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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的刺

_15 古龙(现代)
  因为这些天来,说实在的,他也受够了李员外那付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好象任何认识他
的人,都欠了他的钱没还似的。
  天才知道李员外不向人借钱已够好的,谁又会向他借钱?
  毕竟每个人都知道和李员外借钱,还不如当了自己的裤子来得便捷,因为他可是一个穷
员外,而且穷得经常三餐不继。
  燕二少笑了。
  他怎能不笑?
  他笑是因为李员外的清醒,真正的清醒。
  “好,好,你能想开真不愧为我的朋友,哈,哈……如果现在不是早上,如果不是你刚
刚醉醒,我真要拉着你再喝几杯呢!”燕二少欣喜的说。
  “别,别,我的二少爷,酒这玩意我已怕了,以前从没真正的喝过,现在我是真的领略
到醉的滋味,我想我宁愿去洗澡,我也不会再去真正的喝酒了。”
  李员外果然想得开了,他的话里居然已有了“幽默”。
  能让李员外宁愿去洗澡而不愿去做的事,这一定是件严重而怕人的事。
  他会这么说,可见他还真怕了喝醉酒。
  “大员外,你现在的样子才是我熟悉的李员外,好了,你既然能够想开,那么我们也该
谈谈正事……”
  “嗨,弄了半天我才知道我是那么不讨你的喜欢呀!居然到现在才要和我谈正事。”李
员外翻着眼说:“好吧,反正我是臭名在外了,以前姑娘家争着看我,现在如果我说我是李
员外,恐怕人家看还是会看我,只是拿白眼看了……您说吧!我这儿洗耳恭听。”
  燕二少看着他那付熊像,不觉笑骂了一声:“活宝!”
  水很烫,烫得可真能让人脱掉一层皮。
  水池也够大,大得可以在里面游泳。
  “华清池”顾名思义是家澡堂。
  现在李员外就龇牙裂嘴的泡在这个“大众池”里。
  他只露着个脑袋靠在池边,活受罪似的搓着身上一条条和面条一样的泥条。
  好在这是早上,来澡堂的人不多,只有三个人各据一角。
  要不然当别人发现到他四周的水已变了颜色,恐怕早就合力把李员外给扔了出去。
  李员外很不情愿的被燕二少逼进了这家澡堂,因为燕二少要他改头换面。
  他不得不听从,所以他现在的样子也才会是这么一付哭丧脸。
  洗澡伤元气,这是他常说的话。
  尤其这么烫的水,他似乎已感到自己快虚脱了。
  闭上了眼,他脑子想着事情,想着刚才燕二少对他说的话。
  铁成功,那个连鬼都能缉捕归案的“鬼捕”,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了踪?
  燕二少口中的展龙怎么会是展凤的哥哥?怎么从没听展凤提起过?
  他不敢告诉燕二少自己认识展凤一事,当然他更不敢告诉他自己有段时间掉人了她的胭
脂井里。
  他怕说了出来会引起对方的嘲笑,甚至鄙视。
  因为他是那么地敬爱这位武林奇侠,他当然怕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破坏了长时间建立起的
良好形象。
  他现在已体会出那美得令人心颤的女人,对自己的感情根本是种欺骗。
  那么他又怎敢把这种荒唐的“爱情故事”说了出来?
  他有自尊,而且自尊心还非常强。
  所以这件事恐怕要一辈子深埋在他的心底。
  他更庆幸自己想开后,竟然能立刻忘掉了那个女人。
  “只有真英雄.才能慧剑斩情丝。”他笑了,并且自己告诉自己。
  当然他也明白他所斩的只是单方面的爱憎、单相思。
  “就算半个英雄好了。”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
  放开了胸怀,李员外整个人已变得开朗。
  他已不再去想小呆,不再去想展风、欧阳无双,甚至他也不再去想丐帮的“格杀勿论”
了。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不太肯花脑筋的人。
  不太肯花脑筋的人也一定是个快乐的人,哪怕是他所碰到的全是一些不太快乐的事,他
也一定很快就会忘记。
  李员外现在只想等下怎么好好的穿上那件新买来的衣服,和找一间最大的馆子,叫一桌
满满的各式佳肴,痛痛快快的大吃一顿。
  他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穿过新的衣服?
