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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气严霜

_11 古龙(现代)
你走了以后。”
  红衣人口气愈趋柔和,大风身躯抖颤得便更加厉害,“噗”地一声,他双膝一软竟自跪
了下去。
  他打着牙巴骨道:
  “小人不欲……不欲步上王仁及……及金贵等人后尘,请原谅……小人无知……”
  残肢红衣人沉吟一下道:
  “起来吧,老夫看不惯你这等奴才模样。”
  天风露出喜色,长身立起道:
  “老爷是答应小人继续眼侍左右了?”
  残肢人不应,陡地别首朝壁窗喊道:
  “好朋友,既来了何不堂堂皇皇走进来?”
  门外的赵子原吓一大跳,以为又是对方发现了自己,全身立时运集真气,蓄满待发,倏
听得“叭”的一响,一条人影宛若滑鱼一般自壁窗一闪而入!
  那人身着黑衫,面上蒙着一幅黑布,端端立在石室中央!
  残肢红衣人平静如故道:
  “你是谁?”
  那蒙面人压沉嗓子道:
  “区区此来非为与阁下论交,何庸通名报姓!”
  声音甚是干涩朦胧,分明有意隐藏住自己通常所说的语声。
  残肢人道:
  “那么你是干什么的?”
  蒙面人一言不发,右腕一沉一抖,“嚓”的一声脆响,他已将长剑自腰剑鞘中抽将出
来——只闻他冷冷道:“干什么的?你问问区区手中的这支剑子便知道了!”
  他一舒长剑,剑身颤动不歇,周遭空气像在一霎问被无形的巨帘旋卷起来,发出嗡然巨
震。残肢人依;日不见慌张,道:
  “有话好说啊,何必动刀动剑?”
  蒙面人猛可一挥手,尖啸之声顿起,剑子有若潜龙出壑般一吐而出,由正面往对方袭
去。
  残肢人那仿若肉球一样的身躯仍斜躺床上不动,顷忽问,蒙面人一剑已递到了他的胸
前,剑风呼啸而涌!
  眼看蒙面人剑尖堪堪触着肉球的前胸,一旁的中年仆人天风陡地欺身向前,自斜刺里一
伸掌,一道内力应势而出,朝蒙面人后背击至。
  蒙面人但觉后脊生凉,不觉吃了一惊,慌忙间不暇伤敌,长剑迅速撤将回来,上身同时
一俯,对方掌风从他头上掠过。
  天风冷冷道: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在老爷面前撒野。”
  他不容敌手有瞬息喘息机会,双掌一左一右接连挥起,笔直朝蒙面人疾罩而落——残肢
人喝道:“天风住手!”天风闻声,双掌一沉,硬生生将去势刹住。
  残肢人向持剑以立的蒙面人道:
  “老夫问一句——”
  蒙面人道:
  “阁下休要拖延时候……”
  残肢人打断道:
  “你可以瞧得老夫手脚俱无,形同废人,但你仍不惜动剑必欲取走这残废老人性命而后
已,且请说说缘由何在?”蒙面人道:“自然不能告诉你。”
  残肢人两眼晶珠不住转动,道:
  “到底你受了谁指使而来?”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
  “说到指使,区区倒要反问你,先后动用了多少银子买雇剑手,指使其为你排除异己
了?……”
  残肢人神色霍地沉了下来,躯干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疤前由赭而赤,仿佛在运集什么内
力,神态可怕之极!
  他缓缓道:
  “你是为了这码事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说到此地,眼帘蓦地一揿,目光精光暴长,复道:
  “不过你找老夫却找错了!”
  蒙面人不耐道:
  “闲话少说,看剑!”
  他反手一闪,长剑再度弹出,对准残肢人身躯一击而下。
  残肢人阴笑不已,待得敌方一剑将至,倏然拧肩一个翻身,滚到大床靠底墙的角落——
  蒙面人一剑去势极猛,推实后竟击了个空,“喀”地一响,长剑深深插入檀木床中,他
反手正待将剑身拔出,残肢人身在左侧,倏地一扭首,张口徐徐吹出一口气——
  暗劲拂起,蒙面人脸上蒙中被揭开少许,立于门外窥望的赵子原适巧瞧见他的侧面!
