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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20 古龙(现代)
  赵子原举袖揩去脸上的水珠,怒目直盯住天风,一霎那间,他的老谋深算及冷静自恃悉
数消失了,全身热血急促地涌了上来,他下意识抓起水桶,将一整桶水往天风身上泼去。
  天风未防对方会来如此一着,只一错愕间,冷水业已倾桶而降,自头至脚被浇得湿淋淋
的,直似一只落汤之鸡。
  他暴跳如雷道:
  “小子,你——你找死!”
  盛怒之下,双掌齐飞,迅疾无伦地朝赵子原拿抓而至。
  赵子原出手硬架一掌,顿感对方掌风旋卷,掌力山涌,自家伤势未愈,内力打了一半折
扣,这一硬拼,显出力不从心之细,为对方一连几记杀手迫退数步,身形颠跪不稳。
  而残肢人只是静静躺在床上,既未出声喝止,亦未见有何动作,似乎就等旁观赵于原如
何应付此一局面?
  天风见主人寂然不语,无异默示纵容自己放手而为,他顾忌既去,恶念陡生,冷笑道:
  “姓赵的你自致于祸,大爷可不能轻易与你甘休了。”
  抬手迎面劈去,劲风涌卷,声势极是惊人。
  赵子原暗叹道:“罢了,罢了。”他纵身避过天风一掌,飞鱼似的闪出了客房,拂袖大
步而去。
  天风在后边叫道:
  “你体内毒素未解,就想一走了之么?”
  方欲腾身追上,残肢人开口道:
  “不用追了,姓赵的并非暴虎凭河,死而无悔之徒,不出一刻他必定重返此间——”
  残肢人没有料错,一出客房,赵子原立时就后悔起来,暗责自己适才太过浮躁莽撞,以
致破坏了自己心中原订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探索秘密的计划。
  正自脚踢里,陡然一阵急促的足步声音自旅邪前面传了过来,赵子原凝目望去,只见一
名堂值迎面匆匆走来。
  那店伙冲着赵子原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说客官,你与那穿红衣的老人是一道来的吧?”
  赵子原道:
  “没错,什么事如此仓皇?”
  堂倌道:
  “那位老爷曾经吩咐店里伙计,如若见到一辆灰篷马车来到,首先就得向他通报,客官
你既然与他是一道来的,有烦你转告他可好?”
  赵子原心念一动,漫口应道:
  “好的,好的,你去吧!”
  堂倌喏谢一声,随之转身离去。
  赵子原脑际思潮电转,默默对自己道:
  “灰篷马车?莫非就是前夜雨中,我在道上碰见的那辆神秘的灰篷马车!……”
  忖犹未完,陡闻“希聿聿”一声马嘶,一辆套着灰色篷布的双驾马车已悄无声息地自后
院边门驶了进来。这家客栈的大门边门俱甚宽敞高大,而且平坦通畅,是以可容马车出入,
那两匹骏马拉着篷车一直驰人院内方停下。
  赵子原始终倚立院中不动,篷车来到身前,他与篷车上挥鞭驾马之人,想互打了个照
面。
  那赶车人瞥了赵子原一眼,敞声道:
  “好小子!原来你也落宿在这里,咱们是冤家路窄了。”
  那赶车人正是与赵子原在路上起过冲突的马骥,他骤见赵子原之瓦不由对方分说,健腕
一翻,马鞭宛如灵蛇般迅速扫去。
  这一鞭非特力道十足,抑且辛辣异常,鞭梢斜斜卷向赵子原头颈,吃他抽中,非得立毙
鞭下不可。
  赵子原知道厉害,上身迅速往后斜仰,退开五步之遥,对方长鞭发出“呼”地一声响,
只差分许抽在他足前地上。马骥冷冷道:
  “你还算识相,不然若让我鞭尾击实,你可就惨了!”
