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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才女——石评梅传》作者:柯兴

_21 柯兴(现代)
  才感到世界的枯寂。
  只有明月吻着我的散发,
  和你在时一样;
  只有惠风吹着我的襟角,
  和你在时一样。
  红花枯萎,宝剑葬埋,
  你的宇宙被马蹄儿踏碎。
  只剩了这颗血泪淹浸的心,交付给谁?
  只剩了这腔怨恨交织的琴,交付给谁?
  听清脆的鸡声,唱到天明,
  雁群在云天里哀鸣。
  这时候,君宇君宇,你听谁在唤你?
  这时候,凄凄惨惨,你听谁在哭你?
                评梅 再挽
  邓颖超被评梅的挽词所表露出的深切的痛,与深沉的爱,深深地感动了。她不觉眼睛有些潮湿,心也跳得快了。
  看完评梅的挽词,邓颖超想见到她的心情,愈发迫切了!君宇的死,一定会给评梅女士带来难以平复的悲伤和极大的哀痛,她一定要见到君宇的情人,她有责任让评梅在痛苦中得到些安慰。
  她在人群里来回寻觅。完全出乎她的意外,当她把整个会场,把所有参加追悼会的人,统统寻找了一遍,巡视了一遭以后,竟然没有找到评梅!当她断定评梅今天确实没有来参加高君字追悼会的时候,她不禁感到呃然!
  也许,评梅今天会晚些时候来?
  九点整。追悼大会开始了。是中共北方区党委宣传部长赵世炎主持的。可是,直到散会,邓颖超始终没有见到评梅。
  散会了,人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离开了追悼大会的礼堂。邓颖超的心里,除了沉痛而外,还因为终于没能见到评梅一面,而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怅惘。她怀着这种心情,随着人流,离开了北大三院。
  原来,昨天,兰辛他们劝阻石评梅,不让她来参加高君字的追悼会,评梅声言就是死也要去参加。
  兰辛耐心地劝导说:
  “评梅,不管从哪方面讲,你都应该去!但是,考虑到怕你过度伤心,搞坏了身体,那样,我们怎能对得住死去的君宇呢?君宇是爱你的,他活着也绝不希望你搞坏身体的!评梅,真有个好歹,我们既对不起活着的,也对不起死去的!你说是吗?”
  大家也都一齐劝说,评梅寂然半晌,方才颔首应诺。不过,她要写挽联挽词,请兰辛带去。
  兰辛满口答应。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高君宇追悼会开过以后,他的灵枢是运回山西,还是另行安葬,一时难以决定。
  后来,石评梅提议,应该按照君宇生前的愿望,把他葬在陶然亭畔。
  陶然亭不但是君宇生前经常秘密活动的地方,也是他和评梅常常漫步的地方。
  评梅记得她和君宇最后一次漫游陶然亭,君宇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北京城这个地方,全被军阀权责们糟踏得乌烟瘴气,肮脏不堪,只剩下陶然亭这块荒僻的地方,还算干净!记住,评梅,倘若你果真是爱我的朋友,我死后,就葬在这里!朋友,请记住,我今天把我身后的事情,托付给你了!”
  后来,高君字在给评梅的信中又提到身后的事,——
    昨天是我们去陶然亭的日子,也是我们历史上值
  得纪念的日子。我们的历史一半写于荒斋,一半写于
  医院,我希望将来便完成在这里——陶然亭。珠,你
  不要忘记我的嘱托,并将一切经过永久记在心里!
  评梅想:无论如何也要满足君宇生前的愿望。君宇对谁也不曾有过什么要求,即使对待评梅的爱,他也是尊重评梅的意愿。他只有这点身后事,算是对评悔的要求,她能不按照他的意愿办吗?能不满足他吗?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她以终生的追悔都是难以挽回的!他就这么一点点的嘱托,她怎么能不照办呢?
