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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王卢作孚》作者:胡凤亭

_5 胡凤亭(近代)
船王卢作孚--第7章 “水底碑林”
第7章 “水底碑林”
    卢作孚望着日益瘦下去的嘉陵江水,感到自己仿佛走在钢丝上,突然
  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
  1926年晚秋的一个午后,齐聚在合川县药王庙后殿的民生公司的股东们被告知,由于川江进入枯水季节,公司所属的、四个月前由股东们集股购买的唯一一条70吨的民生号轮船,在这天早晨驶出合川码头不远便被迫返航。这就意味着,公司经营的唯一一条水运航线——合川至重庆航线停运。
  川江水位急剧下降众所周知。并非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令股东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在一阵可怕的沉默过后,股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将目光集中在剃着光头,身穿一件青布长衫的总经理卢作孚身上。
  “今天请各位同仁前来,主要是想听听各位有何良策。”卢作孚早料到股东们会作何反应,首先打破沉默。
  “唉——人算不如天算哇!”
  “集股那阵儿,我就说过,办航运,这水上的事情,没根没底,等于把钱扔在水里打漂儿,这不——唉!”
  ……
  一部分股东沉默不语,一部分股东怨天尤人,唉声叹气。卢作孚心里也不好受。当初筹股办航运,说小点是为大家好,说大点也是为国家好,再有就是为民族工业的振兴和崛起尽一个做炎黄子孙的责任。谁会料到天不遂人愿,川江水位一下子降到了历史上最低水准。
  素来做事严谨、认真、周全的卢作孚,对办航运可能出现的种种困难,包括意想不到的厄运都曾设想过。因此,每当一个困难摆在他面前时,他总是显得成竹在胸。
  他深知做一番事业之艰难,不可能一帆风顺。办航运之初,贤惠、向来忌讳不吉利话的妻子,不无担忧地问:“万一船沉了呢,怎么办?”
  船沉了,可以打捞上来继续航行;船烧了,可以再集股购买,继续自己的事业。无论如何,决不能半途而废。然而,眼下的难题不是船沉了,而是水没了。
  没水如何行船?
  卢作孚耐心地等待着股东们出谋献策。听来听去,也没谁能说出个头头道道来。他向股东们扫了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民生号轮船经理陶建中身上。
  陶建中会意。自己负责轮船营运,对川江最熟悉,也最有发言权。总经理示意自己谈谈,谈什么?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又不好不讲。于是,站起来不紧不慢地说:
  “我的心情和大家一样难受。眼下的情形抱怨于事无补。身为民生轮经理,我何尝不想这时在船上,而不是在岸上呢?我甚至恨不得‘民生’能像飞机那样飞起来,但那不切实际。还是请大家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总不能让‘民生’闲搁着。”
  股东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
  卢作孚一直在倾听股东们的议论。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方案。股东们的大致想法是,天灾躲不过,老天爷不开眼,没法子。只好等明年开春,江水上涨了再说。
  卢作孚看看窗外,夕阳开始收敛余晖。时候不早了,继续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他轻咳一声,示意股东们安静。然后,一字一板地说:
  “非常感谢各位同仁的宽宏、豁达,对公司和我本人的体谅。”
  他话题一转:“不过,我们不能等!如果等到明年开春,这之间是5个月的时间。5个月!各位想一想,这是个什么概念?是时间,也是金钱!当初办民生公司的目的就是为各位谋福利,让一块钱变成两块钱,甚至更多。否则,我们办‘民生’干什么?还不如把钱存在银行里,坐收利息。今天时候不早了,各位请先回,恕不远送了。”
  股东们陆续散去。
  “建中,请留步。我有话说。”卢作孚把陶建中留下后问道:“愿不愿意陪我去江边走走?这几天一直没空,很想去江边看看。”
  “当然乐意奉陪!”陶建中随口应道,忽又问卢作孚:“不吃饭啦?”
  “回头再说!”
  月亮升起来了。远近的群峰和山峦披上了一层清辉。
  嘉陵江在月光下没了往日的暴躁,异常娴静、温柔,宛如一条游动的哈达。
  “几日不见,又瘦多了。”
  卢作孚自言自语地说。
  陶建中知道卢作孚是指嘉陵江。
  “要是嘉陵江真的像人一样能吃胖多好!我宁愿将自己这百十斤给她吃了,只要她能快点长胖!”
  卢作孚也有同感:“再加上我一个!”
