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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三杰》作者:徐哲身

_11 徐哲身(清)
  钱江又对韦昌辉、曾天养二人说道:“你们二位一同率兵一万,速从怀宁绕道,超出张国梁的后方,尽力攻之,不可误事。”韦曾二人,领命去讫。
  钱江又对洪仁发、洪仁达、李世贤、李昭寿、李开芳、林凤翔道:“你们六位,各率精兵五千,一俟翼王佯败之后,赶紧一同连环出击,纵不能生擒张国梁那厮,也得杀他一个片甲不回。”六人奉令去讫。
  钱江又对洪宣娇、陈素鹃、陈小鹃三个道:“你们各率精兵五千直趋安庆。沿途如遇由安庆回救金陵的官兵,只管拦着厮杀。他们都是心慌之辈,包能大胜。”三人奉令去讫。
  钱江又命陈坤书等等水军人员,各率新得旧有的一万五千只船舶,由新州直下七里州,会攻南京。自己即同天王统领大军,直向南京杀去。
  大军起程的时候,忽有一个白袍小将,踉跄的趋入军中,一见天王,就伏地泣说道:“我乃南王冯云山之子,冯兆炳是也。”
  天王见是南王之子,一时想起南王,不禁泪下如雨的扶起冯兆炳道:“你的父亲,死得太早。我正惦记他的家属。贤侄今天来此,我心慰矣。”
  冯兆炳站起道:“先父逝世,小侄随母隐居深山,也算小心的了。谁知清廷出了重赏,拿我母子二人,甚至已把先父的坟墓掘平。”冯兆炳说着,复又掩面大哭。
  钱江插嘴道:“我们的队伍,所过之处,不准去动民间一草一木。现在清廷如此残忍,不亡何待。”
  冯兆炳忙又见过各位世伯世叔,大家劝慰一阵。
  天王又问冯兆炳道:“自我出兵之后,现在的广东,又是甚么样子的了?”
  冯兆炳答道:“广东百姓,却想前来投奔天王伯父,无奈清廷的官吏,盘查太严。若遇数人成群的过关,便要搜检。”
  天王听说,叹息一会,即命一员将官亲送冯兆炳去到武昌,帮同东王办事,自己仍率大军迅速前进。
  钱江初意,也防南京不比他省。就是陆建瀛形同木偶,究竟文有文官,武有武官,沿途定有清兵阻挡。谁知他们的大军,直到南京相近,一路之上,并没一兵一卒把守。不觉喜出望外的对着天王说道:“我们已到此地,沿途未费一兵一矢,虽是天王洪福,但也要怪清廷没有一个人材也。”
  天王忽把手向天一指道:“此是天父之命,所以不必军师操心,唾手可得南京。”
  钱江含糊应了一句,即命从人,将那张彦良押上,天王见了一惊道:“此人押在安庆,甚么时候前去取来的?”钱江微笑道:“臣弟在那安庆出发的时候,早已打定主意,不再回去,定要杀至此地方休,所以把他带来。”
  钱江说完,回头对着张彦良道:“我念你那妹婿陆建瀛一路不设守备,似乎有意让我们至此,故而放你回去。不过你回去见着你那妹婿,可以带一个口信给他,说是南京城内,已有二十万洪军埋伏在那儿。叫他快快献城,免得生灵涂炭。”张彦良听说,忙不迭叩头如捣蒜的谢了而去。
  天王一等张彦良走后,就想立即攻城。
  钱江道:“此城异常坚固,与别处不同。我们成败在此一举,自应谨慎。”天王听了连说怪我性急。
  钱江即在仪凤门外,连筑栅垒三十六座。每座之上架起西洋大炮十尊,准备攻械,又筑营盘数十座,全用土墙遮蔽,并用通水之器,以防敌人私断水道。
  钱江布置既毕,城内的官民人等,见着那些连营数十里,夜间灯火,耀同白昼,无不叫苦连天,竟有一班百姓,去向陆建瀛那里跪香,求他开城纳降,以保一城生灵的。此时陆建瀛早已吓得心惊肉跳,终日喃喃自语,形同白痴,毫无办法。
  还是他的那个宠妾张氏,见她老爷,身居两江总督,手下兵将也还不少;既不出去迎敌督战,又不奏报朝廷请求援救,长此因循下去,一待城破,真的不免石玉俱焚。她就去向陆制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是做做好事,放她一命逃生吧。
  当下陆制台一见他那宠妾,哭得如此模样,急去一把将她抱到怀内。一壁用他袖子替她拭去泪痕,一壁又忙不迭的安慰她道:“我的爱人,快勿着慌,只要再过一天,我自有退兵之策也。”
  张氏听说忽又一喜,忙问甚么法子?