  高全德、兰辛,把评梅的意见向党组织做了汇报。党组织同意了评梅的提议,决定按照高君宇的遗愿,把他安葬在陶然亭畔。
  为了避免段棋瑞军阀政府的干预、寻衅,丧事完全用石评梅和高全德的名义进行。
  陶然亭的土地,原是属于慈悲庵的庙产,坟茔占地需要花钱购买。评梅知道,当时组织上经济很困难,她曾经多次要求,一切费用由她承担。得到的答复是:组织上花钱。他俩出面。
  当时,光购买墓地,就花了银元24元。其他建造墓穴,墓碑,法华寺亭灵,运灵安葬,等等,所有的费用全是组织上负担。到了最后,碑款实在凑不齐,急得全德没法儿,评梅知道以后。立即拿出30元交给全德,还一再嘱咐他千万别告诉组织。
  一切办理妥当,高君宇的灵抠从法华夺运到了陶然亭畔,埋葬在葫芦小岛北部锦秋墩的北坡下。
  当高君宇的棺木放入墓穴时,不知谁喊了一声:
  “封洞了!”
  第一锹土刚撒到墓定里,早已哭成泪人的评梅,突然挣脱庐隐、小鹿她们的搀扶,猛地便要往墓穴里跳。评梅想一头撞死在棺木上,与唯一真正爱她的人一起埋葬,真的,活着的时候没有做到的,死时完成。真的,生前未能相依共处,愿死后得并葬荒丘!她也就一了百了,万事皆空了!
  高君宇墓碑的正面,刻着“吾兄高君宇之墓”几个大字。碑座上刻着十九岁的高全德题写的墓志全文,——
  兄高姓,名尚德。字锡三,别号君宇,山西静乐
  人也。生于民国纪元前十六年九月十六日。昆季五人,
  宇居其次。宇幼喜读书,颖慧冠群儿。性温静,操行
  甚高,以故诸少年多与之亲近者。民国二年春,负笈
  抵省,考入第一中学。立意深造,勤苦力学。所作诗
  文多有奇气。举动甚轩昂,言谈亦卓绝不凡。师友多
  称羡不置,盖已预卜其后日必有所建设矣。时袁氏当
  国,任意横暴。列强觊觎,非分逼索。宇目击时艰,痛
  国沉沦,辄愤懑填胸,嘘唏浩叹,三五同志以事须缓
  图,功之始止。当时之时,君宇已蓄革命之决心矣。民
  国五年,升入北京大学。求学之余,兼留意政治。五
  四运动,被推为北大学生会代表。殴击曹章,首当其
  冲,奔走呼号,久而愈烈。遂因积劳过度而患呕血者
  二次。然宇之志益坚,宇之猛烈益甚。提倡社会革命,
  援助无产阶级;反抗帝国,攻击军阀。数年奋斗之精
  神如一日。于是遂为帝国主义者及军阀所疾视。一九
  二二年,莫斯科举行远东革命青年会议,宇即各国出
  席代表之一,参与其会多所建白。一九二二年由俄国
  返国,居于北京,担任北京国民党总务股主任,兼任
  政治生活社编辑。时宇之认识既彻底,故宇之攻击帝
  国、军阀更沉痛,而宇之被军阀所嫉忌亦更甚矣。二
  七以后,严令逮捕,因避难沪、广。而广东工团之役,
  工人所以能得最后胜利者,实宇措置指导之力也。客
  岁政变,随中山北上。劳苦过甚,复患咯血,医治两
  月始愈。中山抵京,提倡国民会议促成会,君宇即被
  举为国民会议促成会出席全国代表大会之代表。方以
  为得遂其拯救世界弱小民族之愿矣,孰意猝发急性盲
  肠炎。竟于十四年三月五—日辞世矣。享年仅三十。
         民国十四年五月五日 胞弟全德泣志
  墓碑侧面,镌刻着高君宇自题照片上的那首大气磅礴的小诗,那首光彩照人的千古绝唱。碑文是评梅手书,遒劲、潇洒,凝聚着无限的深情,——
  我是宝剑,我是火花。
  我愿生如闪电之耀亮,
  我愿死如慧星之迅忽。
    这是君宇生前自题像片的几句话,死后我替他
  刊在碑上。
    君宇!我无力挽住你迅忽如慧星之生命,我只有
  把剩下的泪流到你坟头,直到我不能来看你的时候。
                  评梅
  这碑文,是评梅从心底里发出的深情,它蕴含着至死不变的爱恋,和铭心楼骨的哀痛!
