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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慈禧》

_11 张宝瑞 (清)
  夏良材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土著老郎中,李莲英见到这郎中唬了一跳,他只有三尺多身量,驼峰奇耸,白胡子飘到膝盖,衣衫褴褛,腰里掖着一颗磨出光亮的老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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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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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老郎中还有些结巴,斜眼瞅了瞅慈禧身上的蓝斑,怪声怪气地说:“这……种病叫蓝……蓝蝎子,是……用天山的草药配的,人……沾了它……不出二十天……就会……就会死掉……”
  众人听了,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光绪心疼瑾妃,“哇”的哭出声来。
  “嚎什么?我还没死呢!”慈禧瞟了他一眼,生气地呵斥道。
  尹福还算镇静,问那个老郎中:“有什么救的招吗?”
  老郎中眯缝着一双老眼,不说话。
  慈禧朝李莲英努努嘴。
  一忽儿,李莲英端着一个玉盘进来,上面放满了白花花的银子。
  老郎中仿佛没看见,用脏兮兮的长指甲无精打采地剔着牙,那牙又黄又尖,沾满了污垢。
  慈禧朝李莲英招手,李莲英凑过去,小心地听她嘀咕几句。李莲英又拽过慈禧的贴身侍女荣子,对老郎中说:“这姑娘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但至今还是个雏儿,留着给您老吧。”
  老郎中的身子一动未动,像一堵矮墙,坚实,厚道。
  李莲英一见慌了,慈禧的额上香汗淋漓。
  慈禧支撑着身子坐起来:“老先生,你说怎么着?我依你。”
  老郎中不紧不慢地说:“把临潼县的苛捐杂税免了。”
  “我应了。”慈禧淡淡地说。
  “把临潼县令夏良材免了,他是个贪官。”
  “什么?我是贪官,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夏良材慌得大叫,环顾着四周。
  “把夏良材免了,削职为民。”慈禧平静地说,嘴角似乎未动。
  “回京要重振朝纲,别再窝里斗,让洋人欺负咱,要让老百姓过富足日子。”老郎中的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刚毅之气,也不结巴了。
  “应了。”慈禧一动不动,毫无表情,脸色铁青。
  “立个字据。”老郎中将脸转向慈禧,目光咄咄逼人。
  “好,拿笔纸来。”慈禧的面色愈发转青。
  李莲英找来笔砚纸,慈禧一字一字地写着,不颤一下,屋内鸦雀无声。
  慈禧按了玉印,交给老郎中。老郎中睁开眼睛,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然后揣入怀中。
  “老先生有何指教?”李莲英赔着笑脸,小心地问道。
  老郎中又闭上双眼,慢悠悠地说着:“在骊山东南一百多里有个莲华寺,寺里有个和尚,江湖上叫他花太岁……”
  花太岁?这花太岁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老贼,依仗生得英俊潇洒和一身武功,经常乔扮秀女,混进女子群中或潜入深闺,不知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江湖上许多热血侠士,多次要灭除这个武林败类,但总是让他溜掉。他的真名实姓无人知晓,来无影,去无踪,想不到如今又在骊山脚下莲花寺栖身。
  老郎中又不紧不慢地说下去:“两年前这个花太岁到了天山,不知在哪位隐者那里盗了这种蓝蝎子药,从此更加肆无忌惮地为害民间。他以此药要挟女子,谁若不从,他就威胁把此药涂抹在谁身上。那些受害女子只好忍气吞声,忍辱藏羞,有的失了贞操便自尽身亡。遇到刚烈女子,至死不从,只好落个腐身的下场。唉,哀哉,哀哉!”
  李莲英问:“有没有解药?”
  老郎中唾沫星子飞溅,又说下去:“世上的毒药,皆是有攻便有守,有中便有破,有毒便有解。这蓝蝎子药自然也有解药,解药就在花太岁那里。有的女子起初不从,后来中了蓝蝎子药,又要悔过,于是花太岁便给她们涂了解药,便遂了心愿。”
  李莲英道:“看来如今只有到莲花寺去找花太岁了。既然他是好色之徒,不如挑选几个俊俏的宫女,送到莲花寺,去要那解药。”
  荣子等宫女听了,个个噘起小嘴。
  老郎中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既然在贵妃泉中下药,必有图谋。前几天就有人传言,花太岁曾夸海口说,要让老佛爷出出丑。现在看来要想索到解药,一定要把皇后或贵妃送到他那里。不然,凶多吉少……”
  隆裕和瑾妃听了,两腿抖个不停。
  “我去一趟莲花寺,去索解药。”一直在旁边察言观色沉默寡言的尹福终于开了腔。
  “尹爷去自然好。”慈禧听了,心里似乎像一块石头落了地,虽然这石头仍在滚,但总算有了着落。
  “‘鼻子李’跟他一起去。”太监副总管崔玉贵在一旁说道。
  但是,“鼻子李”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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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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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子李”李瑞东小心翼翼地走进长生殿,殿院寂静无声,石碑倒卧,落叶狼藉,杂草有半人之高。
  他四处环顾,没有人迹,又走进大殿,只见有数十亮闪闪的东西,在半空中泛光。他感到纳闷,正要探个究竟,忽见一片烛光,殿内现出三十多个武僧,个个青面獠牙,面涂黑炭,手提哨棍,一起朝他击来。原来刚才李瑞东看到的亮闪闪的东西是他们的秃头!