  陆建瀛正拟答话,忽见张彦良急急忙忙的抢步而入。一见陆制台到了此时,还在把他妹子拥在怀里作乐。不禁大怒的说道:“我在安庆,为贼抢去,你们不去献城救我。此刻贼已到了仪凤门外,还亏你们两个在此这般形状。”
  张氏起初一见她的哥哥忽从天降,欢喜得莫可言喻。正待前去慰藉几句,不料她的哥哥,已在发话,而且语带讽刺,也就脑着成怒起来。
  当下噗的一声,跳下陆建瀛的怀内,指着她的哥哥骂道:“天下怎有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老娘自你被掳之后,那一天不在求神拜佛,望你生还,那一天不在逼着我们老爷设法救你。你倒不感我们的好意,此刻竟敢……”张氏说到这句,觉得底下说话,有些不便出口,急又一头向着陆建瀛撞去道:“都是你这老贼害人。”
  那时陆建瀛本在怔怔的看着她们兄妹二人斗口,却不防他的这位爱人,一时说不过她的老兄起来,竟会拿他出气。当下一个不留心、险被张氏撞到地上,跌个中风。此时张彦良也怕闹了人命出来,自然不妙。只好一面赶去扶着陆建瀛这人,一面向他妹子含含糊糊的认了几句不是。张氏至此,方始消气。
  陆建瀛就请张彦良坐下。却不问城外洪军的情形,反在唠唠叨叨的,问起张彦良以前在那安徽被掳的旧话起来。
  张氏在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去阻住陆建瀛的话头道:“我的好老爷,你此刻那有这个工夫,再问已过之事。还是赶快和我哥哥商量商量大事,或是打仗,或是逃走。若不是趁此打定主意,一等城破,我这身子,就要被长毛糟蹋的了呢。”
  陆建瀛听说,方去把那一本万年历一翻,看上一会道:“你们莫急,明天便是太岁冲破甲子的日子,正与洪秀全这厮相克。那时让我斋戒沐浴的,亲自焚香念经,求着我佛慈悲,保佑我们一门的性命便了。”
  张彦良听了似信不信,张氏听了竟会大喜起来。
  第二天的黎明,陆建瀛果然斋戒沐浴之后,亲在大堂之上,跪地诵经,以乞神灵保佑。一直念到上午,并未稍停一停。谁知陆建瀛念得愈是起劲,城外的大炮之声,也是愈加起劲。
  还是那个都统富明阿,因为究和皇帝一块土上的人,不免有些休戚相关,便自作主,急去会同将军都兴阿、藩司祁宿藻、江宁府知府高荫霖,上元县知县刘同缨,候补道员舒怀仁、阮恭思、林永周、候补参将袁芳、督标中军余冠军、城守魏得标、汛地官丰桂、永积庆等等,以及前任将军祥厚、前任浙江乐清协副将汤贻汾、前任天津海关道黎明的几位绅士,各人带了两三营人马,去和洪军大杀一场。
  岂知那些洪军,本是人称老长毛的、自称老万营的人物,个个饶勇善战。再加那些西洋大炮,真能落地开花,何等厉害。这位富明阿都统,虽有忠心,却没勇力。只好同了大众,打一阵败一阵,一直败进城内。将军都兴阿等人,明知大势已去,除了准备城破殉难而已。
  这位富明阿,他却不肯死心,又一个人一脚闯至总督衙门。刚刚跨上大台的阶沿石上,就见那位两江总督都堂建瀛陆制台,衣冠楚楚的正在那儿伏地念经。大堂之上的一派香烛烟味,熏入人们鼻孔,很是难受。富明阿顿时大怒,疾忙奔到陆建瀛的跟前,一把将他拖了起来。埋怨他道:“我们城里的奸细,就是和尚,大帅怎么还在此地求助无知的佛像呢?”
  陆建瀛听罢一愣道:“甚么和尚,就是奸细,我不明白。现在城外究竟怎么样了?难道我佛如来,因我匆促念经,不甚诚虔,尚未显灵前去降祸于那些长毛不成么?”
  富明阿连连的跺脚道:“大帅平时最信佛教。对于一班和尚,总是另眼看待。我和都将军两个,也曾奉劝大帅过的,大帅偏偏忠言逆耳。现在仪凤门已破,大帅或降或死,请自作主。我的来意,本来还想和大帅亲去背城一战,今见大帅至死不悟,还有何说。”
  富明阿说完,返身就走。陆建瀛慌忙跌跌冲冲,抢上几步,追着富明阿这人一把拉住衣裳道:“此刻还有地方可逃么?这件事情,只有请你老兄救我一救。”
  正说话间,忽听隆隆隆的大炮之声,渐渐近来。再加逃难百姓的一片哭喊声浪,使人听了,真觉汗毛凛凛起来。陆建瀛到了此时,还要不忍抛弃他的爱妾,连忙跑了进去,要想携着张氏,一同逃走。不料张氏,以为她的老爷既在念经求佛,必能阻住长毛。她就把心一放,于是先去梳头,继又裹脚。此时正在床沿之上,把她的右脚,搁在左腿上面,细摩细向。缠裹她那一双三寸的当口,一见她的老爷,满面变色,气喘喘的奔入,便知大事不妙,长毛必已进城,自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只得赤了一只小脚,扭着陆建瀛的肩胛,跌跌冲冲的,跟着富明阿一同逃出衙门。正拟杂入逃难的人们队里,忽又想起她的哥哥,在吃燕窝。急对陆建瀛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还…还…还有…有…有我们的哥哥,没有逃出,如何是好?”
  她的语未说完,忽见张彦良双手各提一个重而且大的锦绣包袱,由内奔出。张氏恨得逼着张彦良丢下包袱,方始同走。
  当下只见无数居民逃难,有些认识她那老爷的人们,都在指着骂道:“断送两江土地的,就是这个老贼。”又见她的老爷,明明听见这些说话,只好向前紧走几步,似乎尚知良心发现,满脸现出羞惭的样子。那知她的老爷,走到哪边,仍旧有人跟着骂到哪边。
  她又忽然生起气来,急去把她老爷的身子,狠命向前一推道:“快走快走。不必去理这些闲言闲语。一座南京,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在吃大清朝的俸禄的。”陆建瀛听见张氏如此在说,仿佛真的轻了他一半责任。心里稍觉一毛,便大踏步的向前逃走。
  那时的洪军正从南门杀入,向荣又被洪军牵住,不能分兵来救,只望丹阳一路败退。没有多时,陆建瀛已经奔到,一见向荣之面,掩面大哭道:“我也料不到我与总戎二人,尚在此地相见也。”
