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菊花的刺

_18 古龙(现代)
  “怎能那么了解你是不?”绮红有一抹红晕在脸上,但她却淡然的说:“有些人认识了
许多年,甚至有的夫妻相处了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对方,然而有的人认识了一天,甚至只见
了一面,他就能知道对方所想。再说我已认识了你十几天,也或许我的观察人微,再加上
我……我的年纪,最重要的是我也年轻过,我当然知道年轻人的感情……”
  看着绮红,小果看得有些人神。
  ——他在想,她多么像一个大姐姐,甚至像个母亲。
  ——他在想,她又是一个多么令人难懂的女人。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今天怎么会和她说了许多话,而且居然谈的还是自己感情的事。
  他也不明白一个婢女也能懂得那许多,而且所言更句句震撼着自己。
  小呆从不看轻别人,对绮红他由衷的感激,也并不因为她只是个侍候人的女仆,而感觉
自己高人一等。
  所以他认真、也庄重的说:“谢谢你,绮红姐,我今天才知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
书’这句话诚不我欺。”
  绮红笑了,她笑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她是个三十几岁年纪的女人。
  “希望你不要以为我在说教,因为以我的身份……”
  “不,不,你别误会,我突然发现我很喜欢和你说话了,因为你的话真的让我想通了许
多事情,虽然我是你家小姐的朋友,但是我这个人从来就不会看轻别人,你也千万不要作贱
自己,再说你是那么有内涵……”
  “是吗?那我倒要谢谢你没把我当个下人……我刚才所说的一切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希
望你不要介意,毕竟我不是你,我无法体会你对那段感情内心的感受……”
  小呆叹了一口气道:“不,你说得很对,那的确是段不敢想的感情,经你一说,我也真
正感觉我对她开始只是一种喜欢,而后真的只是一种赎罪的心态。我想,我现在已明了到喜
欢和爱是不能混为一谈的……但是,‘爱’到底是什么?什么又叫做‘爱’呢?……”
  绮红没说话。
  是不是她也在想着这个问题?
  “绮红姐,我想你一定爱过,你能告诉我吗?”小呆就像个孩子,他渴求答案。
  绮红的脸红了,不只脸,连脖子也红了。
  这种年纪的女人会脸红,而且像少女般的羞涩,当然令小呆诧异。
  也许他现在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虽然他问的问题颇令人不好回答,但也不至于会令
她如此呀!
  “我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此处,你更是除了我父亲外第一个认识的男人,我……我又能
告诉你什么呢?。”绮红抬起头湛然说。
  这是小呆这一辈子里所听到最荒唐的话。
  他无从相信,也根本不能相信。
  他不但呆了,而且还张着好大的一张嘴,恐怕那张嘴大得足够塞下一盆菊花。
  他像看到一个妖怪的模样,也像失去了魂魄般,就这么直愕愕的看着绮红。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因为她没有必要骗他,而且她说话的神情也告诉了别人她说
的是真话。
  绮红好懊恼,也好后悔。
  为什么人们都听不得真话呢?
  早知道真话会令人生出这付怪模样,她倒希望她能说假话。
  可是她这一辈子却连一句假话也没说过,你又要她怎么说假话?
  一个人如果被别人像看到妖怪一样看着自己,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绮红的脸本来是通红,现在逐渐红潮已退,继之而起的是一种苍白。
  她开始了颤抖,同时泪水亦无声的滑了下来……
  小呆早就觉得奇怪。
  因为他始终说不上来绮红有些什么地方和常人不一样,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也难怪他无法看透这个女人,也难怪她看来像是个成熟的女人而却有颗少女的心——一
颗好奇的心。
  更难怪她会像是对什么都好奇,尤其对男人。
  一个女人如果一生中只接触过父亲这么一个男人,当另外的一个男人出现时她能不好奇
吗?
  她能忍住没把小呆剥光瞧个仔细,那才是奇迹呢!