  送葬的人都走了。
  全德、小鹿、菊姐他们五六个人,要评梅一块走,评梅不走。他们要留下来陪她,她不让。她一定要她一个人再待会儿,再多陪君字一会儿。不然大家一走,君宇该有多孤单?君字生前悲苦的。就是时时有孤零之感。
  唉,都是因为我呀!
  众人理解她,不再勉强,让她一个人陪君宇多待会儿吧!
  众人走了。评梅一个人站在墓碑前,泪如断线的珠子,滴落在君宇的坟头。
  呃!上帝,一切都是自己事先的布置,仅仅几个月后,我便怀着依恋和悲哀,真的把他送到了陶然亭畔,送到了葛母墓旁边那块他自己指给我的草地上,把他埋葬了!
  这里,陶然亭畔,到处都有你和我的遗痕,眼泪,情语,哀伤和笑声。如今,我再也看不到你的身影,听不到你的声音了!留下的,是我触目皆是你的遗迹,是我悼亡你的悲哀和悔恨!
  君宇,在你的墓前,我知道仟悔了!我知道我的罪了!
  君宇,你安息吧!我一定把我的眼泪,都流到你的坟前,直到我死;我一定在你的灵魂面前,忏悔一生,直到我的魂儿追上你!
  那天,评梅在君宇的墓前,待了很久,哭了很久,和君宇说了很多的话。
  绚丽多彩的晚霞,像红艳艳的纱,披盖在古庙深林,披盖在断碣残碑上,如火如荼。
  “梅姐!”
  突然,石评梅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她抹抹眼泪,扭头一看,是高全德。
  “小弟,你还没有走?”评梅低声问。
  “嗯,”十九岁的少年,低垂着头,“梅姐,我等着你,是要和你告别的。”
  “怎么,”评梅一怔,“你要到哪儿去?”
  “哥哥安葬完了,我想回一趟山西老家。”
  评梅沉思了一下,说道:
  “倒是该回去看看爸爸妈妈了。”
  “唉!爸妈要是知道哥哥死在北京,他们还不知道怎么难受呢!”全德哭了。
  “小弟,”评梅说,“回家以后,千万别把哥哥的死,告诉给他们二老……只怕二位老人,经受不住这么大的刺激。”
  评梅用手绢替全德擦擦泪,又替他扣好扣子。全德愈发的难受,愈发哭泣得伤心。他不但是因为哥哥的死,还因为要与他情同手足的梅姐离别。
  “小弟,”评梅温柔地谆谆叮咛,“我和你说的,记住了吗?于万别告诉爸妈。”
  全德嗫嗫嚅嚅地问:
  “可他们问起来,我怎么说?”
  评梅说:“爸妈知道我和你哥的事。这样吧,你回家以后,我常给你去信。里面说你哥在北京的情况,当然是假的了。爸妈不会知道的”
  “姐姐。可苦了你啦!”
  “苦,就苦我一个人吧!何必再苦煞二位老人呢?”
  评梅带着一种庄严的神情,用一种异乎寻常的沉静的语调,说了上面的话,然后举目向上。她那两只美丽深邃的眼睛,滚动出泪水。泪水,从她俊秀然而惨白的脸颊上流淌下来,反射出晚霞映照的晶莹的光。
  那少年听了,又看看评梅的神情,心中激荡起一种感奋思报的决心。他“扑嗵”一声,跪在评梅的面前:
  “姐姐,你对宇哥,对我,对爸妈的恩德,小弟终生不敢忘!”
  “小弟,你这是干什么?!”评梅慌忙去扶全德,“小弟,使不得!使不得!快起来,快起来!”
  全德站起来,又跪到君宇的墓前,给哥哥磕了三个头。
  “哥哥,”全德哭着说,“以后,我就不能来看你了!评梅姐姐会常来看你的。哥哥,你要记住评梅姐姐对你的情意,来世你可不要忘了报答她呀!……”
  评梅听了,已经泣不成声。
  “小弟,你别说了!”她扶着石碑,哭得浑身都抖动,“是,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你哥哥,是我对不住他呀!”
