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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58 古龙(现代)
的错事为何还不能宽恕!
  俞佩玉黯然垂首,喃喃道:“我做错了么……我做错了么……”
  鱼璇早已看呆了,此刻才忍不住问道:“他究竟做了什么事?”
  俞佩玉霍然抬起头,厉声道:“你为何不问问你做了什么事?”
  鱼璇道:“我?”
  俞佩玉道:“为了区区几个石雕的玩偶,就将别人置之於死地,这就是你做出的错
事!”
  鱼璇大声道:“我不杀他,我就得死,是以我只有杀他,他若杀了我,我也是死而无怨
的,强者生弱者死,这本是江湖中人视为天经地义的事,身为江湖中人,就该将“生死”两
字置之度外,你既涉足江湖,总有一天也会因此而杀人的,又何必将生死之事看得如此严
重。”
  俞佩玉沉默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得对,身为江湖中人,就该将生死
置之度外,可是……你既不怕死,为何要怕那富八爷呢?”
  鱼璇的脸也红了红,道:“不怕死的人,也曾怕鬼的。”
  俞佩玉道:“他难道是鬼?”
  鱼璇叹道:“在我看来,他简直比鬼还要可怕得多。”
  他接着道:“此人姓富,江湖中人在背後都偷偷叫他“为富不仁”,但当着他的面,却
没有一个人敢提起这四个字,有一次“洛阳府”的金刀陈雄无意中说漏了嘴,刚走出大门,
就口吐鲜血……”
  俞佩玉忽然道:“他是不是有个妻子,叫富八奶奶。”
  鱼璇道:“不错,据说这位富八奶奶倒是位贤淑慈祥的妇人,而且礼佛至诚,从不愿看
到杀生,是以富八爷杀的人大多是走出门後才死的。”
  俞佩玉眼睛里闪着光,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毕竟还是想起来了。”
  鱼璇忍不住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俞佩玉没有回答这句话,只是笑了笑,道:“此人倒很有趣,我也想去拜访拜访他。”
  鱼璇失声道:“有趣?……我的老天,你居然说这人有趣……等你见到他时,就知道他
是不是有趣了。”
  他眼睛扫过那铁盒子,脸上变了变颜色,嗄声道:“但这里只有一份礼,你若也想去俞
佩玉道:“你送你的礼,我去我的。”
  鱼璇道:“可是……不送礼的人,怎么进得了他的门?”
  俞佩玉又笑了笑,道:“我用不着送礼,因为我只不过是你的跟班,堂堂的一大门派掌
门人,路上带个跟班的总该很平常吧。”
  口口口
  富八爷住的地方叫“雅叙园”。
  这世上越是贪财好货的侩,越喜欢自鸣清高,附庸风雅,“雅叙园”也和世上大多富豪
人家所建的庄院差不多,屋子都盖得特别坚固,特别大,彷佛要在里面住几百年似的,却忘
了人生百年,死了还是要入土,而且最多也只不过能占七尺土。
  这些都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奇怪的是庄院中的人。
  一走进“雅叙园”的门,就可以看到很多青衣小帽的家丁,大宅大院中家丁自然很多,
这也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这些人虽都是男人,而且虽然都有些武功,但走起路来却是扭扭捏捏的,就像
是大姑娘。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迎了过来,矮个子白白的脸,脸上长着几粒白麻子,眼睛直往俞佩
玉这边瞟,彷佛在向他飞媚眼。
  向他飞媚眼的可真不少,但男人向他飞媚眼这倒还是头一次,俞佩玉简直恨不得将他这
双眼珠子挖出来。
  那高个子手叉着腰,瞟着鱼璇道:“你是谁呀?来干什么呀?”
  他说话的声音又尖又细,说话时腰还在不停的扭来扭去,若不是脸上还有胡渣子,别人
实在分下清他是男是女。
  鱼璇乾咳了两声,道:“在下南海鱼璇,特来向富八爷祝寿。”
  那高个子抿着嘴一笑,道:“哦,原来是鱼大掌门呀,大掌门的礼带来了没有呀?”
