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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60 古龙(现代)
  凤三正色插口道:“四弟,这是很值得重视的,你虽有一手擎天的志气,但有时也要量
力而行。”
  俞佩玉笑道:“三哥说得对,我当然有所凭藉才会作这样的狂想,绝不是随便说了而已
的。”
  众人又面面相觑。
  凤三用眼盯着他问道:“那你所凭藉又是什么呢?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大家听听。”
  俞佩玉将竹牌一扬,道:“这是东郭先生的“报恩牌”,有了它我就不再顾虑一切。”
  东郭先生惊的一哆嗦,道:“小伙子,你好狠?意欲将腥风血雨的事,完全扣在我糟老
头一个人的身上么?”
  俞佩玉肃穆道:“老前辈不要想歪了,我并非藉此“报恩牌”坚请你老人家出面和他们
去拚生死,而是只想请前辈将“无相神功”传授给我。”
  东郭先生又是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有“无相神功”?”
  俞佩玉说道:“乃是“墨玉夫人”姬悲情亲口所说出,她说“无相神功”正是她“先天
罡气”的克星。”东郭先生怒道:“所以你就将目标对准我了,想仗“报恩牌”威胁我?”
  俞佩玉躬身将“报恩牌”双手奉上道:“前辈息怒,晚辈实在没有仗物胁人的打算,只
请前辈念今後江湖安定,赐予成全。”
  东郭先生一声冷哼,伸手将“报恩牌”夺了过去,并紧接着一掌朝他当胸推来。
  凤三先生和高老头顿时发出惊呼。
  可惜慢了,当他们发觉东郭先生施展的竟是“无相神功”时,只听得俞佩玉一声惨嗥,
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狂飙卷得穿屋而出,直朝一条溪畔飞去。
  凤三瞪大了惊骇的眼神:“东郭老鬼,你为什么要对他下这种毒手?”
  东郭先生眯着小眼咧嘴一笑道:“你是看兵书淌眼泪——替古人担忧。”
  只说了这么句没头没脑的话,人便疾窜而出,等到凤三赶到屋外时,东郭先生和俞佩玉
都消失不见了,只看到远处有一条飞掠中的灰影,那速度之快像驭电追风,眨眼功夫便失去
了踪迹。
  凤三情急如焚,而就在此时身後传出了高老头的声音:“暂且别急,凭你我的脚程是追
赶不上的,我知道他将藏在什么地方,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我们一同去找他。”
  凤三猛的转过身来:“还要等到我康复?……。那四弟……”
  高老头忙用手势止住道:“放心,你是有点替古人耽忧,俞佩玉不是夭折像,他死不了
的。”
  凤三用道茫然眼神在他脸上一扫……
  朝阳缓缓升起,将原野景色映的一片金黄,而凤三先生也就在晨曦普照下似乎醒悟了什
么,脸上愁云随风散去。
  口口口
  漆黑、幽暗、阴风惨惨,泥腥气扑鼻,那漫长的地道仍和来时一样,好像永远都走不到
尽头。
  有三条黑影在地道中朝前摸索着,这三人就是朱泪儿、海东青,还有一个铁花娘。
  这三人默默无言朝前摸索着,朱泪儿挽着铁花娘,铁花娘搀着海东青,在这种情况下摸
索前进,每个人心头上都好像压了一块重铅。
  这时三人都有劫後馀生的感觉,刚才在石窟内千钧一发时,如非“墨玉夫人”姬悲情及
时出现,他们三个这时都已活活被热蜡浇死,而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石室内再增添三具蜡
人。
  他们现在跟进入地道时的情形差别很大,因为少了一个俞佩玉,这在朱泪儿的感受上尤
为灵敏,失去了俞佩玉就好像失去了一盏明灯,使她感到地道更黑,也感到徨无主。
  他们现在离三十九盏灯还远得很呢,海束青终於不甘沉寂,首先拉开喉咙道:“有人曾
经讲过:“不说话比死还难受”,但在该说话的时候觉得像得了锁喉症,你说怪不?“朱泪
儿顿时停下脚步道:“你这话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海东青道:“冲着谁,谁心里自然有数,情愿大吵一场,也不愿意这样闷着气走路。”
  朱泪儿道:“我的心情下好,你说话少带尖带刺的。”
  海东青愣愣的道:“你为什么要心情不好嘛?”