  又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的吃上一顿?
  钱当然是燕二少留给他的,毕竟李员外是世界上最穷的员外。
  燕二少之所以要李员外从“里”到外的改头换面,其目的也是要他换一种姿态,避人耳
目和躲过丐帮的追缉。
  因为他既然在望江楼畔制止了李员外去送死,当然不愿他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而李员外的装束打扮根本就是块活招牌,所以燕二少在离开他去查访“鬼捕”和展龙的
行踪时,也就千叮万嘱的要李员外这么做。
  李员外哼着小曲,想到自己有了一袭新衣和五千两的身价,不觉芜尔。
  “他奶奶的,敢情二少真要我做个员外。”
  这一句话是他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也只不过刚嘟嚷完。
  他已从氤氲的水气中,蓦然发现到一件不可思义的事情。
  李员外就算能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他也不敢相信这可怕的事。
  因为朦胧中那的确是六个女人,而且看她们的体态婀娜还一定全都是美丽的女人。
  “喂,喂,喂,你们……你们认不认识字?有没有搞错?这可是男人才能来的澡堂,你
们……你们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楞着头往里闯……”澡堂的伙计从外面追了进来,一个劲
的穷喳呼。
  厚重的布帘也只不过才刚被伙计撩起,他的话也只说到这里就再也没声音了。
  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血溅起老高,就在伙计倒下的一刹那,我们才发现到他的喉咙已断。
  有一个敢闯进男人澡堂的女人,已够令人惊吓得差些咬断舌尖。
  现在突然有六个女人闯了进来,池子里洗澡的男人怎么会不差点揉瞎了眼睛?
  水气迷漫。
  正泡在池子里的三个男人虽然看不清楚来的是些什么样的女人,但是他们却全都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因为他们隐约的看到倒下身的伙计,那姿势已不象是活人所能摆得出来。
  在他们原来的想法,敢闯男人澡堂的女人一定是个神经病,要不然就是老太婆。
  因为也好象只有这两种女人才有胆子这么做。
  可是他们全都错了,毕竟他们已全都发现这六个女人不但不老,而且每一个都很年轻,
也很漂亮。
  那么她们是神经病?
  神经病会说出这么顺畅有条理的话吗?
  何况平日能够看到一个神经病已够稀奇,有六个神经病的女人同时出现,那简直是件不
可能的事。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一个是李员外,最好乖乖的站出来。”
  语气冰冷,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说的。
  在这种时候,碰到这种女人,实在是件令人头痛的事。
  三个人似乎吓傻了,居然畏缩的靠拢到了一起,没有答话。
  当然更没人“乖乖的”站起,因为他们怎么“站”得起来呢?
  沉默了一会,那冰冷的声音又再响起:“你们不敢承认?”
  三个人转头相互觑了一眼,仍然没有回答。
  “很好,那么就休怪本姑娘话没说在前头,地上的死人就是你们的榜样——”
  要杀人了,这件事可就严重。
  于是两名洗澡的客人杀猪似的嚎叫着:“别,别,饶命呀!我不是什么李员外……”
  情势已很明显,没开口的当然就是李员外。
  “你们两人给我滚出去——”一个女人丢出了手上的两条毛巾狠狠地说。
  如奉谕旨;这两个客人用毛巾裹着下半身,惊恐的冲了出去。
  没事,也都安全的离开了这澡堂,只是样子不太好看而已。
  李员外心里叹了一口气,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早知道自己应该先抢了一条毛巾再说。
  “你就是李员外对不对?”仍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问。
  苦着脸,李员外凄然的说:“我希望我不是——”
  迷濛的水气淡了些。
  人家说雾里看花,看美人都是件赏心悦目,极具诗意的事情。
  李员外现在不但连一点诗意的情绪也没有,反而心里苦到了极点。
  因为他知道这些个女人虽然都是美人,却都是要命的美人。
  他也很想开口吃吃豆腐,这是他的老毛病;然而他突然想起了上回水牢里的教训,也就
不敢乱开口了。
  “很好,你现在最好乖乖的站出来。”那女人冷漠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
  水池的水够烫了,但是这句话却令李员外不禁打了个哆嗦。
  “我……我能站起来吗?……”李员外象是要哭了出来的说。
  本来嘛,这时候当着一个女人的面,他怎站得起来?何况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六个。
  他恐怕宁愿在这里洗上四年的澡,也不愿,更不敢站起来。
  “你如果不站起来,我们会要你永远的睡在里面。”
  “你……你们不怕?!”