  “就怕两个你我加起来也不能让她长胖呀!”
  卢作孚站在嘉陵江边,望着日益瘦下去的江水,感到自己仿佛走在钢丝上,被什么狠狠地推了一把。他感到身体在那根钢丝上剧烈地晃动,突然失去了平衡,几乎就要摔下去了。
  一桩惨淡经营的事业,在刚刚诞生之际,就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难道真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莫非这是天意?
  卢作孚没敢想下去。下午的股东会场面又浮现在他眼前。
  午饭时,卢作孚决定把“民生号”停航的消息告诉股东们。董事会上有人不同意,怕引起股东们的恐慌,更主要的是怕股东们退股。
  卢作孚认为纸终究包不住火,股东们迟早会知道,不如开诚布公地对股东们说明,以取得股东们的谅解。
  想到这里,他扭头问身边的陶建中:“你看股东们会谅解公司目前的困难吗?会不会出现退股?”
  “很难说。俗话说:一母生九子,九子九条心。天知道。”
  卢作孚点点头。
  “下午的股东会没人当场提出退股,就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面子了。在后就难说了。”卢作孚不无忧虑地说道。
  “是啊,当务之急是什么呢?”陶建中自问自答,“快点想出
  “建中,你在会上说的好,‘民生’不能闲搁着。一搁,就意味着民生公司失败!”卢作孚斩钉截铁地说。
  “前几天,我在街头听到一些人议论,说民生公司‘一半成功,一半失败’。这成功无疑是指的民生发电厂,失败指的就是航运。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陶建中有点感伤。
  “说得好!一半成功,一半失败,这就是说民生公司赢得了人心的一半。另一半,就靠我们今后的工作了。”卢作孚感触颇深地说,“父老乡亲对我们民生公司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啊!我们不能让这种期待落空。”
  卢作孚大手一挥:“回公司。”
    “听说石鱼的出现,标志着川江到了最枯水位。”卢作孚点点头,自
  言自语道:“水底碑林。”
  “建中,你帮我把关于川江的所有资料都翻出来。”
  回到药王庙,卢作孚头不抬、眼不睁地喊道。
  “我先去搞点吃的吧?”陶建中站在原地没动。“你中午就没吃饭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两顿没吃饭了。”
  “不饿。你快点帮我把过去勘测的川江水文记录找出来。我就不信没有一只小船航行的地方。”
  陶建中没办法,只好动手查资料。
  菜油灯微弱的火苗在跳跃。卢作孚的目光在厚厚的资料问往来穿梭。
  “拿幅地图来。”
  一幅局部地图摆在桌面。
  金沙江——乌江——岷江——沱江——嘉陵江,合称川江。如此丰富的水系,竟找不出一条航线来?不可能。过去的水文记载,即便是枯水季节,吨位不大的轮船还是可以行驶的。
  但是,卢作孚失望了。根据公司对嘉陵江的水文最新记录推断,千里川江不能行驶一艘70吨的小船。
  药王庙沉重的大门“嘎吱”响了一下,在寂静的夜空显得分外刺耳。
  “深更半夜的,会有谁来?”陶建中嘟哝着。
  “怕是股东吧?”卢作孚说。
  “这么晚还来?”
  俩人正说着,一条人影一闪,来到面前。
  卢作孚和陶建中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暗暗道:是他?
  来人先开了口:“嘿,嘿,这么晚了,还在忙呀?真够辛苦的。”
  “有事吗?”陶建中很反感。
  “没……没,是有点事。不过……嘿嘿。”
  “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别不好意思。”卢作孚和颜悦色地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二位都在,也知道我好不容易辛辛苦苦攒下几个钱。娃的娘病了,没钱抓药,嘿,嘿——”
  卢作孚一听是借钱,伸手就往兜里掏。可他的口袋空空荡荡的。
  “建中,你兜里有钱吗?先——”卢作孚话还没说完,来人忙打断他的话说:“我……我想退,退股。”
  卢作孚一下子全明白了。
  “今晚我和陶经理还有点事,明天再说行吗?”卢作孚道。
  来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请卢总经理可怜可怜我吧,把我的股退了。你们不会在乎我那几个钱的。”
  “有话慢慢说,你先请起来。”
  陶建中有点生气了:“退就退,下跪干什么?”