  朱泪儿被问得一愣。
  铁花娘插口道:“这还用问,朱姑娘见不到俞佩玉,就像掉了魂,这种心情你们男子汉
没有办法了解。”
  朱泪儿被说得脸通红,好在地道黑暗,没有人能看见。
  海东青道:“那也不至於这样烦闷,这只是短时间的分离,而且家师有意将朱姑娘收为
女徒,这种天大的造化,高兴还来不及呢。”
  铁花娘道:“那是你的想法,你晓得朱姑娘心里作什么打算?”
  海东青讨了一个没趣,闭口不说话了。
  於是三人又在沉默中继续朝前探索,恨不得早一点离开这犹如阴曹地府的地方。
  正走之间,朱泪儿突然停下脚步,神情紧张的道:“听……这是什么声音……”
  地道中不仅幽暗,而且寂静的令人窒息,但在极度的沉寂中,却隐隐传来了沙沙的声
响。
  那应该是衣袂飘风的声音,或者是人类走动时的脚步声响,但是因地道内回音太重,而
无法分辨清楚。
  那声音轻微极了,好像在很远很远发生,而三人所听到的也只是回音而已,否则也将无
从发觉。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地道中又有人出现了,正朝这里飞纵而来。朱泪儿比较机
警,忙将铁花娘和海东青拉成一串儿再贴近洞壁伏倒,屏息凝神,以候动静。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夹着劲风飞掠而过。
  那速度快极了,快的好像一阵风。
  可惜的是三人都没有辨借黑影的轮廓,那好像一头夜鸟,又好像一只巨型蝙蝠。
  那黑影一闪而逝之後,三人仍旧静伏不动。
  又过了一会,朱泪儿突然发出自言自语的低呼:“奇怪?……奇怪?……”
  铁花娘轻轻扯了她一下:“什么事值得连声奇怪?莫非你发现什么特异之处了么?”
  朱泪儿说:“没有,但我觉得刚才的黑影好像是武林盟主俞放鹤,也许这就是所谓灵
感。”
  铁花娘说:“他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朱泪儿说:“眼前谁也不晓得,除非我们再折返回去,暗中偷窥偷窥。”
  铁花娘道:“我可没有这分兴趣,简直等於在地狱中摸索。”
  海东青道:“我支持朱姑娘的提议,反正用热蜡浇人的怪物已经被家师用“先天罡气”
格杀了,再也不会出现以前的恐怖局面,我们还怕什么。”
  朱泪儿坚持道:“假如是俞放鹤到这里来,说不定和俞佩玉有莫大关连,说什么我也要
回去看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铁花娘在两人附和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同意,於是掉过头来又朝地道深处走去。
  口口口
  石窟四壁燃着几盏灯,昏沉沉的光亮下,一张石椅上坐位浑身黑衣的女人,她就是“墨
玉夫人”姬悲情。
  石窟内寂静无声,而姬悲情也是心无旁惊的端坐不动,她好像有什么沉重心事。
  她是一个性格十分倔强的人,经姬苦情提醒後,她也有点感到应付俞佩玉的方式有点欠
妥,但是她情愿错下去,也不愿意在任何人面前承认错误。
  石窟四壁冷冰冰的,但“墨玉夫人”的表情更冷,由於心里起了疙瘩,情不自禁的脱口
念着:“我错了么?……难道我真错了么?……”
  她认为在这石窟内,甚至整个地道内都不会有外人的,纵然吐露心事也不会被人听到
的。
  但是她估许错了。
  就在她话声刚歇时,石窟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错了,而且错的不堪想
像。”
  姬悲情猛的一怔:“谁?”