  鱼璇道:“礼物已备妥,就请贵菅家通报。”
  高个子的眼睛也往俞佩玉一瞟,道:“这位是什么人呀,又是来干什么的呀?”
  他每说一句话,却带个“呀”字,而且还说得阴阳怪气,叫人听了简直恨不得一拳将他
满嘴牙齿都打光。
  但性情如烈火的鱼璇到了这里居然连一点脾气也没有了,陪笑道:“他叫鱼二,乃是我
门下长随,还请贵管家多多关照。”
  高个子吃吃笑道:“原来是鱼二哥呀,长得可真俊呀,不知道有没有媳妇了呀?”
  那矮个子忽然拉住了俞佩玉的手,咯咯笑道:“大掌门进去拜寿,这位鱼二哥就陪我们
在外面聊聊吧。”
  他的手湿湿的,黏黏的,放在俞佩玉的手上,就像是一口浓痰,叫人甩也甩不掉,擦又
不敢擦。
  俞佩玉几乎忍不住吐了出来。
  幸好这时大厅中又有个人赶出来,道:“八爷听说鱼大掌门来了,快请带着礼物入厅相
见。”
  鱼璇赶紧道:“是,是,是,在下这就去了。”
  他抢先往里走,走上石阶,才回头道:“鱼二,你还不将礼物捧上来。”
  俞佩玉这才松了口气,鱼璇总算为他解了围。
  那矮个子似乎还舍不得放开他的手,还在悄笑道:“等会儿可别忘了出来找我,我叫小
乖。”
  “小乖”,这混帐居然叫小乖。
  俞佩玉真恨不得先给他几个耳刮子,再他几脚,心里又想吐,又想笑,只有含糊的答应
着,抢着往大厅里走。
  大厅里已坐着八九个人了,这些人的像貌都很有气派,衣着也很华贵,显然都是很有身
份的人。
  但在这里,他们却都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大厅正中,早已摆着寿堂,坐在寿堂前的自然就是富八爷和富八奶奶了,只见这位威名
赫赫的富八太爷竟是个奇形怪状的老头子。
  其实他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既不驼,又下跛,耳朵一边一个,鼻子也没有长到眼
睛上去。
  但也不知怎地,他就是叫人瞧着不顺眼。
  那位富八奶奶倒是个富富泰泰的妇人,只不过脸上的粉擦得多了些,但越老的女人粉擦
得越多,这本也是人之常情,世上的女人脸上若都没有皱纹,又不黑,那么做花粉生意的只
怕早就会都跳河了。
  口口口
  鱼璇走进了大厅,虽然也想在别人面前摆出一派掌门的架子来,但腰却偏偏挺不直,躬
身道:“南海後辈鱼璇,特来向八爷拜寿,祝八爷万寿无疆。”
  富八爷皮笑肉不笑的歪了歪嘴,道:“这么远赶来,也难为你了,坐坐坐。”
  他说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叫人听了全身都不舒服。
  但等到鱼璇将那铁匣子捧上去,他笑容立刻就变得好看多了,只见他拿起了个一尺多高
的小人,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眼睛已眯成了一条线,一连说了十七八个“好”字,拍着鱼
璇的肩膀笑道:“好极了,好极了,请坐,快请上坐,难为你,竟找得到这么好的东西来送
给我,今天这桌酒的上座你是坐定了。”
  这么样一说鱼璇固然是受宠若惊,坐在两旁的那七八位武林大豪,面上却不禁露出惊奇
不平之色。
  到富八爷这里来拜寿,既不分尊卑,也不分长幼,谁的礼送得贵重,谁就是上座,这就
是不成文的规矩,人人都知道。
  坐在上座虽然也不会多长一块肉,但武林中人讲究的就是面子,喜欢的就是这调调儿。