  当下但觉人眼熟检异常,心中狂呼道:
  “这不是顾迁武吗?他为什么要蒙了一条黑中进来行刺这残肢怪人?”
  他脑际思潮反复,却始终想不透顾迁武身为本堡银衣队总领,缘何要加害作客于此的残
肢怪人?还有他蒙上一幅黑中,不愿被人瞧破面目,他又有什么样的顾忌?……
  蒙了面的顾迁武终于奋力将剑身拔出,再往前跨上一步,手中寒光一闪,疾地又刺出一
剑,那剑风呼呼,只震得人心跳耳鸣,单就这等气势,若非剑门世家之后,实无可能办到。
  残肢人不闪不躲,瞬间剑尖已抵他喉前不及半寸之处,蒙面的顾迁武大吼一声,道:
  “拿命来!”
  但是在剑尖将抵对方咽喉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残肢人陡地又自张口吹出一口热气,
疾逾掣电的剑身吃他口气一拂,顿时偏拨了几分。
  接着他张嘴连吹,黑暗中银光闪烁,顾迁武惨号一声,持剑的右手无力垂下,似乎身上
已中了某种暗器!
  “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顾迁武临危不乱,足步一错向左后角一闪,三支细如牛毛的
银针又自他身侧扫过,嵌入右方墙上!
  顾迁武当机立断,猛然把长剑一挥,仓遽夺窗逸去。那中年仆人天风喝道:“好朋友留
下来!”欲待提身追出,那残肢人摆首道:“天风不用追了。”
  天风惊异的瞧着他的主人,道:
  “‘一日纵敌,数世无患。’老爷不是说过这话么?”
  残肢红衣人淡然道:
  “那人肩上业已中了老夫一支无影毒针,不出三日即将毒发暴死,而且眼下伤处亦会因
毒素蔓延泛成紫黑之色,嘿嘿,咱们明日离开大昭堡前,只要留心察看,不难得知那一人就
是刺客……”
  说着阴阴一笑,复说道:
  “是以咱们今夜不必再作无谓的惊扰了,嘿!嘿!”
  石室外,赵子原也暗暗吁了一口气。
  步回上房途中,他按捺不住翻腾的思潮,忖道:
  “顾迁武剑上功夫颇为到家,分明出自名门,至于那残肢人更是古怪,他虽则手足全
无,但口中吹针的功夫却令人防不胜防,此外他似乎还有一种神秘恐怖的力量,使敌人与他
交手时会产生战栗的感觉,此点与玄缎老人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他摸索着回到上房,只觉心力交瘁,但上床后翻来覆去再也无法成眠……
  又是一口开始了,映掩的新阳像缤纷的彩裙,夜来阴幽森冷的古堡也因而含蕴了无尽的
生机。
  赵子原犹在睡梦朦胧中,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起身揉了揉惺松的眼睛,暗责自己太过大意,纵令身心俱疲,亦不能睡得如此昏迷,
若吃人暗算,岂不是毫无抵抗能力。
  “笃”!“笃”!“笃”!
  敲门声继续响起,赵子原喝问道:
  “谁?”
