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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45 古龙(现代)
袭不能得手,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岂可因我撤走双刀而加罪于我?”
  武啸秋冷哼一下,道:“罗大侠的理由倒也充分。”
  病容汉子道:“有道是形势比人强,武院主若能易身处地,便可以了解我之所以撤走双
刀,乃为情势所迫,不得已而出此——”
  甄定远冷哼道:“依我瞧,罗大侠大约最擅长吃里扒外这一套,咱们请你来助拳,算是
白请了……”
  谢金印闻言,心中暗忖:“这姓罗的,被甄定远等人请来,可能早有默契,在他倾全力
与我相捕的紧要关头,甄、武两人便从旁伺机出手偷袭,不料姓罗的却中途变卦,以致功败
垂成,倒不知他心意何在?”
  病容汉子的语声,打破了他的沉思:“谢大侠剑道通神,当直不愧为天下第一四个字,
鄙人自叹弗如,就此别过……”
  一转身,便待离去。黑中蒙面人厉声道:“罗大侠不要后悔!”
  病容汉子道:“打不过人家,便只有走,我为何要后悔?”
  黑中蒙面人狞笑道:“罗大侠若撤手就此一走了之,有关罗浮门为人暗算歼灭的秘闻,
老夫决计不再对你透露分毫。”
  谢金印心中忖道:“这汉子果然与罗浮门大有渊源。”口上道:“原来阁下以此要挟,
这就难怪了,罗浮举门被歼之事,知晓其中内情者可说绝无仅有,阁下到底知道有多少秘
密?”
  黑中蒙面人道:“不关你的事,你还是少过问的好。”
  那病容汉子踟踌一会,朝黑布蒙面人正色道:“在下受邀而来,业已尽到了我的力量,
莫非你打算食言而肥么?”
  黑中蒙面人道:“那倒不尽然。”
  病容汉子道:“既非如此,咱们总还有碰面的机会,你已经答应了,到时依旧说不可
的……”拔身腾空而起,往西侧小道奔去,瞬即没人黑暗之中。
  谢金印暗暗赞道:“此人虽然行径怪异,到不失为一条磊落汉子。”
  心念一转,突然大声道:“二弟,咱们跟着他走……”
  兄弟二人相继跃起,随后掠去。
  黑中蒙面人冷笑道:“名震天下的谢氏昆仲,竟是如此抱头鼠窜之辈么?”
  但他却不横身拦阻,连甄、武二人也负手站立一旁,没有任何行动,谢金印与谢金章掠
出五丈开外,感到气氛有点不对。
  他俩的直觉几乎是很准确的,寂静的黑夜里,倏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啸之声,前面道上
出现了三个人。
  谢金印凝目一瞧,却是三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彪形大汉。
  他大吼道:“兔崽子!凭你们也来拦某家的路么?”
  三人木然不语,待得谢氏兄弟及将擦身而过时,右首一人突然开了口,朗声道:“秋寒
依依风过河。……”
  左边一人接口道:“英雄断剑翠湖波。”
  谢金印身子猛地震一大震,忍不住定睛再瞧,只见那三个拦路汉子的手上,各自持着一
只断了半截的剑子。
  那三只断剑在残月漾漾光芒下,闪荡着三片寒光,色如烂银,夺人双目,仅仅一瞥之
下,谢金印的视线便再收不回来了。
  他长啸一声,身形在半空盘旋一匝,又退了回来。
  谢金章眼望乃兄奇特的举动,失声道:“大哥,你是怎么回事?”
  他心中纵然大惑不解,却连考虑都没有考虑,便回到原处,与谢金印比肩站立着——
  谢金印道:“我必须留在此地,你先走罢。”
  谢金章道:“大哥这是什么话?”
  武啸秋等人迅速赶了上来,甄定远向那黑中蒙面人道:“怎样?我这着果然奏效了
吧。”
  谢金印道:“现在纵然你们相求,某家也不走了。”
  甄定远得意洋洋道:“当然不走,我早就料到你一见了这三只断剑,便走不开身了,往
事很难以使人忘记,是不?”