  门外的低沉声音道:“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你现在的情绪实在太乱。”
  随着话声闪进一条灰影,竟是姬苦情。
  姬悲情冷冷的投了他一瞥:“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姬苦情的脸色很难看:“你问错对象了,应该问那小子为什么决定得那样快。”
  姬悲情诧声道:“你是指俞佩玉?”
  姬苦情说:“不是他还有谁,这小子实在棘手。”
  姬悲情急声道:“他究竟决定了什么事情?”
  姬苦情说:“是我们最怕的事情,他已将“阎王债”向江湖公布了。”
  姬悲情稳不住特有的矜持,惊站了起来:“我希望你再清楚的讲一遍。”
  姬苦情苦笑说:“讲两遍还是那么回事,其中不仅包括我们之间的秘密,还包括你跟俞
独鹤之间的丑闻。”
  姬悲情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我要杀掉他……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他……”
  姬苦情说:“现在才晓得应该除掉他已经晚了,谁也收不回来散布在江湖上的“阎王
债”。”
  姬悲情怨声说:“事已至此,你还在抱怨我。”
  姬苦情摇了摇头:“不是抱怨,而是事实如此,并且那小子刁滑得很,不知躲向何处,
我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
  姬悲情偾声道:“那只是时间问题,我一定要亲手杀掉他,而且要让他死得很惨很
惨。”
  姬苦情顿了一顿:“不过还要同时再除掉一个人,他比那小子更可恨。”
  姬悲情一怔:“谁?”
  姬苦情说:“是我们的死冤家活对头——东郭先生。”
  姬悲情诧容又现:“这件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
  姬苦情双眼直冒怒光:“就是那老鬼替他撑的腰,我想你的本意下外乎想利用那小子以
“报恩牌”胁制老鬼,不料如今反受其害,谁也料不到转变成这样坏的下场。”
  姬悲情眼一瞪:“你又在抱怨我?”
  姬苦情说:“现在谈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应该尽快想办法对付那一老一小才是正理。”
  姬悲情说:“俞佩玉容易解决,辣手的是那老鬼。”
  姬苦情道:“那就只好整个摊牌了,将我们用刀圭易容术一手制造出来的俞放鹤抬出
来,让他行使武林盟主的权力,将那一老一小列为武林公敌,我们岂不就高枕无忧了。”
  姬悲情一声冷哼说:“你不要忘了他的本来面目是漠北大盗“一股烟”,在时机未成熟
前,他就那样会被我们利用。”
  姬苦情说:“应该没有问题,除了你跟他的交情不算,就以他的切身利害来说,他也不
会袖手旁观的,因为“阎王债”上也少不了他一笔帐。”
  姬悲情没有吭声,似在玩味姬苦情的提议。
  就在这个时候,姬苦情突然两眼精光暴射,像电芒似的投向石窟门口,厉声道:“外面
是谁?”
  紧接着,门外起了一个冷漠声音:“是友人,也是敌人,今後可以任你选择。”
  那声音熟悉极了,二姬顿时面面相觑。
  就在两人发愣的时候,来人已闪进房中,正是冒牌货的武林盟主俞放鹤。
  看见来人後,二姬又有点感到发窘。
  俞放鹤用冷眼向他们一扫:“你们两人这出双簧演得真精采,到今天我才看到你们的真
面目。”
  姬苦情眼一瞪:“这样说你反倒吃亏了?”
  俞放鹤冷笑说:“我们之间谈下上吃亏占便直,谈起来两辈子也算下完的帐。”
  姬苦情道:“那不就结了,绿帽子我都戴了那么多年,你还有什么值得生怨气的地
方。”
  姬悲情怒叱道:“放屁,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
  现在的姬苦情等於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怒哼一声,飞步出了石窟。
  姬悲情冷静了一会:“你不应该到这里来的,让我下不了台。”
  俞放鹤道:“但是发生了这样大的风波,难道我不应该来跟你商议。”
  姬悲情道:“你是指“阎王债”掀起的风波?”