  “怕?!我们为什么要怕?”
  碰到这种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女人,李员外宁可碰到的是六个妖怪。
  “你……你们不怕,我……我却怕得要命。”李员外真象碰到了妖怪,口齿打颤的说。
  “少废话,你出来不出来?李员外,当我数到三的时候如果你还不出来,那么你将知道
你已犯了多大的错误……一……”那女人似乎紧盯着水雾中的李员外,怒声的开始喊数。
  李员外当然知道对方绝不是说着玩的,而且听她的语气,甚有可能会不顾一切,一哄而
下的跳入池中,活捉了自己。
  “二——”那要命的声音又响起。
  李员外虽然也是个什么事都敢做的人,可是真要他光着屁股去面对六个大姑娘,这对他
来说,恐怕只有在梦里他才做得到。
  这是他这一生最痛苦的时刻,也是他这一生最难下决定的时刻。
  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赤裸裸地站了出来,往后的日子里他怎么再去做人,以及怎么去面
对天下群雄和笑傲江湖?
  爬起来杀了她们?这更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不说别的,光是人家刚才的回身一剑,那伙计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发出,就已断了气,那
份快、狠、准,自己绝没把握杀了她,再说其他五位看样子也绝非好慧之辈。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杀不了对方……
  他已开始从心底泛出了阵阵寒颤,他想到了一件事——
  因为一个男人光着屁股和一个女人打架已够让人喷饭,如果同时和六个女人打架,日后
传了出去,岂不要让人笑得满地找牙?
  这种荒唐事儿莫说空前,恐怕也将绝后。
  他不敢想了下去……
  “三——”
  那要命的“三”字一出口,六只钢镖已朝李员外的身上飞来。
  六只钢镖任何一只已够让人丧命。
  人都有种潜能,也是种下意识的自卫本能。
  李员外在这种生死关头,已想不到以后。
  “哗啦——”一声。
  水珠溅得到处,李员外已从水池里弹起。
  哇!他当然是光溜溜的,就象只刚在热水里拔光了鸡毛的鸡一样。
  只不过他是人,而不是死鸡。
  澡堂行动的空间本就不大,除了一座大池在当中外,剩下的走道就没有多少。
  李员外不但手无寸铁,更身无寸缕。
  六个女人,六柄剑。
  李员外除了围着池子打转外,已不知要如何躲开身后的阵阵剑光。
  这情形就象小孩子在前面跑,做母亲的在后面追着打一样。
  可怜的是这孩子是光着屁股,而做母亲的却有六位之多。
  李员外有双会笑的眼睛,会笑的眼睛当然很灵活,也很容易看清楚别人。
  几次的回头,几次的躲闪后,他突然极快的停下了身,并且不发一丝声响的把身体贴在
墙上,连呼吸也都停止。
  于是他发现到这六个女人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目标,也都停了下来静峙不动。
  渐渐地李员外象块圆饼似的脸上了浮现了一抹微笑——
  轻轻地用手捂住了嘴,他真怕自己会高兴得忍不住而笑出声来。
  他现在已可以仔细的打量站在那动也动的六个女人。
  这六个女人面容姣好,穿着同样的衣服,梳着同样的发型,拿着同样的长剑,虽然全都
有一双美丽的眼睛,但是却全是一双视而不见的眼睛。
  因为她们的眼神非但无光,而且呆滞的不知道转动。
  “瞎子?!她们全都是瞎子!?”