  向荣道:“不是到了此刻,我还在怪着大帅。当时倘能早听我的一句说话,或者还不至于到此田地呢。”
  陆建瀛听说,只得诿过兵将,守城不力。
  向荣又说道:“三军之令,本来系于元帅。向某虽然兵败,却不肯诿过手下将士。但可惜的是,如此一座金陵城池,没有几时,竟至沦于敌人之手。”
  陆建瀛自知不能再辩,只得双眼注视张氏,并不再言。
  又过一会,只见将军都兴阿、都统富明阿、提督余万清、藩司李本仁,先后赶至,大家相见,各诉兵败之事。
  向荣道:“为今之计,此刻万难立即恢复城池,不如大家一同退守丹阳,一面飞奏朝廷,请饬湖南、河南的人马,各路齐进,使贼不能首尾相顾,大江以东,或可恢复。一面再用全力,克复金陵。”
  李本仁接口道:“从前各处兵败,都由一路孤军,与敌厮杀,别路统兵大员,观望不进。倘若琦善之兵,早从河南进抚武昌之背,或者不至猖獗如此,得以直下江南也。”
  向荣道:“方伯之言甚是。但是金陵城池,何等坚固,实为各省之冠。竟被洪军唾手而得,我们之罪大矣。”
  向荣说罢,不觉痛哭起来。诸将无不下泪。陆建瀛只是忧形于色,低头不语。
  他的爱妾张氏,忽又痛心她的老爷起来。一个情不自禁,陡然将她那双赤脚一伸,冒出一句说话,弄得大众起先一愕,后又无不匿笑。正是:
  姬人虽是多情种
  大将曾无制敌谋
  不知张氏所说何话,大众到了此时尚要发笑。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二九回 对的放矢委屈将军 隔车打油便宜和尚
第二九回 对的放矢委屈将军 隔车打油便宜和尚
  张氏为人,本来不知天高地厚,她因嫁着一位总督,平时不把各官放在眼内。此时又见她的老爷忧形于色,低头不语,不觉一时心疼起来。突然的把她那只赤着的小脚,向她老爷一伸道:“老爷快看我的脚呀!我本是金枝玉叶,平常出衙烧香,或赴宴会,都是前呼后拥,谁能见我肉体。今天却赤着脚的跑了多少路程,只因要顾老爷这人,方才这般的忍辱偷生。否则是,我早一头碰死的了。”
  陆建瀛忽见他的这位如君,在此众官面前,伸出她的一只赤脚,真是形状恶劣,极不雅观,也将脸臊得通红的,忙去拦着张氏说话道:“快莫多说。我有要紧说话,要问向钦差呢。”
  陆建瀛这话说完之后,他就朝着向荣拱拱手道:“总戎既要退守丹阳,那里也是兄弟的辖境。兄弟且随总戎到了那里,再行奏报。”
  大众也都说到丹阳再议。向荣便一面奏报自己兵败之事,一面退到丹阳。
  刚才扎好营盘,忽据探子报称,说是镇江早被洪秀全的妹子洪宣娇所占。洪秀全的大军,也已进入南京,就在总督衙门,做了伪天皇府。向荣一听镇江已先失守,慌忙传令手下将士,紧守丹阳城池,要防敌人乘袭。
  原来洪宣娇奉了钱江的将令,同着陈素鹃、陈小鹃姊妹二人,率兵去截要想回救南京的那些官兵。及她赶到那里,江宁藩司李本仁,因见张国梁的一支人马,也向上游杀去,生怕南京空虚,他已间道返宁。所以那个富明阿都统,去敌洪秀全军队的时候,他也是一份子。
  当下洪宣娇一见李本仁已回南京,便与陈氏姊妹二人商议道:“我们奉了军师之令,来此腰截官兵。李本仁那厮既已先回南京,其余的未必一定来此。我们三个,与其在此空费时光,我想不如去攻镇江。因为先父在日,曾经贩米那里,因而娶了先母。我们先母的祖籍,就是镇江。镇江地方,我听先母说过,倒也有些熟悉。”
  陈素鹃先答道:“王妃既于镇江地方,很是熟悉,当然去攻镇江,比较此地要紧。”
  陈小鹃接口道:“违了将令,又怎么样呢?”
  洪宣娇道:“这回的将令,乃是军师的主张。不是天王的令旗命令。不然,劳而无功,我也不干。”
  陈小鹃道:“如此便不要紧,我们快快出发。能够早克镇江,可替大军去攻南京,壮些声威。”
  洪宣娇听说马上一面直趋镇江,一面请弥探花写禀禀知钱江。及到镇江相近,札下营头,急命探子去探,有无准备,探子去讫。
  陈小鹃道:“我在武昌时候,听说清军的统帅,一个是琦善,一个是向荣。向荣和张国梁两军,现驻太湖、宿松等处,单在注重恢复安庆。此地乃是陆建瀛的辖境,我料必无重兵把守。”
  洪宣娇也以为然,等得探子回报,说是城内,仅有邓禹松率兵二千在彼,果丝毫无准备。
  宣娇立即下令,迅速攻城。城中的邓禹松参将得报,不禁大惊道:“我只当此地乃是南京的下游,洪军即使来攻南京,也未必先顾此地。今天既有人来攻此,我却没有算到此着,以致未曾禀请上司添发人马,不免误事。”
  他的文案王良献策道:“向钦差以数十万之众,尚且不能抵御洪军。我们何不早早献城,也好博个反正的名誉。”
  邓参将听了大怒道:“你吃大清朝的俸禄竟敢口出此言,必与敌军私通。”邓参将说了这句,即把王良推出问斩。王良至死,神色不变,单在自悔,应该早去献城,便不致死于恶奴之手。邓参将明明听见,也不理睬。等得见了王良的首级,方才后悔起来。暗自寻思道:我虽斩了王良,究于军事何补。但是事已至此,只有一壁飞报上司乞援,一壁出去御敌。及上城楼一看,不禁又是一呆。
  你道为何?原来他所看见排山倒海而来的洪军,都是女兵,并没有一个男子。邓参将又暗忖道:“此地镇江,就是从前那位梁夫人的升桅击鼓之处。梁夫人仅不过一个女子,已经传为千古佳话。如今洪军之中的女子,何止数万。邓参将想至此地,又见敌军之中,闪出三员极美貌的女将。中间那员年龄较大的,也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模样。左右两个形似姊妹的,更不满二十岁的年纪。原来邓参将瞧见的三员美貌女将,正是洪宣娇、陈素鹃、陈小鹃三个。
  当时陈小鹃,一眼望见城上,有位中年将官,只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们三个凝望,急对洪宣娇说道:“王妃瞧见城上的那厮没有,尽将一双贼眼,在望我们。”