  谢金印咬牙道:“三只断剑本来分别由武当,少林及丐帮所保管,你怎么把它们弄到手
的?……”
  甄定远道:“那还用问?不外是偷来的,抢来的,拐来的,总之不是正大光明向三大门
派所要来的就是了。”
  谢金印道:“这三只断剑关系非比寻常,姓甄的,你甭再耍花头了。”
  甄定远眨一眨眼,道:“好好三口宝剑,却已断了半截,真真可惜得很,不过它很容易
令人触景生情,想起翠湖那一夜,赫赫有名的一代职业剑手……”
  谢金印舌绽春雷,大喝道:“匹夫住口——”甄定远阴笑道:“谁也不愿被人揭;日疮
疤,这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你,姓谢的你不要我说,我不说便了。”
  谢金印道:“甄定远,你可敢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甄定远道:“不忙,不忙。”
  伸手指着那三个持剑的异服汉子,道:“你可认得这三人?”
  谢金印道:“这三个息于么?他们冀图在径阳章太守府上,行刺大明首辅张居正,被某
家给赶跑啦,哈!哈!”
  甄定远神色一变,那居中汉子道:“在下狄一飞,这是咱的左右手暖兔,烘兔,那一夜
咱们在径阳城不战而退,并非寒了你姓谢的,实则咱等另有任务在身……”
  甄定远劈口道:“狄一飞,你说够了没有?”
  狄一飞经他一提醒,方始发觉自家说漏了嘴,忙住口不语。
  甄定远从狄一飞及暖兔,烘兔手上接过那三把断剑,摩掌了好一忽,缓缓道:“燕宫那
西席教师爷吴非士受你的嘱托,将三把断剑分别交少林,武当与丐帮保藏,老夫便明了其中
必有隐情,现下断剑到手,方证老夫所料不虚——”
  谢金印道:“隐情?你说说看。”
  那黑衣人忽然开口,一字一字道:“姓谢的,你还要装么?那剑鞘内夹层的纸条,难道
不是你装进去的?”
  谢金印愕一大愕,道:“剑鞘也被你们拿到手了?”
  甄定远道:“剑鞘虽未到手,但我却知那夹层里所藏纸条的内容,你要听听么?”
  谢金印道:“说吧——”
  甄定远缓缓道:“字条上所写开头的几句,你已在棺木上见过了:九月既望,时交四
更,残月斜挂,余突闻蹄音及马嘶声由远而近,余居处远僻,深夜何来夜骑?颇怪之。及闻
敲门声响,往开,门外育无人影,遂返室,犹觉残灯无焰影幢幢,一连三夜均是如此,莫非
鬼魂作祟为怪邪?……”
  谢金章只听得心子一阵狂跳,唇皮微动,欲言又止。
  谢金印道:“够了,想来你已将它背得滚瓜烂熟,我问你,你既未曾得到剑鞘,又怎生
得悉藏纸的内容?”
  甄定远道:“这个么?嘿嘿,天机不可泄漏。”
  谢金印道:“让我想想,这开头一段的纸条,乃是藏在繁星断剑的剑鞘夹层里,而繁星
断剑又是交与武当派所保管,依此道来
  那黑中蒙面人截口道:“依此道来,那字条必是你谢金印藏进去,殆无疑问了。”
  谢金印双目一睁,谢出两道冷电,沉声道:“朋友,将你面上那方黑中取下来吧!”