  李瑞东大喊一声:“大胆秃贼!”“刷”地抽出阴阳子午锥,上前迎战。
  那些武僧的哨棍忽上忽下,形成一个棍圈,将李瑞东围在核心。李瑞东毫不畏惧,就像一尾鱼,在武僧群中游来荡去,鱼贯而出,鱼贯而入,如入无人之境,使武僧的棍圈发挥不了作用。一个武僧有点性急,冲出棍圈,一挺哨棍,朝李瑞东咽喉击来。李瑞东用锥击落哨棍,一个旋风,在那武僧的腰上轻轻一点,武僧“唉哟”一声倒了下去。
  另一个武僧见此情景勃然大怒,一挺哨棍,朝李瑞东后腰戳来。李瑞东一招“游龙摆尾”,用左脚轻轻一磕,磕飞了那个武僧的哨棍;然后用右脚轻轻一揽他的腰,将他踢向半空。
  众武僧见了,个个目瞪口呆。
  李瑞东哈哈笑道:“你们是哪个庙里的和尚?不在佛殿敲木鱼念经,竟敢劫烧老佛爷的黄轿!”
  武僧们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武僧头目说:“劫烧老佛爷黄轿的不是我们,你搞错了。”
  李瑞东听了甚觉纳闷,问道:“那你们是哪路贼人?”
  “我们是……”武僧头目话音未落,咽喉中了一粒小小的暗器,是金弹子,又小又亮,武僧头目登时气绝身亡。
  众武僧还以为是李瑞东发弹击毙这个武僧头目,变了阵势,围成一簇,恰似一朵生机勃勃的莲花!
  李瑞东见这阵势有些古怪,哨棍齐竖,密如棍帘,不敢轻举妄动。
  武僧们见李瑞东不进攻,齐声吆喝,“莲花”缓缓前移,逼近李瑞东。
  李瑞东大喝一声,一招“旱地拔葱”,跃到半空之中,挺动阴阳子午锥,竟削断了几十个哨棍。那些武僧力怯,唿哨一声,纷纷外逃,一时殿内空无一人。
  李瑞东正要追赶,忽听有人唤道:“壮士快来救救我!”
  李瑞东回头望去,并无一人,有些奇怪。
  “我在这儿呢!”那声音从殿顶传来。
  李瑞东抬头望去,原来殿顶梁上绑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色内衣,面目苍老憔悴,一根长辫子垂着。
  李瑞东顺着殿柱攀了上去,扯断绑在那人身上的绳索,将他抱着爬了下来。
  李瑞东见这人一身儒气,不似村野人家,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临潼县令夏良材。”那人哆哆嗦嗦地说。
  “什么?你也是临潼县令!”李瑞东一听,怔住了。
  “怎么?还有一个临潼县令?皇上没有免我呀!”那人惊慌失措地说。
  “何以见得你是夏良材?”李瑞东问。
  “我家里有知县大印。”
  “印可以盗。”
  “即使扒了我的皮,这县里许多人家也能数出我有几根筋!”夏良材说这话时,牙齿咬得咯咯响。
  李瑞东想:“坏了,那个临潼知县是假的,皇上、太后有难了。”
  夏良材又说:“昨天夜里我正在府里批阅公文,忽然闯进两个人,将尖刀抵住我的脖子,让我跟他们走,然后便把我带到这长生殿,绑在那殿顶梁柱上,这一绑就是多半天。”
  李瑞东问:“他们是哪一路贼人?”
  夏良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看到他们手里净是些金钗、玉钏的。”
  李瑞东道:“事不宜迟,咱们赶快到华清宫瑶光楼去见皇上、太后……”
  “你们走不了了!哈,哈,哈!”随着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一个白白的东西卷了进来。
  李瑞东听了,吃了一惊。
  夏良材骇得赶紧躲到李瑞东身后,两只手颤巍巍揪着李瑞东的衣襟。
  这是一个美丽绝伦的洋女人,两只蓝湛湛的眼睛,闪着亮光,就像一对蓝宝石;高耸直细的鼻梁上挂着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环,金黄色的长发像瀑布一样飘散着,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白纱裙,手里握着一支洋手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李瑞东。
  李瑞东问:“你是什么人?”
  洋女人的笑声比鬼哭还难听,她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我是联军派来的,是意大利人,叫黛娜。《辛丑条约》签订后,八国联军息兵了,我们意大利人没占到什么便宜,我们要干掉慈禧,让中国大乱,意大利在中国应当有一块领土。”
  “你们想瓜分我们中国?恐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瑞东冷冷地说。
  “可是这块天鹅肉马上就要到嘴了,好香啊,可惜是只老天鹅,嚼起来味道差点。”黛娜的长睫毛眨了几下,那两颗蓝宝石一闪一闪。
  黛娜往前凑了几步,枪口离李瑞东更近。“你要识相,跟我们合作,成功了,你能弄个巡抚当当;若不识相,我一按扳机,你们两个可能就都上西天了。”
  黛娜摇晃着洋手枪,就像摆弄一件心爱的小玩具。
  “你要怎么样?”李瑞东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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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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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我们合作,伺机干掉慈禧!到时赏白银五万两,再给你个巡抚干干。”
  李瑞东冷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要说话算数。”
  “当然,我对上帝发誓,决不失言。”黛娜显出一副认真的样子。
  “那你的枪口不能再对着我了。”李瑞东努努嘴,示意她将枪口移开。
  “自然。”黛娜移开了枪口,一闪身,瞬间便消逝了。
  李瑞东睁大眼睛看着长生殿门口,没有黛娜的影子,刚才仿佛是一场梦。
  “刚才好像是在梦里……”夏良材揉揉眼,从李瑞东身后转了出来。
  李瑞东来到门外,荒草萋萋,夜风习习,颓墙断垣,杳无人迹。
  李瑞东来到殿后,脚下一滑,一招“鲤鱼打挺”,稳稳地立住。低头一瞧,地上有几摊屎。
  “全是那班野和尚拉的。”李瑞东想。
  李瑞东来到殿后,除了一棵老死的枯松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李瑞东一招“燕子钻云”,上了殿顶,在残砖碎瓦中发现一个小东西。他拾起一瞧,是个洋烟头,湿湿的,暖暖的。
  李瑞东飘然下殿,正见夏良材将头和半个身子伸进院墙的一个窟窿里,只露着一个屁股和两条乱蹬的腿。
  “知县大人,怎么了?”