  他举步上前,信手开了房门,只见门面婷婷立着一个婢女打扮的少女,赵子原不觉怔了
一怔,那婢女冲着赵子原一笑,笑靥依然带着几分稚气。
  “小婢奉小姐之命,请相公移驾过去一谈。”
  赵子原心中嘀咕,猜不出甄陵青一大清早便着婢女找他何事?他想了一想,说道:
  “好吧,在下就去。”
  那年轻婢女袅袅在前走着,直步人后宅,赵子原留意打量门径道路,见院落都在长廊右
边,左面则是垣墙峻字,每个院落都由一个圆形拱门通入里侧,然后是小客厅及房间。
  他才数到第四个院落,从拱门跨进院子,只见此院建筑又与其余三座不同,抑且地方较
为宽朗,院中有个池塘,红荷绿叶,平铺水面。
  池旁坐落一幢水轩形式的房子,婢女在轩前驻足,打开房门道:
  “姑娘,小婢将赵相公领来了。”房里一道银铃似的声音道:“着他进来。”
  赵子原心想这轩房必是人家小姐的闺房,自己是不是可以贸然走进?但眼下他却无琢磨
的余地,只有硬头皮举步进去。
  他踏入门槛,地上全是软绵绵的地毯,走动其上但觉爽意非常,房中陈设得十分讲究,
隐隐浮动着一股暗香。
  闺房内侧绣床上罗帐高悬,锦裳摆得十分整齐,甄陵青就坐在床沿上,她大约也是刚刚
睡醒不久,钗横鬓乱,尚未梳装,另有一种动人的韵味。
  赵子原望着对方那诱人的风仪体态,竟不敢直视,缓缓移开视线。
  甄陵青笑着道:
  “你昨晚睡得可好?”
  赵子原错愕道:
  “还好,姑娘着人找我来此,只为了问这句话么?”
  他有些心虚,唯恐对方已然察觉自己昨夜的行踪,当着她犀利目光的注视下,他必须尽
力掩饰自己的疲态,不使它表露出来。
  甄陵青道:
  “自然不是。”
  语声带着些恼怒,敢情赵子原此等单刀直人的问话,已大大惹恼了她。
  甄陵青一击掌,这时一名婢女提着一个沉甸甸的绸布包袱走人,放在案上又施札退了下
去。
  甄陵青道:
  “包袱里整整八十两银子,你拿了可是立刻就要离开本堡?”
  赵子原不由一怔,若自己拿着银子立刻就走,那么好不容易寻了个藉口混进堡内,岂非
前功尽弃?但八十两银子已摆在面前,又没有理由滞留下来,不禁好生为难,一时之间,沉
吟无着。
  正自蜘蹰间,忽闻甄陵青道:
  “如果你不急于离去,我倒有一项建议——”
  赵子原愣道:
  “姑娘说说看。”
  甄陵青道:
  “你可以八十两银子的代价在本堡住上几天,吃喝均由本堡供给,但你视财如命,此项
建议怕又行不通……”赵子原大喜过望,道:
  “在下其实也厌倦了外头的奔波流浪,正好趁此机会安住贵堡享几天清福,姑娘此议,
正中下怀。”
  他匆匆出口答允,倒不曾顾及对方缘何会有此一违反情理之言?
  甄陵青内心暗道:
  “果然我料得不错,他此来是另有目的。”
  但一方面,她却又因赵子原答应留下来,芳心微感快慰,可是她又猜不出对方有何意
图,一时只觉心绪紊乱,蹩扭非常。
  她眨眨眼,道:
  “如此甚好。”
  这会子,轩外足步声起,一人走将进来,赵子原抬目一望,来者正是身着玄缎的太昭堡
堡主。玄缎老人人犹未至,已先出声喊道:“青儿,你睡醒了没有?……”
  他双目一扫,瞥见了坐在案前的赵子原,不觉错愕万状,膛目道:
  “这是怎么回事?”
  甄陵青脱了赵子原两眼,道:
  “爹爹是说此人么?”
  玄缎老人道:
  “青儿,你从来不让男人进入你的闺房,今日怎地一反常例?”
  甄陵青玉颊微酡,赵子原却没有瞧见,他心中又是惶恐,又浮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登
时露出腼腆之色。
  玄缎老人转向赵子原,眼睛射出奇光,慑人心胆,道: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赵子原将自家姓名说了,忖道:
  “眼前此人感觉甚是敏锐,只从他那犀利迫人的目光便可以瞧出一二,不知我昨晚在宣
武楼附近窃探,有没有被他察觉?”