  “建中!”卢作孚抬抬手,示意陶建中不要说了,“如果真的有困难,公司会想法帮你解决的。快请起。”
  “卢总经理,你不答应我退股,我就不起来。”来人口气很坚决。
  “退。退。明天天一亮你就来退,保证一个子儿也不少你的。”
  陶建中真的火了。
  来人一看目的达到了,忙从地上爬起:“卢总经理作证,明天一早我就来等着。”
  “放心吧,我们说话算数的。”卢作孚安慰道。
  来人走了。陶建中气得恨恨地说:“趁人打劫,这种势利小人。”
  “怨不得人家。说明民生公司还没能拴住股东们的心。”
  卢作孚一句话,陶建中火气消了一大半。卢作孚继续说:“股东人心思退,可以理解。目前有这种想法的人可能不在少数。有的股东碍于情面,嘴里虽不说,心里不见得就不想退股。我们还是来看看能否在川江上给‘民生号’找条出路。”
  “找也是白找。今天一个幺头(纤夫们的头)对我说:涪陵的‘石鱼’露出来了。”
  “真的?”卢作孚一惊。
  “听说‘石鱼’的出现,标志着川江到了最枯水位。”
  卢作孚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水底碑林。”
  “什么水底碑林?”陶建中不解地问。
  “水底碑林就是石鱼,石鱼统共有三组。故称水底碑林。”
  陶建中提到的“石鱼”在涪陵。涪陵是古代巴国祖陵的所在地,位于长江南岸,扼乌江出口,是川东和贵州的咽喉。2000多年前,涪陵曾是巴国的政治中心,据史料记载,因是巴国祖陵,加之城东有古涪水,故得名涪陵。
  卢作孚的地理知识异常丰富。
  “在涪陵城外,有一座面积达5000多平方米的岩石纵卧江心,叫白鹤梁。石梁侧部有‘石鱼’题刻三组,被人称作是‘古代水文站’。石鱼要在长江处于最枯水位时才能露出水面,一般几十年才能见到一次,每当见到石鱼,就标志着川江到了最枯水位。”卢作孚若有所思地接着说:“在白鹤梁上,除三组‘石鱼’外,还刻记着164段文字。在这些刻记中有姓名可查的就有300人之多。而且,这些刻记多数出自我国历代书法名家的手笔。”所以涪陵石鱼,是我国古代水文、气象、文化艺术的宝库之一,也是我国至今1000多年的石刻文物中保存比较完好的一处。”
  “水底碑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卢作孚突然一把抓住陶建中的肩膀,两眼炯炯有神:“建中,快把长江地图找出来,要全貌图,也要局部的。”
     卢作孚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光头:“这死脑瓜,这死脑瓜。”
  一幅长江全貌地图平平整整铺在地上。
  陶建中双手捧着油灯,沿着卢作孚的手指和视线移动。
  卢作孚红光满面,兴奋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不时地用手拍着自己的光头,嘴里不断地说:“这死脑瓜,这死脑瓜。”
  卢作孚的目光停在地图上,沿着川江顺流而下。突然,他的目光“抛锚了”。
  “就这里!建中,你看,我为民生轮找到了一条新航线。”
  “涪陵?”
  卢作孚用食指轻轻地敲着“涪陵”二字。他的食指在地图上滑动,最后落在“重庆”两个字上。
  “你是说在涪陵与重庆之间开一条新的航线?”陶建中惊喜地问。
  “没错。”卢作孚自责道,“我怎么就没想到长江呢?整天满脑子装的是川江来,川江去的。长江虽说是枯水季节,再枯也不至于不能航行‘民生号’这种小吨位的船呀!我们为何不把眼光放得更远一些!”
  “是啊,‘民生号’完全可以在长江上开一条短航线。”陶建中说,“两条航线,这下可够忙的了。”
  “是啊,轮船经理就更辛苦了。”卢作孚感慨地道。
  “谁退股谁后悔去。”陶建中笑了。
  一条新航线很快就定下来了。
  卢作孚经周密细致的调查,决定为“民生号”开辟枯水季节航线:涪陵——重庆。涪陵位于重庆下游100公里左右,是乌江与长江的汇流处。川东川南的土特产品种繁多,琳琅满目,都经沿涪陵外运。但是、涪陵到重庆没有专轮航行,只有为数不多的一些过路轮船,在涪陵停靠,装卸货时,才“捎捎脚”。
  主意已定,卢作孚便立即开始筹备新航线的各项工作。他在重庆汇源旅馆内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作为民生公司设在重庆的办事处;在涪陵荔枝园设置囤船;确定徐晓江接任民生号轮船经理,负责这条航线的营运。一切安排就给后,卢作孚方才回到合川。
  卢作孚一踏进药王庙大门,就被公司的同仁围了个水泄不通。同仁们像迎接贵宾,又似见到救星一样兴高采烈。
  “作孚,你回来得正好。事情跑的怎样了?”副总经理黄云龙问。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太好了。”黄云龙说,“没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这些日子,嗨,甭提多烦心!闹退股的,逼债的,把个庙门槛都快踩下去几尺了。更可气的是,关于你的谣传。”
  卢作孚笑了笑:“传什么?传我把股金卷跑了?”