  言落身起,掣出腰间长剑,甄定远首当其冲,立刻感觉到谢金印那随着出剑而突然暴发
的杀机。
  他反应不可谓不快,立时抽剑在手,准备封架。
  但谢金印却绕过他的身侧,迂回前欺,手上剑子一抖一沉,斜斜往蒙面人面上所罩的黑
中挑去——
  那蒙面人似乎已料到谢金印会来这一着,未待剑锋递至,倏地暴喝一声,双掌一扬,平
推而出。
  谢金印身子一侧,避开对方双掌,再度挥剑疾挑,一招平平淡淡的“仙人指路”,身躯
向反方向斜旋。
  那蒙面人不意谢金印变招如此之快,一呆之下,面上所蒙的黑中已被谢金印剑尖挑起—

  谢金印目光如电,霎时瞧清那人半张面孔。
  说时迟,那时快,蒙面人大喝一声,双掌连扬,如山内力挟着啸风之声应手疾发,竟将
谢金印一举迫退了两步。
  谢金印定下身子,神态一如平常,说:“原来是你——”
  谢金章趋近乃兄身侧,低声道:“大哥你瞧清了,这人是谁?”
  谢金印道:“你猜他是何许人?”
  谢金章不假思索道:“是摩云手么?”
  谢金印摇首道:“错了。”歇一下,续道:“你猜不到的,他是武当派的清风道长。”
  谢金章怔一大怔,道:“便是大石掌教的师弟清风么?”
  谢金印重重地点一点头,那黑中蒙面人陡地爆起一声长笑,伸手往脸上一抹,取下黑
中,露出一张年约半百的道士的面庞来。
  老道士冷冷道:“谢施主,算你有眼力,你怎会想到贫道头上来的?是从繁星断剑身上
联想到的么?”
  谢金印道:“先时某家犹以为你就是那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呢,道长与天石掌教
是师兄弟,但你心性行事,却与天石掌教迎然有异,倒教某家想不通了。”
  清风道长冷笑道:“甭提天石啦,人各有志,他做他的掌教,我做我的……”
  谢金印接口道:“你做你的绿屋秘使,是不是?”
  清风道长屹立如故,全无一点震动,说道:“施主凭什么做此推测?”
  谢金印向他凝视了半晌,始道:“算了,道长忘了我的话吧。”
  清风道长道:“时间无多,施主请赐招——”
  手中长剑摆开门户,竟是武当山绝艺之一,“镇观十六剑”的起手式。
  谢金印提剑迎上,陡然间运剑如风,挑戳刺斩,撒出漫天剑影,那重重剑网将清风道长
困在当中,宛如网中之鱼一般。
  清风道长虽则取的全是守势,但防御严密,见招拆招,在谢金印凌厉的攻势,居然未露
败象。
  谢金印蓦地收剑回来,长笑道:“武当镇观剑法果然非同泛泛,上次初战,便看出道长
对自己实力多少有所保留,现下总算已被某家试出深浅来了……”
  话声突然中断,原来他们都被一阵步声惊动。
  来的是一个头戴竹笠的黑衣人,他的步声踏得很响,也很沉重,随着“蹭”“蹲”之声
越逼越近,自然凝成一股坚凝的气势。
  谢金印心中一动,沉声道:“今宵在荒家之地,西风之夜,竟得连晤故人,幸何如
之。”
  那黑衣人头上斗笠戴得很低,遮去大半张面孔,但谢金印只瞥了他的身形一眼,便已猜
出他的身份了。
  黑衣人道:“客气!客气!”
  谢金印道:“自翠湖一别,睽违多年,彼时情景,时复念及,不想大帅丰采依旧,当真
可喜可贺。”
  那黑衣人果然是兼有鬼斧大帅身份的摩云手,他缓缓将头上所戴竹笠摘掉,慢条斯理
道:“走过这么漫长的岁月,难得谢兄犹未将昔日故人忘却,足见亦是性情中人,江湖无知
之辈,错认谢兄冷酷无情,真是谬之千里了。”
  他淡笑着和谢金印拱手为礼。
  谢金印也拱手作答,然后倒跃数步,声音变得又沉又狠:“目下叙旧已过,大帅有何见
教?”
  摩云手仰天大笑,道:“这还用再问么?”