  夏良材钻出窟窿,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走得……好快,我……跟不上,这个鬼殿……把我吓得半死……”
  李瑞东说:“咱们下山吧,老佛爷凶多吉少呢!”
  两个人快步下山,李瑞东就像长了翅膀,疾如狂风。夏良材连滚带爬,气喘吁吁。
  莲花寺掩映在山上的翠绿丛中,距骊山有一百多里。已是初秋时节,一场雨下过,青草长势喜人,透着一股清新。正值晚上,墨蓝墨蓝的天,像经澈清澈清的水洗涤过,水灵灵,洁净净,既柔和,又庄重,没有月亮,没有浮云,万里一碧的苍穹,只有几颗瑟瑟发抖的寒星,宛若无边的蓝缎上洒印着几朵碎玉小花儿。
  莲花寺,荒凉古寺,就像一幅山墙和古老屋顶的黑色剪影。
  空气忽然微微颤动,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两个长途跋涉的旅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莲花古寺前。
  旅者一男一女,男人文文弱弱,老气横秋;女人冷若冰霜,雍容富贵。两个人不约而同在古寺门前站住了。
  寺门大开,寺内立着一座高大的石碑。
  石碑沉重、矜持,仿佛记载着永远讲不完的故事。
  男人迟疑片刻,大步跨进了寺门。
  女人亦步亦趋。
  两个人穿过钟鼓楼,来到大雄宝殿前,大殿朱门敞开,殿内烛影摇曳,佛像合手而立,没有看到一个僧人。
  男人朗声叫道:“花太岁,我把瑾妃带来了,快给我蓝蝎子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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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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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正是清宫武术教头尹福。
  仿佛是殿顶传来声音:“请瑾妃娘娘进殿!”
  尹福高叫:“解药何在?”
  那声音又升起来:“娘娘进殿,解药到手!”
  尹福与那女人交换一下眼色,那女人袅袅娜娜地走进大殿。
  殿门沉重地关上了,就像关上了一个故事。
  尹福感到有点茫然。
  半空中抛来一个葫芦,系着一条红缎带。
  尹福纵身一跃,将葫芦接在手中,摇晃几下,里面“哐啷”直响。
  “解药是真是假?”尹福叫道。
  “回去试试便知。”那声音又升起来。
  “我要等瑾妃娘娘一同回去。”
  “三天之内,娘娘自回皇驾!”
  尹福思忖片刻,揣好葫芦,大踏步走出寺门。
  女人来到殿内,飘若游云,轻得像一片树叶。
  突然她被一人拦腰抱住,猛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摇曳的烛光升起,她看到一双纤细的手和一副英俊的脸庞。那青年身如游蛇,软绵绵;又似古藤,轻飘飘,光滑的头皮闪闪泛亮。“娘娘,受惊了。”那青年的声音阴沉沉的。
  女人轻轻推开他,小声说:“我身中蓝蝎子毒,疼痛难忍,你快拿出解药,治愈我的伤口。”
  “娘娘受苦了,你随我来。”青年牵着她的手,转到佛像后面,走出殿门,后面有一排僧房。青年把她带进一间僧房,房内漆黑,青年点燃了蜡烛。
  女人的眼睛看到一个金黄色的世界,床上黄缎被褥,金黄枕上绣着一对鸳鸯,黄木桌椅,黄地板,黄漆橱柜,柜里面摆着金元宝等珍贵东西。
  女人的眼睛又落在青年身上,他面目清秀,两只眼睛像两团火,似乎随时要喷出火焰;眉毛弯弯的,十分姣美。他两只眼睛有两道深深的暗沟,微呈弧形的高鼻梁,一只樱桃小口,嘴唇厚如红绒,真是一个罕见的美男人。
  “你就是花太岁?”女人漫不经心地问。
  花太岁点点头,露出两排榴齿:“原来娘娘也知道我的雅号。”
  “在京城时就听说了,衙门几次拿你,都被你溜掉了。”女人瞟了他一眼。
  “是啊,我在京城找过赛金花的麻烦,遭到会友镖局的追捕;我夜闯皇宫,盗了慈禧太后的一根头发,又受到大内高手的围攻;我到处采花,你自然听说我的许多故事喽。”
  “快把解药拿出来。”女人有点不耐烦地说。
  花太岁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金葫芦,长约五寸,闪闪发光。
  “这是解药吗?”女人问。
  花太岁冷笑着点点头。
  “怎么跟尹爷拿走的那个葫芦不一样?”
  花太岁笑着把小金葫芦凑到女人眼前:“你瞧瞧,这上面刻着我的名字。”
  女人仔细一瞧,小金葫芦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三个篆字“花太岁”。
  “你叫花太岁?”
  花太岁点点头,郑重地说:“天下知道我的真实名姓的人,你算是第一个,你既然知道我的秘密,你也休想再回去了。”
  女人听了,微微一怔,说道:“难道你就不怕八卦掌高手尹福找你麻烦吗?”
  “尹福固然厉害,可是他却不知我的诡计。他拿的那个葫芦里装的是粪汁,他现在在路上,恐怕还喜滋滋地以为完成了一桩皇差,老太后和皇后性命休矣。江湖上很快就会知道我花太岁得到了美貌如玉的瑾妃娘娘,而且我要长期占有你,直至我厌倦为止。”
  女人听了,不动声色。
  花太岁又洋洋得意地说下去:“我这个小金葫芦里装的才是真正的解药,现在我要救你,可是你必须顺从我,不然你就没命了。”
  女人不紧不慢地说:“女人自古水性杨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花太岁满意地说:“你倒是个明白人。”说完,他朝外面喊了一句:“来人啊!”
