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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41 古龙(现代)
  玉燕子道:
  “这是吴老师之计,我们混人死谷,为的是要察明一事——”
  司马迁武道:
  “以姑娘和吴前辈不惜以身蹈险,深入虎穴而看,此事定然非常严重了,未知在下可得
与闻?”
  玉燕子冲口道:
  “可以,但说了你可甭声张出去,让鹰玉得悉,以致功亏一篑
  那店掌柜吴非士略带不安地道:
  “姑娘你——”
  玉燕子望他一眼,道:
  “此人我觉得蛮可信任,吴老师有何意见。”
  店掌柜吴非士双目盯住司马迁武久久不放,少时,轻轻点了点头。
  玉燕子道:
  “如你所说,这桩事果然十分严重,我们燕宫门人从不涉身江湖是非,不久之前,吴老
师才说动东后,交百名宫妃借与香川圣女,但那百名宫妃在移交与圣女之前,就被人不明不
白袭杀了半数。”
  司马迁武骇讶道:
  “半数?那么一总有五十宫女被杀了,是哪一个凶人下的这摧花辣手?”
  玉燕子道:
  “五十宫女俱为人以同一外家摧心裂骨手法所击毙,武林中擅长此一手法的只有死谷鹰
王一人。”
  司马迁武道:
  “是以姑娘及吴前辈便追寻到死谷来?”
  玉燕子道:
  “此举之目的固然在打击香川圣女的实力,但问题并不这样单纯,因鹰王潜匿死谷多
年,一向与燕宫甚至香川圣女都无瓜葛可言,竟有如此出人意表的举动,殊属不合情理,故
此吴老师怀疑
  司马迁武忍不住道:
  “吴前辈怀疑什么?”
  玉燕子道:
  “吴老师怀疑鹰王幕后另有主使之人,他更怀疑他们燕宫出了内奸!”
  司马迁武惊讶万状,张大了口道:
  “贵官若出了内好,果然断不可以等闲视之,吴前辈既能作此大胆猜疑,与燕宫……”
  吴上非截口道:
  “老夫虽非燕宫之人,关系却深,五年前我蒙燕宫东后知遇,聘为其侄女玉燕子的西席
教师。”
  司马迁武“呵”了一声,心中释然,暗道这吴非士原来位充燕宫西席,毋怪玉燕子口口
声声称他为吴老师了。
  司马迁武抱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念头,道:
  “这内奸是谁?两位心中可有分数?”
  玉燕子道:
  “这个可不能对你明言了,奇怪我一向不肯稍假人以词色,何况是陌生人了,今日为何
变成这般嘴碎,竟和你对答不休呢?”
  她轻声说着,像是在自言自语,晶莹的眼瞳连转数转,司马迁武瞥见了一渺秋水,只觉
她的神态迷人之极,心神不觉一震,忙避开她的视线。
  司马迁武一定神,道:
  “姑娘……”
  才说出两个字,陡觉天色一黑,耳际尽是“唆…‘唆”之声,下意识止口仰首一望,满
天都是黑色巨鹰翱翔在峡谷上空,数目有三四十只之多,将日头都遮住了,投下一大片阴
影。
  司马迁武大惊失色,耳闻玉燕子高声道:
  “瞧来死谷鹰王已发出他的万鸟大阵来啦。”
  吴非士道:
  “这群兀鹰久经训练,凶厉异于常鸟,在它尖啄利爪下丧生的高手已不知凡几,咱们须
得小心应付了。”
  玉燕子哼一声,道:
  “畜牲终归是畜牲,再厉害岂能奈何得我们?”