  李员外差点喊出声。
  “多可惜呀!”当知道对方是瞎子后,李员外心里叹息着说。
  他已忘了刚才被人逼得差点上吊的时光,居然开始为对方六人惋惜起来。
  心里的威胁一除,那种轻松劲甭说有多畅快。
  “妈个巴子,早知道你们全是瞎子,我怕个什么劲?看呀!你们看呀!我现在就这么乌
溜精光的站在这里,你们怎么不看呢?我说呢,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喜欢看男人洗澡的女
人……”
  李员外一面心里嘟嚷着,一面游目四顾,他知道总不成就这么耗在这里,他得想个脱身
之计,否则光着屁股久了,难受不说,要伤了风才真是件冤枉的事情。
  终于忍不住,一个女人开了口:“李员外你怎么不说话?”
  “说话?妈的,我又不是呆子。”李员外心里骂着,却不敢哼声。
  另一个女人又说:“哼!李员外,你既然知道我们看不见你,那么你又怕什么?难道你
哑了?”
  “怕!?我当然怕,你们可是全拿着家伙哪,别急,大妹子,等我想出办法后再看我怎
么治你们。”
  那六个女人侧着头专注的倾听一会后,明白了李员外绝不会出声,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
是好。
  可是她们全都知道李员外还在这屋子里,只是不知道他躲在哪个角落里而已。
  李员外抬头看了看了天窗,他心里叹道:“唉!这个澡洗得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看
样子这澡以后还是少洗为妙……”
  蓦然他看到了条绳子横挂在旁边的墙上,那原本是给客人挂些毛巾的绳子。
  脑际灵光一闪,他极轻微小心的移动。
  象过了一年的时间,李员外汗出如浆,终于摸到绳子。
  他同时也弯下腰捡起了两块给客人搓脚皮的石块。
  现在他更露出了一种“不怀好意”的微笑。
  悄悄的站好了位置,丢出了石块。
  也只是石块的破空声一起,几乎是立刻的——
  六条人影,六柄剑全指向了石块落地的方向。
  剑快,人更快。
  就在那六个大姑娘撞上了绳索,扑跌的刹那,李员外已制住了跌成一团,差些把自己整
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李员外从这澡堂出来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外面竟然围观了这么一大群的人。
  他真庆幸被绑的不是自己,要不然这光着屁股游街的把戏发生,他实在不知道有没有勇
气再活下去。
  拱拱手,李员外朝着人群说:“劳驾哪位大哥给雇辆车,在下好把这六名杀人的凶手送
官究办。”
  车子来得还真快,也许大伙全恨透了杀人不眨眼的人
  李员外够大方,一百两银子买下了车子和马,车主乐得自检个现成的便宜。
  只是大伙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衣彩鲜明的“贵”公子,会这么做。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在这个时候,李员外会碰到欧阳无双——
  李员外坐在车上,两只握缰的手已起了轻颤。
  他难以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一事实。
  因为现在虽已黄昏,可是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却是那么鲜明,又那么真实。
  她站在这条路的中央,独自一人,似乎等了很久。
  两人静静地凝视着对方,好象都在询问着对方别后可好?
  渐渐地欧阳无双的眼睛里已失去了某种感情,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复仇之火,而且愈来愈
炽。
  不自禁的身子一颤,李员外的嘴里象是含了一把沙子,苦涩一笑。
  “李员外——”这时候欧阳无双突然厉声说。
  “小双,我……”李员外嚅声。
  “你也不用说,现在你放了身后的六人。”
  “为……为什么?李员外有些疑惑的问。
  “因为她们全是可怜的女人,同时也是我的人。”
  “你的人?!”李员外吃惊的问。
  “是的,我的人。”欧阳无双肯定的说。
  这代表什么?
  难道欧阳无双真的不杀李员外绝不罢休?
  难道她害得他还不够吗?
  又有什么仇情逼得她会如此做?