  何况能接到富八爷帖子的人就不会是穷光蛋,来的这些人不是大帮大派的掌门人,也是
大镖局的镖主,大山寨的瓢把子,大家千辛万苦找了份礼物来,不但是想博富八爷的欢心,
也想在人前露露脸。
  这些人送的可说无一不是价值万金的奇珍异宝,其中有一人送的是十八颗龙眼般大,的
夜明珠,每颗珠子都同样大小,放在没有灯光的地方,也会莹莹生光,挂在身上不点灯也可
看书。
  还有一位送的九龙玉杯,到了阴天杯上就会兴云布雾,天气一转晴立刻就会云收雾散,
清水倒在杯子里也会变成醇酒。
  这两样宝物纵然是皇宫大内也找不出配对的来,他们拿出来送给八爷,心里虽然肉疼,
但也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把别人全都压下去,以後跟别人说起,面上也大有光
采。
  谁知鱼璇只送了几个石头雕成的小人就将他们全部压倒了,他们实在看不出这些石头人
究竟有什么好处。
  大家心里嘀咕,肚子却越来越饿。
  原来这时早已到了吃饭的时候,大家千里跋涉来到这里,连杯茶都没得喝,只望能快些
开饭。
  谁知富八爷连一点开饭的意思都没有,闭着眼睛,竟似睡着了,每个人肚子虽都已饿得
前心贴着後背,但有谁敢吵醒他。
  幸好富八奶奶还有世人心,悄悄唤了个人过来,道:“老爷子吃饭的时候还未到,客人
们还来,想必都有些饿了,你走到後面厨房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点心先拿出来,让客人们垫
垫底。”
  大家听了这话,就像如蒙大赦,不由自主从心底长长吐出了口气,只觉这位富八奶奶看
起来好像突然年轻了十几岁,而且越看越顺眼。
  过了半晌,果然有两个人托了两大盘热气腾腾的点心出来,远看倒真还像样,走近些一
看,原来只不过是两大盘棒子面蒸的窝窝头。
  棒子面窝窝头若也能算是“好吃的点心”,那么白面馒头简直就可算是“山珍海味了。
富八奶奶似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勉强笑着道:“点心虽不好,但各位还是将就用些吧,八
爷这一觉也不知要睡到什么时候。”
  这些武林大豪几时吃过窝窝头,但是一听开饭的时候还遥遥无期,不吃也没法子了,不
吃也是白不吃。
  俞佩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只见富八奶奶也在笑,他倒真有些担心,只怕富八奶奶脸上的粉都一片片掉下来,粉掉
下来後,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连想都不敢想。
  幸好富八奶奶脸上的粉就好像是用浆糊黏上去的,无论她怎么笑,那么厚的一层粉居然
纹风不动。
  再看那些武林大豪们,平时大鱼大肉的吃着,还嫌吃腻了,此刻却捧着黄巴巴的窝窝头
啃得津津有味。窝窝头旁边还有咸菜,大家嘴里吃得又咸又乾,只有拚命喝水,不喝水倒也
罢了,几碗水喝下去,肚子里立刻造了反,就好像有人在肚子里吹气球,方才是饿得难受,
现在却是胀得难受。
  只有几个人肚子里雪亮,知道富八爷这是想先用窝窝头塞饱他们,等会儿好菜端上来
时,好让他们乾瞪眼,吃不下。
  这几人只吃了两口,就住了手,宁愿多挨片刻,他们倒真没有猜错,大家的肚子一发
胀,富八爷立刻就醒了,连声道:“快开饭,快摆酒,客人们早就饿了,你们还等什么?”