  吴非士道:
  “姑娘切不可掉以轻心大意……”
  话未说完,半空中一头巨鹰一俯身,像流矢一般向他急扑而至。
  吴非士感到那兀鹰破风之势极为锐利,他舒掌一挥,内力陡发,兀鹰应掌跌坠地上。
  那苍鹰坠地后并未立刻毙命,犹在地上扑翅翻滚,不时发出鸣鸣怪叫,鸣叫凄厉,生似
人类频死前的挣扎。
  谷上接着又扑下四五只巨鹰,挟着强烈刺耳的振翅声响,振人心弦,吴非上急急发掌,
“叭”“狐”声音此起彼落,那数头兀鹰吃掌力边缘扫中,俯冲之势缓了一缓,从他头上擦
过——
  吴非士百忙中急声道:
  “谷上盘旋的兀鹰为数不少,它们轮番攻击,咱们杀不胜杀,到最后精疲力倦,势将为
鹰王所乘了,必须迅速想个法子才行。”
  他边说间,视线给终未离鹰群,叫道:
  “留神,畜牲又要攻击了!”
  顷忽里,半空一大片乌云疾投而下,细看之下,却是五只巨鹰排成一梅花字形,分从四
方夹冲下来。
  吴非士运功一击,当头一只兀鹰被打得翻了一个身,掉头反向立身最近的司马迁武扑
去。吴非士大叫道:“小心——”
  巨鹰扑到之际,司马迁武几乎错以为是天空霹雳迅雷骤至,惊骇地仰首一望,天空昏黑
一片,阳日全被鹰群的翅膀遮住了。
  他猛然吸了一口真气,右拳一扬,正待拍出,突觉胸口一窒,体内潜伏的毒素又发作
了,这一惊诚然非同小可。
  司马迁武心下暗叹一声,那毒素不迟不早恰于此际发作,眼看巨鹰尖喙即到,却是无能
为力。
  一旁的玉燕子见司马迁武即不出掌,亦不闪避,只是楞愣立在当地,忍不住为他发急,
娇呼道:
  “快闪开!你作死吗!”
  司马迁武何尝不明白自家已身陷危境,顷刻便得丧命在兀鹰的尖椽利爪之下,自己却连
举步退开的力气也使不出来,霎时之间,面如死灰。
  这当口,陡觉一股潜力直逼而至,司马迁武吃那力道一推,立足不稳,往左移开数步。
  那股掌劲正是玉燕子情急所发,她娇躯紧接着向前一跃,直似一阵旋风般掠到司马迁武
面前,在兀鹰的尖椽下,一把抓起司马迁武的衣领,双足点地飞快地一荡,比去势更加迅疾
地平滑回来。
  她这一出掌、纵身、救人,然后再退回原地,快到一气呵成,绝无丝毫拖泥带水。
  玉燕放下司马迁武的身子,怒道:
  “你好好地是怎么回事?不要命了么?”
  司马迁武惊魂甫定,苦笑道:
  “姑娘舍命相救,我………
  王燕子淡淡道:
  “这也不算什么。”
  语声微顿,复道:
  “你——你没事么?”
  她口气渐趋柔和,美目投注在司马迁武脸上,流露出一片关怀之色,未了,她似乎自己
觉得对眼前这少年太过于关切了,两颊逐渐升起红晕。
  她为了要冲淡自家的失态,故意哼一下道:
  “其实你死了,我还懒得过问咧,我救……救你,只是——只是不想让鹰王所快而
已……”
  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冰冷,这一来可把司马迁武弄糊涂了,但觉对方性格多变,时冷时
热,着实叫人难以捉摸。
  他俩退开后只顾说话,留下吴非士只身应付鹰群的攻击,渐呈手忙足乱,敞声叫道:
  “好姑娘,有话留待以后再说不迟,现在先帮我把鹰群驱退——”
  玉燕子应一声,纵身而起,玉掌拍击间,掌力山涌而出,只见她一身黄裳拂拂飘飞,足
下碎踏莲步,在黑色兀鹰夹击中来去穿梭,姿态轻盈优雅之极,片刻里,有三四只兀鹰已为
她掌力扫中。
  被击中的苍鹰都断翅敛足,向谷中跌坠。
  但苍鹰数目实在大多了,飞翔之际,不时相互碰撞,呈现出一种狂乱的现象……
  “呱”地一响亮起,半空又有三只兀鹰扭转胴体,昂起尖啄,闪电般向着玉燕子冲下。
  玉燕子娇喝道:
  “好畜生!”