  谢金印道:“很好,你划出道来吧。”
  摩云手温吞吞道:“情势异常明显,贤昆仲人孤势单,今夜想要生离此地,只怕是毫无
指望了……”
  谢金印环顾四周一眼,但见甄、武及清风道长等人皆已各自站好方位,那三个异服汉子
亦把住小道去路。
  这些人无一不是当世罕见的杰出之士,有他们守住四周,当真比千军万马重重包围,还
要难以飞渡。
  但他依旧冷静如恒,悠悠道:“那也未必。”
  摩云手嘿然一笑,道:“本来笼中之鸟,有时也不知大难即将临头,这也难怪你如此想
法,适才我见到一个隐匿于荒家近处的少年,他的情形也与你一样,自以为藏得隐秘,殊不
知祸劫就在眼前呢,嘿!嘿!”
  谢金印心念微动,想起那两只跌落酒杯的小甲虫,忍不住问道:“那少年是谁?”
  摩云手道:“老夫一总才见过他两面,得悉他唤做赵子原。”
  谢金印心子无缘无故震一大震,道:“你把他怎样处置了?”
  摩云手道:“老夫原本想一斧将他劈为两半,后来临时改变主意,暂由手下招魂二魔暗
中看住,看他作何图谋,然后再……”
  谢金印故作淡然道:“那少年与咱们之间的过节无关,说他作甚!”
  摩云手阴笑道:“说得倒挺稀松,你当老夫不知那姓赵的少年是你……”
  谢金印一咬牙,双目射出忿怨光芒,长剑迅即递出,摩云手迫得中止话声,掣起腰间大
板斧封迎而上。
  谢金印发动得奇险奇快,换了别的对手,决计无法挡得住他这一剑,但摩云手乃是当世
有数几个前辈异人之一,应变之神速,自非常人所能及,刚一闻听剑上风声,已自出斧硬接
了他一剑。
  口中说道:“谢兄何必急着动手?”
  他斧势虽则慢了一线封出,仍然不曾落空,“当”地一响,双方兵器交实,各自往后退
了一步。
  谢金印闷声不响,手上剑子洒出数朵剑花,毫不停滞向摩云手袭去。
  奇怪的是,摩云手接了一招之后,竟无恋战的表示,只是连连往后直退,身法诡异灵巧
之极。
  谢金印厉声道:“大帅缘何不战而退?”
  摩云手暴声笑道:“谢兄且先陪甄堡主与武院主两人喂喂招,至于老夫么?忽然对令弟
发生莫大的兴趣,待我来找他试试鬼斧的锋锐……”
  言罢立刻抽身退出,手中那黑色大板斧凌空一挥,闪出乌乌寒光,往谢金章扑去。
  这一退出跃人,时机拿捏得丝毫不差,使谢金印无法作追击的打算,显然是对方早有默
契。
  摩云手身在空中,阴笑道:“谢家老二,你要不要见识见识鬼斧门的奇门功夫?”
  谢金章视线不自觉落在对方手中那只板斧上,忽然之间,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似乎
板斧上的黑色,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阴险气氛。
  他心神颤动的一霎那,空中的摩云手,一斧已挟着雷霆万钩之势,兜头劈了下来……
  谢金印心下正怀疑摩云手何以撇下自己,转移目标到二弟那边去,晶瞳一瞥,便已瞧见
谢金章的险状;不由脱口大吼一声:“二弟留神——”
  谢金章乍闻喝声,骤然清醒过来,他双目圆睁猛然一个侧身,力贯于臂斜推而上。
  那摩云手鬼斧攻势快逾掣电,陡地吐气开身,双足沾地时,身躯顺势向前倾去,大板斧
恰好能攻袭到谢金章。
  谢金章一着之差,失去机先,处境凶危无比,但以他的身手,仍可及时避过这一斧,这
时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左侧荒坟上出现的几条黑影,登时双目发直。
  摩云手一斧劈至,谢金章应势栽出七八尺远。
  摩云手口中发出刺耳的笑声,戟指道:“谢兄回头瞧瞧你的二弟。”
