后呢,太后一死,皇上有了实权,该是多美的一件事。”
  悟慧听了,恍然大悟道:“我怎么忘了这件事,怪不得那边没动静,这可怎么好?”
  这时,悟慧听到对面屋里有女人哭嚎的声音:“太后,太后!你可不能死啊,你一死,丢下我可怎么活啊!”
  “啪”一记响亮的掌嘴声,那个女人立即停止了哭声。
  唐昀对那屋子喊道:“屋里的人听着,你们不要听这些秃驴的鬼话,以前朝廷是委屈了少林寺,我到少林寺时,已跟寂聚法师谢过罪,并答应了寺里的要求。如今这些人无端滋事,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我皇驾,围我行宫,杀我宫人和士兵,这是背信弃义的行为,与寂聚法师的初衷背道而驰。”隆裕又哇哇大哭。光绪接连瞪她几眼也无济于事。瑾妃觉得有些奇怪,她与慈禧相处数年,觉得慈禧像变了一个人。
  悟慧听了唐昀这一席话,怔住了。他想不到这妇人会说出这一番话,在他看来,慈禧是一个权力欲和求生欲都非常强烈的女人,她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她决不愿意死,死意味着一切都化为乌有,这些荣华富贵,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
  悟慧想到这里,怒从心头起,扬手就要击唐昀的头盖骨,欲将她置于死地。
  “掌下留情!”但听一声大喝,从房上卷下来一人,悟慧只觉手腕一疼,鲜血淌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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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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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的人不约而同凑到窗前往外一看,都异口同声叫道:“尹爷!”
  棺木已入土,坟前已立碑,碑文是明明白白刻着尹福的生平事迹,判官笔和上衣已作为尹福的遗物永久埋存于地下,可是尹福神不知鬼不晓地又冒了出来。
  他究竟是人是鬼?是真是假?
  正是“铁镯子”尹福,他已万里迢迢寻到这里。
  几度儒雅,风尘仆仆,一团正气,两目炯炯。
  当他端端正正出现于僧人们的面前时,僧人们都怔住了。
  唐昀惊喜地叫道:“尹爷,原来你没有死!”
  尹福正要答话,猛见眼前有个东西一闪,急忙将头一侧,原来是支飞镖击过。
  尹福要给唐昀解穴,悟慧和尚手持少林寺天齐棍闪出。尹福下意识地去腰间抽取判官笔,才记起判官笔不知遗失何方了。
  尹福以掌代笔,与悟慧厮杀。
  悟慧来了一招“霸王竖旗”,然后一招“玉女穿梭”,用棍去戳尹福心窝。
  尹福闪过了一招“泰山压顶”,左足尖里扣,右足尖外展,上身右转向东,左掌同时向左向后转至头顶上方,掌心向上,右掌随之从左肩外侧落至腹前,掌心向上,直扑悟慧。
  悟慧见尹福来势凶猛,一招“金牛卧地”,然后一招“跃步劈棍”,棍风呼呼作响。
  众僧人齐声喝彩,一同高唱天齐棍歌:
  少林天齐棍,出手震天门。
  开步内外拨,挑拨散风云。
  调招起舞花,迎敌封缠棍。
  劈打扫两侧,法如风火轮。
  退使绞肠沙,进使蛇吐信。
  应后回马枪,对横急翻身。
  应弱虎扑食,应强溜如云。
  若攻先备防,护体严如森。
  遗敌破一口,怒施风雷棍。
  跃步如流星,亦名罗王阵。
  练成此棍法,出世旋乾坤。
  在僧人们的呐喊声中,悟慧力量倍增。他抖擞精神,左右抡棍,连接几招“怀抱琵琶”、“济公倒扇”、“武松立擂”……
  尹福退后几步,他见悟慧胜心很甚,不免有些急躁,于是就想用躲闪法磨损他的志气,使他精疲力损,然后再想办法制伏他。
  悟慧见尹福步步后退,左躲右闪,还以为他力怯,于是攻势更加凌厉。接连使出“金鸡缠蝶”、“降龙卧虎”、“回马捣棍”等狠招。
  悟慧占了上风,更加得意,大声喊道:“弟兄们,快把太后杀了!”