  信手折下崖壁所长的树枝,截成三段,她右手轻轻地一拍地,借着掌劲反震之力整个人
直升起来,将要与巨鹰接触之际,玉腕一抖,“嗤”“嗤”“嗤”连响,树枝脱手激射而
出。
  那三截树枝宛若三支利箭,悉数分毫不差地射中兀鹰喉部。三只儿鹰相继发出一声哀
号,跌落尘埃。
  吴非士睹状脱口赞道:
  “姑娘好俊的神指神通,尔来你功力是愈发长进了,假以时日,双后必能放心将官中事
务交由你统筹主持了。”
  他一壁说着,手底下并未闲着,双掌纵击横扫,把来袭的数只兀鹰都击落地上。
  就在玉燕子及吴非士忙于和鹰群搏斗之际,死谷上面的危崖边突然又出现了两条人影!
  死谷鹰王俯身向谷中纵声狂笑,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着灰色袈裟,肩上扛一把方便铲的
大和尚,此僧正是那自称花和尚的行脚僧人!
  鹰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咱老鹰的万鸟大阵从未对生人放展过,谷内那三个自投罗网,正好拿他们试验,饱膏
鹰吻。”
  他镇日与飞禽走兽为伍,苦练邪功,日久不免变得疯疯癫癫,此际断断续续发出尖锐的
笑声,疯态甚是骇人。
  花和尚凝目往谷中瞧了一阵子,皱眉道:
  “鹰王你豢养的兀鹰已死了不少,他们三人真会死在鹰啄之下么?”
  鹰王翻目道:
  “什么?你敢小觑老鹰?凭那一男二女的微未道行,岂能与这群凶猛的飞禽相抗?”
  花和尚冷冷道:
  “微未道行?鹰王你瞧走眼了!”
  鹰王凶睛瞪住对方,叫道:
  “花和尚,你今日闯人死谷,咱老鹰冲着绿屋主人之面,以上宾之礼待你,莫非你也打
算捋捋万鸟大阵的锋锐么?”
  花和尚道:
  “这个以后再谈,贫僧且问你,可曾瞧出谷中那女子的武功来历?”
  死谷鹰王哂道:
  “依你说,你是看出来了?”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从那女子的身法以观,极似燕官蓝燕家数!”
  死谷鹰王只一听到“燕宫蓝燕”四个字,立刻露出满面惊疑的神色,他凝目瞧了谷底那
与群鹰搏斗正酣的两男一女一眼,喃喃道:
  “燕宫蓝燕?……燕宫蓝燕?……你没有瞧错,这小妮子所使的武功路数当真是蓝燕家
数么?”
  花和尚道:
  “错不了。”
  死谷鹰王摇摇头道:
  “咱还是无法相信,那小妮子如若来自燕宫,又怎么会在三两招内就被咱所俘,成了老
夫阶下之囚?”花和尚冷冷道:“如此道来,你是认为洒家瞧走了眼?”
  死谷鹰王道:
  “这也未必没有可能。”
  花和尚冷笑一声,道:
  “鹰王你先别速下断言,瞧瞧你心血所聚的万鸟大阵,到底伤着了谷底那三人一毫一毛
没有?”
  死谷鹰王俯首望了一阵,见群鹰在死谷上面翱翔盘旋,不时有两只兀鹰扑翅破风锐啸,
朝谷底俯冲疾扑,那黄裳少女纤手一抖,掷出四截树枝,但闻“嗤”“嗤”连响,那四截枯
枝宛如四只劲矢,全都分毫不差的射中四只巨鹰喉部要害。
  四只兀鹰相继发出一声哀鸣,鸣声凄厉,在空中扑翅翻滚了一阵子,终于力竭跌落尘
埃。
  吴非士与司马迁武亦如法炮制,将来袭的兀鹰悉数击落地上,转眼间,那群凶猛的飞禽
已经折损了大半。
  死谷鹰王只瞧得目瞪口呆,半晌作声不得。
  花和尚嘲声道:
  “看来你鹰王的宝贝徒孙们是不行了,还有别的杀手锏没有?”