  女人的泪水是种攻击的最佳武器,也是种最好的防御武器。
  不管年纪多大的女人,似乎对泪水都能收放自如。
  小呆看过许多女人哭过,也看过许多女人的眼泪。
  可是从没一个女人的眼泪令他如此悸动,他简直有些不知所措。
  何况对方只是掉泪,并没哭。
  小呆惊然一惊,他内心也油然生起一种深深的歉意,毕竟他也发现到自己的态度、表
情,是多么的令人无可原谅。
  所以——
  “绮……绮红姐,我抱歉、我该死、我……唉!这是从何说起嘛摋……我并非有意,真
的,我连一点嘲讽的意思都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小呆惶急的冷汗直流。
  绮红没说话,却止住了泪。
  现在她用衣袖轻轻印在脸上,抹去那斑斑泪痕。
  “我……你……你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小呆当然想要知道。
  因为一个人怎么可能不接触别人而独居深山?
  荒谬的却是她从未接触男人,而又怎能侃侃而谈男女之间的那个“爱”字?
  看出了小呆那份真诚,也明白了小呆的确没有其它的意思。
  绮红那张看不出多大年纪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而且那笑容现在给小呆的感觉就像是孩童的笑,那么美、那么纯真。
  她眨了眨眼睛,像在回忆,也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维。
  “我的父母是小姐父亲的奴仆,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在这里,直到我十八岁的那年父母
相继去世,以后我也习惯了一个人在这深山里,平常小姐是这里唯一的另一个人,她也不常
来,可是她每次来总会带来一整船的米粮、杂物、用品,足够我一年所需……”
  “你……你就从来没有想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摇了摇头,绮红说:“以前想,可是没机会,现在年龄大了,却又怕出去,更何况小姐
从没提过,我又怎敢开口要求?我总是个下人,再说我们一家受老爷的恩惠,恐怕我这一辈
子也报不完……”
  “那么每次船来的时候,一定有船夫喽,你又怎会说没见过其他的男人?”
  “船夫?!难道女人就不能做船夫吗?”
  小呆还真没想到船夫当然女人也可以做。
  他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还是他想证实什么?
  “你会不会武?还有你怎么知道一些外界的事?”小呆好奇的又问。
  “我会武,是我父母教的,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这句话。”
  小呆当然明白,可是他不明白一个不看书的秀才,又怎么知道天下事?
  看出了小呆的怀疑,绮红说:“来,我带你去看看我的‘书库’。”
  “远吗?”
  “不远,噢,对了,我差点忘了,小姐临走交代,你身上的这付架子今天已可拿掉。”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不早说……”
  显然小呆受够了这付“枷锁”,他三两下的就拆了这付本架子。
  绮红望着他滑稽的动作,不觉莞尔。
  能称作“书库”的地方当然书够多。
  小呆却没想到这地方的书竟会有这么多,多得让他的头都大了。
  望着三大间里面堆满了一排排书的屋子,小呆说:“这些书……这些书你都看过?!”
  “当然。”绮红有些奇怪小呆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呆明白了,一个人离群而居他除了看书、晒书外,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更明白,一个人如果能看完这些书,那么还有什么他不懂的东西?
  “你想看书吗?我这儿什么书都有呢!”
  “改……改天吧!”
  小呆能不怕吗?他真怕自己如果变成了绮红,终日与书为伍,那他还不如早早一头撞死
在书堆里。
  人和人最好沟通的方法,就是彼此多谈话、多了解。
  没有谈话,小呆从就想不到这个女人的胸蕴有那么的博大。
  没有谈话,小呆更不知道这个女人连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没有谈话,小果又怎么知道和她谈话是种享受、一种如沐春风般的舒畅。
  小呆现在把她当成了朋友,当成了师长、也当成了姐姐。
  他们就像分别多年的朋友,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呆说的是外面的世界。
  绮红谈的尽是书山中岁月、和胸罗万千。
  把酒煮茗,与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聊天岂非人生一乐?