  “可不是!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你把股金卷跑了的,有说你出去躲债的,还有更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呢!”
  这时,一名职员从旁插话道:“有人说我们公司把菩萨住的地方占了,菩萨就报应,让川江水一落千丈。”
  黄云龙说:“还有人说你过去砸过庙,现在遭报应。”
  卢作孚手一挥:“随他们说去!”他望着窗外。
  窗外,天高云淡。
  1927年1月,“民生号”首航涪陵——重庆成功。卢作孚在困难面前迎刃而上,准备将公司的股额大幅度增加。一些人不解:水都干了,办航运能有出路吗?股金尚未集齐,他就派人前往上海订造新的吃水浅的轮船,并计划增购第3只轮船,在重庆建立修船厂。他设想,必须在一年内完成这些计划。
船王卢作孚--第8章 两岸猿声
第8章 两岸猿声
    军阀杨森请卢作孚再度“出山”,他摇摇头,沉浸在自己的金色梦想
  之中
  1927年1月,民生号轮船从重庆码头出发——首航涪陵。卢作孚和民生公司的全体股东整整齐齐排列在码头上,目送民生轮远去。为开辟这条新航线而举行的欢送仪式格外隆重,代表地方势力、时任民生公司董事长的郑东琴和代表政界势力、川府政学系的何北衡、陈学池等各界名流均参加了这一盛况空前的开航庆典。
  民上公司的股东们第一次在栅搬来临的晨光中亲眼望见满载旅客的民生轮迎着旭日顺流而下,每个人的心情都异常冗奋,对这项投资事业充满了信心。有的股东甚至为自己曾经认股时迟疑不决而产生几分懊悔。
  “民生号”正式涉足川江,而非川江的支流——嘉陵江,这意味着民生公司的航运业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走出了阴影,渡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股东们心里很清楚,川江是长江的一部分,是长江的上游。它下起湖北宜昌,上至四川宜宾,全长1050公里——这段极有诱惑力的航程,将会带来巨大的利益。
  当“民生号”消失在烟波浩渺的江面,股东们才恋恋不舍地三三两两来到民生公司重庆办事处,参加第2次股东大会。股东们怀着激动而又好奇的心情将目光集中到主持人座席上——身穿一套粗布中山服、剃着光头、精力充沛的卢作孚颔首微笑。他的身边是温文尔雅、举止庄重的董事长郑东琴先生。在这次民生公司股东大会的会议记录上有这样的文字记载:分发1926年8月至12月的红息。
  股东们惊喜交加。川江航业上的中国公司无一不亏本,妇孺皆知;独民生公司“获利颇丰”,实属奇迹。
  卢作孚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他的背景是民生公司的巨幅宣传画。他说:“我们决不能打小算盘,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而忽视长远的、更大的利益!”股东们报以潮水般的掌声。
  任过知县的郑东琴知书达理,有进士之才学,说起话来慢条斯理,造词用句极其讲究:
  “诸位股东,古人云,创业维艰,斯言不虚。敝公司承蒙诸公大力鼎助,始渡难关。电水厂(原发电厂)收获颇丰,民生轮风驶于川江,各方民众,唯民生船头是瞻。此时唯需克制者,乃嘉陵江,水枯石露,顿使舟不能扬帆,客货不能畅达。总经理卢作孚君,为此昼夜苦思,认为不造新船,不造吃水浅的船,难克此劲敌。造船者,唯需资金耳。本董事会议决,将公司股额由5万元增为10万元。难关已过,以求发展,万事俱备,只待东风徐来。还望诸公慷慨解囊,踊跃认股,东琴在此拜托了。”
  效益加名望,股东们纷纷将各自所认股额报出。一统计,原计划增股5万元,结果多认2.3万元,超出原定股额46%。
  卢作孚大喜过望。他一面派人去上海订造吃水更浅的新船,一面准备筹建一座修船厂。
  重庆位于长江与嘉陵江的交汇处,将川江分为上、下段。重庆古称巴郡、渝州,现仍称“渝”。据考,重庆一名启用于宋朝。宋光宗(赵惇)因先封王,后称帝,是双重喜庆,故将封王的地方取名重庆。重庆是一座山城,坡地多、平地少,故它的建筑多依山而砌,愈显得巍峨壮观,别具一格。它冬夏两季多雾,有时一连数日雾霭迷濛,阳光照射时间短,所以又称“雾都”。