  鹰王不答,只是一个劲儿狂啸怪叫,暴跳如雷,这万鸟大阵几乎花费了他半生心血所训
练,飞行特快,加之兀鹰生性乖戾凶猛,从来见人就扑,即使武功高强之人,亦无法逃得过
它们的利爪。
  讵料目下所见,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谷底那三人非但没有饱膏鹰吻,反而吃他们在
举手投足问伤了不少兀鹰,怎不令得鹰王骇怒交集。
  他厉声叫道:
  “想不到这三个狗男女还有点门道,但他们纵能在万鸟大阵下逃过一命,也甭想活着离
开死谷。”
  说着又自狂啸厉叫起来,间而发出一两声刺耳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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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四十章 绝路逢生>>
古龙《剑气严霜》
第四十章 绝路逢生
  花和尚皱眉道:“鹰王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再谈谈那位年轻女施主的海底——”
  鹰王凶睛一翻,道:“海底?你不是说她来自燕宫么?”
  花和尚道:“那位女施主的武功来历,不用说是与燕官有关了,闻说燕宫双后有个侄
女、外号唤玉燕子,将来很可能继承双后的衣钵,成为燕宫主持之人,如果洒家猜得不错,
那玉燕子应该是眼前此人了。”
  鹰王道:“管她什么活燕死燕,咱老鹰……”
  花和尚冷冷打断道:“鹰王你只知成日与飞禽走兽为伍,苦练奇门邪功,却不知如何使
用脑子,那女施主若真是玉燕子,怎么会无端来到死谷?又怎会轻易为你所擒?这其中缘
由,你难道不愿意费心去想一想么?”
  鹰王怪笑道:“那小妮子天堂有路不走,却要闯到此地送死,咱有什么办法?再说咱鹰
王的功夫你又不是不晓,一个女娃儿还不是手到擒来,丝毫不用费力……”
  花和尚听得有些啼笑皆非,道:“施主功夫高明诚然高明了,但自问比起燕宫双后如
何?”
  鹰王瞠目无法作答,须臾始讪讪道:“双后与灵武四爵、摩云手同为当世武林有数异
人,她们的武功或许要比咱高出一等。”
  花和尚冷笑道:“恐怕不仅只高一等而已吧?连甄定远、武啸秋那等盖世高手都不敢正
面与双后相抗,鹰王你更不用谈了。”
  鹰玉满面涨红,咆哮道:“秃驴!你敢小觑咱老鹰?”
  双目之中射出凶悍狂厉之气,怪笑声中,挥臂一掌劈去,一时但闻掌风呼呼,阴风寒气
罩住花和尚。
  花和尚似乎已预料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早有防备,鹰王一掌犹未劈至,他袈袖一拂,内
家真力藉袖拂出,轰然一震后,鹰王竟被迫退了半步。
  他嘶声号叫一声,身躯半弓,宛如苍鹰平掠,一掌僵直不弯,对看花和尚直扑过去——
  花和尚蓦然感到劲风压体,但觉对方出手直若风雷迸发,凌厉异常,向后闪退决不及他
迅疾,只有出手硬架,当下双手疾沉,五指上翻拂扫对方腕脉。
  这一式反击得恰到时候,顿时制住对方的攻势,死谷鹰王仓卒中无法立刻运气护住脉
穴,只有移身向侧避开。
  鹰王鬼叫一声,方欲举掌再劈,花和尚冷冷道:“得了,施主还是省省力气,用来对付
谷中的敌人吧。”
  鹰王闻言挺直身躯,放弃了进扑之势。
  花和尚道:“你连洒家都胜不了,更逞论双后了,那玉燕子一身功夫据说已得东后蓝燕
真传,竟会轻易为你所擒,岂非咄咄怪事?”
  鹰王大怒道:“要再试试么?”