  -------------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菊花的刺》——第二十章 红灯笼>>
古龙《菊花的刺》
第二十章 红灯笼
  一个城楼上如果同时点燃了三盏灯笼,那代表着什么?
  又会发生什么事?
  李员外想要证实什么?难道他真的怀疑自己的脑袋那么值钱?
  他自从点了这三个红灯笼后,已足足的缩在城墙边不远的鼓楼里整整一个时辰。
  他动也不动一下的,仿佛已化成了鼓楼里的鼓。
  然而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目,在月色里不停的校溜。
  他在搜寻什么?他又在等什么?
  难道他真想看看是谁会来此接头?
  星疏月淡。
  望着地上鼓楼的影子逐渐西移,李员外已有了不耐。
  江湖传言本来就有许多时候是捕风捉影,所以他开始有些意志动摇。
  本来嘛!这个连听也没听过的“菊门”,和自己无冤无仇的,干麻会花那么一大笔银子
买自己的脑袋。
  也就在李员外懊恼平白放着大头觉不睡,跑来这数星星的时候——
  他已发现了二条淡如轻烟的影子,像流星划过夜空般急速的朝着这里移动。
  他的眼睛更亮了,同时他亦紧张的扯紧了身上的每一根神经。
  “来了,嗯,还真快的身手,王八羔子,你们可害得我好等……”李员外喃喃自语。
  二个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老的长得高头大马,虎臂熊腰。
  年轻的二十多岁年纪,颇清秀,但脸上却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阴鸷。
  两个人唯一相同处,就是全为鹑衣百结,丐帮装束。
  李员外看清楚了这两个人,他当然也认识他们,因为老的他称之为郝大叔,他在帮中的
地位仅次于自己的授业恩师。而少的则为郝大叔郝少峰的徒弟,人称“怒豹”的楚向云。
  这时候,这两个人。
  李员外不禁有些纳闷,然而他却无所行动。
  因为历经了这许多事情,他已学会了保护自己,也更学会了提防别人。
  人在高处看得远,听得也较清楚。
  李员外的目光就像夜空中的寒星,一眨一眨的。
  “师父,怎么不见有人呢?”楚向云说。
  郝少峰高大的身躯原地转了一圈,也有些不解道:“奇怪,难道是有人开玩笑?”
  “那我们还要不要等下去?”
  “再等一会好了……”
  这些话李员外听得很清楚,只是他不明白丐帮为什么先来,而“菊门”的人却不见?
  他也很想下去,也很想问问这位郝大叔。
  然而他却竭力的忍住了这股冲动,因为他明白在事情未澄清前,丐帮恐怕没有任何人肯
听自己说一句话。
  他静静的等,黑夜里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可清楚感觉到。
  蓦然——
  郝少峰抬起了头,他定定的望着李员外藏身的鼓楼。
  李员外这时就如遭到两股冷电袭身,他心里方自一惊。
  “鼓楼上的朋友,你既然挂上了三盏红灯笼,为何那么小器吝于一见?”郝少峰朗声说
道。
  李员外不作声,他只期望郝少峰只是拭探性的问问,因为他知道他自己绝没有一丝破绽
露出。
  楼高五丈,底下的人要想上去除非攀登。
  “师父,上面没人您老人家为何?……”楚向云疑惑的问。
  嘿嘿笑了救声,郝少峰说:“不,上面绝对有人。”
  李员外的心一阵猛跳,他实在难以相信郝少峰为什么那么肯定鼓楼里有人藏匿?
  难道他能透视?!