  俞放鹤点头说:“没料到你得到的消息也不比我慢,现在一切免谈,让我们先下手为
强,也许可以挽回颜面。”
  姬悲情摇头道:“挽回不了的,只有除掉俞佩玉和东郭老鬼愤。”
  俞放鹤说:“不见得,如果下手得早,也许可以挽回。”姬悲情诧道:““阎王债”已
经在江湖上公布了,还能挽回?”
  俞放鹤说:“嗯,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是限於口头宣布,没有人亲眼看到那本“阎王
债”帐簿,江湖上还抱着信疑参半态度。”
  姬悲情说:“照你这样说还算有一线希望,你的意思是想我陪你马上动身?”
  俞放鹤说:“嗯,我晓得高老头的地方,运气好的诂也许会在那里碰上他们。”
  姬悲情眼睛一动:“不行,我应该立刻回山一趟。”
  俞放鹤诧道:“回山?什么事比我们挽回“阎王债”风波还要来的重大?”
  姬悲情道:“我要将朱泪儿囚禁起来,掌握住她就能对俞佩玉发生很大箝制仵用。”
  俞放鹤说:“那我就先陪你上山一趟,然後再联手去找他们算帐。”
  姬悲情点头同意,於是和他一同飘身离石窟。
  口口口
  俞放鹤和姬悲情都因心情急躁,在离开石窟窜向地道时,竟没有发现附近正躲着三个
人。
  朱泪儿等在俞放鹤到达石窟不久,便衔尾而至,所以石窟内一切经过都偷听到了。
  但是他们一直隐伏不动,甚至连呼吸都极力屏住。
  现在,地道内已失去了俞放鹤和姬悲情的影子,三人为了谨慎起见,又在原处隐伏半
晌,才缓缓站起身来。
  海东青跌足长叹:“我恨!恨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师父,恨我为什么没有早早发现他们的
阴谋。”
  朱泪儿说:“可是我非常幸运,忽然心血来潮而没有上山,否则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而且毫无疑问的变成人质。”
  铁花娘道:“现在是应该说废话的时候么?我们应该立刻离开地道,想尽一切办法也要
跟俞公子连络一下。”
  朱泪儿皱着眉头说:“可是谁又晓得他眼前的下落呢?”
  急的险些掉下眼泪。
  铁花娘说:“刚才俞放鹤不是说俞公子在高老头处的可能性较大嘛,我们只好循着这条
线索追寻下去。”
  海东青道:“但高老头的住所又有谁能知道呢?还不是等於白说。”
  朱泪儿顿将精神振作起来:“走,我们先出了地道再说,无论如何我们要抢先一步,否
则俞公子会吃亏的。”
  於是三人加快速度朝地道出口方向扑去,他们已顾不到将会发生什么危险了。
  口口口
  晨雾萦绕着一排险峻的山峦。
  那画面美极了,霎时晨雾散尽,朝阳不但见千竞秀,万壑争流,湖光岚影,苍忪含
烟……那简直就是传说中神仙住的地方。
  山腰传来瀑布雷鸣,除此以外,山峦一带暴露着死一样的寂静。
  正值此时,在小楼前的万绿丛中,出现了两条灰影,那两人都怀着上乘轻功,但见他们
一路轻登巧纵,跃山越岭,跨谷穿涧,片刻功夫便飞掠到瀑布倒泻的所在。
  这里景色更美,怪石嶙峋,虬松劲绕,断崖残壁,飞瀑流水,那两条灰影就在从山顶上
倾斜而下的干丈飞瀑面前不远煞住身形,“高老头”环首四下一望,道:“不错,除了这里
外,他不应该躲在别的地方。”
  凤三面露羡慕之色:“他几时找到这样一处修身养性之所的?”
  高老头微笑说:“不久之前,他无意中透过一次口风,除了我之外,世上恐怕不会再有
人知道这个地方。”
  凤三又凝神朝四下一阵观察,道:“那么他人呢?”