  抖手从颈上取下那串磷光闪烁的骷髅,凭空挥了几挥,口中念念有词,举步迫近。
  花和尚哈哈笑道:“见微知著,你在三五招内没法将洒家制服,那么再过三五十招还是
一样的局面。洒家可不惧你还有什么其他看家本领——”说着仰天大笑不止,单掌暴张如
爪,另一手居胸横摆,三指拈住架袖,无名指微微翘起,与树梢枝叉毫无两样。
  死谷鹰王睹状嚎声一停,瞠目道:“秃驴,你这一手叫什么名堂?”
  花和尚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三岁孩童的把戏,施主听过‘五指叉’这个
名称么?”
  言词之中,隐隐讥讽对方为“三岁孩童”,死谷鹰王头脑简单,却不曾听得出来,只见
他面色由青而白,喃喃道:“五指叉?……五指叉?……敢情你便是数十年前,仗着五指叉
功夫行遍中原无敌手的行脚僧人,嘿嘿,原来昔日的行脚僧人,便是今日你这和尚,怪不得
能在咱老鹰掌下全身而退——”
  花和尚淡淡道:“鹰施主足不离谷,已历三十载,直到最近方始出山,消息倒也灵通得
很。”
  鹰王道:“武林中尚有何事能瞒得过咱老鹰的耳目,我问你,那行脚僧人在江湖上一向
独来独往,你若是那行脚僧人,缘何却肯居于人下,屑为绿屋秘使?”
  花和尚神色一变,道:“施主可听说过流浪剑客其人?”
  鹰玉道:“便是你生平所遭到唯一挫败的对手么?听说那流浪剑客在你气焰最盛时向你
邀斗,以一个抽剑动作就把不可一世的你吓跑,嘿!可见你胆力到底有限,若换了咱再不
济,也不至于在未动手之前便逃之夭夭……”
  花和尚沉着脸庞,道:“施主若知那流浪剑客的真实名姓,就不会笑得出声了。”
  鹰王道:“你说罢,那流浪剑客是谁?”
  花和尚一字一字道:“职业剑手谢金印。他显然有意隐藏真正身份,才化名为流浪剑
客。”
  鹰王双目发直,呐呐道:“你的对手既是谢金印,那就没有话说了。莫非你屈为绿屋秘
使,亦是与他有关?”花和尚颔首道:“正是如此。”
  鹰王道:“你此来系代表绿屋夫人,咱到底不便与你为敌,适才不过为你言词所激,含
怒出手,并非一定要与你比划不可,你可有话欲代绿屋夫人传到?”
  花和尚道:“自然有话待传,不过吩咐者却非绿屋夫人。”
  鹰王讶道:“不是她又是何人?”
  花和尚道:“传话者是绿屋二主人女娲,她近日闻悉一道消息,燕宫门人极有可能踩到
死谷,察探隐情……”
  鹰王惊讶万状,道:“然则那女娃儿竟是故意让我生擒了,可恶,可恶,待会儿总得教
她懊悔此行,尝尝咱鹰王的摧心裂骨手段
  花和尚冷冷打断道:“摧心裂骨手法,不能再用啦。”
  鹰王道:“这却为了何故?”
  花和尚道:“施主用摧心裂骨掌力,将燕宫东后所送交香川圣女的百名宫婢击杀半数,
燕宫门人循着这条线索,才追查到死谷里来。”
  鹰王错愕道:“袭杀宫婢是绿屋夫人之授意,讲明只要咱办得成此事,便送我三颗能增
长奇门邪功的大莽丸,她交与你带来了没有?”
  花和尚道:“别急,你要那大莽丸也不必急于一时——”
  鹰王道:“说得倒轻松,咱多年来苦练火鸟爪,总不能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只练到八成
火候左右,若有大莽丸药力引导,便可功德圆满了,和尚你还不将药丸拿来?”