  谢金印不由得向左方望去,但见谢金章中了摩云手一斧,已经应势栽倒,远远看不出是
死是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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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四十四章 痛损手足>>
古龙《剑气严霜》
第四十四章 痛损手足
  他一瞧之下,不禁目毗欲裂,厉吼一声,挥剑向前扑去。
  武、甄二人双双横剑封架,“锵”地一声大响,他俩联手攻守,竟将谢金印迫退了一
步。
  谢金印喝道:“滚开去!”剑交左手,锋芒有如水银泻地一般,虎虎攻出三剑。
  谢金印这一由右手出剑改为左手出剑,出招完全违反剑道常规,然而却是奇招连出。他
心惦胞弟安危,一口气连攻三剑,气势悍厉之极,剑尖上劲风呼呼,无形杀气迸涌而出。
  武啸秋首当其冲,不觉胆气大寒,生出凛骇之心,出掌稍稍缓了一缓,甄定远顿时感到
难以配合得上。
  这只是一晃间之事,谢金印是何等武学大家,他已经抓住了这个难逢的机会,长剑一
闪,一片剑光宛如电光一掣,从中央滚滚突破出去,挟杂着一道奇异的“呜”“呜”尖啸声
响了起来。
  气势之凌厉,实是骇人听闻。
  然而武、甄二人亦非弱者,就在谢金印中央突破之际,甄定远长剑翻飞,竟在间不容发
问,攻遍谢金印前胸十五个要穴。剑尖所指,居然没有一个穴道有分毫偏差,口中冷笑道:
“姓谢的,你认了吧!”
  谢金印充耳不闻,手里长剑一扬,寒光暴然伸吐,又从一个不可思议的方位递出一
招……
  紧接着劲风震荡,身子一飘而出。
  立时又有三人围了上来,谢金印定睛一瞧,却是那身着奇装异服的狄一飞及暖兔,烘
兔。
  他大喝一声,道:“都给我让开了!”
  身躯忽然一个翻转,左两剑,右一剑,一阵兵器相交之声过后,谢金印已经到了重围之
外。
  他大步走到谢金章身侧,凝目细望,只见谢金章全身了无伤痕,但却阖目不起,心中不
禁迷惑起来。
  谢金章忽然睁开眼,道:“大哥,我不行了……你自己……自己保重……”
  说到这里,谢金章又已渐渐阖上双眼。
  谢金印叫道:“二弟,二弟……你挺一挺……”
  声音逐渐嘶哑,望着谢金章那一动也不动的身子,心中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他觉到二弟
落得这般下场,完全是自己之咎。
  自他沦为职业剑手后,遍地结仇,武林中无论黑道白道,人人俱视其为洪水猛兽,欲除
之而后己。
  从来没有人肯谅解于他,只有手足兄弟谢金章知他最深。
  翠湖一役,谢金印大难不死,曾经隐光蹈晦了一阵子,但仍然得继续躲避仇家及敌人无
情的追杀。
  谢金章虽然对乃兄早年行径颇不以为然,却始终不曾背离他,二十年来与他祸福与共,
甘苦共尝。
  现在连这唯一的亲人,也将要离他而去了。
  谢金印嘶哑的声音叫道:“二弟……”
  一道冰冷的声音道:“谢金印,你再为令弟招魂也役用处了,还是准备替他收尸吧。”
  谢金印抬起头来,只见五步外立着那摩云手,正对着他冷言相讥,时而裂嘴冷笑,神态
跋扈得意之极。
  一霎之间,谢金印只觉全身血液都汹涌了上来,悲愤、惊怒交集心胸,什么都不能想
了。
  这个一代剑手,头脑已大失往昔冷静,而他的对手们也正要他如此。
  摩云手续道:“只是……你收了令弟的尸,谁又来收你的尸呢?”
  谢金印咬着牙根,一字一字道:“咱们的事,没有完了!”