  言罢从车上跳落地上,自怀中抽出那把白惨惨的匕首,迎着赵子原晃了一晃。
  赵子原脱口呼道:
  “漆砂毒刀!”
  马骥怪笑道:
  “前夜你没有死在漆砂毒刀之下是你的幸运,至于今晚……”
  说到此地,突闻篷车内一道慵倦的女人声音接口道:
  “今晚他也许仍有这个幸运,马骥你退回来!”
  此言一出,不说赵子原大感意外,即便马骥亦为之怔了一怔,回身立在篷车前面,道:
“属下……”篷车内那女子打断道:
  “马骥你未经我的应许,竟敢擅用漆砂毒刀么?”
  马骥身子一颤,垂首道:
  “这个……主上在前夜业曾应允属下使用此刀,并命令我于三招内削去那小子一手一
足,后来因殃神老丑出现,才中途作罢,眼下鬼使神差,又与这小子在此地相遇,属下想起
主上未竟之令,才敢斗胆使用。”
  篷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
  “什么鬼使神差?这少年不期而然出现于此岂是偶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等不及动手,
鲁莽浑戆一至于此,好生叫我失望。”
  马骥唯唯喏喏,侧首朝赵子原喝道:
  “小子你听到了,咱家主人问你怎会在此露面?”
  赵子原灵机一动,道:
  “区区受敝上之命在这里等候篷车,尊驾不合对自己人动武。”
  马骥错愕道:
  “怎么?你是万三主人之仆?……”
  篷车内那女子声音道:“三主人的佣仆名叫天风,马骥你又忘了不成?”
  马骥大口一张,方欲说话,赵子原先期道:
  “不久之前小可才蒙主人收为仆佣,至于天风,他仍随侍于故主左右……”
  言犹未尽,突闻后面容房传来天风冷冷的声音:
  “小子你还没有走,敢是心有顾忌之故,咦,你和谁在说话?”
  赵子原不应,未几便见天风走上前来,他触目首先瞧见那辆灰色篷车,神色忽然变得恭
谨肃穆异常。
  他再也顾不得赵子原在旁,哈腰从马前跪了下去,叩首道:
  “不知二主人到来,致有失远迎,尚祈恕罪。”
  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
  “天风起来,万三主人呢?”
  天风长身立起,道:
  “老爷此刻在客房里安歇,二主人可要移驾去见他?”
  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
  “稍等一等,你身旁立着的少年,自称是万三主人的奴仆,你认识他吧?”
  天风狠狠瞅了赵子原一眼,道:
  “老爷于太昭堡里收了这个甄堡主剑下游魂为仆,他非但不感恩图报,而且屡生异
心……”
  篷车内那女子截口道:
  “我只问你认识不认识,你对他的成见则是另外一回事,三主人让他服下了马兰毒丸没
有?”
  赵子原抢着答道:
  “自然是服下了,否则区区怎会心甘情愿为人奴仆。”
  马骥破口喝道:
  “小子你将嘴巴闭紧一些,二主人岂是随便就与你这等无名小辈谈话的。”
  赵子原面上涌起怒容,旋即以轻咳掩饰过去。
  篷车内那女子的声音道: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她这次可是正面对赵子原问话了,马骥顿觉难堪非常,猜不出主人今夜何以一反常态,
生似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赵子原淡淡道:
  “区区赵子原。”
  篷车内那女子微微“嗯”了一声,似乎对赵子原从容置答甚为满意,却没有续问下去。
  一旁的天风嗫嚅道:
  “老爷羁留大荔镇多日,为的便是等二主人的篷车来接他回水泊绿屋,二主人若不欲离
开篷车,小的就先进客房通报老爷一声了。”
  篷车内那女子道:
  “也好,你告诉万三主人,说我决定连夜兼程返回绿屋,一路上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
理……”
  天风衔命去了,赵子原暗忖:
  “那被称为二主人的女子为何不肯离开篷车?莫非她与残肢人一样,身体相貌有若缺
陷,是以不敢见人?亦或仅仅是故作神秘而已?”