  不只李员外想不透,连底下郝少峰的徒弟楚向云也一样想不透。
  郝少峰不是神仙,他更不会未卜先知。
  然而他是个老江湖,老江湖的敏锐观察力却是数十年的经验一点一滴,甚至受过血的教
训所累积而成。
  “相好的,莫非你在上头睡着了?上头的风大,你可得小心身子骨啊……”郝少峰又在
叫着。
  李员外已经让对方叫得心里发毛,他似乎也铁了心,硬是不哼一声。
  “藏头缩尾的鼠悲,你何不伸出头瞧瞧地上的影子?”郝少峰话已挑明。
  影子?!李员外心头一跳,他抬头望了望月色。
  这一望却差些没把晚上才吃的羊馒泡饼给全吐了出来。
  月亮不圆,月光亦淡,然而它现在的角度偏西而又下垂。
  该死的却是它正好斜斜的照在整座鼓楼里。
  再看看身上洒满了月光,李员外笃定的圆脸已变成了扁的。
  是的,月光既然能照在身上,那么它一定有影子,也难怪郝少峰会那么肯定。
  顺着月影李员外一眼瞧出,可不是,自己的影子正歪七扭八的印在不远的地上,虽然影
子看不出是谁来,但是这已足够郝少峰识破有人在鼓楼上。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
  李员外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下了鼓楼。
  “您好,郝大叔,呃,还有向云兄。”李员外搓着肥胖的小手,一脸尴尬的模样。
  对方二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李员外那张员外脸却真实的摆在眼前。
  一阵沉寂后,郝少峰才沙哑着嗓子道:“是……是你?真的是你?……”
  “是的,郝大叔是我,我也希望不是我……”李员外苦笑着说。
  “这三盏灯笼是……”
  “是我点的。”
  “什么意思?”郝少峰简直想伸出手摸摸这个家伙是不是发烧。
  “我只是……只是想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真有人肯花十万两银子买我的脑袋?”
  “这么说你是自己送上门的?”郝少峰想不透的问。
  “可是到现在我还没碰上买主,可能这个消息不确实……”
  古怪的一笑,郝少峰与他的徒弟互觑一眼后又说:“不,这消息千真万确。”
  这句话如果别人对李员外说,他或许不会相信。
  然而郝少峰说有这回事,那就一定有这回事。
  因为丐帮的消息一向灵通而确实,再者郝少峰的地位相当于丐帮中的副帮主,那么他说
的话李员外又怎能不信呢?
  “真……真有这事?”李员外嘎声道。
  不管任何人、任何组织,肯花十万两银子来买一个人的命已够让人惊异。
  如果你知道自己正是人家的对象,岂不更惊异?
  “疯子……这世上竟有这种疯子?……”李员外自始都认为这是传言,却没想到传言是
实。
  “‘菊门’?‘菊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李员外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着郝少
峰。
  叹了一声,都少峰苦笑道:“它实在不是个玩意,因为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花十万两
银子来买你的命,不过我知道这世上已很少有人能抗拒得了这种诱惑,更何况你又是丐帮缉
捕的叛徒。”
  李员外退了三步。
  郝少峰和楚向云进了三步。
  这情形很微妙,也很明显。
  李员外明白了什么?
  他瞪着眼,有些慌乱的说:“郝……郝大叔。我有一不情之请。”
  “你说。”
  “我……我随你们回去,事到如今我只想见师父他老人家一面。”
  看了李员外鲜艳的衣裳一眼,郝少峰摇了摇头道:“你已非我丐帮中人……”
  “我这么做无非……无非……”一时之间李员外不知如何解释。
  “我很想帮你,可是我做不到。”
  “为什么?!难道我想死在丐帮也不成?!……”
  “这原本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是……”
  “但是什么?”李员外急道。
  “你不奇怪为什么‘菊门’的人没出现吗?”郝少峰岔开了话题道。
  红灯笼,这应该是“菊门”约定的信号。
  那么“菊门”的人为什么没来?反而丐帮的人来了?
  是不是郝少峰先歼除了此地“菊门”的人?
  李员外虽知丐帮行事一向不愿假手他人,可是他却不明白郝大叔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奇怪
的话来?
  他本是个不太花脑筋的人,然而这许多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已逼得他学会了去思考。
  然而他想不出来,他实在想不出来。
  李员外苦笑了下声,他说:“郝大叔,我想‘菊门’的人已被您除了……”
  “不,‘菊门’里的人他自己不说,任何人也不知道谁是谁。”郝少峰一直视线没离开
李员外说。
  “那么他们怎么会没来?!”