  外人不明白,李员外更不明白。
  “她们来杀我是因为——”
  “不错,是我派她们去的。”
  原来只期望是种误会。
  李员外不只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误会,小双绝没理由会恨自己到这种地步。
  现在对方坚定的语气,毫不隐讳的态度,斩钉截铁的表情,一下子把李员外击得头昏脑
胀。
  痛心的看着这个面前美丽的女人,也是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李员外戚然的说:“为什
么?为什么?”
  “为什么?!这句话该我来问你才对。”欧阳无双痛恨的说。
  “问我?”李员外更是迷惑。
  “你放不放人?”欧阳无双再问。
  明知道放了人后,恐怕会有更大的麻烦,但是李员外还是放了,因为他从来就没有拂道
过对方。
  静静的看着李员外解绳,欧阳无双等到那六个瞎女人全都来到自己身侧后才说:“很
好,谢谢你。”
  “不谢。”李员外站在车旁无奈的说。
  “现在我们可以算算那笔账了,李员外,我不会因为你放了她们几人,而心存感激,因
为你的罪孽不足以为了这点小事而减轻……”欧阳无双已经掣出了短剑说。
  一见情形不对,李员外慌忙道:“等等,小双,我想我们之间或许有些误会……”
  “误会?!哈哈……误会?看看她们,李员外,你看看她们,她们哪一个也没误会过男
人……”欧阳无双用手指着身侧的六个女人。
  “你以为她们是怎么瞎的?她们全都是用自己的双手弄瞎自己的,因为她们全上过男人
的当,也全看错了男人,当然她们也全都报了仇,只是我,我还没有亲手杀了你,要不然我
也宁可像她们一样,也是个瞎子……哈哈……”欧阳无双突然近似疯狂的笑着说。
  李员外看着她疯了似的神情,心里的震惊可想而知。
  毕竟他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弄瞎自己的双眼。
  “你……你恨我?”
  突然静了下来,欧阳无双平静的说:“恨你?不,我不恨你,我只不过要你死。”
  “我明白了,小呆要杀我……丐帮追缉我……这一切都是……都是你的安排是不?”李
员外痛苦的说。
  “是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怎么样?你还满意否?我要一步步的逼得你众叛亲离,
然后再一步步的看着你走投无路,最后再一点一点的杀了你,只是现在的你好象过得很好,
这倒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欧阳无双狰狞的说。
  一个女人恨人恨到这种地步,虽然她是个十分动人的女人,可是现在没人会认为她动
人,反而有些怕人了。
  李员外万分心痛的看着这个初恋的憎人,心底油然生出一种恐惧。
  他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会使这个女人有了如此巨大的改变?
  他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所以他说:“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尖声笑了,欧阳无双就象看到妖怪一样的看着李员外。
  好一会才停止了刺耳的笑声,她缓缓地说:“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会忘了?你能忘了一
切,又怎能忘了你屁股上的那块胎记?”
  ……已失去了一个女人应有的风度。
  因为在用词方面她已不再斟酌。
  这本是句会令人发笑的话,可是没人会笑。
  欧阳无双不会笑。
  李员外又怎笑得出来?
  那六个瞎了眼的女人,恐怕想杀尽天下间所有的男人,当然她们也不会笑。
  不能让人笑的笑话怎能称之笑话?
  对李员外来说,这句话恐怕已成了要人命的话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身上有胎记的事情?”李员外当然要问,因为这种秘密现
在已成了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他能不问吗?
  何况欧阳无双正是凭着这股记才使自己在丐帮百口莫辩,背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这是一句俗话,也是一句老话。
  能够历经千年所流传下来的俗话和老话,当然也是一种万年不破的真理。
  可是自己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而别人却全都知道了,这算什么道理?
  所以当李员外听到欧阳无双讥消的说出这两句话时,心中一股怨气简直气冲斗牛。
  “这是什么话?”