  想到这里,不免有些心悸。
  甄陵青插口道:
  “爹——日前女儿才在陵甘道上与他结识……”
  遂将赵子原来意说了,玄缎老人眼色阴晴不定,良久始朝赵子原道:
  “少年人,老夫在麦十字枪府上见过你一面——啊,你的衣服穿得都折皱了,还沾有灰
尘呢,老夫代你拂掉吧……”
  赵子原方自发愣,那玄缎老人右手伸递如风,有意无意望准他左胸前衣袂拂去——
  他手指拂动的部位竟是对方左胸的“鸠尾”死穴,赵子原赫然一惊,正待闪身后退,陡
闻甄陵青失声道:
  “爹爹——”
  玄缎老人指出如风,却沾衣立停,掌指拂过赵子原衣袂。
  他回头道:“什么事?”甄陵青呐呐道:
  “没……没什么……女儿不过觉到这等小事何须劳动你老人家?……”
  赵子原心子一阵狂跳,情知自己业已幸运逃过一次大劫,全亏甄陵青那一声呼喊,才把
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他仍力持镇静,道:“有谢堡主。”
  玄缎老人晶瞳神光一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赵子原,暗忖:
  “这少年来历不明,在麦十字枪府宅中,老夫注意到他态度一直十分暖昧,不知所图何
为,抑有进者、方才他死穴受袭,竟似无动于衷,这份城府真是深不可测,可虑的是青儿为
何袒护此人?
  他寒声道:“青儿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甄陵青唯诺,起身随玄缎老人步将出去。
  赵子原余悸难消,望着两人的背影发呆,好一会才收回视线,猛一抬头,只见床边墙上
挂着一口长剑。
  他脑际念头转了数转,疾然取下那口长剑,抖腕一抽,一道蓝光辉映而出,森森寒气砭
肤刺骨。
  赵子原暗暗赞道:
  “好剑!”
  仔细看时,剑身却已断了半截,显是为人以内力硬生生震断,使得他连呼“可惜”不
已。
  浏目下去,见剑柄上镌着一轮金芒四射的圆日,下面是一个小小的篆体“赵”字。
  赵子原微微纳罕,想不通何以如此一口宝剑,会齐腰断去半截剑身,他迅速收剑入匣,
放回墙上。
  又过了片刻,甄陵青袅袅步回轩房,带着异乎寻常凝重的神色,玄缎老人并没有跟进
来。
  甄陵青用着奇怪的眼色盯住赵子原,冷峻地道:
  “爹爹适才告诉我,本堡发生了两件大事,两件都是昨夜发生的——”
  赵子原对她的态度可真摸不着头绪,漫口嗯了一声。
  甄陵青哼一哼,道:
  “你的冷静功夫倒相当到家,大约你此刻己编好故事,解释何故竟要出手点中本庄四名
庄丁的穴道,并将他们移到隐蔽之处藏匿了吧?”
  赵子原心忖原来他们四人已被发现,遂道:
  “不是我干的。”
  那四名庄丁穴道被制,果真与他无关,是以他说得异常坦然。
  甄陵青冷笑道:
  “当然你必须否认啦,可惜他们四人异口同声说就在你住的上房门前见到人影一闪,继
后便不省人事……”
  赵子原道:
  “那也不能指证就是我啊。”
  甄陵青道:“巧得很,你才第一天住进来,事情就发生了。”说着一顿,续道:
  “还有一件,将近凌晨之际有人闯入黑牢,哼哼,我知道你又要说不是你干的吧。”
  赵子原蓦地爆起长笑,道:
  “区区连黑牢在哪里都不知晓,姑娘竟会怀疑到我身上,当真荒谬之极。”
  甄陵青怒声道:
  “荒谬么?姑娘倒要瞧瞧你是否故意混淆别人视听?”