  “他们已经来了。”郝少峰淡然道。
  “来了?!在哪?!”李员外骤听此言还真吓了一跳。
  他转头四望,除了月夜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头来,他突然发现这两张他原本极为熟悉的面孔已让他觉得陌生,不只陌生,甚至
已变得可怖。
  李员外“蹬、蹬、蹬”又退了三步。
  郝少峰与楚向云仍然进了三步。
  他们始终保持着和李员外的距离。
  这种距离习武的人都知道是一种最好功击,也是一种最难逃脱的距离。
  “菊门”,李员外到现在才知道它真是一个可怕的组织。
  他也才明白这个组织就像个阴魂一样,随时都可能在你的身边出现。
  他现在的圆脸已由圆变扁、变凹进去——
  他张大了嘴,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只傻傻地。傻傻地看着这两张似熟悉又陌生的脸——
  人家说李员外的眼睛随时随地都在笑。
  但是如果你现在看到李员外的眼睛,恐怕你宁愿去看一条死鱼的眼睛。
  毕竟死鱼的眼睛也比他现在的眼睛来得漂亮和来得生动。
  “是的,你猜得不错,我和云儿正是‘菊门’中人。”郝少峰轻叹一口气说。
  “你……你们……”李员外语不成声。
  他怎能相信?又怎能想得到?
  “唉!吓到你了,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岂只吓到,李员外简直快被吓死。
  “为什么?又怎么可能?……”李员外喃喃道。
  他当然无法相信这个平日颇受自己敬重的长者会是“菊门”中人。
  毕竟这是无理由和不可能的事情。
  郝少峰已失去了原有的表情,他阴鸷森冷的道:“这话说来可长了,总之为‘名’、更
为‘利’,你应懂得这两个字正是每个人所追求的……”
  李员外不懂,他一点也不懂。
  因为以郝少峰在丐帮中的地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还要追求什么?
  为利?那更不可能。
  每个丐帮弟子早已失去了荣华之心,何况他在帮中数十年的声誉,又岂会为利所诱?
  所以李员外仍然是一脸茫然……。
  但是他哪又知道有的人就是不肯屈人之下,哪怕是他只是居一人之下。
  他又哪知道愈是年纪大的人,愈想抓住最后的机会,去好好的享受余日无多的人生。
  李员外虽然不懂得郝少峰为什么会晚年失节。
  可是他却知道一个像他这样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代表了什么。
  何况从对方的眼神里,他更感觉到死亡的阴影。
  他不怕死,虽然他知道今天已很难不死。
  但是他不愿现在死,尤其含冤而死。
  他已冷静下来,并且镇定得像一座雕像。
  因为他不得不冷静,不得不镇定。
  毕竟他已嗅到危险的气息,不是自己的,而是整个丐帮的。
  他是怎么了?
  为什么到现在他还把丐帮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
  “你准备好了?”郝少峰的话冰冷得令人发抖。
  点点头,李员外说:“我想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是不?”
  “是的,因为你无论再说什么今天仍然要死。”
  李员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绝难敌过这位,可是他不得不尽全力一拼,他本就不是一个束
手待毙的人。
  于是——
  一道光影倏起,那是李员外的“玉骨描金扇”。
  同时他亦开口。“你们这一对混球、王八羔子,我先替丐帮清理门户。”
  嗯,不错,李员外总是先出手。
  而且他已恨极,竟敢出言骂起这位平日口中的郝大叔。
  一个被人诬指的叛徒,碰上了一个真正判徒,他能不恨吗?