  摩云手阴笑道:“姓谢的你度德量力,能和咱们几个相抗么?不消说这几个人,便老夫
独个儿也就足够收拾你了,便如收拾令弟一般轻而易举。”
  这话说得刻薄之极,而且不忘提起谢金章之死,分明有意触及谢金印的隐痛,激起他的
怨怒。
  莫说谢金印,就算三尺童子,也将他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
  正因为谢金印是出了名的生就一副铁石心肠,从来不曾为生死皱过一次眉头,更逞论触
情动容了,当日在翠湖竹舟上,赵芒兰心痛其夫君乔如山被杀,曾怒责他刻薄寡情,不懂得
人性与感情。
  当时谢金印表面上虽则淡然处之,内心却起了极大的波澜,终于在今天,眼见二弟遇
害,埋藏已久的情感爆发了。
  这种感情一发便不可收拾,交手之时,势将大大影响功力的施展,摩云手正瞧准了这个
弱点,而且正在利用他这个弱点。
  谢金印怒目圆睁,盯住摩云手,道:“家弟的武功,我知道得最清楚,他纵或会败在你
的斧下,那也是千招以后之事,绝不致于败得那样惨,你到底使的什么邪功?”
  摩云手岔开话题道:“废话少说,你出招吧。”
  谢金印手上剑子一横,就要出剑,但旋即又缓缓垂了下来。
  摩云手冷笑道:“怎么?你不敢动手了么?”
  谢金印忍住气,没有作声。
  一旁的甄定远亦自冷笑道:“想不到名震天下的谢大剑客,也有心寒胆战的时候,你若
不敢动手,迳可跪下求饶,老夫等或可大发慈悲,容你一个全尸……”
  谢金印舌绽春雷,大喝道:“住口!”
  双目一睁,透出无比森厉的杀机,甄定远乍一接触到他的视线,居然无端感到心中一
寒,当真住了口。
  谢金印沉声一字一字道:“姓甄的,你做得太过了!只要某家有一口气在,决不容许你
如此猖狂!”
  字字铿锵有力,和他出剑的情形一模一样,透着一种逼人的气势,使对方生出难以招架
应付之感。
  果然甄定远瞠目结舌,一时竟忘了出言反驳。
  谢金印转对摩云手道:“动手之前,某家尚有一道问题要你回答……”
  摩云手道:“又是关于令弟的事么?”
  谢金印道:“方才我查过家弟的身子,发现追体了无伤痕,可见他绝非伤在你的巨斧之
下,到底他仍有救无救?”
  摩云手阴阴一笑,道:“我不是说过,要你准备为他收尸么?”
  谢金印道:“那是你的一面之词……”
  摩云手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对方尽管在盛怒之下,依旧设想得如此周到,若换了别人处
于此等境地,只怕早已拼命先干上一场再说了。
  口里故意冷淡地道:“姓谢的,你不妨死了心,你那宝贝弟弟在一交手时,心神便尽在
老夫控制之下,其后虽然躲过巨斧,却中了老夫另一掌,便是大罗神仙再世,也无救啦。”
  谢金印道:“我早料到家弟一定心有旁顾,否则怎会为你所乘?”
  摩云手道:“不错,令弟乃是于动手之际有所发现,以致心神震荡,这原也怪不得他,
从来无人在瞧见物事后,尚能保持冷静但然……”
  谢金印愣道:“那是什么物事?”
  摩云手桀桀笑道:“姓谢的,你忘记者夫另一个外号了么?”
  谢金印道:“鬼斧门鬼斧大帅?莫非……”
  摩云手弹指发出讯号,两条人影自远方缓缓走来,只见右首一个长得满脑肥肠,身材臃
肿,左边的身量较为瘦小,却是个牛山濯濯的秃子。无疑的,这两人正是鬼斧门招魂二魔九
秃招魂与冥海招魂。
  摩云手道:“九秃、冥海,一切可都布置好了?”
  冥海招魂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邪毒微笑,道:“成了,只等大帅一声令下……”
  谢金印心子猛地一震,暗忖:“这鬼斧大帅鬼名堂多得很,难不成他在此处还另有其他
布置?”