  花和尚道:“大莽丸自然是得给你的,但须在你除去谷底那三人之后,才能交与
你……”
  死谷鹰王凶睛一翻,紧紧盯住对方,花和尚却一点也不畏惧,冰冷地回瞪着他。
  有顷,鹰王始移开视线,发出一声啸号,声音有如夜袅骤鸣,显得异常凶悍暴戾。号叫
声中,危崖边缘突然出现十余条人影,似为鹰王的号声招引前来,个个面目狰狞,杀机森
然。
  死谷鹰王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过,那十来个汉子俱都垂首默然,流露出一种畏惧的神
态。
  花和尚皱眉道:“这些人都是你的手下?”
  鹰王点点头,道:“不错,咱已想出收拾那一女二男的计策,先用这十余名下属,三三
两两不断缘绳下去,轮番攻击,他们杀不胜杀,到最后势必心寒手软,一待咱亲自出手,便
只有俯首就戮的份儿。”
  言罢纵声狂叫,花和尚亦大笑应和,道:“此计闻所未闻,当今世上也只有施主想得出
这等奇计来对付敌人,只不知你的手下明知落谷之后有死无生,是否还愿意遵从?”
  鹰王道:“和尚你等着瞧吧。”
  张口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盘旋在谷上的数十只兀鹰再顾不得伤人,倏然间全部飞离绝
壑,踪影杳然。
  此刻早有两名彪形大汉抱来两捆麻绳,鹰王点点头,那两人迅速将绳子系在自家腰间,
另一头缚在一棵大树上,等待着鹰王发出命令。
  其余诸人则手舞足蹈,狂呼怪叫,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凌乱可怖。
  鹰王阴恻恻一笑,厉声道:“下去!不要想活着上来!”
  那两名汉子应命往前一跃,借着绳索的力量荡离危崖,双手抓住绳索,迅速向谷底攀
落。
  他们身方落地,便叫吴非士及玉燕子一人一掌击中胸口,分别发出两声惊心动魄的惨
叫,尸横当场。
  崖上诸人都已瞧到他们两人毫无抵抗便遭击毙的一幕,那十数名汉子眼看同伴惨死,不
觉生出感应,齐然露出惊骇之色。
  鹰王厉叫道:“下去!下去!”
  他一连呼叫了数声,却没有后继者攀绳落谷,那十余名汉子生似陡然清醒过来,再无人
肯下去白白送死。
  花和尚冷笑道:“你的手下不肯听命,只有难为施主亲自下谷去对付他们了。”
  鹰王咆哮不止,一对凶睛骨碌碌地四下转动,围绕在四下的人悉数沉寂下来,畏惧地望
着他,但却没有一人移动足步,鹰王叫嚣了一阵子,狂态陡然收敛,挥起一掌劈在身边一名
高大的汉子身上,那汉子应掌而倒,登时气绝毙命。
  其余诸人惊恐之色毕露,呼啸一声,纷纷作鸟兽逃散,但他们犹未来得及逃出寻丈之
外,倏见破空人影一闪,一股无形真力自侧方遥撞过来,一霎之间,方圆丈许内尽是铲影。
  那十数名汉子但觉晶瞳一花,脑袋已吃兵器扫中,血花四下飞溅,死状之惨,人寰罕
见。
  死谷鹰王愣愣立在当地,回首一望,只见五步外花和尚有如渊停岳峙般地仁立着,手上
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方便铲,铲上沾满鲜红的血渍。死谷鹰王望着那刺眼的斑斑血渍,长吸一
口气,道:“你——你竟在瞬息之间,干掉了咱鹰王十六个手下?……”
  花和尚淡淡道:“这干人临阵退即,罪无可绾,洒家不过代施主执法罢了,罪过,罪
过。”
  他若无其事他说着,举步跨过地上横陈的尸身,缓缓走到死谷鹰王面前,一字一语说
道:“时候不早,施主也该下手了。”
  鹰王阴森森地哼一声,道:“咱老鹰属下虽有抗命的意图,也不用你越俎代庖,待咱收
拾了那三人后,这笔帐还是要算一算的。”
  花和尚冷静地如同铁石,道:“施主若有意赐教,洒家自当奉陪。”
  鹰王纵声狂笑,朝谷下大叫道:“谷中诸人听着,汝等已被困死,还是自行了断吧,否
则待咱家落谷后,可没这么便宜了!”