  僧人们一听,急忙闪了出来,直扑唐昀。唐昀见状不妙,就势一滚。
  “鼻子李”李瑞东见情况紧急,与木兰花率领侍卫冲了出来。
  木兰花乘机抱起唐昀,往回就跑。
  尹福在旁边看见,急忙喊道:“快解她的穴道。”
  一个僧人在一边看到,急忙朝木兰花发镖。
  木兰花听到背后风响,急忙闪身,一镖呼呼击过,钉上房屋的框上。一是木兰花抱着唐昀不方便,二是这飞镖是连珠镖,一镖过后又来一镖。木兰花躲闪不及,一支飞镖结结实实钉在她的背上,她摇晃了几下,抱着唐昀摔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裳。
  “木兰花!”尹福在一旁看到,大声叫着。
  木兰花微笑着使出全身力气,给唐昀解了穴位。
  “木兰花!”唐昀抱住木兰花悲伤地叫着。
  木兰花微微睁开眼睛,朝唐昀温柔地笑着断断续续地说:“唐……昀姐……我死后……你们要……把我埋在……尹老师那座衣冠冢里……”
  唐昀万没想到木兰花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怔怔地抱着这个由温热渐渐冰冷的躯体,抱着这个只有十七个年头的青春滋溢的身体,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两行热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木兰花的胸脯上。
  木兰花的胸脯永远停止了起伏。
  尹福见木兰花身中暗镖身亡,不由大怒,迅疾转为反攻。他一招“紫燕抛翦”,击飞了悟慧手中的天齐棍;然后乘悟慧返身的一刹那,双手将悟慧高高抛起;悟慧此时已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尹福大吼一声,声若惊雷,竟将悟慧抛出墙外。
  这么一个文质彬彬、文雅儒静的小老头,竟将那么魁梧的一个和尚高高抛出墙外,众僧人目瞪口呆,都说八卦掌厉害,陆续逃窜而去,一会儿便逃得无影无踪。
  僧人们一退,外面的援兵陆续杀到。
  尹福抱起木兰花的尸身,不禁泪如泉涌。木兰花是尹福最喜爱的学生,不仅品貌端正,而且聪慧勤奋,在宫中是武艺佼佼者。尹福最喜欢的是她在深宫花木丛中,没有丝毫的媚骨和俗气。有些出身昂贵的世家子女,反而俗态百出。可是这个出身寒门的黄花闺女,在有些人看来她可能是一拍后脊梁就吐蚂蚱或蛐蛐的人,可是却有着冰清玉洁般的傲骨。她有自己的见解,有真善美的心灵,她青春永驻。
  按照木兰花的遗愿,尹福、李瑞东等人将她安葬于开封府北郊尹福那个衣冠冢中,尹福取出判官笔,庄严地埋下了这个青春的身躯,亲自为她的坟墓培土。
  墓前换了一个石碑,碑前镌刻着:木兰花之墓。碑后的碑文是:这里埋葬着一个非凡的女人,她如闪电,一烁即逝。
  这是尹福对木兰花的礼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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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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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唐昀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木兰花,一个小宫女,为了救她,走完了十七年的生活历程,一朵鲜花过早地凋谢了,花骨已逝,只留下花香、花泥。唐昀觉得她的花魂仍在房中回荡。她与木兰花接触不多,但每逢见到她总觉得她与荣子、娟子等宫女不同,她不像其他宫女那样絮絮不休或专爱在背后论长议短,要不然就是谈论哪个妃子的发式好,哪个太监长得端正。木兰花又不像那些豆蔻年华、情窦未开的纯情女孩,她有些深沉,深沉得不像她的年龄,那两弯眉毛就像两个幔帐,变换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神秘、动人。她的两只杏眼,就像两口深深的泉井,清澈、深邃,令人不可捉摸。
  人只有在死时,人们才能想起她许多的特点和长处。
  李莲英进来了,满脸堆着笑。
  “老佛爷对你很满意,她说她没有挑错人。”李莲英的一双媚眼闪着狡黠的光。
  唐昀一动未动。
  “老佛爷说把这个赏给你。”李莲英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翡翠玉镯,拉过唐昀的右手,往她手腕上套。
  唐昀把手闪开,淡淡地说:“我不稀罕这个,北京城快到了,你们说话可要算数。”
  李莲英收起翡翠玉镯,皮笑肉不笑地说:“老佛爷放屁从来带响,一到北京,就把那老家伙从新疆弄回来。”
  唐昀叹了一口气,她又想起了木兰花。
  李莲英朝门口瞅瞅,往前凑了几步,小声说:“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能走漏风声。”
  唐昀没有理睬他。
  “跟你那个相好的也不能……”
  唐昀愤怒地看他一眼。
  “你可别忘了那口井……”李莲英说完,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了。
  什么井?是开封府后园里的枯井,还有北京靖宫里的珍妃井?