  重庆距宜昌,水路650公里,是四川与外界联系的咽喉。江水经万县、夺三峡,直落寥廓楚天。据《淮南子·要略》载:大禹“凿江而通九路”。汉代时,《汉书》语“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万船而下”,较为生动形象地记述了其交通之繁荣。到了近代,重庆开埠是1891年。在此之前,川江尚无机动船航行的历史。直到1898年,英国冒险家立德乐率领“利川号”溯江而上,抵达重庆,这才开了近代川江航运之先例。“利川号”虽然只是一只7吨的平底小轮船,但它却是川江老百姓所看到的第一只火轮、洋船。
  立德乐揭开了川江近代航运史上新的一页,同时也揭开了外国商船、军舰横行、控制川江航权,中国人民反控制、夺回航权。国权的篇章。
  民生公司从成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要加入夺回航权的斗争之列!但民生公司只是刚刚起步,争夺航权又谈何容易!
  卢作孚意识到必须发挥民生公司的自身优势!但民生公司的优势又是什么呢?
  人去楼空,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卢作孚久久站在民生公司的宣传画前陷入了沉思。窗外传来三三两两的爆竹声。呵,年关将至,该回家看看了。他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一身戎装的杨森在两名卫兵的簇拥下,人还没进药王庙的门,声音就进来了。
  “嗬,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卢兄卢总经理的办公室啰!不敢想,不敢想!”
  杨森身上军人气质颇浓,走路一阵风,脚步咚咚作响,常是人未到声先到。
  听声音,卢作孚知是杨森,忙停下手中的笔,出门迎接。
  “卢兄,新年好哇!”杨森一进门,没等卢作孚让座,就自己找地方坐了。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杨兄?”
  “民生公司风啰!”杨森很风趣。
  “看来,我这里的风还挺大的!”卢作孚幽默地道。
  “强台风,100%的一股强台风!”杨森道,“都吹到我的耳朵里了,不是台风是什么风?”
  “我哪有杨兄的风大哟!”
  “嗨,我是树大招风。”杨森话气突然变得愤懑起来,“他娘的,格老子打洋人还打出不是来了!”
  卢作孚知道杨森指的是万县惨案。
  1926年是长江航业的多事之秋。据统计,从这年开始,长江海损事故造出,仅以后5年中,川江就发生海损事故166起,其中严重损伤轮船39艘,沉船8艘。
  卢作孚对长江航业素来格外关注,因此,杨森的话语所指,自然明了。长江内河航权丧失后,外轮蜂拥入江,外舰借“保侨护商”为名横行长江,无所顾忌。去年,公文长江上游川江就有英、德、日、美四国兵舰15艘,其中英舰6艘。这些外国商船在兵舰的保护下,为所欲为,屡起祸端,多次浪沉中国船只。
  6月13日,英“滇光”轮在万县箱子石浪沉中国木船1只,淹毙船民10余人;7月8日,英“万流”轮在丰都附近水域浪沉川军划子1只,溺毙官兵23人;8月2日,英“嘉禾”轮在孤滩浪沉木船2只,淹死公差10人,淹没公款6800元(银元);8月助日,“万流”轮又在云阳故意开快车,浪沉中国木船3只,淹死川军杨森部官兵58人,淹没饷款85万元(银元)。“万流”轮肇事后,于当天开到万县,停泊在英舰“柯克捷夫号”外档。川军将领杨森在当地军民的强烈要求下,派官兵登上“万流”轮查询肇事经过。不料,英舰官兵多名突将正在“万流”轮上办理交涉的杨森部官兵所带枪弹全部缴去,并开枪打伤士兵2人,威逼将“万流”轮放行。同时,“柯克捷夫号”兵舰架置巨炮,对准万县街区,准备轰击。万县人民群情激奋,纷纷要求杨森自卫抗击。
  8月30日,适逢英国轮船公司的“万通”、“万县”两轮由渝下驶抵万,停泊在陈家坦码头,杨森即派兵将两轮扣留,并电告重庆,向英驻重庆领事卢思德提出抗议,要求严惩凶手,赔偿损失。卢思德急赴万,邀杨森举行谈判。谈判中,卢思德要挟杨森“立即放还两轮,始有交涉可言”云云。同时,以武力相威胁,令英舰脱去炮衣准备轰击;又由渝调来“威警号”兵舰,并急调炮兵驶万。一场武装冲突已不可避免。