  几个聪明人心里暗暗好笑,觉得方才吃了窝窝头的都是傻瓜,少时酒菜摆上来,这几人
更得意。
  因为第一道菜就是红煨排翅,在灯下闪闪的发着红光,别说是吃,就连瞧瞧也觉得蛮过
瘾的。
  吃了窝窝头的人已开始後悔,没有吃的人挤眉弄眼,只等主人一声请,就给他个“乱筷
齐下”。
  菜是好菜,酒,也是好酒。
  酒壶一端上桌,便有一阵阵酒香扑鼻而来。
  有些人心里又算得渝快了些,暗道:“你这小气鬼虽塞饱了我们的肚子,让我们吃不到
好菜,但我们肚子里有了货,至少酒总可多喝个几杯了吧。”
  只见富八爷端起酒壶,嗅了嗅,突然正色道:“色是头上刀,酒是穿肠药,狄仪造酒
时,黄帝就曾说:“後世必有因酒亡国者”。可见喝了酒实是百害而无一利,各位都是我的
上宾,不远千里而来送礼给我,我怎么能害各位呢?那是万万不能,万万不能……“他挥了
挥手,道:“还下快替客人们的杯子里斟上糖水,糖也莫要放得太多,吃了糖,牙齿不
好。”
  大家面面相觑,喜欢喝酒的人闻到酒味时已经喉咙里一直痒到心里,此刻简直气得连血
都快要吐了出来。
  富八爷也替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他自己倒的是酒,喃喃道:“我老了,早已活够了,就算被酒害死也没关系……来,
来,来,我先敬各位一杯……再来一杯。”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三十八章 奇峰迭起>>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三十八章 奇峰迭起
  喜欢喝酒的人眼睛看着别人喝酒,自己喝的却是红糖水,那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喝酒的
人做梦都不会想得到。
  富八爷几杯酒下肚,居然也满面春风起来,笑道:“糖水总比酒好喝得多了吧……呵
呵,哈哈,来,来,请用些菜。”
  几个“聪明人”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不等他话说完,早已拿起筷子。
  谁知富八爷突又沉下了脸,厉声道:“这菜是谁端上来的?莫非是想害人吗?”
  几个“聪明”人一听话风不对,一颗心又在下沉了下去。
  有个人终於忍不住了,陪笑道:“这菜又有何不妥?”
  富八爷正色道:“各位有所不知,油腻之物最是伤身,常言说的好,青菜豆腐保平安,
尤其我辈武林中人,吃多油腻,纵不泻肚子,也难免变得臃肿,人一臃肿,行动就难免有所
不便……”他顿了顿接道:“行动不便,若与人交手时,武功就难免要打折扣,各位远道而
来,若因吃了我的菜而有什么三长两短,却叫我如何对得起各位。”
  他不但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光明正大,完全是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大家虽听得哭笑不
得,气破肚子,却也无言可驳。
  富八爷将一盆排翅全部搬到面前,叹了口气,道:“但我这老头子吃些却没关系,反正
我已是行将就木的人,还怕什么。”
  只见他一口酒,一口菜的吃着,还不住叹着气,喃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为了
许多朋友的好处,我就算受些罪也是应该……各位请,请用糖水。”
  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瞪小眼,嘴里虽不敢说话;心里只希望将这小气鬼活活
胀死。
  俞佩玉这才知道“为富下仁”这四个字是怎么来的了。
  他也曾见过不少贪财的人,也知道贪财的人必定很小气,但像这位富八爷……他实在想
不通这人怎么生出来的。
  就在这时,突听一人笑道:“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受的罪太多了,让我也受
些吧。”
  这正是每个人心里想说,又不敢说的话,此刻听到有人居然真说了出来,只觉痛快已但
是大家又不禁暗暗替这人担心,他竟敢在富八大爷面前说这种话,岂非正如在老虎头上拍苍
蝇。
  富八爷面上果然已变了颜色,“啪”的,放下筷子,冷笑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好朋
友,我的好朋友都死光了,你是谁?”
  只听那人笑道:“小弟专程来为八哥拜寿,八哥怎地还未见就要咒小弟死呢?”
  他第一次说话的时候,大家就觉得这人就在附近,却偏偏见不到,现在第二次说话,大
家反而觉得他在很远了。
  但等到最後一个“呢”字说出来,门口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影子。
  口口口
  这人很高、很瘦,穿着件下青不灰,又像青,又像灰的长袍子,腰胖系着根杳黄色的丝
绦,悬着柄形式奇古的剑。
  他头上戴着顶竹笠,这顶竹笠就像是个盆子,将他连头带脸一齐盖住,别人瞧不见他的
脸,他却可以瞧见别人。
  富八爷像是已认出了他,连富八奶奶的神情都已有些异样,幸好脸上涂着的那层粉帮了
她的忙,她脸色就算变了,别人也看不出。
  青袍佩剑的人已摇摇晃晃走了进来,笑着道:“故人远来,八哥难道连个座位都不赏
么?”