  竹影萧萧,在她的心灵深处,仿佛有一个长长的投影,愈来愈大,愈投愈长……
  李瑞东等人此时正围拢在尹福身边听他讲女儿国的故事,女儿国的趣闻轶事使大家感到十分新鲜。
  “国王是大家选出来的,这事听起来真新鲜。”一个侍卫抹抹嘴道。
  “咱们中原的皇上都是世世代代相传,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来会打洞。”又一个侍卫道。
  一个侍卫挤上前说道:“那陈胜是个长工,朱元璋是个和尚,不也一样当皇上?”
  李瑞东道:“陈胜、朱元璋都是农民起义的头领,人家有本事呗。”
  一个老侍卫道:“康有为、梁启超变法那阵子,不是也主张选举吗?”
  尹福道:“那叫君主立宪,皇上还是代代相传,可是总理大臣是选出来的,跟日本国一个样,就是这样老太后也不答应。”
  李瑞东道:“我听说有个叫孙文的人,他主张民主共和、打倒帝制,已经在南方闹了几个起义,都被朝廷镇压了。”
  一个侍卫道:“我也听说过这个人,老佛爷对他恨得要死,听人说他有三头六臂,刀枪不入,又会呼风唤雨,一会儿跳到日本国,一会儿跳到美国,是神通广大的人。”
  尹福笑道:“那不是孙文,那是孙悟空。”
  人们哄堂大笑。
  那侍卫呵呵笑着:“反正都是孙,天下姓孙的都是一家人。”
  另一个侍卫拍拍他的肩膀:“噢,你姓孙,就说天下姓孙的是一家人,那东吴皇帝孙权也是你祖宗了?孙武、孙膑等大兵法家也跟你有亲戚关系喽!”
  人们听了,又是一阵大笑。
  一个侍卫道:“是孙文武艺高,还是咱尹爷武艺高?”
  尹福笑得前仰后合:“这可不能比,那孙文虽是一介书生,不会武艺,可是个一呼百应的大人物,他虽不会武艺,可对武术非常重视,他说武术是强国强民的重要手段。他的手下有许多武林高手。”
  “都有哪些武林高手?”一个侍卫问。
  “像神腿杜心武,他是孙文的同党黄兴的保镖,还有不少人精通南拳、洪拳,在两广一带赫赫有名。”
  一个侍卫问:“尹爷,女儿国住的是毛毡,像大被裹一样,闷不闷呀?”
  尹福道:“一点不闷,又舒服,又宽敞。”
  “晚上睡得着觉吗?”
  “人乏了头沾地就睡着了。”
  “奶茶是什么东西?往茶里放牛奶,这喝得惯吗?”