  摩云手点点头,冥海招魂与九秃招魂彼此对望一眼,披散着满头长发,盘膝坐在地上嘘
嘘吐气。半晌,那九秃招魂披发跳足,开始绕圈不住跳跃。
  但见他面目狰狞,绕圈时双手连挥带舞,形状有如鬼魅,再经他“嘘”“嘘”吐气,更
显得阴风惨惨,鬼气啾啾。
  谢金印情绪忽然无缘无故感到十分烦燥,竭力不去瞧招魂二魔运功的奇特形状,皱眉
道:“摩云手你掉弄的什么玄虚?且先接我一剑!”挥动剑子,杀气直罩敌手。
  摩云手道:“谢兄迫不及待要动手了么?”
  手中大板斧竟不作正面硬架,双足倒踏,疾然向左侧闪退,谢金印见对方不战而退,一
时猜不出其心意。
  他不暇多虑,身形斗地跃将起来,迅若掣电飘风般凌空掠到,剑光打闪,直挑摩云手左
肩。摩云手斧如旋风,半个弧形一划,平挡住一剑之袭。
  在谢金印如此迅猛的攻势下,能够轻描淡写化揭过去的,普天下也只有像摩云手这等前
辈高手能够办得到。
  突听得一道古怪的声音道:“但嗒嘛但嘶咪……”
  霎时之间,周遭阴风习习,荒坟上一片黑影纵横,谢金印下怠识转目一瞥,不由自主倒
抽一口寒气。
  黑暗的乱坟岗上,同时出现了十数具容貌各异的死尸,个个面孔平板如纸,肌肤干瘪,
手上执着一只黑色大板斧。
  黯淡的月色照映在死尸身上,反射出惨淡可怖的灰白颜色,更显得魅影幢幢,鬼气逼
人。
  忽然一阵怪嘘自死尸群中响了起来,声音沉闷令人生厌。
  摩云手阴沉沉地道:“阎王好见,鬼斧难缠……你还不住手?”
  谢金印双目发直,当真撤剑停下手来。
  摩云手阴笑道:“纵令你们谢家兄弟如何英雄了得,还不是得在老夫手下栽个跟斗。
嘿!嘿!”
  甄定远道:“趁着他神智不清之际,大帅快下手吧……”
  摩云手笑声一敛,巨斧扬起,朝谢金印当头砸落。
  “锵”地大响一声,摩云手一斧竟砸在谢金印长剑上,“腾”地各自往后倒退了二
步……
  摩云手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凝目瞅住谢金印,脸上露出狐疑之色。
  谢金印冷笑道:“大帅的伎俩不过如此,某家领教了。”
  摩云手冷冰冰地道:“足见高明,姓谢的,你再见识见识鬼斧门的奇门功夫……”
  说着打了个手势,招魂二魔继续念着咒文,四周十数具死尸猛然向前纵跳过来,那惨白
的十指间,若隐若现闪动着微弱的绿光。
  谢金印沉声道:“摩云手,你难道不敢真刀真枪与某家敌对,非要使用这等奇门邪道功
夫?”
  摩云手道:“反正你今夜已是死路一条,死在老夫手上,跟死在死尸手上又有什么分
别?”
  一挥手,当先一具死尸纵到切近,手里大板斧对着谢金印面门平平举起,身躯也挺得非
常硬直。
  谢金印屏息静气以待,剑子平摆胸前,随时都可以挥将出去,自然他不出手则已,一出
手就必须有把握将那死尸斩为两半。
  可是面对着这非人力所能抗拒的死尸,他连一丁点把握也没有。
  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死尸手中斧头劈落下来。
  谢金印大感意外,举目一望,那死尸手中大板斧停滞在半空,不知如何身子竟已僵直不
动。再看招魂二魔,也已停止了念咒。
  就在这一忽,右侧数十丈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清脆木鱼声。
  那木鱼声一连敲了七下,声音不高,却是清脆无比,更奇怪的是那响声中,仿佛透出一
种难以言喻的神奇力量。
  清脆的声音令人一听之下,灵台顿生清净淡泊的感觉。
  摩云手脸色阴晴不定,沉道:“少林寺哪位高人到啦?”