  富八爷的脸色就像是鞋底,道:“坐,坐,坐。”
  他一连也不知说了多少个“坐”字,却没有动一动。
  青袍客道:“噢,我明白了,八哥的规矩是要上坐,先得送礼,不送礼的人非但没位子
坐,只怕连屁股都要被打得开花。”
  他在身上摸了摸,又道:“小弟却偏偏忘了备礼来,怎么办呢?……。噢,对了,常言
道:秀才人情纸半张,礼轻人意重,是吗?”
  摸了半天,他居然摸出张又皱又脏的纸条,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居然将这张纸送
到富八爷面前,还笑着道:“却不知这份礼够不够。”
  这时连鱼璇的脸色都变了,有人送来南海珊瑚,还不免呕血而死,这人只送来半张破
纸,富八爷不打破他脑袋才怪。
  谁知怪事真的出现了。
  富八爷竟点着头道:“够了,够了,够了……”
  青袍客道:“八哥既然说够,那么就该让小弟坐不来受罪了吧。”
  说着说着,突然一伸手,拎起了一个人的脖子。
  这人外号“半截山”,顾名思义,就可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了,此刻被青袍客随手
一拎,竟像是小鸡般被拎了起来,全身的气力一下子就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也不知怎地就被
拎到门口。再看那青袍客已坐在他位子上,眨眼间就将那盆剩下的鱼翅吃得乾乾净净,又拿
起酒壶,如长鲸吸水般一吸而尽。
  富八爷竟只是眼睁睁的瞧着,动也不动。
  青袍客咂了咂嘴,长长吐出口气,笑道:“这么好的罪,小弟倒真有好久没有受过了,
八哥还有什么罪,不如索性一并拿上来,让小弟一并受了吧。”
  富八爷脸上阵青阵白,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亏你们还算是有头有脸的江湖道,见
了田大爷进来,竟还敢大剌刺的坐着,也不问安行礼。”
  群豪本当他发怒的对象是这青袍怪客,谁知他却拿别人当作出气筒,只有俞佩玉暗暗好
笑,知道这小气鬼又用了条“调虎离山”之计,他这么样一发脾气,酒菜就可以省下来了。
  鱼璇的眼睛早就盯在青袍客腰畔那柄剑上,此刻突然长身而起,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
道:“尊驾既姓田,不知和那位一剑镇天山,威名动八表的“神龙剑客”田大爷有何关
系?”
  青袍客先不答话,却缓缓将头上竹笠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瘦削的脸,这张脸远看本极英
俊,但脸上的刀疤剑疤少说也有十来条,衬着他毫无血色的皮肤,灼灼有光的眼睛,使得这
张脸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凄秘可怖之意。
  鱼璇一见到这张脸,立刻退後三步。
  群豪竟也全都为之耸然动容,离座而起。
  鱼璇躬身道:“果然是老前辈。”
  青袍客笑了笑,道:“不敢,在下正是田龙子。”
  他一笑起来,满脸的刀疤似乎都在蠕蠕而动,更平添几分诡秘,令人再也不敢多瞧一
眼。
  俞佩玉不但也已久闻此人乃是十大高手中行踪最飘忽,出手最辛辣的,而且也已领教过
他门下子弟田际云的武功,此刻不由得多瞧了他们两眼。
  田龙子火一般的目光也盯在他脸上,似笑非笑,缓缓道:“这位少年朋友尊姓?”
  鱼璇抢着陪笑道:“他叫鱼二,乃是在下的长随。”
  田龙子长长的“哦”了一声,冷冷道:“尊驾倒真是一表非凡,想不到你的飞鱼门下竟
有这样的人物。”
  他又上下瞧了俞佩玉两眼,目光忽然盯在鱼璇脸上,道:“听说“武林八美”俱已落在
阁下手中,不知是真是假。”
  鱼璇垂下了头,眼睛瞟着富八爷,呐呐道:“这……咳咳……”
  田龙子拊掌笑道:“我明白了,难怪富八哥将阁下奉为上座,原来阁下已将“武林八
美”拿来送作寿礼。”
  大家心里却在奇怪。
  “难道那些石头人就叫做武林八美?”