  尹福道:“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习性,人家可能还看不惯咱们中原的小脚女人呢!”说到这儿,尹福开心地大笑,大家也跟着笑起来。
  李瑞东道:“东洋人就像着了迷似的,把小脚女人当成一件希罕事。八国联军入侵北京那阵儿,有的洋兵专门搜集女人的绣花鞋……”
  尹福一抬头,猛然看到正对他的窗户处伸进一个乌黑的枪口,他一推李瑞东,一扬手,用飞镖击灭了蜡烛。
  “砰……”枪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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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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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内一片漆黑,几声枪响,子弹在屋内乱飞,有的侍卫“唉哟”、“唉哟”乱叫。
  尹福和李瑞东接连向外面发镖。
  枪声停止了。尹福悄悄开了门,闻到一股香水味,窗前地上有一小摊血。
  李瑞东也走了出来。
  “又是那个鬼女人,有本事亮亮相。”李瑞东说着,也来观看地上的血。
  不远处还有一支飞镖,飞镖头沾着鲜血。
  李瑞东拾起来,赞道:“还是尹爷的镖法好,是你的飞镖。”
  两个人来到屋里,有两个侍卫受了枪伤,一个伤在胳膊上,一个伤在腿上,李瑞东请来御医,为两个受枪伤的侍卫包扎了伤口,并把他们送到各自的房间。
  李莲英、荣禄、马玉昆等人听到枪声,也赶来查看情况,尹福把刚才发生的情形对他们讲了,他们听说皇族没有伤亡,便回去了。
  十一月初四,两宫自开封启驾,繁华热闹。此时各省大员,或则亲到,或则派藩司、臬司伺候,衣冠辉煌,更何况新装的仪仗,名目繁多,一路上令人眼花缭乱。又赶上天气晴朗,旭日当空,秋风徐徐,天高气爽。銮驾自开封府行宫出北城,只听见新铺黄沙的跸道上,马蹄、脚步、车轮,杂沓应和,沙沙作响,偶尔有招呼前后的一两声清脆掌声,反而显得庄严肃穆。
  一出城,又是一番光景,护驾的官兵,夹道跪送,一望无际的红缨帽,恰似万朵桃花,盛开于艳阳天中。一片刀光闪烁,映得人睁不开眼,就像一片片银色鱼鳞般的湖波。尹福见了不禁好笑:这么多兵马,竟连八国联军也抵挡不住,倒被几个居心叵测的人弄得人仰马翻。
  銮驾来到黄河渡口的柳园,预先已备好黄幄,略微歇息。等河边摆好香案,请光绪皇帝致祭河神,焚香奠酒,撤去香案,方始登船。
  船是新制的龙船,在正午阳光直射之下,辉煌耀眼,但见黄罗伞下,光绪皇帝扶着唐昀,徐步行过文武大员与本地耆老跪送的行列,踏上加宽的步板,步入平稳异常的船头。光绪转过身来,放眼遥望,一片锦绣河山,太平盛世的景象,不禁破颜一笑。想起两年之前从京都仓皇出奔,饥寒交迫的苦楚,不禁感慨万千。
  暖日的金光,射击着黄浊的河浪,太阳光就像一抹黄金,深染了河滩、河水和龙船。河流仿佛是一条条宽阔的长带,轻轻地、慢慢地起伏着、飘舞着、抖动着。双双对对的紫燕,轮番从高空向下俯冲,带起串串小花,像抛撒着玛瑙色的珠玑。
  光绪全神贯注地看着、听着,仿佛自己随波逐流跟着黄河一起去了。他眯缝着眼睛,便看到光怪陆离的颜色,蓝的、黄的、红的、金的、绿的……还有水流似的阳光在倾泻。河边辽阔的平原,暖风夹着野草的香气,徐徐而来。浩荡的黄波继续奔流,好像一片思绪,没有波浪,没有皱痕,只闪出黄色的光彩。光绪看不到那片水了,他闭上眼睛想听个明白。连续不断的水声包围着他,使他头晕目眩。忽然,河流隐灭了,风景隐去了,只有一片柔和的气氛在那里升腾——一个秀色可餐的少女冉冉而来,她的白裙在飘动,秀发在飘动,一双忧郁的大眼睛……
  “啊,珍儿。”光绪失神落魄地朝她扑去。
  “皇上,您怎么了?”尹福走过来扶住了他。
  光绪清醒了,哪里有什么珍妃,不过是一种幻觉。
  黄河的波浪,一浪接一浪,金光熠熠。
  “皇上,请进舱吧。”尹福说着,扶光绪进了舱。
  唐昀、隆裕、瑾妃等人已坐在舱中,桌上摆着苹果、鸭梨、红枣、葡萄等水果,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糕点。
  隆裕望着舱外赞道:“总算难为他们,办得这么有排场,不知比当年康熙爷、乾隆爷南巡的情形怎么样?”
  “自然比得上!”瑾妃答道,“不说别的,十一月初四,秋冬到了,还像桃红柳绿的春天一样。”
  隆裕说:“这倒是真的,要说黄河的风浪有多么险,简直就没有人相信。”
  瑾妃拂了一下香气:“这全是托老佛爷的福气。”
  唐昀听了,笑笑没有说话。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她不愿多说话,生怕露出马脚。
  李莲英忙乎一阵,露面了,他来到唐昀面前,说道:“老佛爷鸿福齐天,黄河说变脸就变脸,狂飙一起,浊浪排空,凶多吉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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