  倏然他脑际闪过一道念头,视线不知不觉落到那辆神秘的灰篷马车上面,足步缓缓向篷
车移动。
  他每向篷车移近一步,心子便紧紧扣了一下,好在他足步移动甚缓,并没有被人发觉。
  可是赵子原忽略了车篷布帘上所开的两个圆形小洞,此刻在那小洞内正有二道冷电似的
眸子,冷冷地注视着赵子原的举止动静,令人感到不解的是:她并未出声喝止点破。
  那赶车人马骥一直背向着篷车,等到他偶而回过头来时,忽然发觉赵子原已不知去向。
  马骥脱口呼道:
  “怪哉!那姓赵的小子到哪儿去了?”
  才说了一句话,篷车车厢内突然传出一阵异响,片刻又归于沉寂。
  马骥紧张地道:
  “二主人,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篷车灰色布帘平空飞起,一个人自车内被掼将出来,落在寻丈开外的地上,却是那
少年赵子原!
  赵子原双颊红肿,似是被人掴了耳光,他纵落地上后,默默走开一旁。
  马骥勃然大怒道:
  “姓赵的小子,敢情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潜登篷车,偷窥二主人,你活得不耐
烦,老子就首先成全你!”
  一举步,欺到赵子原身前,掌势翻飞如电,乍一出手便连续攻出四五掌之多,显欲一举
致赵子原于死地。”’
  赵子原满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待得掌势及体,才瞿然惊醒,足下迅速横移两步,方始闪
过第一掌,对方第二记杀手已接踵而来,“砰”地一声,赵子原欲避不及,向后便倒。
  马骥依旧不肯放松,晃身一个箭步掠前,再次劈出一掌,掌力起处,凤势呼啸而涌,足
见内力之深厚。
  赵子原甫行爬起身子,又被对方一掌击中肩肿,仰身跌开老远。
  篷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
  “马骥,用刀剐出他的双目!”
  马骥冲着赵子原咧嘴阴阴一笑,亮出怀中那只白惨惨的短刀,手中一挥,金光霍霍闪
耀,直取对方门面。陡闻一道冷冷的喝声道:“住手!”
  马骥闻言一愕,收刀循声望去,只见那残肢人正蟋缩坐在轮椅上面,由天风推将出来。
  残肢人如炬的双目扫过赵子原及马骥二人,自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哼,马骥唇皮微动,
却不敢作声。
  残肢人道:
  “这个姓赵的少年是老夫的贴身奴仆,马骥你缘何对他动刀?”
  篷车内传出那慵倦的女子口音道:
  “万老你这名仆人胆子不小,竟敢趁人不备潜上车厢,意图不问可明,我命马骥剐他双
目,万老你可有异议?”
  残肢人沉吟不语,那女子复道:
  “马骥,限你三招之内取他双目,不要惊动客栈里的其他旅客。”
  语声方落,后落右侧厢房突地亮起一道清越的声音:
  “现在才说这话未免太迟了一些,只怪你等在院落吵吵闹闹声浪太大,咱们老早就被惊
动了。”
  语声中,房前劲风激荡,二条黑影自窗口连袂射出,半空中首尾相衔一大回旋,化成美
妙无匹的两个弧形,斜降而下。
  诸人定睛望去,只见数步之外立着两人,左边一个手持竹杖,面带病容,右边的身材较
高且瘦,气度颇为不凡。
  赵子原注意到他们二人,衣衫上缀西缝的补钉,心中呼道:
  “丐帮……丐帮英杰到了……”
  马骥打量了对方一下,道:
  “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喜管闲事的丐帮高手来了么?”
