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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51 古龙(现代)
  朱泪儿道:“哦?”
  唐琪道:“前天晚上,她的确因为一件事要来找那唐……唐无双,走到门外时,她也的
确停住了脚步,因为那时我正在屋里说话。”
  朱泪儿道:“她瞧见你杀死了那唐无双,自然大吃一惊,你发现她在门外,就只有出来
将这秘密告诉她,是吗?”
  唐琪苦笑道:“正是如此。”
  朱泪儿道:“我只奇怪,你们为什麽不肯将这件事的真象说出来呢?”
  唐琪道:“只因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这件事其中还有那麽多曲折,更不知道连那唐无双也
是别人假扮的。”
  朱泪儿冷笑道:“你们不愿让外人知道你们唐家的人为了争权而内哄,为了保全唐家无
瑕的名声,就只有牺牲俞佩玉了,是吗?”
  唐琪只有长叹,因为她实在无法回答这句话。
  朱泪儿瞪着唐琳,缓缓道:“二姑娘,我还要请教你一件事。”
  唐琳垂着头,似乎永远再也不肯抬起。朱泪儿道:“你若要找个替死鬼,随便找谁都可
以,为什麽一定要找俞佩玉呢?你和他又有什麽过不去?”
  唐琳头垂得更低,目中又已流下泪来。
  唐琪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道:“你们若一定要她说,不如还是让我替她说出来吧。”
  朱泪儿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莫非这也是大姑娘你的意思吗?”
  唐琪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若是我的意思就不会这麽样做了,只因俞公子虽然是
位少见的美男子,但我还并未看在眼里。”
  她似乎也被朱泪儿激怒,说话也尖刻起来。
  朱泪儿反而笑道:“那很好,我就希望他在别的女人眼里是个丑八怪,天下的女人,若
都和唐大姑娘一样,我就安心了。”
  唐琪望着她,目中的怒意又渐渐消失,因为她已发觉朱泪儿只不过还是个孩子,只不过
拚命想装大人而已。
  她笑了笑,又叹息着道:“可是我这妹妹却对俞公子……”
  唐琳忽然冶起头,嗄声道:“大姐,你……你怎麽能……”
  唐琪柔声道:“为什麽不能?”个少女对一个少男锺情,绝不是件丢人的事,我们为什
麽不能说出来。“唐琳身子颤抖着,面靥已红如朝霞。朱泪儿瞪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
她害俞佩玉,只为了喜欢俞佩玉,那麽她这种喜欢的法子可真叫人有点吃下消。”
  唐琪道:“她对俞佩玉一往情深,知道俞公子已和姑娘你成了亲,她心里的悲痛,自然
可想而知,再加上家门出了如此不幸的事,她怎麽受得了。”
  她凝注着朱泪儿,缓缓道:“姑娘你想必知道,爱和恨之间的距离是多麽微妙,若换了
姑娘你处在她这样的情况中,只怕也会这麽样做吧。”
  朱泪儿默然半晌,瞟了正在发愣的俞佩玉一眼,幽幽道:“我只怕做得比她更毒辣。”
  唐琪道:“何况,她也只能说俞公子,否则别人就不会如此轻易相信她的话了。”
  朱泪儿道:“为什麽?”