  洪宣娇疾忙抬头一望,果见一个戴着亮蓝顶子的将官,目不转睛的在看她们。她就指着那个将官,对着陈氏姊妹二人说道:“你们看我一箭射死这个戴着亮蓝顶子的东西。”谁知洪宣娇的一个西字,甫经出口,只听得她的雕弓响处,那个将军,早已应声而到。
  都司李守义,一见他们的主将,忽被敌阵中的一员女将射死,便知此城难守。正待逃走,已见三员女将,飞身登城,一连杀了二三十个守城兵士。其余兵士,顿时一声吆喝,逃个罄尽。李守义不及逃走,倒也伶俐,他忙高声大叫道:“本将李守义,愿降天兵。”
  洪宣娇听叫,就紧步上前,用她手上的那柄马刀,向那李守义的红缨大帽子上一敲道:“快下去开城,饶你这个狗官。”谁知洪宣娇的手势太重。她虽随便敲上一下,可是李守义的那顶红缨帽子,已经被她敲得挂在项颈之上。因为前清的大帽上面,本有一个绊子,否则李守义的脑袋,只管保住,那顶大帽子,一定滚在城下殉难去了。
  当时李守义慌忙去开城,放入全部女兵。及至洪宣娇、陈素鹃、陈小鹃、弥探花四个,赶到道台衙门,那个新任常镇道吴来,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原来这个常镇道吴来,正是率了洋人去打洪军的那位老兄。因他打上一个大大败仗,回省禀报,苏州抚台,便要将他军法从事。幸亏他去走了陆制台如夫人张氏的路子,始得调署常镇。洪宣娇见他已走,倒也一笑了事。
  及同弥探花盘查道库,竟有现银九十五万五千余两。①洪宣娇不禁大喜。查毕封存之后,始行派人奏报天王。那时天王正与钱江在那仪凤门外,攻打南京,据报连声赞好。仍命宣娇暂驻镇江,以待后命。
  钱江也说道:“镇江既得,我有办法了。”便命石达开率兵五万,去取太平府城,以作攻打金陵的屏护。又说:“此城若得,我们这边攻破金陵,当然更加容易了。”
  石达开奉令,立即起程。大军未抵太平,太平府的知府李思齐,已经唬得屁滚尿流。连叫我命休矣,我命休矣。叫闹一会,不能不上城去观看。等他挨死挨活的到了城上。恰巧石达开的大军刚刚赶到。李思齐一见敌军中的旌旗蔽日,炮火连天,更加吓得苦胆破碎,面色青黄,跟着大叫一声,倒在城上,气绝而死。手下几个残兵,自然大家逃之夭夭。石达开远远望见那座城楼之上,起先慌乱一阵,旋又鸦鹊无声,情知城中有变,急命兵士爬城而上,果没人来阻挡。
  那时城里的一班老百姓,都知翼王石达开的军纪素严,从没奸淫掳掠之事,一听他到,非但无人逃难,胆大的还去争献牛酒。石达开下马抚慰民众一番,始进府衙,一面命人厚葬李知府的尸首,一面回见天王报捷。
  天王因见石达开去取太平府城,连去连来,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不觉又惊又喜的问道:“翼王贤弟,怎么如此神速?莫非天助不成。”
  石达开答道:“我军出发之时,沿途就听人传说,说是李知府为人,素来胆小如鼠。一听我们大军来攻南京,他就急得要死,连连飞禀陆制台那里;自请开缺。岂知遇见那个浑蛋的陆制台,既不批准开缺,又不发兵援救。我就料到这位李知府必在战栗之中,故以我的军威吓之,总算未动干戈,得了太平。”
  钱江未曾岔嘴,先向天王拱手贺喜。天王和石达开两个,都觉不解。
  钱江笑上一笑方说道:“我们的国号,本号太平天国。刚才翼王在说,未动干戈,得了太平。这就是天王稳占南京的预兆。”天王听说方才大乐。
  钱江又对石达开说道:“翼王既已得了太平,我又思得一计,可以稳破南京了。”
  石达开忙问计将安出。钱江即与石达开咬着耳朵,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说了几句。
  石达开会意,立即回转太平府衙下了一道命令道:“有人密报,据称本城各寺的和尚,暗有谋为不轨情事,按照军法,尽该问斩。现因本军初到此地,自应法外施仁,三日之内,各寺的和尚全部离城。倘有逾限不去者,准予兵士格杀勿论。”那些和尚,一见此令,谁人不要性命,大家便不约而同的,齐向南京逃去。石达开既见和尚中计,又命手下兵士,假扮和尚模样杂在逃难的和尚里头,一齐混进南京。
  可巧那个陆制台,平时最重和尚,闻说太平失守,所有和尚逃难来此,即令守城官吏,开城纳入。那班守城官吏,正在心惊胆战之中,瞧见那些和尚,个个肩挑背驮,连人带物,如潮般的一拥而入,那里还有工夫,再去检查真伪。只等大众走完,马上关闭城门,免吃西洋炮弹。
  石军既入南京城内,马上放起信炮,先向四城放火,然后杀开城门,前去接应石军。石达开算定时间,此时刚刚杀到城下。钱江那儿,也已得了石达开的飞报,便同天王统率大军杀至。林彩新所统的水军,也已上岸助战。南京城内的官府,只有都统富明阿,还算来得,他就约同众官,去与洪军抵敌一阵。正在不能支持之际,忽见城里的一班和尚,都是洪军奸细,料知此城难保。一脚奔到制台的衙门,所以见着陆建瀛的时候,便说和尚都是奸细。陆建瀛同了众官,随着向荣逃到丹阳的时候。正是那些假装和尚的石军,接应大队洪军,杀入南京的时候。可怜当时遭难的人民,尽忠的官绅,一时也难数计。最为人所可惜的是,前任浙江乐清协副将汤贻汾,字雨生的一位绅士,殉难之时,年已八十有二。还有将军祥厚、藩司祁宿藻、候补道桂明、康尔笏,候补知府方大元、上元县知县刘同缨、典史何方德、巡检韦蓉、学正徐光学等人。
  南京城破之日,正是太平天国三年三月,就是咸丰三年。洪军入城的当日,北王韦昌辉,杀人最多,而功最大。钱江一时不及制止,生怕韦昌辉,误杀石军假扮的和尚。忙又下令,凡是和尚,不得杀戳。所以南京失守的时候,民间有句口号,叫做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和尚会打卦。当时那班真正的和尚,因赖石军冒充他们,难以分辨,总算万分便宜,一个没有遭殃,可是所有的尼姑,却比其他人民,受害更凶。