  9月5日午后,由英国商船改装成兵舰的“嘉禾号”装配大炮、机枪,满载英兵,由宜昌驶抵万县,与早先停泊在万县的两艘英兵舰组成战斗队形进行挑衅。下午4时30分,“威警号”拉响汽笛,示意行动开始。随后英舰开始炮击万县,双方展开激战。杨部伤亡30余人,英军遗尸13具,其中英舰长达扎尔被击毙。英舰炮击万县2小时之久,造成万县民众死伤千余人,财产损失2000万元之巨。“万县惨案”激起了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谴责。北洋政府在内外压力下,派长江上游总司令卢金山与英军舰队司令辛克烈尔在宜昌谈判。结果是:杨森释放“万县”、“万通”两轮;英方停止派舰赴万……至于惩凶、赔偿、收回内河航权等要求,因北洋政府的暧昧无能,最后不了了之。
  卢作孚为此曾致函杨森,对杨森敢于同列强分庭抗礼表示敬意。
  大过年的,杨森专程前来给卢作孚拜年,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卢作孚心里寻思开了。
  “听说卢兄最近发财了?”杨森诡秘地笑道,“效益不错呵!”
  “哪里,哪里!还不是靠各位帮忙。”
  “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卢兄,我想请你出山。”杨森是个急性子,“到万县去怎么样?”
  “公司事情多,走不开。杨兄还是另请高明吧!”卢作孚笑道。
  “是怕我给的钱没民生公司的薪津多吧?”杨森单刀直入,“卢兄现在每月拿多少薪津?”
  卢作孚伸出3个手指,笑而不答。
  “3000元?”
  卢作孚摇摇头。
  “300元?”
  卢作孚摇摇头,还是笑而不答。
  “那就是30000元啰!”杨森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30元!”卢作孚笑着说。
  “30元?”杨森不相信,“这不可能,堂堂的民生公司总经理,每月薪津才30元?”
  “千真万确。”
  杨森知道卢作孚说的是实话,连连摇头,不再作声。
  对于做官,卢作孚已心灰意冷。两度浮沉,使悟出了官场上的险恶。但他已经充分意识到民生公司的生存又不能远离官场,应该是“既沾其利,复避其害;又主动靠拢,以防范鲸吞。”
  “杨兄,民生公司创业维艰,愚弟难以脱身,实难从命。”卢作孚说的是实情,“不过,日后杨兄如有用得着兄弟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好,一言为定!当然,卢兄你如果有事的话,尽请直言,我会尽力而为之。”杨森说完,起身告辞。
  现在,卢作孚得以静心思考民生公司的发展蓝图。
  多年以后,卢作孚的这次对民生公司的总体勾画,自始至终地贯穿于民生公司的经营管理之中。
  首先,他为民生公司的发展设计了“三个运动”。
  一是“整个的生产运动”。即:“将同类的生产事业统一为一个,或全部的联合。”这是卢作孚企业集团思想的萌芽期。从1927年开始,他计划“化零为整,统一川江航业”,进而谋求“连带的生产事业为一个或全部的联合”,即建立一个包括与航业相关的行业(如修造船业,为供船舶燃料的采矿业),并逐渐旁及其他事业的庞大联合企业。发展之后,在航业之外,以航业为中心开始广泛投资。
  二是“集团生活运动”。即“企业的工作、生产、消费、生活等都是集团性的。在这个集团里,应当抛弃个人理想,造成集团的理想,应该抛弃个人的希望,集中希望于集团,进而联合若干事业组成更大的联合集团。”
  三是“帮助社会的运动”。即“尽民生公司现代所幸得的机会和力量,去帮助社会寻求现代文明的方法,走入现代文明生活当中去或竟超越他们的前面去。”
  卢作孚深知,若想实现自己的这些理想,必须在民生公司的经营过程中,不断探索,进行一系列的创新和实验,形成民生公司管理上的独特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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