  他当然已多少猜到些自己的冤情,以及丐帮被挑的各处分舵,一定和对方有关。
  夜寒。
  李员外的心却已沸腾。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只专注的使出他所会的各式招数,搂头盖脸的全砸向对方。
  他不能有一点分心,因为他明白他所面对的是什么样厉害的人物。
  楚向云已门至一旁,且一面戒备一面看着二人腾跃闪动的人物。
  郝少峰成名多年的铁掌,此刻像两只飞舞的彩蝶,亦像两只蒲扇在空中不停的翻转。
  凭良心说,李员外真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不只功夫火候、对敌应招,江湖历练甚至心眼才智,哪一样他都不是郝少峰的对手。
  但是他现在不但未败,反而打得有板有眼,竟能战成平手。
  他所恃的只是一股气,一股怨气、一股怒气、一股令人感到可怕的无形之气。
  这就是他不败的原因,也正是郝少峰颇感讶异的地方。
  在以往李员外绝不会,也不敢和这位长辈动手,可是当一切不能动手的原因撤除后,他
已把他当成了敌人,一种誓必杀之的敌人,那么他怎能不倾全力于此一战?
  五招、十招、二十招、二十五招。
  二十五招了,李员外已整整力战二十五招。
  他自己感到奇怪,他的对手又何尝不感到奇怪。
  曙光方露,天已渐明。
  然而场中二人黏缠在一块的拼斗反而愈见模糊,只因为尘土漫天。
  一个人固然可能凭一时之气,力战比自己强上许多的高手。
  但是时间拖久以后呢?
  姜是老的辣,郝少峰早就明白李员外那锐气拖不久,更拖不长。
  毕竟武功一途是时间与苦练的累积。
  所以郝少峰尽量避其锋锐,守多于攻,他在等机会,等李员外气势的衰退。他在等,等
李员外徒劳无功的进袭。
  李员外也发现到了这一情况却欲罢不能。
  他不能停,也不敢停,他只有攻击。
  他知道只要自己稍有犹豫、稍有气势接不上的瞬间,他很可能失去了先机,那么对方蓄
势已久的攻击,将会排山倒海的逼来。
  李员外累了,他一累败象即现。
  沸腾的心逐渐冷却,空有一腔怨愤又能如何?
  气势又岂能长久不衰?人总是人,力量总有用竭的时候。
  当李员外的手下一慢,他才发现到这位郝大叔为什么能坐上丐帮第二把交椅。
  掌影如刃,森寒而冰凉。
  郝少峰的攻击现在才开始。
  而只不过才一开始,李员外肩膀上已重重的承受了一记。
  没有排山倒海、没有雷霆万钧。郝小峰的攻击既不眩人耳目,更不快捷凌厉。
  他只是缓慢的推掌、斜削,一掌又一掌。
  李员外的攻势已消,他只能被动的举臂格拒,偏偏那看似缓慢的每一掌已让他目不暇
接。
  又一下,李员外真不明白这一下是怎么捱上的,因为他明明挡过了这一掌,然而右胸如
火炙的疼痛已告诉了他没挡过那一掌。
  死亡的脚步已近,李员外的脸已惨白。
  郝少峰狰狞的笑脸也一寸寸的逼进。
  现在李员外混身上下少说也捱了七八下。
  他已退至了城墙边,冷硬的墙壁已经阻住了他的后退。
  铁掌再举,李员外灰白的双眼却瞬也不瞬的直叮着那郝少峰的双手。
  “你已躲不过我这最后的一击了。”郝少峰冷漠的说。
  冷汗已浸透衣衫,可怜的李员外他仿佛已虚脱般的难以开口。
  “你有什么交代?”郝少峰再问。
  “交代?!交代什么?”李员外沙哑的声音实在难听。
  是不是李员外打糊涂了?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听不懂这句话?