  就在这个时候,瀑布雷鸣声中突然夹送过来一个苍劲声音:“你们简直成了“冤魂不
散”躲在这里居然也会被你们找到。”
  话声起自一排虬松丛中,两人一入耳便能辨识出那正是东郭先生的口音,循声纵了过
去。
  他们只略为用眼一扫,便发现东郭先生将两只小脚倒吊在一株松枝上面,整个头脸都因
此而被散不来的胡须包围着,令人乍看之下,不晓得遇上了什么怪物。
  凤三笑道:“你老人家真是雅兴不浅,有点返老还童了,竟一个人躲在这里打秋千。”
  东郭先生道:“有兴趣的话不妨你也上来试试,我敢保证,这是练功後休息时最舒服的
姿势。”
  凤三简直想笑,而高老头站在旁边不停的直摇头。
  突然,东郭先生将身子疾弹而出,好像是一轮风车在悬空移动,还没让人看清,哪里是
头哪里是脚时,他已稳稳当当的站到两人眼前。
  凤三急声道:“我四弟呢?”
  东郭先生说:“你们紧张什么,是不是疑心我在谋财害命?”
  凤三说:“纵然这样想也不算过分,夺走“报恩牌”,再用“无相神功”一下将俞公子
劈飞,你这算什么意思?”
  东郭先生大声道:“这是我的老规矩,不论谁想学,都要让“无相神功”先试试他对挨
揍的火候到家了没有。”
  凤三惊诧的道:“挨揍还有火候?……这真是天下奇闻。”
  东郭先生愣愣的说:“这只怨你少见多怪,相试时我只用三成功力,挨揍火候没到家的
人会当场五腑尽碎而亡,这小子还真不含糊,连血也没有吐一口。”
  高老头插口道:“少拌嘴了,俞公子现在究竟在何处?”
  东郭先生手朝瀑布一指:“瀑布後面有一天然平台,他就坐在那里练功。”
  凤三诧道:“那瀑布势如万马奔腾,震耳欲聋,你竟让他在那里练功。”
  东郭先生道:“这就是“无相神功”与众不同的地方,看样子你又要少见多怪了。”
  凤三道:“就算我少见多怪,我也希望能明了个中奥秘。”
  东郭先生捋了捋胡子:““无相神功”能否练成,端赖定力和灵气,定力够,灵气成,
纵泰山崩於前亦不形於色,何长於飞瀑雷鸣之声,如果练功者忍受不住那终日不绝於耳的震
撼怒吼,那就是定力不够,定力不够则培养不出灵气,也就没有锻炼“无相神功”的条件,
所以那小子只好先闯过我这头一关再说。”
  凤三急道:“那么现在他的反应如何呢?”
  东郭先生呵呵一笑:“行,而且使我出乎意料之外的满意,我敢打任何东道,七天之内
他就会得到“无相神功”。”
  凤三惊诧的道:“进境竟如此神速。”
  东郭先生道:“换了谁也没有那样快,这小子先天异禀和後天根柢都与众有异,但是在
七天之内谁也不能惊扰他,否则练不成“无相神功”尚在其次,导致他走火入魔就一切都完
蛋了。”
  “难道我们远远的看他一眼也不行?”
  东郭先生怔了一会:“好罢,要是不答应,你还疑为我毁灭迹了呢。”
  口口口
  千丈飞瀑後面是一扇断壁,但却天生突出来一块平台,只有圆桌面大小,因为被瀑布迎
面遮住,所以正面看不见,要想发现它就必须从瀑布两侧绕过。
  凤三和东郭高随在东郭先生之後,冒着珠玑飞溅,终於从左侧绕过,发现了那座奇突的
平台。
  可不是,俞佩玉正坐在平台上面呢。
  他采取的佛门趺坐姿势,神色庄严而平静,眼自然的垂着,那神情好像已入忘我之境。
  非身临其境者实难体会,以凤三、高老头这等功力之人,置身在瀑布眼前还被那奔雷似
的怒吼震撼得眼跳心烦。
  俞佩玉竟能丝毫不受影响,这实在是一椿奇迹。
  三人伫立片刻,未敢出声,还在东郭先生眼色下,又一同退回巨松眼前。
  凤三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你用“无相神功”将他击伤後,就直接将他带到这里来练功
了?”