  一个小僧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你们带一桶热水进来。”
  一忽儿,两个小僧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桶内泛着蒸汽。
  “退下去!”花太岁朝那两个小僧喝道。
  两个小僧讷讷而退。
  花太岁关好门,把小金葫芦的盖口拧开,朝桶内滴了几滴,然后坐在床上,对女人道:“你只要在这桶内洗一下,蓝蝎子病自然会消退。”
  女人一动未动。
  花太岁问道:“你不想活命吗?”
  女人仍是一动未动。
  花太岁又问:“这是为何?”
  女人开腔了:“你为何不出去?”
  “我要看你洗浴,要知道,看贵妃娘娘洗浴,别有味道。”
  “解药可是真的?”女人一字一顿地问。
  “难道你不相信?这解药自然是真的。”
  花太岁猛地发觉窗前晃动一个人影,那人影一闪不见了。他觉得不妙,忙问:“什么人在外面偷看?”
  没有人应声。
  花太岁打开门,外面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迹,他朝房上望去,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花太岁忐忑不安地返回屋内,重新关好门。
  女人依旧平静地坐在床上,没有任何表情。
  “水要凉了,娘娘快脱衣吧。”花太岁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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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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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缓缓站起身,背对着花太岁,慢慢地脱衣。
  花太岁一阵心悸,快活得心花怒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女人。
  女人猛地一扭身,一颗纽扣疾飞,直扑花太岁的太阳穴。花太岁眼快,一歪头,那颗纽扣深嵌墙中。
  花太岁自知不妙,三步两步奔到木桶前,飞脚就要踢桶,猛觉疾风袭来,女人的一只脚已迅疾抢到。他慌忙收脚,口中呼出一股气浪,想推倒木桶。女人立于木桶之前,伸出双掌,轻轻运气,挡住这股气浪,使其分散。
  花太岁见了大吃一惊,大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人微微一笑:“我是尹爷的女弟子,宫女木兰花。”
  花太岁自知上当,恼怒交加,一掌朝木兰花胸前劈来。木兰花用左掌接住,两掌相交,各自退后一步。
  花太岁一抬左脚,鞋底露出五柄尖刀,闪闪发光,朝对方小腹踢来。
  木兰花朝右一闪,一个牛舌掌朝花太岁脖颈削来。
  花太岁一个“骑马蹲裆势”往下一躬腰,一口气呼出去,蜡烛顿灭,木兰花来不及运气,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那个木桶也颠簸几下,坠坠欲倒,木兰花旋风般闪过去,将木桶扶正。
  花太岁趁这空隙,从腰间锦囊中摸出一颗却香丸含在口中,又拽出一个薰香盒,将盒盖揭开。
  一股浓郁之香在屋内散开……
  木兰花闻了,昏昏欲睡,头晕脑涨,脚跟不稳。
  花太岁乐不可支,上前举起木桶,朝窗外抛去。
  木桶悄然无声,使花太岁困惑。他伸出脑袋,正想看个明白,猛觉疾风袭来,一支判官笔朝他脑袋刺来。他急忙缩头,那判官笔刺了一个弧形。
  花太岁也不知外面来了多少人马,只知是木兰花的同党,不敢恋战,将头一撞北墙,竟撞出一个大窟窿,他如丧家之犬,钻了出去。
  外面那人正是尹福,他并没有走远。尹福冲进屋内,正见木兰花趔趔趄趄,急忙扶住她。
  木兰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木……桶,解……药……”
  尹福说:“木桶就在外面。”说着扶着木兰花来到外面。晚风一吹,木兰花清醒许多,脚跟也站稳了。
  尹福拎起木桶,赞道:“木兰花,你干得不错。”
  木兰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师父,您过奖了。”
  原来木兰花是瑾妃的贴身宫女,五年前尹福到皇宫教拳,木兰花见小太监们学得挺起劲儿,便约了一群小姐妹,也吵着要跟尹福学拳。尹福是个厚道人,脾气又软,见这些小宫女学拳心切,于是就收下这些小徒弟。但是与她们约法三章:一、宫女学拳之事不能让慈禧太后和太监总管李莲英知晓。二、学拳只是护身,不能胡作非为。三、学拳要刻苦,不能半途而废。木兰花是穷苦人出身,能吃苦耐劳,天资聪颖,尹福一点即通。木兰花跟尹福学了两招八卦掌,成为练武姐妹中的佼佼者,是尹福得意的女弟子。两年前木兰花随瑾妃西逃,因为不便让慈禧知道她学拳练武之事,一直沉默寡言服侍瑾妃,没有出头露面。尹福百般无奈之际,恳请木兰花假扮瑾妃去闯莲花寺。木兰花见师父相求,为了救瑾妃,欣然同意前往。
  尹福提着木桶,与木兰花朝寺门走来。
  木兰花高兴地说:“有了这桶解药水,瑾妃娘娘有救了。”
  尹福说:“多亏了你这孩子,学的功夫总算用上了。”
  “救命,救命呀!”钟楼上传来女人的呼救声。
  尹福把木桶递给木兰花,飞也似走进钟楼,正见大钟上吊着一个少女,两只腿乱蹬,蹬得大钟嘭嘭响。
  尹福一举手,一支飞镖削断了绳索;又一纵身,抱住了那少女,把她放到地上。
  少女呜呜地哭诉道:“我的家住在山那边,前日我去给地里干活的爹爹送饭,路上碰到几个野和尚,便把我抢了来,昨日有个年轻和尚要调戏我,我气得打了他一个巴掌,他就叫人把我绑在这上头。”
  尹福道:“姑娘,你快逃命吧。”
  少女手指西北角的一个月亮门:“那边地窖里还关着不少姐妹。”
  尹福心想:好事做到底,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于是说:“你带我去那个地窖。”
  少女满口答应,尹福唤过木兰花,三人朝地窖走去。
  进了月亮门,原来是一片僧墓地。少女带他们来到一个土包前,只见有座石门紧紧关闭着,蒿草摇曳,几乎遮没石门。尹福忽然问那个少女:“你如何知道有这个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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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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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女幽幽回答道:“前日他们抱我进寺,就关在这个地窖内。”
  尹福看到石门上有一个大铁锁,用手一捏,锁断门开。
  地窖内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味。
  传出女人的抽泣声、嘀咕声和咳嗽声。
  少女嚷道:“姐妹们,有人救你们出去,你们快出来呀!”