  目光到处,一人身形有如行云流水,飘飘然行将过来。
  谢金印下意识举目一望,但见那人是个和尚,年约半百、身着黄色袈裟,怀中抱着一只
乌黑的木鱼,正是他在鬼镇街道上碰见的黄衣僧人!
  他心念微微一动,忖道:“此僧分明已离开鬼镇,却又折回,倒不知他是不是在跟踪于
我?”
  黄衣僧人来到切近,喧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声音有若巨钟骤鸣,凝聚空中久久
不散。
  摩云手脸色微变,道:“果然有点门道,不审大师在少林寺中司隶何职?”
  黄衣僧人合什道:“施主错了,贫僧可不是少林寺的。”
  摩云手怔了一怔,道:“然则大师驻居何处?”
  黄衣僧人道:“贫僧一向居无定处,行脚四方,四海为家。”
  转身朝谢金印稽首作礼,道:“这位施主,咱们又逢上了。”
  谢金印耸耸肩,道:“佛云有缘,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黄衣僧人道:“恕贫僧再次多言,施主面上隐忧重重,眉心晦气直升,想是新近遭到变
故,但施主又安然无恙……”
  视线落到横躺地上的谢金章,道:“敢情地上躺着的人,便是施主的亲友?”
  谢金印面含悲色,道:“正是某家的手足胞弟,才遇害死去不久
  黄衣僧人哈腰下去,摸摸谢金章的胸口,又把视他的腕脉,面上神色凝重,生像遇到重
大的难题,好一会始道:“还没有死……但离死却不远了……”
  摩云手纵声笑道:“大师是从那里钻出来的蒙古大夫?从没有听说中了老夫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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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剑气严霜》
第四十五章 以身试剑
  甄定远望着那辆灰篷马车,寒声道:“香川圣女,你是自寻死路了!”
  篷车内一道轻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出来:
  “甄堡主手上那柄剑当真是杀人的利器,贱妾岂敢以身去尝试阁下剑上的锋锐……”
  甄定远道:“但你分明有意以身试剑,莫非你以为老夫杀不了你么?”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并没有这个意思。”
  甄定远道:“那一夜在旷野上,老夫没有一举将你毙于剑下,是我一时失策,现在你既
然闯入此间,再无阵法护身,要取你性命可就容易多了。”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不知何时得罪了堡主,竟教堡主寝食难安,苦苦欲追杀贱妾而
后己?”
  甄定远冷哼一声,道:“咱们彼此心里有数,你也不必多说了。”
  摩云手摆摆手,阻止甄定远续说下去,道:
  “甄兄说话大可不必带着那样浓的火药气味,圣女或者是友非敌也说不定呢。”
  谢金印忽然冷冷道:“不错,像某家这样的职业剑手处处只有仇家,只有敌人,那里会
有朋友可言……”
  武啸秋迳自面向篷车道:“圣女芳驾瞳临,不知是偶尔路过,或是有意至此?”
  车内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此来,乃是要让甄堡主观看一样物事……”
  甄定远皱一皱眉,目光又望望摩云手,道:“圣女可不要在老夫面前耍花招……”
  那轻脆的声音道:“贱妾不敢。”
  苏继飞轻轻将车帘掀开一角,黄影闪动,步下一个黄衫丽人,长得玉靥朱唇,肌质莹
白,令人疑是天上嫦娥下凡人间。
  圣女袅袅向甄定远走去,步履间轻纱飘拂,直欲迎风而去。
  谢金印视线从她那芙蓉般的脸上扫过,身躯登时有若被重物所击,震了一大震!
  摩云手道:“圣女风华绝代,果然名下不虚。”
  香川圣女淡淡道:“愧不敢当。”说着眼波流动,有意无意地瞥了谢金印一眼,依然笑
容满面。
  倒是谢金印却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他再度感到眼前这女人身上所透出的难以言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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