  那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左首的病容汉子淡淡道:
  “路过不平,随时想插上一手倒是真的,至于说是喜管闲事,则敝帮岂敢。”
  右边的瘦高汉子接道:
  “而且有些事情倒也颇令人瞧不过眼,非得伸伸手不可,就拿眼前阁下的行为做个比方
吧,只为了一点芝麻绿豆小事,就要辣手毁人双目,未免太他妈的小题大作,心黑手狠
了……”
  他俩一出面,便自一搭一唱,彼此应和,马骥登时被抢白得哑口无言,良久说不出一句
话。
  好一忽,马骥始哼一哼,道:
  “丐帮的朋友,你们也不兴斜斜眼,咱家主上是何等人物,容得你等撒野卖狂,你们既
然嫌脑袋搁在脖子上碍事,那么就伸手瞧瞧吧。”
  瘦高汉子哈哈大笑,道:
  “尊驾的主人是谁?恕区区孤陋寡闻——”
  马骥回首望了篷车一眼,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适时在此刻传出:
  “若果我没有认错,阁下应该是布袋帮主座前五杰之一的千手神丐,至于阁下的同伴,
脸带病容,眼睛却是矍然有神,十有八九是与五杰齐名的病丐江涛。”
  瘦高汉子“蹬”地倒退一步,失声道:
  “你……你是香……香川……”
  言犹未罢,篷车帘布无风自动,一只白皙如玉的修长手臂自篷布缝隙徐徐伸露而出——
  两名丐帮高手齐然望去,只见那只玉手小指上戴着一只晶莹闪烁的绿色戒指,他俩身躯
猛可颤一大颤,四道视线一直落在那只绿色戒指之上,再也收不回来,满面都是惊疑。
  旁侧的赵子原睹状,暗暗不解,忖道:
  “那女子手指上所套着的绿色指环是怎么回事?日前殃神老丑见到之后便仓皇失措,目
下丐帮高手亦是一般情景。”
  千手神丐喃喃道:
  “水泊绿屋!……水泊绿屋!……”
  车内那女子缓缓收回玉臂,咯咯娇笑道:
  “阁下该要后悔多管这一趟闲事了,可是你等已然陷入骑虎难下之局——”
  千手神丐与病丐江涛二人面面相觑,半晌,他俩脸上惊悸的颜色逐渐褪去,代之而起的
是凛然无畏的表情。
  马骥在一旁冷言冷语道:
  “嘿嘿,这桩事阁下度德量力还管得了么?”
  千手神丐强打精神,洪声道:
  “你说得不错,即便天皇老子的事,咱们既然管了就得管到底,至于管得了管不了,哈
哈,则又当别论了!”
  赵子原暗自竖起大拇指,他冷眼旁观,对千手神丐及病丐那惊悸演变至凛然不惧的霎那
过程,自然瞧得十分清楚,不禁打从心底敬服这两个热血汉子,他默默对自己呼道:
  “尝闻丐帮诸众个个都是扒得肺,亮得心,不知畏惧为何物的血气英豪,从千手神丐与
病丐的行径,看来是不错了……”篷车里响起了那神秘女子慵倦的声音:
  “马骥,你上去领教丐帮高手的绝艺,瞧瞧有何出奇之处。”
  马骥垂手道:
  “领命。”
  旋即大步上前,暴声道:
  “来,来,哪一个先上来?”
  千手神丐和病丐不约而同露出温色,那病丐抬目望了望意态嚣张的马骥一眼,懒洋洋地
道:“你不反对的话,老丐先陪你玩几招
  马骥浓眉一皱,道:
  “动手就动手,哪有这许多罗嚏?看掌!”