  一个个女人鱼贯而出,有的蓬头垢面,衣不遮体;有的憔悴苍白,疲惫不堪;有的眼泪汪汪,唉声叹气;也有的冷若寒霜,富贵气十足,个个如惊弓之鸟。
  尹福数了数,共有二十三位。尹福道:“你们受苦了,我是皇宫护卫,现在救你们出去,为了防备再受贼人劫持,你们随我一道下山。”
  在尹福、木兰花的带领下,女人们随他们下山。
  走至山脚,天色已明,洁净的蓝天上,一抹罗纱般的玫瑰色慢慢伸展开去。青蓝色的曙光静悄悄地透过山口,穿过树丛,甚至滑到树叶下面。鸟儿唧唧地叫响了,起初是怯生生地从树叶丛中传来,逐渐胆大起来,叽叽喳喳闹成一片,枝枝叶叶间都响彻着喜悦的欢唱。天空无际的花穹在不知不觉中发白了,群星逐渐消失。翻腾着紫红的朝霞半掩在大路的后面,向着苏醒的大地投射出万紫千红的光芒。
  在这光辉壮丽的大自然面前,一种醉人的欢乐,一种胜利的喜悦,淹没了尹福那苍老的心,这是他的日出,他的黎明,他的生命的起点!西遁的艰辛、苦痛已经结束,东归的梦还刚刚开始,他夺到了解药。他仿佛看到皇家行列走进了德胜门,走进了皇宫。皇宫的大门似乎凝固了,那么沉重,那么深沉,他喃喃自语,他得到了什么?黎民百姓又得到了什么?他的一举一动,是罪孽,是英勇,还是糊涂?千秋功罪,任凭后人论说。但是,有谁能理解他这颗苍老而破碎的心呢?
  说到苍老,屈指算来自己已逾六旬,劳顿多年,总不枉担八卦掌掌门人的英名。想到师弟马维祺惨死塞外飞雕沙弥之手,程廷华一代英才,惨死德国鬼子枪下,八卦掌门人各奔东西,生死不明,不觉涌生一股凄凉之情。西遁路上,尹福一直矛盾重重,心绪不宁,他奉命护卫皇驾,既保光绪,又保慈禧。保光绪名正言顺,江湖上都知道他同情和支持光绪皇帝变法维新,保慈禧肯定要遭到不明真相的世人责难,他,一个热血侠士,一个孤胆豪杰,为何要为一个恶贯满盈的老朽疲于奔命?难道是为了金银?金银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走;为了美女?美女如云,花容月貌一场灰;为了精忠?精忠应为明主,岂能俯首帖耳于奸后。唉,有谁能了解他这颗心呢?
  走到三岔路口,一些女人各奔东西,只有四个女人自言家住临潼县,与尹福、木兰花偕伴而行。
  走到一条马路上,才有了人迹,尹福花银两买了一头小毛驴,让木兰花抱着木桶坐在驴上。木兰花把木桶放在驴头上,这头小毛驴还算温顺,一颠一颠地走着,桶里的解药水未洒一滴。
  尹福带着四个年轻女人在毛驴后面走着,才走了一会儿,忽见小毛驴“嘚嘚嘚”地跑起来。尹福一见,有些着急,如果木桶从毛驴上掉下来,那么他与木兰花将前功尽弃。尹福飞也似去追毛驴,那毛驴越跑越急,木兰花拼命抱着木桶,随着毛驴的奔波尽力保持平衡。
  木桶开始摇晃,解药水激荡着,左淌一滴,右落一滴,木兰花一手围定木桶,一手去拽驴头,想让毛驴停住。可是那毛驴却像疯了一般飞奔。
  尹福在后面急得满头大汗,他想发镖杀死毛驴,又怕毛驴栽倒,木桶落地。他两条腿仿佛生风,可是就是追不上毛驴,忽然他见木兰花从毛驴上栽了下来。
  尹福慌了,想到木桶,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尹福追到木兰花身边,只见她娇喘吁吁坐在地上,两只胳膊围拢木桶。尹福一看,解药水晃荡着,没有淌出来,心里才像一块石头落了地。
  “你的轻功大有长进。”尹福上气不接下气,高兴地夸奖道。
  “师父过奖了,我比师父还差十万八千里。”木兰花俏皮地笑着,露出两只酒窝。
  “那你跟我就差孙猴子一个筋斗。”尹福大笑着接过了木桶。
  “你瞧那畜生,它怎么了?”木兰花用手指着前方。
  尹福一看,那头毛驴也停下来,湿淋淋的,两只大眼睛忧伤着,四只蹄子抖个不停。
  尹福放下木桶,朝毛驴笑道:“你纵有千言万语,就和我们说吧。”
  毛驴摇了摇头,扬着后蹄,用尾巴摇来荡去。
  木兰花站了起来,对毛驴道:“小毛驴,你害得我们好苦。”
  毛驴发出恐怖的哀鸣,悲嘶几声,颓然倒下,一动不动了。
  尹福走到毛驴前,见它口中淌着黑血,知道毛驴中了毒,他巡视毛驴全身,发现在毛驴的屁股上钉了一支飞针。
  这是一支飞针。
  这是一支毒针,好厉害的暗器,毒针只有四寸长短,有二寸已嵌入驴体,周围乌黑。
  尹福回头望去,哪里还有那几个年轻女人的影子……