  全德起来,搬过评梅的肩头:
  “姐姐,你千万别这样想!我哥哥,他是累死的呀!”
  评梅当然不信全德的话,她只是悲苦地摇着头。那天,评梅离开高君宇的白玉墓碑,过了小桥,看见小鹿、兰辛、菊姐他们迎过来。原来,他们一直在等她。
  
  
风流才女——石评梅传--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灯光下,石评梅坐在桌前,一针一针地织着毛衣。每天都织到很晚很晚。累了,她便抬头看看桌上高君宇的遗像。照进屋里的微弱的阳光,投撤在镜框里君宇的脸上,使他清瘦的枯容镀上了一层光亮。从那双深陷的眼睛里,使人感觉到他的内心蕴藏着多么聪颖的智慧,多么坚强不屈的性格,多么忠贞深情的爱呀!
  如今,似乎都化做了怨恨和谴责!
  她天天看着他,是对他的缅怀,也是接受他的谴责。这样,她的心还好受些!
  北京春天的风,总是叫人厌烦,扑打着窗根上的纸,沙沙地响,仿佛是夜游的鬼魂,在窗下窃窃絮语,使人恐怖,令人胆颤!
  评梅织得久了,织得累了,就抬头看看君宇的像;实在疲倦了,就伏在桌上小睡一会儿,醒来再织。
  石评梅每天下午放了学,还没回家,先去陶然亭畔高君宇墓前,凭吊,哀哭,然后回到家来,就坐在君宇像前,织那件毛衣。这样,过了七夜,毛衣终于织成了,寄回山城,寄给她的父母。
  那天,陶然亭畔安葬了高君宇,评梅在返回城里的归途上,忽然想到要给山城的父母织件毛衣。她想: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会追随君宇而去了!父母生我一场,临走了,总要给他们留下点可以纪念、可以回首的东西!
  当初,父母给我的,是如花似玉的青春年华,而今我留在世间的,却是枯如飘叶的残生;当初,父母给我的,是洁白无理的身躯,和一颗纯真无邪的心。而今,我交还给父母的,除了这身躯仍旧是洁白无瑕的,至于那颗心,已经是浸透了悲苦哀伤,而又凋零破碎了!
  织件毛衣吧!当他们穿上毛衣的时候,他们就会想到:他们的不孝女儿,是把一颗破碎哀伤的心,针针线线,织进了毛衣里去的。
  死的,死了!生的,毁了!我已经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对我自己造成的这幕人间悲剧的结局,我绝不诅咒!相反,我应该受到诅咒,君宇第一个就应该诅咒我的残忍!
  我悟到了!我悟到了!我现在这种悲苦哀伤,这种悼亡追悔的心绪,是真正爱我的君宇留赠给我的仅有纪念呀!不然,怎么能说我已经悔恨以往;不然,怎么能说我是君宇死后才真正认识了他的伟大,认识了他对我的忠贞不二,他对我的厚爱真情的呢?
  君宇,倘若你有在天之灵,你会知道,这便是我祭献你灵前的——评梅的心!
  父亲接到毛衣,来信了。那信上说,——
    明知道你的心情是如何的恶劣,你的事务又很冗
  繁,但是你偏在这时候,日夜为我结织这件毛在,远
  道寄来为你父防御春寒。你的意思我自然喜欢。但是
  想到儿一腔不可宣泄的苦衷时,我焉能不为汝凄然!
  ……心珠,暑假到了。回来吧!快回到你父的身边,回
  到你的母怀里。父母的爱,家乡的山水,也许能抚慰
  你那颗受创伤的心……
  评梅的学生们,那些情同姐妹的小妹妹们,看出了石先生在努力压抑自己的忧郁和悲哀,努力完成她的教育事业。她们比过去乖巧多了。上堂用心听讲,下堂也不去招惹男生,免得给先生添麻烦。
  林砺儒校长几次劝她,课程一结束,就早些回山西老家吧!判课业、判卷,他另外安排别的教员。
  “石先生,”林砺儒爱抚地劝解她,“换换环境吧!换换环境,也许心里会好受些。”
  评梅心想,是应该换换环境了,不然再有一个月,我也许会发疯,也许会忧郁而死!