  语落,举掌当胸劈去,掌力沉雄异常,声威果然惊人。
  病丐江涛缓缓举起拐杖,使个拆卸手法,对方那股惊人掌力顿时消解无形,马骥心子一
凛,暗道这病丐举手投足间无精打采,看似毫不着力,其实内蕴变化却是复杂玄奥已极,不
同不起惕心。
  病丐得理不让,向前斜跨半步,手中竹杖一挥,一连劈出三招,杖起处隐隐发出风雷之
声,招数极为辛辣。
  马骥不敢正面对封,转眼之间,已被逼退四五步之多。
  这会子,连篷车内忽然传出那女子的声音:
  “马骥,你要对付敌手的飞杖绝招,就得施展近身肉搏的手法,才有望赢得主动……”
  说到此处,病丐江涛情不自禁露出惊讶之容,敢情那女子出言所指,正是马骥惟一可走
这路。
  他骇讶之余,心神一分,险些为对方一掌攻人。
  马骥闻言,立刻改变打法,拧身贴向病丐江涛近前,展开肉搏短打的招式,如此使己之
长击敌之拙,情势随之改观。
  只见他振腕腾挪点打,紧密逞攻,逼得病丐连连倒退。
  但病丐江涛乃是当今丐帮有数高手之一,一身攻力已臻出神人化之地步,他那“病骨三
十六路杖法”更是名垂武林,若经三十六路使毕,鲜少有人能够全身而退,他退到第五步
时,右手倒持杖柄,倏地自肋下猛翻而出,这一式正是“病骨三十六路杖法”中最具威力的
一式“病入膏育”。
  马骥与病丐距离不过数步,陡觉一股重比泰山之力压了过来,他骇然一呼,疾然横跃数
尺。
  车内那女子道:
  “丐帮高手武功果不含糊,马骥你可以改用反式,衬以阴阳脚法,定然能克制对方的竹
杖招式。”
  马骥手法一变,双掌纵击横扫,招数俱是反转过来施展,非但诡异难测,抑且不时伺机
踢出阴阳双脚,令人蹩扭难防,两相辅佐之下,威力为之大增,病丐一连封挡了十余招,便
被迫得手忙脚乱。
  病丐双目电光迸射,他心知自己已面临重大危机,这当口别说要夺回胜算契机,就是退
守自保都艰难万分。
  那马骥武功本来平凡无奇,但在篷车内那神秘女子临时指点下,居然能将上乘武学的奥
妙发挥极致,反迫得功力在他之上的病丐团团直转,压根儿就抽不出空档,还击敌人。
  也因为如此,病丐对车内之人本就十分忌惮,这时更是心寒胆战,揣摩情势,只要神秘
女子继续指点下去,不出一刻病丐便得落败下来。
  忽然车内那慵倦的语声又响了起来:
  “马骥停手,且先退下来——”
  马骥怔一大怔,百忙中回头向车厢瞥视一眼,见车厢垂帘依旧,毫无动静,一时他只当
自己听错了。那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吩咐你退下来,你竟敢抗命么?”
  这次无论如何是不会听差了,他扬掌虚晃几招,拧身跃出战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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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十九章 千里追踪>>
古龙《剑气严霜》
第十九章 千里追踪
  他一迳退到篷车旁侧,低声道:“属下正打得兴头,不出十招便可将病丐击毙当场,二
主人缘何要迫我放弃这个机会广车内那女子冷冷一哼,道:“少闲话,我自有主意。”
  接着高声道:“江涛,你的病骨三十六杖不管用啦,继续打下去,你纵然不死,也得变
成名符其实的病丐了。”
  病丐道:“既是如此,你何以下令手下半途退却?”
  车内那女子道:“眼下我犹不想取尔等性命,我要你们捎个口讯回去——”千手神丐接
嘴道:“带个口讯给谁?”
  车内那女子沉下嗓音道:“飞斧神丐!”
  病丐和千手神丐怔一大怔,那女子续道:“你们就转告贵帮的飞斧神丐,要他下个月月
梢到晋北三岔口赴约,否则我就亲自到丐帮总舵去找他?”
  千手神丐怔道:“敢问敝四哥几时与水泊绿屋结下梁子?”