  唐琪叹道:“只因她已经为俞公子受过很大的罪了,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後来并没有造
成太大的影响,她只怕早已被家法处置……”
  听到这里,俞佩玉再也忍不住了,动容道:“她将银花娘带入唐门制造暗器的秘密,难
道就是为了我。”
  唐琪黯然一笑,道:“俞公子既然也知道这件事,就更应该原谅她才是。”
  俞佩玉望着已泣不成声的唐琳,也不知该说什麽。
  朱泪儿却走了过去,柔声道:“二姑娘我本来很恨你的,可是现在,我只有对你同
情……”
  唐琳忽然跳起来,嘶声道:“我不要你同情,不要你可怜,我恨你,我恨你……”
  她挣扎着想冲出去,但闭穴未解,又仆地跌倒。
  朱泪儿咬着嘴唇,凄然一笑,道:“你用不着恨我,我说我是他的妻子,也只不过是自
己在骗自己罢了,其实他心里只有那位林黛羽姑娘,我和你一样都是可怜人,我……
我……”
  说着说着,她也流下泪来。
  唐琪望着她们,目中也已泪光盈盈,喃喃道:“冤孽,冤孽……”
  她忽然抬头瞪着俞佩玉,冷冷道:“俞公子,看来你害的人可真下少呀。”
  俞佩玉眼睛发直,喃喃道:“我害的人不少,我害的人不少……”
  他对这句话翻来覆去也不知说了多少次,只因除此之外,他实在已无话可说,何况他无
论怎麽说,唐琪也绝不会同情他的。
  唐琪扶起了唐琳,道:“现在,我的话已说完,俞公子你已可请便了。”
  她似乎连看都已不愿再看俞佩玉一眼,连朱泪儿都想不到她的态度怎会忽然变得如此冷
淡。
  却不知这种叁十多岁的老处女,对无情无义的男人最是深痛恶绝,就好像自己也上过男
人一百多次当似的。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俞佩玉并没有错,只不过她拒绝承认这事赏而已,只因她恨的并不
是俞佩玉,而是男人。朱泪儿见到她已扶着唐琳走回去,忍不住道:“唐姑娘,你已准备将
这秘密宣布出去了麽?”
  唐琪道:“不准备。”
  朱泪儿道:“那麽……那麽你将这秘密告诉我们又有什麽用?”
  唐琪道:“为什麽没有用。”
  朱泪儿着急道:“别人若不知道这其中真相,岂非还是要认为俞佩玉是杀死唐老庄主的
凶手?”
  唐琪冷冷道:“他对你既然无情无义,你何苦还要如此关心他。”
  她嘴里说着话,竟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朱泪儿了怔了征,想去追,俞佩玉却拉住了她,道:“算了,让她走吧。”
  朱泪儿大声道:“算了?这种事怎麽能算了呢?你难道喜欢一辈子被人当作杀人的凶
手?”
  俞佩玉默然半晌,苦笑道:“我身上背负的冤名反正够多了,再加这一件也没什麽关
系。”
  朱泪儿跺脚道:“有时我真不憧你这人是怎麽搞的?别人害了你,你一点也下生气,别
人替你急得发疯,你自己却一点也不着急。”
  俞佩玉笑了笑,道:“你既然认为我对你无情无义?又何必如此关心我。”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三十三章 互斗心机>>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三十三章 互斗心机
  朱泪儿听了俞佩玉的话,又怔了怔,忽然掩面痛哭起来,又跺着脚道:“你难道认为我
那话不该说的?你心里难道不是只有林黛羽?我难道说错了?难道错怪了你?”
  俞佩玉什麽话也不说了。
  哭了半晌,朱泪儿似也觉得哭够了,喃喃道:“也许是我错了,我又多嘴,又好哭,又
时常说错话惹你生气,你为什麽还不抛下我一个人走呢?”
  俞佩玉还是什麽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朱泪儿也就乖乖的跟着他走了出
去。
  不说话岂非正是对付女人最好的法子。
  口口口
  俞佩玉知道走出地道就是那荒凉的庙宇,俞放鹤的属下们掳走了唐无双,杀了唐??,也
就在那庙宇,俞佩玉初次见到郭翩仙,他不禁又想起了那被情所苦的少女锺静来。
  他们现在到那里去了呢?是生是死?
  他又想起了银花娘,想到她凄惨的结局,於是金花娘、铁花娘、金燕子,这些人的面目
似又已出现在他眼前。
  当然,他更忘下了林黛羽。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黯然忖道:“她们的遭遇都如此不幸,难道真是因为我害了她们
麽……”
  和他认识的女孩子,好像没有一个是快乐宰运的。
  这是为了什麽呢?
  绝世的美人,常常会被人认为是『祸水』,那麽像俞佩玉这样的绝世美男子又该算什麽
呢?