  东郭先生说:“当然,难道我还背着他到处玩够了再来不成。”
  凤三又道:“中途他也一直陷於昏迷状态,而没有跟任何人接触?”
  东郭先生面现诧容:“你追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东郭高插道:“我们赶到这里来时,已经听到“阎王债”已经公怖江湖的传说了,不知
究竟是真是假?”
  东郭先生咧嘴一笑:“那还假的了,小伙子虽然昏迷不醒,我就不能替他代劳么。”
  凤三跌足叹道:“糟了,你这样做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东郭先生愣道:“什么事这样紧张?”
  凤三道:“俞公子最少七天才能功成,而我敢保证不出三天之内,江湖上就要掀起滔天
巨浪,你怎的这样急就将“阎王债”宣布出去呢。”
  东郭先生猛的一怔:“我老人家一时兴起,对於这点倒是没作深长考虑,岂不糟糕。”
  高老头面色凝重的道:“现在只希望一点,没有人能够晓得这个地方。”
  凤三道:“平常时这里当然很难被人发现,但“阎王债”掀起滔天巨浪後则情况又当别
论,身受其累者必千方百计到处搜寻,谁敢保险这里不会很快被人发现呢。”
  东郭先生搔了搔满头乱发,道:“反正“阎王债”已经公布出去了,你是收不回来的,
我看不如这样”说到这里顿住了,睁着一双小眼睛偷看两人脸色。
  凤三道:“继续说下去吧,反正以保护俞公子下受骚扰为原则,就是让我赔上性命也绝
无反悔。”
  东郭先生高兴的一拍巴掌:“看,我正等着你开腔,现在废话少说,我们三块老骨头准
备搁在这里了。”
  高老头插道:“准备搁在这里是注定了的,但应该事先估计估计未来的趋势,“阎王
债”会逼那些人前来拚命?”
  东郭先生说:“嗨,那可多了,除了冒牌货俞放鹤不算,姬苦情、姬悲情、富八爷、怒
真人……凡是江湖上稍有头脸的无不被波及,就连你凤老三也不例外。”
  凤三震惊的指着自己鼻子:““阎王债”上也提到我?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闻?”
  东郭先生道:“没有指出来前也许你已经忘了,但“阎王债”上却记得清清楚楚,我曾
亲自过目,还能有错?”
  凤三手一伸:“拿来我看看,否则我就认为你故意诽谤。”
  东郭先生道:““阎王债”又被我揣入小伙子怀中,一定要知道的话,我就直接说出
来。”
  凤三迷茫的瞪着他:“你讲?”
  东郭先生咧嘴一笑:“十年前你在勾栏院迷上一位红倌人,名叫小昭君,最後床头金
尽,光着屁股被老鸨赶出来,有这回事情没有?”
  凤三急辩道:“胡说,我当时是穿着内衣走出勾栏院的。”
  东郭先生抚掌大笑:“反正有这么回事就行,“光着屁股”是我故意渲染,激你亲口承
认。”
  凤三顿时脸孔通红。
  东郭先生说:“别怕羞,我老人家在“阎王债”上也是榜上有名,说出来跟你也差不了
多少。”
  凤三道:“你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跑勾栏院?”