  车内那女子道:“梁子倒谈不上,只是他曾应殃神老丑之邀,到毕节麦十字枪府院,参
与阻挠职业剑手之举……”
  千手神丐脱口“啊”了一声,道:“敝四哥之所以赴老丑之邀,乃是敝帮龙帮主的命
令,当日事了,四哥安然返回总舵后,曾向龙帮主报告始未经过,我生似听到他说后悔受了
殃神老丑的利用,因为老丑本意并非欲铲除职业剑手……”
  车内女子道:“原来布袋帮主亦知晓此中内情,那么我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人。”
  千手神丐讶道:“什么名单?”
  篷车内那女子迟迟不答,那一直坐在轮椅上默然不语的残肢人忽然开口道:“你透露的
口讯也够多了,恐怕大主人不会同意你的做法!”他此言乃是针对车内未曾露面的女子所
发,旨在阻止她将有关名单秘密之事也泄漏出来。
  病丐及千手神丐下意识转目往残人望去,见对方始终绻缩坐在轮椅之上,未曾移动过,
生似肢体有所不变,这一来不免对他多瞧了两眼。
  篷车里那女子道:“大主人不会满意么?那倒不见得。”
  言罢,转对病丐和千手神丐道:“二位可听清楚这个口讯了?临走前你们得接我一招,
小心了!”
  赵子原见她要亲自动手,只道她这下总露面了,却不料等了许久,仍未见车上有任何动
静。千手神丐奇道:“你,你要在车内发掌?”
  那女子冷冷道:“在车厢里对付尔等足有余裕了,倒下——”
  “下”字出口,玉手徐徐伸出,帘外面的人稳约可以瞧出,她那白皙的手掌正平平在帘
后,只见她五指一收一张,方圆数丈内蓦然卷起一阵飚风,绕场回转。
  只一忽里,那股飚风速度愈转愈疾,范畴愈缩愈小,气势之劲,便如龙卷飓风一般,并
肩而立的两名丐帮高手霍然为之变色。
  两人同时开声吐气,叱诧出声,四掌内力运至一十二成,猛可一削而出,只一照面间,
他俩已打出了生平绝学!
  但听得“呜”“呜”怪风亮起,车内那帘子又连续张合了二次,一种不可思议的压力从
飚风透出。场外观战之人,身上衣服都被那股奇异的飚风中扫飞起来,拂拂有声。说时迟,
那时快,那呜呜尖啸又亮又敛,紧接着风声呜声全部消失,诸人定睛以望,只见场中的丐帮
高手只剩下了一个!
  病丐身躯摇摇欲坠,他的脚旁横卧着人事不醒的千手神丐!
  篷车内那女子冷然道:“只有布袋帮主的小天星内力可以救得了千手神丐的一命,江涛
你快背着他走吧,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病丐江涛强行撑住,不使自己倒下,其实他所受的内伤亦是不轻,几乎连眼力都有些模
糊起来。
  他哈腰一手抄起躺在地上的千手神丐,挺着元气大伤的身躯,一言不发飞快的走远了。
丐帮高手这一走,残肢人立刻道:“咱们不可再磨菇了,速回绿屋去吧——”
  篷车内那女子只嗯了一声,依旧是以她那特有的慵倦的音调发号施令,大风迅速将残肢
人连椅推上马车布篷里,马骥亦拾起地上马鞭,纵身跃上篷车右首的御马位置。
  经过丐帮高手这一打岔,他反而又把先时赵子原潜上篷车,偷窥车内女子的事给忽略过
去了。
  而赵子原并没有因此暗自庆幸,他心中暗暗盘算道:“当日到过毕节,声言欲为麦十字
枪助拳的一于人,殃神老丑已首遭横祸,往后将是飞斧神丐了,不知下一个轮到谁?……”
  想到金翎麦十字枪,他忽然忆起数日前“飞骑斩杀”那一幕,无缘无故麦斫竟要置他于