  话声方歇,提气一纵,欺近赵子原身前。
  她玉掌徐徐抬起,触目瞥见对方那一脸迷惆的神色,不知如问芳心一软,她勉强抛开情
感的波荡,道:
  “你走吧,小心自己的行动。”
  赵子原哼哈一声,偶然离开轩房。
  就在他步出后院时,堡外又发生了大事——
  在古堡外侧的悬崖上出现了一群人影,纵跃如飞地向古堡方向移动过来。
  只见一个身量颀瘦,穿着奇装异服的中年汉子在前头飞奔着,另有四个僧人紧紧追蹑在
后。
  渐渐他们来得近了,那异服汉子有若一只飞鸟般纵过悬崖,平穿丛林,到了太昭堡前面
不远处,突然停下了身子。
  后面四个和尚随即追了上来,将那人团团围在核心。
  旭日方升,迷漫低空的霜雾,渐渐散了开去,烹微的新阳,将堡前五人的身影投映出
来。”
  四名僧人俱都垂手而立,居中的异服汉子背向着东方的光艳,也是默然不语,双方就这
么静静的停立着。
  终于,异服汉子忍不住哼一声,开了口:
  “嵩山少室出来的和尚,敢情都生就一副楔而不舍的牛脾气啊。”
  那四名僧人并不动件,当先一名白发老僧合什喧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施主此话有欠斟酌。”
  白发老僧身着一袭灰色袈裟,长得眉字慈熙,一望而知是个涵养极深的有道高僧。
  异服汉子大笑道:
  “大师从少室峰起一直穷追在下到这儿,这话难不成还说错了么?”
  白发老僧道:
  “施主停止身形不再奔跑,可是业已回心转意,愿意将自敝寺窃走的物事交还老衲?”
  异服汉子道:
  “什么物事?”
  他方始说完,老僧背后的一个中年和尚疾然叱道:
  “狂徒你少油腔滑舌,贫僧亲眼瞧见你利用游客身份,偷偷潜入大雄宝殿后面的内室,
将挂在壁上的那把断剑取走!”
  异服汉子打个哈哈,道:
  “不错,那把断剑是我拿的,但是在下委实想不到堂堂少林寺竟会敝帚自珍,拿把破剑
当宝贝看待……”
  那中年和尚叱道:
  “住嘴——”
  异服汉子冷冷道:
  “这位大师有何见教?”
  中年和尚正待启口,那白发老僧摇摇手,道:
  “那把断剑若要当奇兵利器果然一无用处,只是剑子乃是昔年鄙寺掌门方丈一位方外老
友所寄存,怎能任由施主取走?……”
  异服汉子道:
  “断剑的主人是谁?”
  白发老僧道:
  “恕难奉告。”
  异服汉子冷笑道:
  “大师不说,我难道就不知晓么,在贵寺内室里我曾仔细揣摩过断剑,见剑柄上镌有一
轮弯月,下面是……”
  白发老僧截口道:
  “依此道来,施主窃走断剑竟是有心的了?”
  异服汉子但笑不语,那中年和尚忍耐不住,乾指道:
  “狂徒你将剑子交还咱们便罢了,否则……”
  说到这里,猛然想到出家人不好口出重言,遂自住口。
  异服汉子道:
  “如是在下说不呢!”
  那中年和尚道:
  “施主若继续固执下去,咱们说不得只有得罪了!”
  异服汉子冷冷地道:
  “很好!剑子在我身上,你们动手来取吧!”
  中年和尚怒哼一声,口中喝声接招时,袈袖一分一拂,双掌已如闪电一般,上下夹攻了
过来。
  只听得阵阵掌风凌厉异常,异服汉子虽有戒备,仍不免心生凛意,左手疾然挥起,稳稳
封住上盘,右手五指箕张,疾扣敌人腕脉。
  中年和尚全不退避,双方硬碰硬触了个正着,轰然一声亮起,中年和尚打个跄踉连退数
步,右肩袈衣己被对方划破,敢情异服汉子的手指利如刀刃,居然把和尚的皮肉划开一道口
子,鲜血直淌下来,顷忽间已将近肩处袈裟染成一片血红!
  白发老僧上前一步道:
  “施主你好毒辣的手段!”
  立刻,其余三名和尚齐然围了上来。
  异服汉子却视若无睹,缓缓自怀中取出一支芦管长萧,仰首“呜、呜”吹将起来,萧声
粗犷凄凉,使人顿有寒野苍茫,大漠空阔萧条之感。
  白发老僧神颜一变,冲口道:
  “你——你可是来自漠北?”