  祸土?
  俞佩玉自己也不知是该大哭一场,还是该大笑叁声。
  口口口
  地道的出口是个可以旋转的石盖子,所以移动时绝不会发出任何声息,何况,外面是荒
山野庙,杳无人迹,就算有声音也没有关系。
  但俞佩玉还是很谨慎,他先将石盖移开一线,外面更黑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纵有星光
月色,也照不到这里。
  而黑暗与静寂又永远是最好的伴侣,除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俞佩玉什麽都听不到,风也已
住了。
  俞佩玉这才拉着朱泪儿走了上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一人悠然笑着道:“两位现在才来麽?在下已恭候多时了”俞佩玉一惊,後退,但灯光
突明。
  朱泪儿失声道:“杨子江,你倒也真是阴魂不散,怎麽又跑到这里来了?”
  杨子江微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和两位特别有缘。”
  只见他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着一大罐酒,几包油腻腻的菜,还有一盏灯,一个火摺
子。
  他笑着接道:“酒菜都是我自唐家顺手牵羊带来的,虽然酒菜已冷,但既然没花钱,也
只好将就些了,来来来,两位且来共饮一杯。”
  俞佩玉静静的瞧了他半晌,微笑道:“多谢。”
  他竟真的走过去坐了不来,举杯一饮而空,朱泪儿想抢过来先喝一口,却也来不及了。
  杨子江大笑道:“俞兄,你武功实在不大怎麽样,长得也未必比我英俊多少,但你实在
比我沉得住气,这点连我都不能不佩服你,来,我敬你一杯。”
  他忽又向朱泪儿一笑,道:“朱姑娘也请放心,酒里面没有毒的,我杀人的法子多得
很,用不着下毒。”
  朱泪儿眼珠子一转,淡淡道:“但我杀人的法子却只有一个,就是下毒,随时随地都能
下毒,被我毒死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却从来没有人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她忽然向杨子江笑了笑,道:“说不定我已在你手里这杯酒中下了毒了,你信不信?”
  若是别人说这话,杨子江说不定立刻就会大笑将手里这杯喝下去,但这话是『销魂宫
主』的女儿说出来的,那份量可就大不相同了。
  杨子江望着手里这杯酒,还是笑着道:“你若真的在这杯酒里下了毒,就不会告诉我
了,是麽?”
  朱泪儿嫣然道:“你为何不试试呢?”
  杨子江怔了怔,就算明知这杯酒里没有毒,也喝不下去了。
  朱泪儿道:“你的胆子不是一向很大吗?”
  杨子江道:“我胆子本来的确很大的,可是被人一激,反而会变小。”
  朱泪儿用两根手指将他手里的酒杯拈了过去,将杯中的酒倒在俞佩玉杯子里,笑嘻嘻
道:“酒糟蹋了可惜,他既然不喝,你就喝了吧。”
  俞佩玉笑了笑,一饮而尽。
  朱泪儿笑道:“你看,酒里根本没有毒的,你为什麽不敢喝呢?连这点胆子都没有,我
都替你难为情死了。”
  杨子江居然面不改色,还是笑道:“做人还是小心些好,何况,有酒自然要先敬客
人。”
  他又往罐子里倒出杯酒,道:“这杯酒我总可放心喝了吧。”
  朱泪儿眨了眨眼睛,道:“不错,这杯酒里没有毒,你赶快喝吧。”
  杨子江望着这杯酒发了半晌愣,笑道:“我喝多了酒会发酒疯,还是少喝两杯吧。”
  朱泪儿娇笑道:“你看,我说酒里有毒,你也不敢喝,说酒里没毒,你也不敢喝,我要
怎麽说你才敢喝这杯酒?”
  杨子江笑道:“无论你怎麽说,我都不喝了。”
  他放下酒杯,喃喃道:“我救了她性命,她却连一杯酒都不让找喝,看来人是的确救不
得的。”
  朱泪儿忽然沉下脸,道:“谁叫你救我们的?你杀了唐珏,杀了金花娘,杀了铁花娘,
为什麽不杀我们?反来救我们?”