  狂笑声中,一手抓住绳索未端,迅速缘绳攀揉而下,那花和尚眼看鹰王的头颅在崖边消
失不见,脸上突然浮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笑容。
  这刻谷底的三人都隐约听到上头杂乱的声响,最后听见死谷鹰王运足中气的恫吓声音,
不觉仰首上望,但见一条人影正沿着崖壁缘绳而下,速度甚是惊人,转瞬已降下了十丈许,
玉燕子脱口道:“那是死谷鹰王,他终于亲自下来啦!”
  吴非士道:“这样正足以显示出他已力竭智穷,不得不亲自在驾落谷对付敌人,咱们以
逸待劳,已操必胜之券,这怪物便交由姑娘打发处理吧,不过你可不能一下子把他杀
死……”
  玉燕子道:“我下手自有分寸,可虑的是那鹰王武功厉害,比起他的手下来,又不可同
日而语,如若我无法在他落地的一刹那将他制服,到时动起手来我势将被迫施展家传杀手,
如此一来,就得前功尽弃了。”
  吴非士沉吟道:“咱们定必要从鹰王口中间出他无故袭杀燕宫宫女的内情,或者可从而
探出宫中内好是谁,是以万万不能鲁莽行动,以致功亏一赏——”
  他目光掠过盘膝而坐的司马迁武,沉声道:“小伙子,你武功不弱,由你来牵制鹰王如
何?老夫与这位姑娘一旁相机把他制服……”
  司马迁武苦笑道:“小可极愿效劳,可惜却力有不逮。”
  玉燕子诧道:“你怎么啦?可是哪儿不舒服?”
  说时美目流转,上上下下打量着司马迁武,关怀之情,毕露无遗。
  司马迁武眼望她那柔和亲切的目光,不觉想起方才她在鹰爪下舍命相救,但觉胸口一
热,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忽然,他想起一事,便有如被冷水浇头,立即清醒过来,默默对自己呼道:“司马迁武
啊,司马迁武,你糊涂至此,眼下这位姑娘身份何等高贵,她只是对你略表关切,你就想到
那里去了?何况白石山庄还有一位多情善感的沈烷青正望门等你,你若再缠绕情丝,将来又
如何面对沈姑娘?……”
  他心潮澎湃不定,耳闻玉燕子温柔的声音道:“你,你可是受了内伤?”
  司马迁武定一定神,道:“区区在入谷之前便已中毒,适才与群鹰搏斗,妄动真力,毒
素突然发作,有亏姑娘及时搭救,目下毒素已然蔓延全身,再提不起丝毫力气,只怕将成瘫
痪,难以行动了——”
  玉燕子默然半晌,似在考虑一件重大之事,有顷始款款移步上前,自囊袋中摸出一件物
事,道:“你且把口张开……”
  司马迁武一愕,见玉燕子正含着神秘的微笑瞅着他,却猜不出有何用意,只有依言张
口。
  玉燕子那雪白的纤手递到司马迁武面前,将一物塞入他口中,司马迁武下意识用口一
咬,倏觉一阵沁鼻清香,顺着喉头流下。
  玉燕子道:“快咽下运功!”
  司马迁武依言吞咽,倏党脑际昏饨,全身懊热难当,丹田一股真气上冲泥丸,直欲暴涌
而出,当下忙运气作起吐纳功夫来。
  吴非士冲口道:“好姑娘,你竟让他服了那灵药么?”
  玉燕子道:“你已经瞧见了,何必多此一问?”
  吴非士道:“那少林小檀丹乃武林至宝,即便在燕宫也只存有十数枚而已,此番姑娘高
宫前,东后慎重交与你二枚,以备万一之用,你却一次让这小伙子服了,将来姑娘有事时怎
么办?”
  玉燕子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反正眼下我还用不着这丹丸,而此人身中巨毒,
眼看便有丧生之虞,我们难道见死不救么?”