  “唐土汉说,难道你听不懂?”欧阳无双似也怒极的道。
  “你……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我只知道你既然有种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又做了什么?小双,算我求你,你就明讲好不?”李员外
着哭的道。
  欧阳无双竭力抑止激动的情绪,却无法抑止那眼中的忿恨:“我见过那胎记,也摸过那
胎记。”
  “见过?!摸过?!”李员外明白了。
  既然一个女人能看到连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那代表了什么?
  如果自己没有脱光,又没有和她上过床,人家怎么会知道?
  一个女人连名节都不顾,甚至政昭告天下,李员外能不承认吗?他能承认吗?没做过的
事情他又如何能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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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想时代 扫校
标题 <<旧雨楼·古龙《菊花的刺》——第十七章 阋墙恨>>
古龙《菊花的刺》
第十七章 阋墙恨
  “你还不承认?”
  燕获燕大少宛如历鬼般狰狞着面容,瞪视着面前的“鬼捕”铁成功说。
  “鬼捕”微秃的顶门,汗珠一颗颗象黄豆一样沁出,他正极力的忍受着如万蚁噬心的痛
苦。
  他旁边的展龙也同样五花大绑的缩成一团。
  这是一间石室,却无疑如地狱般的令人感到可怖。
  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甚至连墙上,屋顶上也都吊着吊环、油锅,和一些见都没
见过稀奇古怪地玩意。
  “鬼捕”成天在牢房里进出,他见过各式刑具,也都明白它们的用途。
  可是他却没想到这个地方,这些刑具竟然连他见了都会心惊肉跳。
  现在他被吊着,他背后钉板上的钉子已一根根入肉半分,而他的脚趾头赫然已插入了三
支竹签。
  “十指连心”,再加上后背的钉板,这种酷刑又有谁能受得了?
  抬起惨然灰败的头,“鬼捕”面无人色的一张脸,已因痛苦而扭曲的变了形。
  “你……你又要我说……说什么?”他语声孱弱的道。
  冷哼一声,燕获凌厉道:“说那个杂种为什么会没死,说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事有蹊
跷?”
  “你……你应该知道的,他是个顶……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能死,你都没死,他
又……又怎么能死?我真不明白,为……为什么你会做出这种丧……丧尽天良的事情?
他……他可是你的亲兄弟啊……”
  “鬼捕”的话说完,、已因痛苦而颤抖不已。
  “呸!兄弟?什么兄弟?我已说过我没有这种杂种兄弟,他不明不白的来到我们燕家二
十几年,吃我们的,用我们的,到末了他凭什么要分我燕家的财产?他凭什么要处处超过
我?‘玉龙燕二少’,为什么人家只知道燕二少,难道我这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就要样样不如
他?他只是个杂种,杂种,来历不明的杂种啊!你们知不知道……”燕荻咆哮的吼道,双目
似欲喷火。
  杂种?
  一下子“鬼捕”和卷缩在地上的展龙二人全明白了。
  只是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妒嫉心居然会强烈到这种可怕的地步?
  就算燕二少不是他的亲弟弟吧,但也总是在一起生活多年呀!
  财产、名声真有那么重要,重要得会逼着这位颇有名声的“无回燕”做出这么绝情的事
情?
  “无回燕”,“无回燕”可是有求必应的不是吗?
  对外人都能有求必应,难道对一起长大的人就不能容忍?——”
  “鬼捕”心里长叹一声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难道——
  难道他的所为全是掩人耳目?
  难道他的所行全是沽名钓誉?
  “你……你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呢?”“鬼捕”轻叹的问道。
  燕获笑了,只是那奖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他突然缓声道:“一山难容二虎,‘回燕山庄’应该只有一个主人,一个真正的主人,
你知道吗?在我的家里我竟然像是个客人?好像全庄上下都把我当成客人,那种每个人对我
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我受不了,我受不了啊!还有——还有他那骄横不可一世的样子我更受
不了,卧榻之旁岂容人酣睡?这一切都是我的,都是我的你懂不懂?!
  刚开始还很平缓的声音,到后来却愈说愈激动。
  “鬼捕”已明白了一切,一个人要到了这种地步,完全是一种疯狂的行为。
  他现在的心态已不是任何人,任何言语所能令他改变了。
  “你……你真的欲t他于死地才甘心吗?”