死,他不禁被搞糊涂了。
  马骥冲着赵子原大声吼道:“小子你又失魂落魄站在那里干啥?坐到车头我的左边
来。”
  赵子原依言上车,马骥长鞭一挥,两马扬蹄起步,驰出后院大门,不一会就消失在滚滚
烟尘中。
  这时,后院水井旁侧的一棵大树上,倏然黑影一闪,一名身着浅紫色贴身劲装的少女悄
声息地落到地上——那少女正是刻前被赵子原偶而发现的甄陵青,她跃落地上后,一直恨恨
地望着那辆灰篷马车渐去渐远,目光嗒然若有所失,她喃喃自语道:“从太昭堡一路出来,
好不容易发现他们落宿于此,若不继续追蹑下去,便枉费我一番心血了,但若因此被爹爹得
悉,跟着而来便是一顿重罚,罢了,目下那能顾得了许多,走一步算一步是了……”
  遂举步绕到客栈前面的马厩,牵出一匹黑白相间的良驹,上马急急驰去,蹄声才起,一
人一马已出得数丈之外。
  马行渐快,移时走到一条荒僻的山道一,那辆灰篷马车在前面十丈之外依稀可见。
  她策辔放缓马步,与灰篷马车终保持相当距离,避免篷车上之人发现,走了一段路,天
色渐渐亮起了。
  迎着上升的旭日,甄陵青驭马前驰,遥见灰篷马车在前方半里处刚刚驶过一座木桥,桥
面宽可容四骑通过。
  行近木桥的当儿,陡闻后边蹄声如雷,甄陵青忙不迭回首一瞧,尘头中三骑并辔奔至—
—双方的速度一疾一缓,却恰好一齐冲上木桥,值此情势下,若两方都不肯相让,则四匹马
在相挤之下,势将翻跌出桥外,倏忽间,双方不约而同勒马刹住奔驰之势,四只马匹顿时响
起一片腾蹄急嘶声音。
  甄陵青娇声喝道:“什么人如此急躁奔撞?”
  她秀目一瞥见三骑在木桥边缘勒住,马上三人俱是一身劲装短打,六道视线齐然瞪注在
甄陵青身上。
  甄陵青心中有气,低叱道:“喂,你们可是没长眼睛了,大清早便自策马在道上横冲直
撞那三人被甄陵青叱责了一顿,却不动怒,右首一名年龄较轻的青年如痴如醉的凝视着甄陵
青那姣好脸庞。
  其余二人敢情察觉身旁的青年神情有异,彼此打了个眼色,中间一个长得较为高大壮健
的汉子朝甄陵青道:“对不住,咱们急于赶路,一时未瞧清桥头有人,倒教姑娘受惊了。”
  甄陵青听对方已向自己道歉,再不好发作下去,只好在鼻孔中哼了一哼。
  那大汉转对左侧的青年道:“三弟,咱们再赶一程。”
  青年无奈,只有自甄陵青身上收回目光,三人继续策马而行。
  穿过木桥,甄陵青隐隐听到青年的声音道:“这是那家的闺女,长得如许标致,简直比
画书上的美人还要俏三分嘛……”
  那大汉打断道:“三弟你好歹省些事,甭油嘴滑舌行么?”
  甄陵青心中怒道:“好个登徒子!”
  随即伸手人袋掏出一把暗器,口上喝道“打”边防,右手一抬,马上一串晶光向青年电
射出去。
  三人乍听低喝之声,不暇返身细瞧,连忙纵马横跃开去,其身手之快,已是上乘之选,
无奈甄陵青所打出的暗器,分布范畴甚广,着实令人难以闪躲。
  但闻“嘶”“嘶”连响,数点晶光自青年胁下裂衣而过,差那么一点便伤到皮肉。
  那青年吓出一身冷汗,旋即哈哈大笑道:“姑娘的暗器手法真真高明得紧,你我前头路
上再见。”
  一摧马如飞跑前,其余二人亦随后跟上。
  那居中大汉边行边埋怨道:“早就关照过你少惹是非,咱们崆峒乃名门……”
  突听右道那满脸于思的大汉脱口低呼道:“大哥,你瞧——瞧前边道上……”
  居中大汉抬首一望,犹未说话,青年已抢着道:“道上就是一辆篷车行走,有何值得大
惊小怪的?”