  杨子江微笑道:“你难道一定要我杀你才觉得高兴麽?”
  朱泪儿冷笑道:“你没有打我们的主意,算你聪明,否则你的麻烦就大了。”
  杨子江道:“我杀人倒并不问有没有麻烦,只问那人该不该杀?”
  他忽然沉下脸,道:“我问你,一个人为了要娶婆子,就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兄弟姐妹
都要出卖,这种人该杀不该杀?”
  朱泪儿道:“这……这是你们逼他做的,怎麽能怪他?”
  杨子江道:“我若逼你杀俞佩玉,你肯不肯?”
  朱泪儿大声道:“我当然不肯。”
  杨子江道:“这就对了,找逼不逼你是一回事,你肯不肯做又是另一回事了,唐珏对他
的家人若和你对俞佩玉一样忠心,我们逼他又有何用?”
  朱泪儿怔了怔,道:“但金花娘呢?你为什麽……”
  杨子江截口道:“金花娘?我几时伤过她一根寒毛?她自己要殉情自杀,与我又有何关
系?世上像她这种愚蠢的女人很多,每天也不知要死多少,那难道也怪我吗?”
  朱泪儿冷笑道:“你推得倒乾净,如此说来,你倒是个好人了?”
  杨子江笑道:“那倒也不敢当,只不过,不该杀的人,就算求我杀他,我也懒得动手
的。”
  朱泪儿眼睛一瞪厉声道:“那麽铁花娘呢!她又有什麽该杀之处!”
  杨子江道:“铁花娘?谁说我杀了她?”
  朱泪儿道:“我说的。”
  杨子江道:“看到我杀她了麽,你看见了她的??身麽?你怎知道她已死了?”
  朱泪儿冷笑道:“我用不着亲眼看见,也知道她已死在你手上。”
  杨子江道:“她若没有死呢?”
  朱泪儿道:“她若没有死,我就……就将这酒罐子吞下去。”
  杨子江笑了,道:“酒罐子是万万吞不得的,否则别人见到你的肚子那麽大,心里一定
会奇怪,没出嫁的姑娘怎会怀了双胞胎。”
  朱泪儿红着脸怒道:“谁说我的肚子大?”
  杨子江道:“肚子里若是装了两个罐子,怎麽会不大呢?”
  朱泪儿又不觉怔了怔,道:“两个罐子?那里来的两个罐子?”
  杨子江悠然笑道:“姑娘已经有了个醋罐了,再吞个酒罐子下去,不是两个罐子是几
个。”
  一个女孩子若是说不过别人时,不是大哭大闹,就要装佯撒赖,歪理讲上十八篇,讲到
别人头大如斗,投降认输为止。
  只可惜朱泪儿也知道对付杨子江这种人,什麽都没有用的,她瞪着眼生了半天气,自己
只有笑了,道:“好,算我说不过你,你若是女人,一定也是个标准的长舌妇,无论谁遇到
长舌妇,都只有自认倒楣。”
  俞佩玉忽然笑了笑,道:“杨兄在这里相候多时,难道就为了要和她闹嘴麽?”
  这次杨子江也怔住了。
  朱泪儿想尽千百计,都拿他没法子,谁知俞佩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他问得说不出
话来。
  杨子江怔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道:“咬人的狗是不叫的,这话果然不错,看来从今
以後,我对俞兄倒真的要刮目相视了。”
  俞佩玉笑而不言,根本不答腔。
  杨子江只有自己顿住笑声,正色道:“在下在此相候,只为了知道俞兄是位诚实君
子。”
  俞佩玉道:“不敢。”
  杨子江道:“在下平生最恨的就是伪君子,但像俞兄这样不折下扣的真君子,在下还是
一向佩服得很。”
  俞佩玉道:“不敢。”
  杨子江道:“尤其像俞兄这样少年老成,忍辱负重……”
  朱泪儿忍不住叫道:“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马屁再拍下去也没有用的,他反正还是
那两个字,不敢。”
  杨子江乾笑两声,道:“在下只想请教俞兄一件事,像俞兄这样的诚实君子,想必不至
於以虚言相欺的。”
  俞佩玉果然还是微笑着道:“不敢。”
  杨子江道:“在下只想请教俞兄,那唐无双究竟是谁杀的?是不是唐大姑娘杀的?她为
何要杀他?是否已知道他是个冒牌货?却又是怎会知道的?”