  原来那时的洪军,不下百万。一破南京,正是兴高彩烈之际,忽见军师传下令来,不准杀戮和尚。大家虽然不知底细,但是见着和尚,只好留手,起初的百姓,大家瞧见洪军不杀和尚,很是奇怪。后见非但不杀和尚,连那同着和尚逃难的老百姓,也可由那和尚代为求饶,得保生命,于是聪明一点的人物,便把各人的头发,统统剃去,也作和尚。洪军见着这些新剃头的和尚,虽也有些疑心,但因军师的将令之中,并未分出新旧字样,只好一概免杀。嗣见各处的和尚,越来越多,心里也觉有些气忿。所以一见尼姑,他们即不客气。当时民间也有一句口号,叫做天不爱,地不爱,只爱尼姑把花戴。这些洪军,这样的大闹几天,天王允了钱江之奏,方始出示封刀安民。
  又将两江总督衙门,改做天王府第,状元刘继盛,首先奏上一本贺章,内中的警句是:剧战三年,甫定偏安之局,戡平半壁,应成正统之基。天王见了大喜,即升刘继盛为尚书,仍兼秘书总监。靖国王军师钱江,实授大司马领尚书事。东王杨秀清,翼王石达开,均假节钺得专征伐。又因宣娇克复镇江之事,知道女才不能轻弃,传旨试立女官,任洪宣娇、萧三娘二人为女官正副总监。弥探花晡僮芙滔啊F溆嘟士,各有封赏。又以南京作为国都,国号太平天国。即以天生太平天国四字的宝石,做了御玺。又发官币五十万两,赈济受灾人民。三年之内,一概免纳钱粮。于是国内大悦,附近州县,都来宾服。
  大致既定。北王韦昌辉,首先上本,恭请天王就此登基,改称天皇,天王允奏,即称太平天国龙飞三年。钱江得信,忙去谏阻。天皇大笑道:“相国何以如此迂执,试问从前武王伐纣,他也即位做了天子。”
  钱江还待再说,忽见北王韦昌辉站在一旁,怒目而视。钱江至此,知不可谏。退下之后,私下对着石达开叹息道:“夺洪氏天下的人,虽为东王;误洪氏前途的人,必为北王也。”
  石达开不解道:“军师辅弼天皇,已至精力交瘁,难道这个现成帝位,反坏人么?”
  钱江乱摇其头道:“君主制度,已成废物,民主制度,方在振新。请问翼王,现在地球上,还是君主之国多呢,民主之国多呀?”
  石达开听说,方始恍然钱江之意,正待再说,忽奉天皇传旨,着他与钱江二人次晨陪同去祭明太祖的寝陵。
  钱江接旨之后,又对石达开说道:“天皇事事在做皇帝之事,吾无言矣。”石达开听说,也没说话好说。
  等得第二天,随同天皇祭陵既毕,回到京城。忽见旅居上海的,一位名叫克勒的美国人,来到京城,求他引见天皇。石达开问过钱江,钱江答道:“外人悦服,怎好不见。”石达开即将那位克勒引见天皇。
  天皇问其来意,克勒答道:“吾见陛下,所施政治,无处不合西洋各国,钦服已极。因以私人资格,来谒天皇陛下。陛下有意睦邻,不妨遣使敝国,先通和好。”
  天皇听了大喜,即与钱江商定,乃派族弟洪仁淙使美大臣。呈与美国总统的国书是:大汉太平天国天皇洪敬问大美国民主安好。敝国已于满人二百余年矣。今我国人,崇拜贵国之独立精神,谋复宗社,幸赖人民响应,东南各省,次第戡定,建立太平天国。特遣族弟仁鍪构蠊4撕笥烙牍蠊捕睦谊,互保侨民,及兴商务,为世界和平之倡,朕有厚望也。
  洪仁叵拔鞴挠镅晕淖郑虼吮K蔚谝蝗蔚出使大臣。及至洪仁懔斯椋趴死眨酱锩拦C国总统,因见洪天皇的举动文明,不胜惊讶,便也派遣使臣报聘。自此两国,果通和好。
  又过月余,天皇皇宫,以及诸王王府,军师府,均已分别造就。钱江连连主张不可糜费库款,已经不及。
  单是天皇皇宫,那种富丽堂皇的气象,已比那时北京的皇宫,还要考究。中间一殿,名叫太平殿,左殿名叫求贤殿,右殿名叫勤政殿。各殿之旁,都有十座便殿,都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等等字样为名。殿后寝宫,分为三十六座,除正宫为皇后所居,东宫为东妃所居,西宫为西纪所居外,其余散宫,各居妃子四人至十人不等。同食同寝,不得有拈酸吃醋情事。
  所定服式,仿照明制。大概和戏剧上的相似。其中最奇突的是妇女裤制。皇后各妃,穿一品至二品的裤制:名叫散裳。散裳即是仅长一尺有半的围裙,形似西国妇女的亵裳。天皇自从登极以后,一变从前守身如玉的习气,不但非常淫乱,而且喜怒无常,杀戮无度。一二品的服制,就是不穿裤子,单以长袍遮身而已。三品至四品的裤制,叫做开裳。裤脚极短,仅有一尺八寸。裆中开缝,就与小孩的开襜裤子一般。五品至六品的裤制,叫做钮裳。裤长二尺,裆用钮扣,前后相同。七品至九品的裤制,叫做包裳,即与常人相似。品级愈大的外服愈长,品级愈小的外服愈短。因为裤制关系,否则后妃的下体,难道真被臣民见了去么。天皇宫中的种种奇异服制,本书不能备载,仅记一端,余可类推。
  只有左右两殿的楹联还觉典雅。左为状元刘继盛所撰。联语是:
  拔云雾而见青天,重整大明新气象扫蛮氛以光祖国,挽回皇汉旧山河右为探花弥晏A锸牵虎贲三十,直扫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尧舜之天那时榜眼早已病殁,所以只让状元探花二人,大出风头。
  大家都在兴高彩烈的当口,独有新任大司马的那位钱江,称病不朝,天皇起初也不觉着。
  有一天,因为要立一位掳来的美妇徐氏为后,拟与钱江商量。连请几次不到,去请的人,都说军师面无病容,且在观看汉朝三杰之一、张良的道经。天皇至此,方才吃惊起来。急命北王、翼王两个,同去相请。正是:
  张良将隐功先谢
  韩信遭诛罪未成
  不知韦石二人前去相请钱江,究肯来否?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三十回 恋金陵天皇取中策 笞玉臀徐后慑淫威
第三十回 恋金陵天皇取中策 笞玉臀徐后慑淫威
  石达开同着北王韦昌辉二人,奉了天皇之命,去到军师府中,去请钱江。一路行来,有意试问韦昌辉道:“北王可知道钱军师的不出之意么?”