  我也应该毫无保留地。把我廿年来内心的秘密,统统展现在父母的面前了!不然,父母在微笑中流泪,在抚爱时哀叹,那该是我多大的罪过!
  评梅的心情,确实很坏。她也确实想早些离开北京回山城故乡去。
  但是,无奈,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开。
  上海发生“五卅惨案”。全国掀起反帝爱国运动,《妇女周刊》总要表明态度以示声援。她本来在哀伤中难以自拔,但是想到君宇给她的信中,曾经有过这样的话:“我是可移一切心与力,专注于我所企望之事业的”。她想,“妇周”在这样的大事面前,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才对得住二万万妇女同胞,才对得住君宇。
  于是,她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着为《妇女周刊》写了个“本刊编辑部特别启事”,——
    沪汉惨屠,举国痛愤!国人等为救亡,为存种,曾
  发表宣言,刊行特号,损助款项,救济难民。兹复决
  定,多载关于沪汉问题之文字,以引起国人之注意。冀
  万众一心,同仇敌忾,作外交之后盾.为决战之先声。
  务使大白冤魂,一洗国耻后已。惟同人等绵力有限,独
  木难支。尚望社外同志赐以宏文,佳作,以匡不替,用
  济时艰……
  但是,工厂的清样至今没有送来,评梅只能等待。她一定要等到清样出来,做最后的校订。她才能放心离京。
  “妇周”清样的最后校订工作,终于完成了。评梅回老家的行装,也收拾妥当了。她可以提前离京了。
  临走头天下午,她去了陶然亭畔和君宇告别。回来,心里仍旧感到孤寂,惆怅。她便取下墙上的琵琶,慢慢地弹起来。音调,是那样的悲切,那样的哀怨,如诉如泣,如悲如叹!
  不知弹了多少时候,只听身后门口,有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谁呢?
  评梅起身,掀开门帘,——原来是北大的黄心素。
  “石先生,”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青年,柔声说道,“石先生,我能否为你,分忧解愁?如果我能为你分担些痛苦,我将感到莫大的快慰!”
  评梅的额头,仍旧挂着抹不掉的愁云。
  “朋友,”她低沉地说,“我感谢你来安慰我。……不过对于我,已经不需要了。因为,我这颗干疮百孔的心,是要在孤坟旁,陪伴我的君字一生的。直到它完全的枯萎为止!”
  高君宇死后,评梅所表现出的哀痛和深情,深深地感动了黄心素。——这样一个多才多艺的少女,对于死者,给予如此深切的哀痛,如此依恋的深情,真可谓虽死无憾了:
  “那么,”他说,“我明天去车站,送送你吧!”
  “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黄心素说,“朋友,你何必这样苦自己呢?”
  “素君,”评梅尽力平静地说,“悲苦,是我应该得到的报偿!因此,我不希望有人送我,冲淡我的孤寂和悲苦!”
  黄心素说:“可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使你从悲苦孤寂中解脱出来!”
  “我只能谢谢你了。”评梅只是淡淡地说,“只怕我不会再恢复正常人的心境了!我要以此来纪念真正爱我的君宇!”
  黄心素的心意是坦白的,语气是诚恳的,任何人在他的坦白和诚恳面前,都会被感动的,都会改变主意的。可是评梅却不!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悲哀,装着非常的镇静,但是黄心素从眼前这个少女的淡漠外表,仍旧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实在是太深了。
  正是这一点,感动了黄心素,使他对评梅产生了敬慕之情。
  他走了以后,评梅给他写了封短信。正好晚饭前邮差来送信,就顺便给带走了。
  第二天晚上十点,评梅到了前门火车站西站,上了西去的火车。
  那晚,黄心素也来到了车站,为评梅送行。但是他已经接到了评梅的信,他尊重评梅的意愿和心境。他没有露面,只是远远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目送着她。
  笛声长鸣,火车喘着粗重的气,载着一个忧伤的少女,冲向黑暗之中了。
  黄心素木然呆立在月台上,心下思忖:这个名噪文坛、声震京都的风流才女,孤傲,然而高洁;哀艳,然而清峭。她身上,有许多解不开的谜。这些谜,使人神往,牵动情丝,掀动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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