  只听田龙子笑道:“八爷,小弟喝酒吃菜,八爷难免心疼,现在小弟只求将那“武林八
美”借来瞧瞧,八爷总不该再心疼了吧。”
  富八爷沉着脸,一言不发。
  田龙子也沉下了脸,道:“小弟只不过想瞧瞧而已,又不会瞧掉她们一块肉的。”
  富八爷脸一阵青一阵白,突又一拍桌子,大声道:“田龙子,你莫以为我真的怕你,百
步神拳也未必就会败在你那“进步连环,游龙十八式”之下。”
  田龙子淡淡道:“但也未必能胜,是么?”
  富八爷道:“哼!”
  田龙子点头一笑,道:“小弟早已知道,没把握的架,八哥是绝不打的,所以不如还是
让小弟瞧瞧吧,小弟保证绝不染指。”
  富八爷咬着牙,富八奶奶却笑道:“田大哥说话素来言而有信,你就让他瞧瞧又有何
妨?何况客人们也都早就等着想见识见识“武林八美”的妙处了。”
  这句话说出来,大家更真将这位富八奶奶当作可人意的老太太。
  富八爷沉默了很久,终於摇手道:“好,去取我的水晶盆,装一盆清水来。”
  看“武林八美”又要清水何用?
  大家心里好奇,也只有沉住气等着。
  水晶盆自然是透明的,约摸有两尺长,在灯下闪闪生光,映得盆中的清水也变得绚烂而
多采。
  屋子里没有一个不识货的人,一见这水晶盆,就知道也是件稀奇的古物,但谁也不知道
富八爷要这水晶盆有什么用。
  只见富八爷将这水晶盆摆在桌上,缓缓道:“这三十年来,江湖中人材辈出,成名的英
雄也不知有多少,但真正江湖公认的绝色美人,三十年来只不过仅有八个,她们的身份和年
龄虽不相同,但直到今日为止,还是能倾倒众生。”
  他又捧着那铁匣子,接着道:“鱼岛主送来的,就是这八位美人的雕像。”
  听到这里,大家都不禁觉得很失望。
  事实上,纵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雕像,也引不起这些人的兴趣来的,雕像总归是雕像,谁
也想不通一座死的雕像有什么好看。
  富八爷道:“这雕像虽是雕像,但却跟别的雕像不同,别的雕像是死的,这雕像却是活
的。”
  雕像竟会是活的?
  这时富八爷已取出个雕像,放在桌上,道:“各位可认得她是谁么?”
  只见这雕像果然刀法细致,栩栩如生,就连双眉毛发都根根可数,一张脸自然更是雕得
眉目如画,美如天仙,身上穿的却是塞外蒙族少女的装束,异族佳丽的打扮,看来别有一番
风味。
  田龙子笑道:“这位姑娘莫非是人称“塞上奇花”红牡丹?”