  韦昌辉连连点首道:“有甚不知!”
  石达开又问道:“北王所知何事?”
  韦昌辉道:“必为天皇太觉畏惧东王之事。”
  石达开又说道:“东王在武昌时本已假节钺得专征伐的了。此次天皇命我和他一般,所以不能不一提的。如此说来,恐怕钱军师未必为他吧。”
  韦昌辉听说,即把石达开盯了一眼道:“你莫戏我,你和钱军师最说得来的,岂有疑你之理。我说一定为的是东王。”
  石达开又说道:“东王为人,虽然可防,但是此时正在用人之际,似乎太早。”
  韦昌辉便忿忿的答道:“这种跋扈之人,留着何用?就是天皇惧他,我姓韦的却不惧他。”
  石达开默默不答。
  一时到达军师府里,先令守门军士报了进去。钱江得报,早知来意。便请韦石二王内室相见。
  茶罢之后,钱江因见北王面带愤怒之色,却先开口道:“二位驾临,有何见教。”
  韦昌辉答道:“奉了天皇旨意,来请军师入朝议事。”
  钱江接口道:“如此有劳二位了。但是兄弟适有小恙,不可以风。奈何?”
  石达开此时已见韦昌辉的余怒未退,恐他说出路上所谈之话,疾忙睛示以目。那知韦昌辉只作不见,顿时勒着袖子对着钱江说道:“军师何必推病,定是为那区区的一个杨贼吧。此人何足道哉。倘若真的为他,立可除去。不要等得闹出噬脐之祸,那就迟了。”
  钱江大惊道:“我无此意,北王何出此言?”
  韦昌辉仍是愤然的说道:“彼无大功,却要以势要挟天皇。军师就无此意,我当图之。”
  钱江忙向韦昌辉低声说道:“隔墙有耳,北王留意。”
  韦昌辉又大声的说道:“除一竖子,也不繁难。军师怎么这般胆小起来?我当请求天皇,去守武昌,乘隙一定除他。”韦昌辉说完这话,独自悻悻而去。
  钱江挽留不及,便跺着足的向石达开说道:“东王虽然可杀,但非其时。不知何人饶舌,竟将我的意思告知北王。”
  石达开听说,只好老实说出道:“一路之上,我曾用言试他,事则有之。并未和他有甚说话。”
  钱江道:“如此,快快请兄同我入朝,前去阻止北王离京。现在大家同心协力,以对敌人,尚虞不足。怎么能够再加兄弟阋墙之事!”
  钱江说着,草草的一整衣冠,即同石达开两个,匆匆入朝。
  天皇一见钱江到来,慌忙下座执着钱江的手道:“一日不见军师,使朕如患大疾。”
  钱江急接口道:“陛下切勿如此,恐怕千载以下,一定有人要说臣弟要君矣。”
  天皇听说,方始放手。又请钱江、石达开二人一同坐下道:“现在金陵已定,湖北方面,久无消息,不知何故?刚才北王来此要求,他要率了重兵去守武昌,我还没有答应。”石达开也接口道:“军师确有小恙。此刻同着臣匆匆趋朝,来见陛下,正为要阻北王赴鄂之事。”
  天皇点首道:“北王的到湖北,尚非大事。现既定鼎南京,应该早图大举,须和军师商量。其次是朕的元配已殁,朕却看中一位名叫徐文艳的女子,要想立她为后。”
  钱江忙向天皇拱拱手道:“此乃陛下家事,可缓则缓。若不能缓,就是办了也没大碍。最重大的是,留下北王,以备大用。至于陛下刚才说,金陵已定,欲图大举。臣弟已有办法,但怕陛下不肯照办,也是枉然。”
  天皇听了一愕道:“朕的信任军师,也算无微不至,谁不知道。快请说出,无不照办。”
  钱江道:“臣弟早已说过,北京地方,最为重要,南方尚在其次。从前留下重兵,分守武昌、汉阳两处,无非防那琦善去蹑我军之后,就是命忠王去取九江,也是要他隔断清兵联络之意。今幸已得南京,若不乘胜直取北京,岂非坐失良机。现在只有速命东王进兵汴梁,不必再顾武昌。一面再将忠王撤回,以固金陵。臣弟当率倾国之师,杀入北方,敢包陛下,三月之内,必踞胡庭也。”
  天皇听说,沉吟了一会道:“武昌为长江上游,地当要冲,取之非易,军师何故轻言弃之?除此以外,尚有其他的良策么?”
  钱江又郑重其事的答道:“刚才臣弟所说,便是上策。若是添兵去守湖北,再分兵力去攻汴梁,并派一位能事者以趋山东,是为中策。抚定江苏闽浙,由江西再出湖南,牵制曾国藩的一路人马,是为下策。”
  天皇立即答话道:“朕觉上策太急,下策太缓,中策适得其宜。从前诸葛武侯去取成都,也向刘备献的是上中下三策,刘备也取中策。我们现在准行中策吧。”
  石达开一见天皇不取上策,忙进言道:“军师这个上策,真是一种能知大势的良谋。陛下若不照准,将来恐致后悔。”天皇听了,摇头无语。
  石达开便同钱江退出,私下又问钱江道:“军师方才拟令东王进取汴梁,究是何意?”