  “你不要装疯卖傻,你那一套已经过时,我只是看在曾属同门的份上问问你在这世上还
有什么未了之事,当然那还必须看我高不高兴、愿不愿意替你去办。”郝少峰像是对一个快
咽了气的人说话。
  也难怪他如此一付胜券在握的样子,因为李员外此刻还真是随时会喘不上气来的样子。
  一听此言,李员外已气得“哇”的一声,吐了好大一口鲜血,固然这口於血已被他强忍
了许久。
  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轻拭着嘴唇边的血渍,李员外能让人气得吐血,这还真是新鲜
事。
  “多谢……你的……美意,我最……最亲爱的郝……郝大叔。”
  这个人还真有股傻劲和熊脾气,到现在他还不忘挖苦对方。
  “哈哈……好、好,‘乞王’那笨蛋能有你这种傲骨的徒弟,也该满心欢喜了。只不过
他看不到你这付视死如归的样子……哈哈……”郝少峰虽然笑着说,可是那种笑却真正是一
种皮笑肉不笑。
  “师……师父,我愿代其劳……”楚向云这时候已行了近来并且说道。
  侧望了一眼爱徒,郝少峰当然明白他的意思。
  因为能杀了李员外,不但帮中立了大功,就是传出江湖也是一件大大露脸的事。
  这种便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活元宝,谁会不捡?
  郝少峰之所以心怀不轨,一半为了自己,另一半当然也是为了这位视若已出的徒弟。
  所以他点了点头,也退了开去,并且叮咛道:“云儿,小心他的困兽之斗。”
  李员外真想不到自己这“丐门之宝”的称号,有一天竟真的成了人人想抢的“活元宝”
了。
  他叹了口气,暗哑道:“楚……楚向云,你……你不怕天打雷劈?”
  师父什么样,徒弟当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楚向云也是皮笑肉不笑的说:“老实说,就算天打雷劈我也要活刮了你。员外郎,我已
受够了你,真的,我已受够了你,妈的!这些年来你抢盖了我的风光,整个丐帮把你捧上了
天,你凭什么称为‘丐门之宝’?就凭你卖狗肉?还是你那痴肥的样子?”
  又呕出一口血,如果目光可以杀人,李员外恐怕早已把对方杀死三次还不止。
  “‘怒豹’!你……你好利的唇舌,这些话……咳,咳……这些话你以前怎么……怎么
不敢对我说?!难道你……你只会捡便宜?来,来,你快下手呀!你将……将会发现,我现
在仍然……仍然可以宰了你这条狗……”
  一生气人无算,李员外这会受的窝囊气还真不轻。
  他的眼睛已红,他的样子还真像要吃人一般。
  侧过身,楚向云悠闲的踱着步子,并紧盯着李员外狼狈不堪倚靠着墙的身躯。
  嗯,果真像一条准备噬人的豹子。
  无敌钩,钩无敌。
  楚向云已经掣出了随身兵器。
  一个像饿极了的“怒豹”,一个像待宰的“肥羊”。
  这本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同时更是一种“弱肉强食”的局面。
  江湖中本就是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问题在于谁能躲过那大大小小,永无休止的争战,谁就能生存。
  现在郝少峰知道,楚向云知道,李员外除了奇迹出现他已离死不远,因为他已力竭,因
为他已虚弱得无力再战。
  只要一击,最多再加一下,李员外必死。
  楚向云无敌钩已举起,他明白现在杀李员外比杀只鸡还容易。
  曙光乍现——
  当第一道阳光穿破云层照在楚向云阴鸷的脸上,他的无敌钩已落了下来,像一道虹彩,
更像一只能撕裂人的豹爪。
  然而——
  楚向云的无敌钩竟在李员外的面前停了下来,并且落了地响起“叮当”一声。
  一根特大号的绣花针,只露出尾端一小截,其余的尽没人楚向云的眉心。
  楚向云仍然睁着欲杀人的双目看着李员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失去了力道?他
更不明白为什么一点警兆也没有自己就中了暗器——一种要命的暗器。
  郝少峰一旁张大了嘴,他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他只见到李员外的手指微微一动
后,那原本弥漫的杀气已消失殆尽,一切,一切就这么归于静止。
  举袖轻拭着额际的汗渍,李员外呼了一口气。
  郝少峰这时才发现李员外手中那十数根绣花针,同时他也才瞧见楚向云眉心中间的一点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