  俞佩玉沉吟了半晌,忽又笑道:“这不是一件事,是五件事了。”
  杨子江目光灼灼,瞪着俞佩玉道:“那麽就算在下请教俞兄五件事吧。”
  俞佩玉缓缓道:“杨兄既然不耻下问,在下自然不敢以虚言相欺,只不过……”
  杨子江道:“只不过怎样?”
  俞佩玉忽然闭上嘴,不说话了。
  朱泪儿拍手笑道:“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他可以不骗你,但也可以闭上嘴不说话,
我现在才发现这真是对付长舌妇的好法子。”
  杨子江霍然长身而起,厉声道:“你不说。”
  朱泪儿也跳了起来,瞪眼道:“不说又怎样?”
  杨子江脸色渐渐发青,朱泪儿只道他毕竟还是要出手了;心里也不禁紧张起来,只因她
也知道他若出手一击,必定非同小可。
  谁知杨子江忽又笑了,道:“俞兄既然不肯说,就算在下没有问吧。”
  朱泪儿又怔了怔,道:“你怎地忽然变得这麽客气起来了。”
  杨子江道:“这只因在下实在想和俞兄交个朋友,俞兄若肯移驾到寒舍去喝两杯,在下
就足以快慰生平了。”
  朱泪儿吃惊道:“到你家去?你也有家?”
  杨子江笑道:“人人都有家的,在下岂能例外。”
  朱泪儿道:“不错,连老鼠都有个洞,何况你,但你的洞在那里?”
  杨子江道:“寒舍就在前面不远,小妻炒的两样小菜,也还颇能下酒。”
  朱泪儿又吃了一惊,失声道:“你老婆?你也有老婆?”
  杨子江笑道:“有了公老鼠,自然就有母老鼠,否则小老鼠那里来呢?”
  朱泪儿叹了口气,道:“你这人究竟在搞什麽鬼?连我都被你弄糊涂了,可是我又真忍
不住想去瞧瞧你那老婆究竟是怎麽样的一个人,居然肯嫁给你这怪物。”
  杨子江道:“不知俞兄也肯赏光麽?”
  俞佩玉笑了笑,还未说话,朱泪儿已抢着道:“我想他也忍不住要去瞧瞧的,是吗?”
  杨子江抚掌道:“姑娘既然这麽说,俞兄就算不想去也不行了。”
  口口口
  其实俞佩玉也很想去瞧瞧的,他发觉杨子江这个人不但神秘,而且古怪,不但可怕,而
且简直很有趣。
  这种人的邀请,只怕谁也无法拒绝的。
  杨子江的家果然不远,他们走到那里时,天还未亮,只见山麓下有茅屋叁五,屋顶上居
然还有炊烟????四散。朱泪儿眨着眼道:“看来你老婆倒真勤快,这麽早就起来煮饭了。”
  杨子江道:“这只因她也知道要有贵客临门,自然要早作准备。”
  朱泪儿讶然道:“她难道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杨子江笑道:“不瞒两位,今日在下若不将两位带回来,她就绝不会放我过门的。”
  朱泪儿更糊涂了,道:“她为什麽一定要你将我们带回家来,难道她还会认得我们不
成?”
  杨子江笑而不答,像是越来越神秘了。
  朱泪儿道:“喂,我在问你,你为什麽不说话?”