  钱江低声道:“东王久后必有二心,他也不肯长守武昌。我的使他去攻琦善,不问胜败,都于天皇有益。”石达开会意,相与钱江一笑而散。
  第二天,天皇却不先办军情大事,单是传旨册立徐文艳为后。同时又将吉妃封为东妃,并纳陈小鹃为西妃。其他三十余宫,统统派定妃子居住。
  原来这位徐后,现年二十四岁,生得确是万分美丽,又是一双天足。她的祖父父亲两代,曾任清朝大官,都被清主问斩,所以这位徐后,对于清主,抱有不共戴天之仇。后来逃难被掳,洪军中的一班王卿丞相,个个都想染指,不料她却守身如玉,情愿死于刀下,不肯允从。大家无奈,方去献与天皇。徐文艳起初也还不愿,后来天皇许她将来捉到清主,让她亲自斩杀,以泄深仇,她才应允。及至册立之后,倒也会得献媚。天王见她浑身上下,真与羊脂无异,因此定出那个散裳。她也要想藉此显她的颜色,并不反对。其余妃子,因她是位正宫,又为皇帝所宠,谁敢和她说她不是。
  独有那个陈小鹃西妃,她恃她有大功,又加西妃地位,仅与正宫只差一级,因此不甚把这徐后放在眼内。徐后既系初至,又见陈小鹃的才貌,都很出众,只得暂时放在肚里,不与计较。此等暗潮,天皇并未知道。
  一混半月,尚未提及发兵之事。那时北王韦昌辉,日日去催天皇,他要率兵赴鄂,以代东王。天王被逼无法,正待允准的时候,忽见状元刘继盛,匆匆入奏道:“启奉陛下,顷得密报,湖北汉阳两处,同时失守,胡王爷以晃,阵亡汉阳,东王同了萧三娘等人,狼狈逃出重围,即日可到。
  天皇听说,不觉大惊失色的说道:“这件事情,我们这位军师,多少有些误事,若是依了北王,早率大军赴鄂,湖北何致失守?胡贤弟何致阵亡?”
  天皇正待去召钱江、石达开、韦昌辉、林凤翔、洪仁发、洪仁达等人,拟开一个御前军事会议的时候,又据英王陈玉成饬人来京报捷。天皇急将英王的奏折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是:
  天皇陛下,臣英王陈玉成奏为各路清兵围城其急,业由臣督率将士杀退,乞拨巨款,以奖士卒事:窃臣自守安庆以来,为日虽然无多,确已饱经恶战。第一次,系江忠源之旧部,现归向荣节制之鲍超,率兵五营,暗袭安庆东门,血战数日,始行败蹿而去。第二次,系张国梁率兵六万,先用火攻,次用水淹,臣又血战四昼夜,将张军杀退。第三次,系不知姓名之清官多人,各率兵士三四万,或六七万不等,竟将安庆省垣,围至水泄不通。
  窥其用意,拟断城中粮食。嗣为獬面将军,率领狼兵,拚命冲破彼军阵脚,方才同时溃散。臣守此间,先后两月,大小三十余战,陛下尝无一兵一卒遣来相功。今幸不辱君命,得以保守此座四面无援之孤城,固为陛下之天威所慑,然亦未始非众将士血搏所致也。可否立拨巨款,以励军心,不胜盼祷之至。再者臣之伪眼,本欲壮臣威仪而设,今外间起有一种口号,无不呼臣为四眼狗矣。凡为臣所杀到之处,虽小儿妇女,亦无不识我之四眼狗,且有当面呼臣者。臣得此种奇名,不以为慊,且以为荣,陛下幸勿视为卑鄙之词,而窃笑之也。传闻湖北业已失守,东王夫妇,不知下落。忠王李秀成,才堪大用,不比常人。现亦株守九江,并未进展。不知钱军师,究有万全之策否?臣违陛下,倏将三月,甚欲人觐,以伸积想。谨奏。
  天皇阅毕,总算抵去湖北失守的一半之忧,便将此折,交与刘继盛、洪大全二人分别办理。
  不料就在此时,天皇忽被殿上的那道夕阳光线,照着两旁盘有金龙的柱子上,反射他的眼内,以致不能睁开。陡的想起徐后和他一句戏言,早把要开御前军事会议的那桩问题,丢在脑后,赶忙把手一挥,吩咐众臣退去,他就回到正宫。一脚跨进房门,忽被两个宫娥跪地拦阻道:“娘娘现在浴室沐浴,请陛下就在外房稍坐,容婢子去拿娘娘手制的贵重点心送上。”天皇挥手令去,即在外房独自坐下。
  两个宫娥去了不久,各捧一杯羹汤,匆匆走来跪地献上。天皇先取一杯在手,见是形似豆腐之物,也不细问,随意喝上一口。只觉又香又甜,又柔又润,不但异常鲜美,而且到口即酥,不知究是何物。便笑问头一个宫娥道:“此是甚么东西,这般可口。”
  头一个宫娥也微笑的奏答道:“此是羊脂白玉。娘娘用了稍许地骨皮,连同一样秘制药料,和玉炖好,即成此味。”
  天皇听说,赞美不置。吃完之后,又向第二个宫娥手上所捧的杯子细细一看,似莲心,又似米仁,便笑问第二个宫娥道:“这又是甚么东西呢?”
  第二个宫娥也含笑的奏答道:“此是娘娘检出顶大顶园的珍珠,嵌在豆腐里头,复用柳木为柴,炖一小时即熟。”天皇失惊道:“如此靡费,岂不糟蹋东西。”
  第二个宫娥又奏答道:“娘娘说的,陛下日理万机,现已近了中年,应该滋补龙体。而且珠子的味道,更胜白玉。”
  天皇听说,即取一试,果然比玉还要味美。于是笑着吩咐两个宫娥道:“既是珠玉也能滋补身体,往后即由你们二人,承办此事,若不误事,自有重赏。”两个宫娥连连谢恩,方始接了杯子出去。
  天皇又坐了半刻,还不见徐后浴毕出来。他便走至一座雕窗底下,站定身子,由那窗缝之中,朝内窥望。就见徐后一个人坐在一只白玉浴缸里头,轻轻洗涤,宛像一树带雨梨花,顿时引动他的春心,急把窗子一推道:“娘娘快快开门,朕要进房沐浴。”徐后不敢拒绝,只好承旨开门纳入。
  那时两个宫娥,已把杯子送出,回进房来,满房一看,一位真命天子,不知何往。正待出房去找,忽然听得她们娘娘一个人在那浴室里面,噗噗噗嗤的发笑。不觉奇怪起来,各自腹中寻思道:娘娘一个人沐浴为何这般开心。不料她们二人,尚未转完念头,忽又听得天皇的声音,也在浴室之中发笑。这样一来,便把她们二人,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心中小鹿儿乱撞。正拟暂避出外,已见那扇室门,呀的一声开开。她们娘娘同了天皇两个,衣冠楚楚手挽手的走将出来。
  两个宫娥,忙又跪着奏问道:“请陛下和娘娘的示,今天晚上的御膳,摆在那儿?”