  富八爷冷冷道:“不错,到底还是你见多识广。”
  田龙子微笑道:“这位红牡丹乃是密宗第一高手“红云大喇嘛”的爱宠,不但姿容绝
出,而且生具内媚,也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神魂颠倒,只求能一亲芳泽,只可惜红云大喇嘛是
个醋子,连瞧都不许别人瞧她一眼。”
  富八爷面上露出得意之色,道:“但我们现在却可瞧个仔细,瞧个明白。”
  他嘴里说着话,已将那雕像放入水晶盆中。
  雕像入水,竟真的像是立刻就变成活的了。
  最妙的事,她身上的衣裳也一件件在褪落……
  到最後只见一个玲珑剔透,赤裸裸的绝色美人载沉载浮,在晚霞般的光辉中,翩翩起
舞。
  富八爷情不自禁,拊掌大笑道:“红云将之视为禁脔,无论谁瞧了她一眼,他就要找人
拚命,但我们现在却可将她玩之看之,调之弄之……”
  群豪中大多数人已看成目定口呆,连口水都几乎要流了不来,只有一两个脑袋比较清楚
的,才觉得这位富八爷的心理必定有些毛病但这毛病只怕也是大多数男人都有的毛病。
  “昼饼充”,虽然明知是假的,却也比完全没有的好。何况,偷,还不如“偷不着”
哩。
  田龙子笑道:“一人扬舞,不如两人对舞,八哥何不替她找个夥伴。”
  富八爷道:“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他目光在盒子里一扫又道:“红牡丹年龄实已不小,我已找个年轻的跟她对舞了。”
  他又往盒子里拿出个雕像来,投入水中,笑着道:“各位可知道江南第一美人是谁么,
我现在就要江南第一美人和塞上第一美人对舞,除了在我这里,各位这一辈子都休想有此眼
福。”
  他话未说完,俞佩玉脸色已变了。
  此刻被投入水晶盆的,不是林黛羽是谁。
  只见“林黛羽”在水中飘飘曼舞,眉梢眼角,似带笑意,眼波流动,又彷佛正在向俞佩
玉叙说着她的委屈。
  俞佩玉那里还忍得住,当然冲过去,一脚将桌子翻。
  群众又惊又怒,纷纷走避,只道这小子八成是发了疯,所以自己想找死,鱼璇更是顿时
面色如土。
  连富八爷都吃了一惊,他实也未想到这小子敢在他面前撒野,只有田龙子似笑非笑的瞧
着俞佩玉,似乎已看出了他的来历。
  富八爷怔了半晌,不怒反笑,点着头道:“好,很好,你既然不想活了,我如何不成全
你?”
  他将翻倒的桌子又推开了些,拍了拍在他身上的水,一步步向俞佩玉走了过去……
  大家想到他“百步神拳”之盛名,此刻盛怒之下,出手一击,其威力也不知会有多可
怕,都不禁走远了些,好像只要一沾着俞佩玉,就会倒楣。
  鱼璇倒有些义气,似乎想替俞佩玉挡一挡,但又有些不敢,犹豫之间,已被田龙子拉
住。
  这么多人里面最镇定的反而是俞佩玉。
  他的怒气纵未平息,别人也看不出来,富八爷往这边走,他既未迎上去,也未後退,只
是淡淡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还是请尊夫人自己出来吧。”
  这句话说出,大家又觉得很奇怪,富八爷的“百步神拳”天下皆知,倒从未听说过富八
奶奶也有一身惊人的绝技富八爷自己的脸色反倒变了,就好像突然被人踩了一脚,失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俞佩玉冷冷道:“我的意思你不明白?还要我说出来?”
  方才不可一世的富八爷,此刻竟突然变得呆若木鸡。
  再看那位富八奶奶,面色虽没什么改变,但脸上的粉却簌簌的往下掉,就好像地震时墙
上的粉灰剥落一样。
  俞佩玉笑了笑,自地上拾起了那雕像,悠然道:“其实你们也未必真想得到此物,你们
两人的兴趣反正都不在女人,只不过别人既然送来,你们也不能不要而已,是么?”
  富八爷脸如死灰,一步步向後退,嗄声道:“你……你怎会知道的?”