  “是的,我一定要他死,只有他死了,别人才看得到我,也才能显得出我不比他差,他
一日不死,我就一日无出头之日。我曾经用尽一切方法,拢络过所有的家丁及江湖人士,我
不但失败,也失望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每一个人眼里看到的都只有他一个人?为什
么每一个所谈论的又都是只有他一个人?为什么啊?——”
  燕大少现在的样子哪还像个人?
  一个人哪有这种似欲择人而噬的可怕神态?
  他挥舞着双拳,眼眶里布满血丝,恐怖的表情,森森的白牙,口里低嗥着。
  这一连串的为什么,倒把“鬼捕”给问傻了。
  是的,江湖上提起“回燕山庄”来,人们第一个念头那就是有个名动山河的燕二少,再
来人们才会想起那个老好人大少。
  平心而论燕大少爷也非泛泛之辈,武功、才智,人品也甚为出众,可是为什么人们谈论
燕二少的地方多,提起大少爷的地方少呢?
  “鬼捕”当然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无从回答这个问题。
  世上本来就有许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有人幸,当然也就有人不幸。
  有人成名的快,可是也有人努力了一辈子,还是默默无闻。
  就象有人做了一件狗屁不通,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声名大噪,轰动天下,而有人行善
了一生,最后却落得一个啥也不是。
  这不是很矛盾、很无理、很无可奈何的事吗?
  “你……你太偏激了,也……太看不开名利……”“鬼捕”只得这么说。
  古怪的瞪着他,燕获不再咆哮:“我看不开名利?是的我看不开名利,试问有谁能看得
开?你,你看得开?你终日东奔西跑,缉凶拿犯,最终的目的岂不也是升官发财,追求名
利?他,他挑青城、闯武当、上少林又哪一样不是追求名利?得了,你少跟我谈人生、谈道
理,没人会信你那一套……”
  是的,芸芸众生又有谁能看得开名利二字?
  一般人是如此,身在江湖所追求的何尝不更犹有过之?
  “燕大少,我……我想你的方法错了……”
  “鬼捕”实在不知再如何点透这块顽石。
  “我不认为我错了,就算错了,我也要继续下去,原先我诈死,只想引起他陷入我早张
好的网里,然后再突其不意的除掉他,谁知道他比我更奸诈、更狡猾,居然宁可自己背上恶
名,害得我前功尽弃,我更没想到那不要脸的残人竟也帮着他做戏?我痛恨,痕恨他们这一
对禽兽不如的畜牲,我可怜,可怜我那四岁的儿子燕行,我更可耻,可耻你这江南名捕也会
相信他们的鬼话?难道他们的居心你还不明白?我既死了,他们又怎会留下我的儿子,这种
连三岁小孩子也骗不了的把戏,也只有你们才会相信,不错,我想杀了他,但是他又何尝不
想除了我?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不能放过,也还亏得你们视若神明的.供着他,护着他,
你……你们简直助纣为虐。”
  这件事情怎突然又会变得那么复杂?迷离?
  “鬼捕”听完燕获的话后,简直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虽然燕荻心存不正,但是燕二少岂不也有许多行径难以让人信服?
  尤其“玄玄女”的出现,以及那四岁孩子的死,不也透着悬疑?就算巧合好了,又怎会
有那么多的巧合?
  “鬼捕”脸上已冒出冷汗,却不是因为刑具加身痛苦所致,而是一种起自心底的寒意。
  一种对好友起了怀疑,失去了信心所出的冷汗。
  你如有过被一个最好的朋友出卖了的经验,你当能体会出他现在的心情。
  他是个破过许多数不清各类案子的名捕。
  他当然知道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和一成不变的人。
  他当然更知道许多明明不可能发生的事,也都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生。
  ——“人心难测”,对任何事情都存着怀疑。
  这是每一个办案的必守的信条,所以“鬼捕”的内心开始有了一种莫名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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