  吴非士哑口无语,他阅历已多,何尝不知对方心事,却是不便再多说。
  司马迁武运功已毕,长身而起,冲着玉燕子一揖到地,道:“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便
当涌泉以报,姑娘两次相救,不啻再造,异日——异日……”
  口齿呐呐,再也说不下去,玉燕子微愠打断道:“得了,我救你难不成还指望你报答
么?……你可是故意拿这话来惹……惹我动气?”
  司马迁武惶恐无语,吴非士哈哈一笑,道:“小伙子,你是因祸得福了,那少林小檀丹
非特是疗毒圣品,而且能助长功力,你一口气服下了两枚,可省却十年的苦修,称得上受惠
无穷了。”
  司马迁武更加武惶然,正待回答,旁侧的玉燕子忽然拉了他衣袖一把,道:“你快准备
出手,鹰王下降的速度好快,离谷底只有二十来丈了——”
  司马迁武下意识定睛望去,只见鹰王正以惊人的速度缘绳攀揉而下,口中不时发出凶厉
可怖的狂笑。
  笑声在死谷中回震,属引不绝,震得诸人耳膜嗡嗡作响。
  蓦然间鹰王笑声一敛,紧接着发出一阵惨厉无比的呼声,庞大的身躯有如断了线的纸
鸯,向绝谷坠落——
  玉燕子脱口道:“那老怪物失足坠下来了?”
  呼呼然鹰王已坠下了十余丈,他凭空翻了几个斜斗,右臂暴长,奋力抓向崖壁间纵横交
错的葛藤,却因下坠之势过于迅疾,手指只擦过葛藤边缘,复向崖下急坠。
  玉燕子心中涌起一阵寒粟,她深知任何人从那等高度跌坠下来,那是断无生理的了,虽
然那老怪物极为可厌,百死不足以赎其愆,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心软,紧闭着双目不忍再瞧。
  “砰”然一声大响亮起,鹰王整个身子落在一块岩石上,弹起数尺多高,坠落在吴非士
足旁。
  吴非士哈腰下去,探手摸一摸鹰王心口,发觉他气若游丝,浑身业已僵硬不动。玉燕子
道:“老怪物死了么?”
  吴非士摇摇头,道:“不行了。”
  玉燕子颓然道:“如此咱们的一番心血,是完全自费了。”
  吴非士道:“奇怪,鹰王一身武功,已是武功中罕见的高手,这数十丈悬崖缘绳而落,
还不是如履平地,如何竟会失足坠下,真真不可思议之极。”
  司马迁武亦觉享有蹊跷,视线在四周环视一匝,最后落在鹰王倒卧之处,忽然发现一
事,大叫道:“吴前辈,你瞧——你瞧鹰玉盼手里——”
  吴非士皱一皱眉,转目望去,那鹰王双手被身躯压住,是以适才未加留意,他用足踢得
翻了一个身,见鹰王手上仍紧紧握住一条绳索不放,绳未齐根而断,分明被人以兵器割断!
  司马迁武道:“关键就在这里了,正值鹰王缘绳降落时,有人在崖上把绳索削断了,鹰
王便因此死于非命。”
  吴非士道:“小哥推断甚有见地,只不知致鹰王于死地的人会是谁?”
  司马迁武道:“这个不难查明,崖上……”
  话未说完,玉燕子急呼道:“这老怪物命大得紧哪,他还没有死!”
  吴非士与司马迁武闻声同望,果见鹰王身躯忽地颤动了一下,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却
无声音传出。
  他那奇丑的脸庞,此时已是血肉模糊,格外显得狰狞可怖。
  玉燕子勉强按住厌恶的情绪,大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鹰王微微低喘了两声,胸前起伏不止,始终没有语声发出。
  吴非士当机立断,伸出右掌按在鹰王背宫要穴,真气源源导人,好一会鹰王才逐渐平静
下来。
  吴非士凑近他耳旁道:“告诉我们,那暗算你的人是谁?”
  鹰王唇角裂起一阵狞笑,沙哑的声音道:“好秃……秃驴……咱老鹰竟不明……不自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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