  慈禧、隆裕、瑾妃身中蓝蝎子毒后,寝食不宁,神思恍惚。慈禧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浑身有说不出来的难受。她不愿见到任何人,连李莲英也遣散出去。她想着自己的悲悲楚楚,也想着自己的飞扬跋扈,人生能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她自信是个铁女人,登上了最高权力的宝座。多少男人俯首帖耳地跪在她的脚下,多少女人倾慕她的威仪。西施固然美丽,最终落个被范蠡拐走沉入江底;貂蝉虽然妖媚,只能在战乱中几易主公;杨贵妃风流妩媚,马嵬坡上一抔黄土;褒姒引起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最后沦入犬戎之蹄。她慈禧作威作福数十载,目空一切,主宰华夏,虽受了洋人的欺辱,但不减威仪,如今又要东归京城,重温旧梦。没想刚刚领略一下当年杨贵妃的艳福,却中了歹人的暗算,不知生死如何。想到此处,触动心疾,不由嗟叹几声。她想到光绪,这个自己扶持的君王,叛逆自己,想到他在戊戌变法中的种种表演,不由一阵心痛。她想到自己可能会离开人世,而光绪会重新在政坛露面,故伎重演,他会召康有为、梁启超一班人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也可能把自己踩在脚下,口诛笔伐。想到此处,她觉得脊梁骨透出一股凉气,隐隐作痛。她想叫李莲英,可是又喊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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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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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蒙蒙眬眬看到有个老太监朝她招手,那老太监童颜鹤发,面容红润,好像从未见过。她恐怕其中有诈,不敢造次。老太监朝她一挥手,她身不由己,轻飘飘,竟随老太监走去。
  她仿佛在云中穿行,周围是一片薄薄的雾,像轻纱一般,软软的。她随老太监走进一片陵区,奇松怪柏,纵横交错;蔓草丛生,野花凋零。两侧有许多石像、石狮、石马、石麒麟,石道尽处出现一座陵殿,她走进秢恩门,见两侧有武士怒目而立,全是清代装束。她有些犹豫,但是那老太监又在殿门口出现了,慈禧又朝前走去,直至迈进大殿,金銮座上坐着众多威仪的帝王,个个是大清装束。
  “慈禧还不跪下!”不知从哪里发出这种轰鸣般的巨声。
  老太监终于开腔了:“先帝在上,你快下跪。”
  慈禧战战兢兢望着这些帝王,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
  慈禧诚惶诚恐地跪下了,她终于认出了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努尔哈赤红润的面颊在长明灯的照耀下显得丰厚而威严,眉宇之间隐含着一股杀气。他问道:“你就是叶赫那拉氏?”
  慈禧低头小声说:“正是。”
  努尔哈赤怒道:“我大清的江山就要沦落你的手中,你罪该万死!”
  慈禧道:“贱妇知罪,如今不比康雍乾盛世,气数将尽,无可奈何,先帝可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你还强词夺理,想我努尔哈赤当年铁马金戈,南征北战,打下了这锦绣江山,如今被你挥霍得不成样子,你还有什么脸面见先帝先皇?”努尔哈赤的胡子气得乱抖,身子如筛糠一般。
  慈禧嚅动着嘴唇说:“先帝英勇无畏,青史有名;康熙大帝西伐贼虏,战功赫赫;乾隆皇帝才华横溢,名胜多留华章,实堪可嘉。可是雍正帝大闹文字狱,埋下仇恨之种;道光期间,鸦片一役,颇伤元气,从此一窝不如一窝,实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一个区区妇人,也无力挽天啊!不信,你可问我的夫君……”慈禧用求救的目光望着咸丰皇帝。
  咸丰皇帝叹了一口气:“兰妃算是女中豪杰,可比吕后、武后,如果没有她的神机妙算,恐怕大清国早已不复存在。我生不逢辰,赶上太平天国作乱,疲于战乱,苦不堪言……”
  乾隆皇帝瞟了他一眼,说道:“多好的一座圆明园,堪称人世间宫苑之最,可惜毁在你当皇上的年代,你竟连一个花园都守不住。”
  同治皇帝脸色憔悴而苍白,他用充满稚气的声音说:“不要只怪父皇,是我不好。我不好好治理国家,只顾欺花盗草,深宫里的娇花攀折够了,又到民间采撷野花,千不该万不该又跑到烟花巷乱试云雨,弄了一身肮脏大疮,辱没了祖宗的盛名。”
  皇太极温和地说:“皇孙,这也不能都怨你,奸淫乃男女之本性,只是要适可而止。”
  雍正皇帝早就沉不住气了,皇太极的语音方落,便对慈禧喝道:“你口诛我大闹文字狱,要知道自古以来带头闹事的都是读书人,只要把他们制服,天下才能安定。秦始皇焚书坑儒杀了三百六十个书生,至今咸阳古道还有三百六十丘,我才查了几桩文字案,你却大加非义,真是冤枉我也!”