  俞佩玉还未说话,富八奶奶突然抢出三步,一拳打了过来,她拳势还未到,已有一股强
劲的拳风向俞佩玉当胸压下。
  谁也想不到文文静静、和和气气的富八奶奶,一出手竟有如此可怕,只见俞佩玉身形滴
溜溜转了几次,才堪堪化解开这一拳的力道,但富八奶奶一着占得先机,後着立刻源源而
至。
  俞佩玉几次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步步後退,先求自保,就在这时,看见剑光一
闪,如惊虹厉电。
  又听得富八奶奶一声惊呼,凌空翻身,退後两丈,眼睛快的已看出她前胸衣襟已被剑锋
划破,露出了胸膛。
  平坦的胸膛上,还长满了黑茸茸的胸毛。
  田龙子持剑当胸,仰天大笑道:“我猜的果然不错,富八奶奶果然也是个男的……”
  群豪这才真的怔住了。
  只见富八爷的身子似已缩成了一团,富八奶奶拚命想用衣襟掩住胸膛,神情之狼狈,既
可笑,又可怜。
  其实他两人本来有十成武功,现在还是有十成武功,本来若是可以和田龙子一拚,现在
还是可以和田龙子一拚,只不过一个人做的丢人事若是骤然被揭穿,心里难免有些发慌。
  何况这秘密他们已隐藏了数十年,知道这秘密的本来只有一个人,这人却早已死了,如
今这年纪轻轻的毛头小伙子却一下子就说了出来,他们实在想不通这小伙子是怎会知道这秘
密的,越是想不通就越觉得可怕。
  他们自己一害怕,别人自然就不怕他们了,有的甚至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田龙子人笑
道:“难怪你们庄子里养的全是些不男不女的妖怪,原来你们自己就是妖怪,男人居然有兴
趣娶个男人做太太,这倒也是天下奇闻,从来未见。”
  突听一人道:“他喜欢娶男人做老婆,是他自己的事,就算他喜欢娶猴子做老婆,也由
得他高兴,只要他不娶你做老婆也就罢了,你凭什么管他的闲事。”
  话声中,已有一个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这人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就好像有几天没吃过饭了,但走路的派头却大得很,只可惜
一张乾瘪的脸上,皮肤却软软的挂了不来,活脱脱就像是一只被人放了气的气球,身上穿的
衣服质料虽极好,但却足足可以装下他三个人,若说这件衣服不是偷来的,只怕谁也不相
信。
  敢和“神龙剑客”顶撞的人,这世上可真不多,大家本以为来的人,必定又是位什么了
不起的大人物,都不禁有些提心吊胆。
  谁知进来的却是这么样一个窝窝囊囊的怪物,看来无论谁一巴掌就可以将他打到阴沟里
去。
  田龙子又好气,又好笑,脾气反倒发不出了,笑嘻嘻道:“看来阁下想必也娶了个男人
做老婆,只因像阁下这样的人材,天下只怕再也不会有女人肯嫁给你。”
  这句话说出,大家又不禁笑出声来。
  那怪人脸上却连半点表情也没有,只因他脸上的皮实在太松了,就算他的骨肉在动,这
张皮也动下了。
  只听他哈哈大笑了三声,道:“就算我娶了个男人做老婆,也与你无关,你也管不
着。”
  别人是“皮笑肉不笑”,他却是“肉笑皮不笑”,他笑得声音虽大,脸上却还是一副没
精打采的模样,笑的人彷佛根本就不是他,那笑声就像是从一个很稀奇古怪的地方发出的。
  大家本觉这人很滑稽,现在又不禁觉得他有些可怕了。
  田龙子轻咳了两声,道:“男人若总是娶男人做老婆,那女人该怎么办呢,这闲事就是
管定了。”
  那怪人道:“你管定了?”
  田龙子道:“不错,我菅定了。”
  “管”字刚说出,“定了”两字尚未出口,就听得“僻,啪”两声,声音是既清又脆。
  田龙子左右两边脸上又各各多了五个红指印,就像是用朱砂在脸上划出来的,就连他自
己也不知道怎会挨了这两巴掌。
  他只觉左边脸上“吧”的一声,身子就要往右倒,但右脸上也及时挨了一巴掌,身子又
站稳了。
  再看那怪人还是垮稀稀的站在那里,阴阳怪气的瞧着他,若说这两巴掌就是他打的,实
在很难叫人相信。
  田龙子简直好像在做梦,幸好脸上并不觉得疼痛。
  奇怪的是,大家却在瞧看他的脸,目中却露出了惊骇之色,那模样就和见到鬼差不多。
  田龙子不由自主往脸上一摸,才发觉自己脸上已肿起了五道指印,一摸上去,比火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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