  徐后含笑的答道:“万岁刚才吃了珠玉二汤,此时不饿。你们二人,速去传旨东西两宫皇妃,都到御花园中,秋千架下,去候圣驾。”
  两个宫娥应声去后,徐后急将脸儿一红,复又瞟上天皇一眼道:“陛下怎么这般刁钻,竟把贱妾昨晚一句戏言,当起真来。难道不知道贱妾和东西两妃,都是穿的散裳,不能去打秋千的么?”
  天皇因见徐后此时似有翻悔之意,便去先把徐后的一只玉臂,抓来搿在他的助窝之下。然后一面笑着逼迫徐后同他去到御园,一面还在徐后的耳边连轻轻说道:“朕正为你们穿着散裳,打起秋千起来,方才有趣。”
  徐后弄得没法,只得跟着天皇而行。一时到了御园,跨进园门,远远望去,果见东妃吉珠儿,西妃陈小鹃二人,已在秋千架下,含笑的等在那里了。天皇见了吉陈二人,方才放开所搿徐后之手,一同走上前去。
  吉陈二妃,双双请过圣安,又向徐后行礼之后,方问天皇道:“不知陛下命奴等二人,在此候着,有何谕旨。”
  天皇只是傻笑,未及答话。徐后就先向两妃,悄悄的咬上几句耳朵,两妃不待徐后说完,一同都把两张粉脸,各罩一朵红云道:“我们全穿散裳,如何上秋千架子。”
  天皇至此,方始笑着指指徐后,对着吉陈二妃说道:“娘娘都已答应,你们二人,竟敢违朕旨意不成?”
  陈小鹃向在千军万马之中,出入惯的。她的胆子,自然比较吉妃大些。她就含笑的先接口奏答道:“现在虽是只有陛下、娘娘和我等一共四人,无论怎么玩法,谅不碍事。但怕传到宫外,岂不被那民间当作话柄。就是我的姊姊,知道此事,也要责备我的。”
  天皇听说,如何就肯罢休。于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先送徐后去上秋千架子,还笑着说道:“以身作则,本是正宫娘娘的教化呢。”
  徐后要得天皇欢心,只好依了天皇之命,首先跳上秋千架子,也同古时候的那位赵飞燕皇后,作那掌上舞的一般,忽尔双足高举,忽尔一身临空,忽尔宫衣倒挂,忽尔彩袖分飘。
  她们后妃三个,正在轮流打着秋千,乐不可支的当口,忽见两个宫娥,慌慌张张的报入,说是东王和他王妃两个,已在殿上候驾。
  天皇只因曾替东王看过风水,许他日后定有九五之尊的一句说话。现在自坐龙庭,似乎对于东王有些食言之处。所以平时对于东王这人,事事万分迁就。连那天父临身一件牢笼人心的秘密,也让给了他。足见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一听东王已到,只得同了一后二妃来到求贤殿上,想去安慰东王。岂知天皇犹未开口,东王一见了他,早已跳得百丈高的质问他道:“陛下真好快活,自己在此安坐龙庭,南面称王,却让我姓杨的,在那湖北送死。”
  天皇瞧见东王的来意不善,吓得不敢再提湖北失守之事。只得拦了东王的话头,笑脸答道:“东王贤弟何必如此生气,我们老兄弟两个,难道还有不可说的说话不成么?”
  天皇说到这里,不待东王答话,急将徐后一把拖至东王跟前道:“你且快快见过你的东王叔叔再谈别的。”
  徐后为人,本极伶俐,此刻已知天皇,要她前去消那东王之气。连忙就向东王嫣然一笑的拜了下去道:“东王叔叔,快先受你不懂事的嫂子一拜。”
  东王此来,本想要和天皇大闹一场,免得天皇加他失守湖北之罪。此刻一见这位徐后,异常美貌异常殷勤,不觉别有怀抱起来。连忙一面跪下还礼,一面也和徐后客气道:“嫂子请起,方才我对天皇哥哥的说话,不过一时之气,不禁冲口而出。皇嫂千万不要笑我性子暴躁。”
  徐后不知东王别有用意,以为买她面子,心里十分高兴,忙率吉陈二妃,先与萧三娘见礼之后,又吩吩宫娥等人,就把接风酒筵摆在这座殿上,方去答着东王的说话道:“你们天皇哥哥,虽然坐了龙庭,自然都是东王叔叔的大功。此时且请先饮几杯水酒,将来还要劳烦东王叔叔的事情很多的呢。”
  东王此时已被徐后的美色,徐后的言词,弄得淫心大炽。反去向着天皇认错道:“方才臣弟不检,冒犯了天皇哥哥,还求恕宥。”
  天皇听说方才把心一放,连连笑着答道:“东王贤弟,我们坐至席上再说。”
  说着,就请东王坐了首座,萧三娘坐了二座,徐后坐了三座,吉如坐了四座,陈妃坐了五座,自己坐了主座。
  酒过三巡,徐后还怕天皇再提湖北之事,又要引出东王的怨恨。她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去和东王谈些风花雪月的闲文,要想混了过去。谁知东王错会了徐后之意,当做有意于他。马上就在席间,去与徐后暗暗的调起情来。徐后起初只好假作不知,后来东王又假酒三分醉的,竟用他的脚,在那桌子底下,去踢徐后的脚起来。徐后至此,方才忍无可忍的变脸道:“东王,你当我甚么人看待,竟敢调戏你的嫂子。真正是个禽兽。”
  东王忽见徐后骂他禽兽,暗暗一想,也知自己荒唐。但是一时无可转圆,居然被他想出一个法子。这个法子,不但可以当场威慑徐后,将来还能随他心愿,且可以此挟制天皇,不怕天皇再以天子之威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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