  于思大汉道:“篷车?你就只知道这个么?你仔细看一看车上那张灰色篷布——”
  青年结结巴巴道:“莫非……莫非是香川……”
  话未说完,居中大汉急急截口道:“二弟,三弟,快马加鞭,咱们赶上去看个究竟。”
  快蹄奔放绝尘,三骑奔腾飞驰而去,未几,已赶上了灰篷马车。于思大汉勒马靠近篷车
而行,朝车头上赶车人略一抱拳,朗声道:“足下请了——”
  赶车人马骥望也没望对方三人一眼,温吞吞地道:“车上有女眷,受不得惊动,三位骑
马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于思大汉呆了一呆,那青年含笑道:“说老实话,咱家师兄弟正是为了一瞻车上女眷而
来。”
  马骥暴声道:“这是那一门鸟话?”
  手中马鞭一挥,似乎就要动手。
  坐在马骥左侧的赵子原,视线扫过青年,暗忖:“此人装束看似名门大派,口齿怎地如
此轻薄?”
  青年仍自含笑道:“贵上风华绝代,江湖中人均以一瞻贵上风采为荣,咱们此番甫目崆
峒东来,不期在此相遇,焉能轻易失之交臂?”
  马骥冷然一哼,道:“原来是崆峒派的,报上名来!”
  于思大汉见对方不过是一名赶车之人,虽已明知他们来自崆峒,言语举动犹自如此脾
脱,可知丝毫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他浓眉一皱,就要以恶声相反,居中大汉悄悄地拉了他的
衣袖一下。
  居中大汉道:“区区林景迈,这是咱家师弟钟壁,梅尚林,烦请尊驾通报贵上,就
说……”
  马骥不耐道:“你等口口声声贵上贵上的叫,可知我家女主人是谁么?”
  青年梅尚林道:“香川圣女虽然从去年才开始在江湖上行走,区区等却不至于孤陋寡闻
到不知贵上大名,及贵上所坐的篷车所有特征之地步。”
  马骥瞠目,大吼道:“什么圣女荡女,简直一派胡闹,识相的快与我滚开!”
  空中的左掌一引,直往当先青年梅尚林心口捣去。
  他一掌去势有如电射,掌风压体欲裂,仓速中梅尚林出生相封,硬接了马骥这一掌。
  双掌相击如革击石,发出“砰”地一响,梅尚林上身摇晃,胯下座骑马步浮动,险些被
甩落下地。
  于思大汉钟壁沉声道:“贵上纵然不愿让人瞻视,也不应出手动粗。”
  马骥爱理不理地哼了一声,逞回首朝篷车稽首道:“这干人无故纠缠,显然有意冒犯主
上,请授命属下将其格杀!”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阴沉的语声:“马骥你愈来愈大胆了,不会婉词打发他们走路么?
居然一言不合便以拳脚相向,像你这样成日惹祸,纵令二主人会饶你过去,老夫人也得好好
惩治你一番了……”
  马骥身躯微微一震,未敢吭声。
  终于,那女子慵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吧,马骥可以把帘门掀开,崆峒高人既是满怀
盎然兴意而来,焉可让人失望——”马骥呐呐道:“但是……但是……”
  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怎么?又不听话了么?”
  梅尚林脸上兴奋之色毕露无遗,不住催促道:“贵上既已慨然应允,便烦请足下掀开帘
布,好教咱们一瞻圣女风采,藉之了偿夙愿。”
  马骥怒目瞪他一眼,伸手握住篷布帘角,正要使劲掀起,这当口,陡闻一道娇脆的声音
道:“三位要瞻视圣女风采么?请到后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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