  异服汉子持萧继续吹着,萧声中,古堡倏然掠出一人,在空中一大回旋,端端落在吊桥
前方不及一丈之处!
  异服汉子停止了吹萧,大声道:
  “莫非是甄堡主来了?”
  那人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走上前来,周遭气氛立时变得十分紧张沉重!
  那自古堡掠出之人年事已高,身着一袭玄缎,踏着沉重的步子往异服汉子及众僧立身处
行将过来,周遭鸦雀无声,空气登时变得凝重异常。
  白发老僧见他不怒自威,顾盼之间自然流露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慑人气度,心中已将对方
身份猜着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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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剑气严霜》——第 十 章 断剑风波>>
古龙《剑气严霜》
第 十 章 断剑风波
  老僧抬起头来,远远朝玄缎老人一稽首道:“来者可是太昭堡堡主?”
  那玄缎老人道:“不敢,正是老朽。”
  白发老僧道:“老衲觉海,这是老衲侄辈释明、释法及释悲。”
  说着伸手一指身侧的三名中年和尚,续道:“贵堡前一位堡主赵飞星与老衲有过数面之
缘,至于施主……”
  玄缎老人眼色微变,轻咳一声阻止对方续说下去,道:“原来大师便是当今少林达摩院
首座,老朽有缘得见,幸何如之。”
  他语声一顿,复道:“尔来江湖上已鲜见少林门人萍踪,今日突然睡临敝处,不
审……”
  老僧觉海望了异服汉子一眼,道:“老衲为追踪这位不知名的施主而来,请恕唐突打扰
之罪。”
  言罢,转朝异服汉子道:“施主居然当着老衲之前击伤本门弟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异服汉子淡淡道:“你想要怎样?”
  觉海道:“老衲要你再走一趟少林——”
  异服汉子愣道:“话请说个明白。”
  觉海道:“施主先将从鄙寺窃走的断剑交还老衲,然后随咱们上少林见一见方丈,让老
衲有个交待。”
  异服汉子倏然放声狂笑起来,道:“说得好不轻松,可惜在下生就一副吃硬不吃软的脾
气,大师若欲强求硬取,嘿嘿,仅管动手罢!”
  觉海面色一沉,道:“当真非要老衲动手不可?”
  异服汉子狂笑不止道:“大师要追回失剑,只有走这一条路了。”
  这会子一旁的释明及释悲已替受伤的释法包扎停当,三个和尚齐然围了上来,释明道:
“施主狂得太过份了,你自信当得起觉海师叔铁掌一击么?”
  异服汉子道:“当得起当不起单凭一句大话算得了什么?要么在掌上真碰两下就知道
啦……”
  释明沉声道:“自丧门神鲍青纠合流星四锤夜闯少林锑羽之后,许久以来,已不复听过
有人敢说这种狂话了,即如……”异服汉子截口道:“在下既然说了又怎样?”
  释明道:“施主先接我们一掌试试——”
  语声方歇,三个和尚同时出拳,刹时但见四面八方都是霍霍拳影,那少林神拳气势之雄
煞是骇人。
  异服汉子身处核心,待得对方拳缘击到,蓦地向后倒踏半步,再飞快一个侧身,竟从漫
天交加的拳影中闪将出来,三个少林僧人连他的衣袂也未沾着,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三憎连忙收住掌势,反身以对。
  异服汉子冷笑道:“该由你们接接在下这一掌了!”
  他双掌一幌,呼呼连击数掌,三僧见他一招之中连变数式,方向角度都配合得恰到好
处,直令人目为之眩。
  三僧心子一凛,蓦地齐然大喝一声,再次发出了少林神拳,异服汉子毫不退让,双掌挥
击,只闻四声巨震,漫天都是尘沙飞扬,异服汉子蹬足倒退数步,而三名少林僧却已一个接
一个倒在地上了!
  异服汉子做然道:“少林神拳,不过尔尔!”
  释明等三僧全是掌骨折裂,他们挣扎着立起身来。
  异服汉子道:“还要再打么?”