  东郭先生将头摇得像波浪鼓:“没有这分兴趣,但却暗恋上一名年轻的尼姑,可惜未获
青睐,最後差一点殉情自杀。”
  凤三和高老头相视一愕,结果三个人都同时大笑起来。
  口口“在残霞馀晖将西方天际一抹金黄时,田陌中突然出现一个蹒跚的影子,正朝一条
小溪缓缓踱来。那蹒跚的影子是朱泪儿,出了地道後她就和铁花娘、海东青分手,准备向
三、四个地方寻找俞公子的下落。可是天涯茫茫,俞佩玉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朱泪儿不
计较这些,凡是俞佩玉可能落脚的地方,她都要设法寻遍,为了俞佩玉,她是顾不得辛劳
的。说实在的,这雨天她已精疲力尽,而俞佩玉的下落一点也没有打听出来。而且她现在的
行动是要特别小心的,她已明白了姬悲情正有将她作为人质的打算,现在既已东窗事发,她
必须要提防姬悲情的沿途追截。这雨天当中她已听到“阎王债”公布江湖的消息,这证实在
地道中所听到俞放鹤和姬苦情所说的并没有错,也更明白了江湖上的滔天巨浪已起,当然也
就更为俞佩玉的安危而担.心。尤其今天中午,她在阳关大道上陆陆续续的看到很多武林中
人追骑四出,在他们无意中流露出的口风就是要寻找俞佩玉,经此印证实在下容许她再存任
何侥幸的想法,而必须要尽速能见俞佩玉一面,以倾述自己在地道内所发现的各项秘密。这
些秘密当然是和俞佩玉有深切关连的,如果不将它揭穿,俞佩玉很容易就摸错了方向。其中
最重要的一项是姬苦情又一次的装死,如不揭穿,俞佩玉便很难认清楚“墨玉夫人”与姬苦
情究竟是敌是友?在朱泪儿感到寻找俞佩玉已临绝望境地时,被她想起凤三叔曾经提过高老
头的住处,好像正是这一带,但不能确定实在地方,所以她现在只能说是碰碰运气。现在的
朱泪儿已感腿软腰虚,如果不得到适当的休息和食物,她将很难继续支持下去。暮色低垂
中,她一面走一面朝前看……她终於发现了目标,小桥流水,竹篱人家,现已晚饭时分,那
竹篱内的茅屋竟没有炊烟冒出。她蹒跚而行,进入竹篱後开口问道:“请问里面有人么?”
  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朱泪儿一连唤了两三声还是如此。
  苦也!竟是没有人居住的空屋。
  “管他呢,进去找一点食物,吃饱了再想办法。”
  朱泪儿心里这样想着,伸手便去推那茅屋的木门。
  伊呀一声开了。
  一条黑影突然向她怀里猛窜,朱泪儿大吃一惊,但是这片刻的惊吓,随着“咪”的一声
而消失。
  原来窜进她怀里的竟是一只大黑猫。
  朱泪儿用手抚了抚。
  “猫咪乖,你的主人呢?”
  黑猫用绿油油的眼睛瞪着她。
  “咪……咪……”
  朱泪儿似乎忘了地不会说话,像哄小孩般的说:“该是肚子饿了罢,让我找一点东西
你。”
  伸手亮了火摺子,并将桌上的一盏小油灯点着。
  突然,竹榻上放的一件衣服引起了朱泪儿的注意,她是亲手替凤三叔缝制的,绝不会有
错。
  莫非这里就是高老头的住处?
  那真巧。
  凤三叔和高老头呢?
  朱泪儿高兴的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疲劳,而就在此时,怀里的黑猫突然一下窜出,像
箭也似的直向荒野中奔去。
  黑猫奔驰的神情好像怀着某项目的,朱泪儿疑心大起,於是跟着後面奔了过去。
  这时夜色已经深深笼罩大地,东方天际却升起了一轮明月。
  黑猫继续向前奔跑,并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朱泪儿,好像恐怕朱泪儿追赶不上,故意停下
来等等。
  朱泪儿大感惊异,也越发断定了黑猫必有目地,遂抖擞精神,紧紧跟随,看地究竟要将
自己引到什么地方?