  慈禧道:“先皇,你可知道‘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的诗句,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顺治皇帝也插嘴道:“依我说,‘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我及早看破红尘,斩断尘缘,脱却皇袍真面目,耳听木鱼是生平。我每日粗茶淡饭,素菜青果,悠悠而来,飘飘而去,与日月为伴,和草木为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什么秦淮八艳,什么尔虞我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康熙皇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道:“父皇,您哪里知道治理国家的乐趣,自古道,人间三百六十路,各有各的乐趣。从政的,以争斗为乐;从商的,以谋利为乐;从文的,以弄笔为乐;从战的,以杀人为乐;从僧的,以寡欲为乐;从民的,以为民请命为乐;从淫的,以采花为乐。各有捷径,各有雅趣,互不勉强……”
  正说着,殿外冲进两个凶神恶煞的白头宫女,不由分说,架起慈禧朝外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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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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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禧丧魂落魄地被两个白头宫女架着穿过一个角门,沿着花草盛开的小径来到一个去处,只见湖里有画舫名妓,笙箫嘹亮,仕女喧哗。两岸柳阴夹道,隔湖画阁争辉。花栏竹架,韵客联吟;绣户珠帘,娇娥卧琴。酒馆十三四处,茶坊十七八家,真是繁华盛地,富贵之乡。
  慈禧喝道:“我是大清国的太后,你们为何这般对待我?”
  两个白头宫女也不言语,两只手像火钳子一般钳住她,把她拖到一个门前。只见两扇柴扉,周围篱墙,上面盘着许多青藤薜荔,门前一道池塘,塘内俱是菱莲。进了柴扉,来到一间敞厅,厅内有张旧式的红豆木炕床,在嵌大理石面的炕桌两侧,铺了两张虎皮褥子,摆了两只红缎炕枕。炕床后端有一条长几,几上当中一只大自鸣钟。左右两壁下面各安了四把旧式太师椅。朝厅外看去,四面都是翠笔竹,团团围住,甚是清雅。
  慈禧喝问:“这是什么地方?”
  话音未落,从外屋闪进一个窈窕的少妇,生得端庄秀美,丰满适度;身穿半新的秋香色盘金的银鼠短袄,腰束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穿鹿皮小靴。
  慈禧一见这少妇,面色陡变,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是……人?是鬼?”
  这个少妇正是慈安,慈禧曾设计害死了她。
  慈安冷笑道:“慈禧,幸会,幸会!”
  慈禧拔腿欲逃,无奈双腿似被灌了铅般沉重,动弹不得。
  慈安喝令那两个宫女把慈禧绑了,然后安坐于炕上,缓缓道:“慈禧,当年你设计害死了我,让我含冤而死,我冤魂不散。今日我擒住你,你已死到临头。俗话说,做了孽事,不得好死,你也要不得好死。我这里有各种酷刑,分为凌迟、车裂、斩首、腰斩、剥皮、炮烙、烹煮、剖腹、抽肠、射杀、沉河、绞缢、鸩毒、黥面、割鼻、截舌、挖眼、断手、刖足、宫刑、枷项、笞杖、延杖、鞭扑、兽咬、拷讯等,你愿受何种刑罚?”
  慈禧听了,冷汗湿透内衣,牙齿咬得格格响。
  慈安道:“你为富不仁,害死多少条人命,罪该万死,让你选择一种死法,算是宽宥许多,你为何不说话?”
  慈禧呆呆地望着慈安,汗水遮了眼帘。
  慈安又道:“你可能还不甚明白这些刑罚的含义,我来告诉你。凌迟就是千刀万剐,就是一刀一刀地割人身上的肉,直到差不多把肉割尽,才剖腹断首。车裂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向不同的方向拉,把人的身体硬撕裂为五块。有的用牛或马代替车,所以车裂又称为五牛分尸或五马分尸。斩首就是砍头,腰斩就是用利斧或铡刀将人拦腰斩断,分为两截。炮烙就是让人赤脚在烧红的铜柱上行走。烹煮就是把人放在大锅里烹或煮。剖腹、剥皮,你自然知道。抽肠就是先用刀从人的肛门挖出大肠头,绑在马腿上,让另一人骑着这匹马,猛抽一鞭向远处跑去;马蹄牵动肠子,越抽越长,转瞬间抽尽扯断,被抽肠的人也随即一命呜呼。黥面就是墨刑,用刀刻人的脸部,然后在刻痕上涂墨。宫刑,男子割势,女子幽闭。兽咬就是让野兽把人咬死。此外还有灌铅、火焚、凿颠、断脊、活埋、锯割等刑罪。”说到这里,慈安望着慈禧,冷冷地问:“你到底选择哪一种死法?”
  慈禧早已吓得魂飞天外,哆哆嗦嗦地说:“我受不了……”
  慈安误听她说是“兽咬”二字,于是击掌道:“放虎!”
  一只斑斓猛虎啸着由外面扑来,用血盆大口咬住了慈禧的后背,慈禧惨叫一声,惊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
  慈禧看到临潼县令夏良材正举着一柄大蒲扇,怔怔地立在面前,满面惊惶之色。
  “你……想干什么?”慈禧语无伦次,大汗淋漓。
  “我……我见这房里有蚊子,想轰轰蚊子,这秋蚊子,咬一口,是一口……”夏良材脸上堆着笑,双手抖个不停。
  “给我出去!”慈禧惊魂未定,呵斥道。
  夏良材唯唯诺诺走了出去。
  慈禧想到梦中的细节,愈嚼愈不是滋味,身上又隐隐作疼,她支撑着身子朝窗外看了看,恨恨地骂道:“这个该死的尹福,怎么还不回来?”