  释法一张嘴方要说话,后面的觉海老僧接口道;“打自然是要打的,施主稍候,老衲要
领教领教。”
  他转身朝三僧问道:“伤势如何?”
  释明望了两名师弟一眼,摇头道:
  “不碍事”。
  觉海点了点头,面对异服汉子道:
  “施主你不但狂得可以,也做得太过了!”
  异服汉子道:“在下一向我行我素,如果……”
  觉海打断道:“好,不用多说了,老衲目下若不出手教训教训于你,施主眼中还有少林
寺在么?发招吧!”
  异服汉子猛吸一口真气,他虽是狂傲自负已极,但在少林三大住持之一的觉海大师前,
却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只见他脸上神情已变得凝重十分,一掌徐徐抬起,运气而聚,掌心逐渐泛成一种不正常
的碧蓝之色,那颜色就澄滢得和蓝草一般无二!
  觉海睹状,心头为之一震,脱口道:“青纹掌!……施主是乌拉族人?……”
  异服汉子冷笑不语,右掌一圈,猛然平击而出!
  觉海大袖一拂,内家真力藉袖挥出,两股力道一触而散,异服汉子全然不退,身形忽地
腾空而起,一掌劈下。
  他一掌下劈之际,一股阴风寒气即由碧蓝的掌心噬噬透出,有似水起涟漪,涌出一波一
波的青纹,那寒气每涌出一波便愈往敌手移近一分,到了第五波后简直成了一片模糊的蓝
影,分不出什么是手掌?什么是身形?
  就在这一瞬间,觉海陡地大吼一声,袈袖一翻一振,飕一响,一道阳刚掌力应袖暴迸而
出——
  “呜呜”怪响声乍起,光闪一盛又敛,紧接着啸声喝声嘎然而止,觉海仰身退到寻丈之
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异服汉子业已发出了“青纹掌”,而觉海大师仍然好端端依立着——
  异服汉子下扑的身躯一滞,翻落下地。
  他怪叫一声,道:“果然不愧是少林达摩院首座,再接住这一招!”
  欲待再次挥掌而出,这刻左侧林木一阵籁籁,枝叶分处,一前一后疾步走出两个人来!
  堡前诸人举目望去,但见前面一个长得浓眉大目,年约四十开外,后边的大约要年轻几
岁,身材也较为矮小。
  那浓眉大汉视线从场中扫掠而过,道:“胡五弟,适才发生的一切你都瞧见了?”
  那“胡五弟”颔首道:“是瞧见了,那小子所施的生似乌拉族的‘青纹掌’,章二哥以
为如何?”
  那“章二哥”道:
  “我也是如此看法。”
  胡五弟道:“那小子就是半月前,挟仗‘青纹掌’到咱们元江胡闹一通的那厮了,诚是
冤家路窄,居然叫咱们在此碰着啦。”
  “两位来自元江么?”异服汉子面色一变,踏前三步迎着两人道。
  那章二哥道:“在下元江派章岱,这位是咱五弟胡昆,阁下日前大闹元江时,咱两人适
因事北行雁荡,回师门后始闻同门言及
  异服汉子想了一想,道:“不错,我上元江时没见阁下两位……”
  那胡昆道:“尊驾到鄙派胡闹一通,听说为的要寻找一支断剑?”
  异服汉子笑嘻嘻道:“啊,是我一时糊涂,以为那支断了半截的剑子是被贵派所收藏,
现在我从少林寺找到断剑,才知道一场误会。”
  章岱面色一沉,道:“就是这一句话么?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嘿嘿,尊驾也未免太目
中无人了!……”异服汉子道:“尔等也想动手不成?”
  章岱道:“不动手要咱们忍气吞声么?尊驾你的姓名?”
  异服汉子道:“在下狄一飞。”
  章岱颔首道:“姓狄的,你我便在此地见个真章也罢。”
  说到此地冲着觉海老僧一拱手,道:“章某悟越,大师请耽待则个。”
  觉海情知章岱此举悉照江湖规矩行事,意思是要求自己答应让他架这根梁子,当下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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