  月辉普下原野一片银白,这帮了朱泪儿下少忙,可以很清晰的盯住那条黑猫。
  穿树林,绕小溪,迈田梗,翻山坡,那条黑猫仍旧往前奔跑着……
  突然,朱泪儿好像感到身後有异,当转身查看时,竟又没看到任何可疑情况。
  她并没有十分在意,又恐被黑猫甩脱了,所以只当那是人类在走夜路时常有的现象,於
是再将全部精神放在跟踪黑猫身上。
  约摸两三个时辰,一片山峦横阻眼前。
  那条黑猫回过脸来竟对朱泪儿“咪!咪!”大叫两声,然後速度突然加快,飞也似的朝
山上纵去。
  朱泪儿太累了,她现在已经没有追上黑猫的能力,但她还是挣扎着朝上攀登。
  苦也,还没有到达山腰,就在一眨眼功夫内,那条黑猫竟已不知去向了,而她却听到瀑
布雷鸣的声音。
  这片山峦范围太大了,而瀑布奔腾,震汤出空谷回音,此歇彼起,竟使朱泪儿难以辨清
瀑布所在的真实方向。
  朱泪儿这时有叫天天不理,叫地地不应的感觉。
  但是她没有丝毫埋怨。
  在她心中认为只要已经接近了寻找俞佩玉之路,这点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振作起精神,决定再往上走,最低限度也要将那只黑猫找到。
  蓦地,也就是在她刚起步的时候,她发觉背後竟伸过来一只美丽的手,竟一下将她的右
腕扣住了。
  深夜,荒山,那太骇人了。
  朱泪儿头皮一麻,而身下由己,竟被那只美丽的玉手一下拧过身来。
  糟,一定是碰上了山魅鬼怪。
  朱泪儿闪电掠过这个念头,但她视界中却出现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尤其是那高贵的
风仪。
  “啊呀。”
  不料当朱泪儿认清了那身穿黑衣的美丽女人时,竟比见了山魅鬼怪还要恐惧,吓带累,
一跤跌倒地上。
  她瞪大了惊恐的眼神:“你……”
  姬悲情笑着说:“不错,是我,你没有想到罢?”
  朱泪儿张口结舌,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姬悲情接着说:“我曾夸赞过你是好女孩,但怎么忽然不乖了呢?”
  她顿了一下又笑着说:“我只道你跟随海东青回山了呢,不料你竟害我扑个空。”
  朱泪儿突然挣扎着站起身来:“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指示?”
  声色俱厉,好像突然之间胆量大了许多。
  姬悲情说:“因为受我指挥的人一定不会吃亏,而你竟没有听我的话。”
  朱泪儿素性将腰一叉,冷笑道:“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吃亏,而且永远不会听你的话,也
就永远不会吃亏。”
  姬悲情笑道说:“那是你还没有发觉,等到发觉吃亏了,你就会後悔的。”
  朱泪儿一怔:“我听不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姬悲情说:“一定要我说明?……也好,可以让你增加一次教训。”
  朱泪儿猛的一个机伶,她似乎已经感到不妙。
  姬悲情接着说:“傍晚前你就被我盯踪了,而且还有我的很多夥伴。”
  朱泪儿急声道:“谁?人呢?”
  姬悲情仍旧笑着说:“噢,很多很多,俞放鹤、姬苦情、怒真人、富八爷、“飞驼”乙
昆……真是数不尽,他们都到瀑布那边去了,你知道是去做什么吗?”
  朱泪儿没有接腔,但是脸色正在变青。
  姬悲情又说:“他们是去拜访一位贵宾,而那位贵宾也就是你正在千方百计寻找的人,
没有你我们还找不到这个地方,想一想看,你算不算吃亏了呢?”
  朱泪儿像遭五雷轰顶,站在那里愣了。
  姬悲情笑着说:“我说的没有错,不听话的女孩总是要吃亏的,但愿不要继续下去。”
  朱泪儿没有理会她的冷言冷语,掉过头去凄声大叫着:“俞公子,是我害了你。”
  随着话声就朝山腰上飞扑。
  怪事情发生了。
  朱泪儿刚跑两步,身後竟出现一股极强的吸力,硬将她牵得登登登倒退回来。
  那仍旧是姬悲情的杰作。
  朱泪儿泪落如雨:“前辈,“阎王债”是我公布出去的,你可以杀掉我,请不要对付俞
佩玉。”
  姬悲情摇了摇头:“看起来爱情力量实在伟大,甚至於替死。”
  朱泪儿哭泣着说:“是的,我愿意死,只要不连累他……让我死一千次……一万次……
我都是甘心情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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