  光绪帝正守在瑾妃身旁。珍妃死后,他一直把瑾妃作为珍妃的影子,仿佛瑾妃成了他的寄托和希望。其实瑾妃和珍妃生得并不相像,性格也不相同。珍妃在世时,光绪与她形影不离。他尤其喜欢她的个性和活泼可爱的性格,就像着了迷似的。他喜欢听她喋喋不休地说话,喜欢看她那两颗水杏般的大眼睛,他觉得这眼睛清得无法再清,深不可测。他还喜欢看她说话时不时翘动的小红嘴唇。当他与珍妃缠绵时,他几乎遗忘了瑾妃,忘记了这个温文尔雅、沉默寡言的静美人。他把她锁在了深宫,就像合上了一本书。瑾妃是逆来顺受的女人,她那时虽然感到寂寞空虚,但是看到妹妹幸福,她感到由衷的喜悦,并多次跪在床上合掌为妹妹默默地祝福。瑾妃了解珍妃就像熟悉自己的一把梳子,她知道妹妹的个性会触犯太后,会为太后所不容,她也知道劝说无济于事。当太后与珍妃的矛盾愈来愈激烈时,瑾妃的心底多了一层阴影。戊戌变法惨败,光绪被幽禁瀛台,珍妃被打入冷宫,直至投进那口深不可测的井。瑾妃始终恪守着这样一个信条:这都是命运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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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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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悲哀深埋在心底。
  西遁路上,光绪帝对她表现出莫大的关心,常常用一种痴迷癫狂的目光注视着她,但她并非受宠若惊,而是恐惧不安。西安城中两年的云云雨雨,更让她惊梦迭生。这倒不是害怕隆裕皇后的妒意煞人,也不是想偃旗息鼓,是因为她太冷静,因为她心里非常明白:光绪把对妹妹的爱魂附到了她的身上。
  光绪此番看到瑾妃被毒药伤身,嗟叹不已。他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又赶上这么一个多愁善感的年月,雄心被野心吞噬,才气被邪气压服,心理失衡,性格变态,成为一根未老先衰的木头。
  正在嗟叹间,忽见一个太监走进来,行色匆匆。
  “尹教头回来了吗?”光绪着急地问。
  太监摇摇头,气喘吁吁地说:“临潼知县夏良材说在观风楼寻到解药。”
  “怎么?有这等事,快带朕去。”光绪救人心切,没来得及多想,便随这个太监出了瑶光楼,直奔观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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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归喋血记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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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绪帝随那太监穿过梨园,经过飞霜殿、九龙汤,出了开阳门,来到观风楼。但见楼阁宏伟,金碧辉煌,进了楼内,并未见夏良材的影子。
  太监道:“夏良材明明在这里,怎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没了呢?”他连喊数声,也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瑾妃见光绪随那个太监出去,自己倚在床头,恍恍惚惚,似睡非睡,眼睛望着屋顶,怔怔地发呆。
  这时,悄悄地进来一个人。
  她以为是侍女进来,没有理会。
  那人悄悄来到她的床前,小声说:“奴才给娘娘请安。”
  瑾妃扭过头来一看,正是临潼知县夏良材。
  “你怎么进来的?”瑾妃有些慌张。
  “尽管禁卫森严,我还是溜进来了。”夏良材诡诈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泛着幽蓝的光。
  夏良材嘻嘻笑着:“娘娘不是跟尹教头到莲花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解药何在呢?我就估摸着这里头有事,果然不出我所料……”
  “你到底是何人?我可叫人了!”瑾妃往里退着,险些贴到墙上。
  “我嘛,名不见经传,是个小人物,现在请娘娘跟我走一趟。”
  “去哪儿?”
  “莲花寺。”
  “什么?你是花太岁的人?”瑾妃慌得全身乱抖。
  “人到病除,你是愿意大大方方从骊山走出去呢?还是别别扭扭地出去呢?不过就是不太体面。”
  “这是什么意思?”
  “别别扭扭就是窝囊一点。”说着,夏良材从怀里扯出一个口袋,抖开了,放在床边。
  瑾妃气得骂道:“你这无耻小人!我是堂堂大清的贵妃,是由大清皇帝册封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算了吧,什么大清,几十万军队连几个洋毛子都抵挡不住,太后是纸糊的,皇上是饭桶,贵妃吗,都是裤头。你们就像丧家之犬,丢下北京城里那么多人,一个劲地西逃,捡狗剩的吃,围着圈尿尿,把国家的脸丢尽了。如今赔了那么多,洋人的火消了,你们又要回去摆一摆臭架子,让老百姓倒胃口。”
  瑾妃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夏良材也厉声回答:“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花太岁!”
  “什么?你是花太岁?”瑾妃一听,顿时大惊。
  “怎么,没有想到吧?你还不快让我受用!”花太岁露出淫笑。
  “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大清帝国的皇家禁地,我是堂堂大清帝国的贵妃,你不要说无礼,就是妄动邪念,也是天诛地灭!”瑾妃昂起头,显出凛然之气。
  花太岁一听,愣了一下,叫道:“吓,你这小娘们还挺辣,我这一生从南到北,从西到东,上至教堂的修女、王府的格格,下至深闺的雏儿、阎王爷的闺女,没有一个敢不拜倒在我的脚下。什么家妞、野妞、山妞、水妞、将门妞、王府妞、书香妞、柴禾妞、规矩妞、烟花妞,我是独往独来,就连洋妞我也沾过腥味,你一个深锁宫院的皇妞,难道就例外吗?”
  瑾妃慨然道:“树林子大,诚然什么鸟都有。女子中有水性杨花,但也有贞节烈女。难道你没有听说东汉有一个女子,就因为男人碰了她的手就饮羞而亡吗?北宋有一个女子因为无意撞见父亲洗浴,就用剪刀戳瞎了自己的双眼吗?”
  花太岁听了,笑道:“我看你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既然你不从,就只好先委屈你了。”说着,一步窜上了床。
  瑾妃刚要挣扎,花太岁顺手点了她的穴。瑾妃既不能言语也不能行动,任凭花太岁把她装进了麻袋。
  光绪在观风楼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夏良材,知道不妙,连忙往回返。刚走到梨园,恰巧碰到“鼻子李”李瑞东引着夏良材匆匆而来。
  “太后和皇上可好?”李瑞东急忙叩头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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