  杨子江笑道:“我这法子是跟俞兄学的,这就叫现学现卖。”朱泪儿恨道:“好,你不
说就算了,反正找马上就会知道。”
  茅屋外的竹篱上爬满了长青??,柴扉是虚掩着的,小园中的菊花开得正盛,在夜色中看
来又别有一番风姿。
  杨子江含笑揖客,看来居然真的像是个????的主人,但是他心里究竟在搞什麽鬼?那就
只有天知道了。
  小厅迎门处摆着个神案,供着『桃园叁结义』和观音大士的神像,前面端端正正摆着张
八仙桌。
  这正是标准的农家草堂的摆设,朱泪儿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有何异状,也就因为没有异
状,她心里反而更奇怪。
  杨子江说什麽也不像是会住在这种地方的人。
  只见桌子上果然摆满了大碗小碗的菜,有的菜还在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大锅稀饭,一
大罐酒。
  朱泪儿也不客气,坐不来就吃,折腾了大半夜,她的肚子也实在饿了,边吃边笑道:
“嗯,你老婆炒菜的手艺的确不错,娶到个会炒菜的老婆,真是你的福气。”
  杨子江笑道:“这些粗菜,只怕不对两位的口味。”
  俞佩玉道:“嫂夫人呢?为何不请出来让我等拜见拜见。”
  杨子江道:“她只怕还在厨房里忙着哩。”
  只听内堂果然有刀杓之声传了出来。
  俞佩玉道:“菜已这麽多了,嫂夫人若还要忙,我们心里怎麽过得去。”
  杨子江道:“有贵客来了,她自然要特别卖力。”
  俞佩玉笑道:“难道贤伉俪一定要胀破我们的肚子吗?还是快请嫂夫人出来吧。”
  杨子江也笑道:“好,好,既是如此,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若有别人在旁边看到这情况,听到他们说的话,一定要以为这是乡下夫妇在接待城里来
的阔亲戚。
  别人只怕连做梦都想不到,这叁人嘴里说的虽是平常已极的家常客套话,心里想着的却
是最复杂诡秘的事。
  当然更没有人会想到坐在这个地方吃饭聊天的叁个人,一个是身负奇冤,忍辱负重,在
江湖中也不如惹起了多少风波的武林世家子,一个是忽正忽邪,行事诡秘,而又身怀绝技的
神秘江湖客,而另一个竟是『销魂宫主』的女儿。
  若真有人在旁边瞧着,知道了这叁人的真实身份後,只怕就要骇得掉头就走,落荒而
逃,杀了他也不敢回来了。
  只听杨子江笑道:“丑媳妇迟早难免见公婆,你还是出来吧。”
  厨房里果然有个娇滴滴的声音笑道:“炒好了这碟虾仁,我就出来了。”
  朱泪儿眼睛已直了,道:“这是谁的声音,听来的确熟得很。”
  杨子江笑道:“既然熟得很,你为何还听不出呢?”
  朱泪儿道:“在油锅旁边说话,她的声音自然要被熏得变了些,否则我一定听得出。”
  俞佩玉面上也露出诧异之色,就在这时,门??已掀起,已有个青衣妇人捧着盘热气腾腾
的炒虾仁盈盈走了出来。
  看到了她,俞佩玉和朱泪儿才真的怔住了。
  口口口
  杨子江的妻子竟是铁花娘。
  这实在是令人梦想不到的事,就算厨房里忽然走出个叁头六臂的母夜叉来,也都不会令
他们更吃惊了。
  朱泪儿张大了嘴,连下巴都像是快要掉了不来!下巴虽然没有掉不来,但她刚放进嘴里
的一块糖醋排骨却掉了下来。
  铁花娘红着脸嫣然一笑,垂首道:“菜炒得不好,你们莫要见笑。”
  俞佩玉道:“嫂……嫂夫人莫要客气。”
  他虽然很沉得住气,这时也难免张口结舌,这『嫂夫人』叁个字,他也不知用了多大力
气才说出来的。
  铁花娘的脸更红了,道:“虾仁要趁热吃,俞公子也莫要客气才好。”
  俞佩玉道:“是,是,是,我不客气。”
  他实在下知道该说什麽,只有先用虾仁塞住嘴。
  无论如何,俞佩玉总算还是能沉得住气的,但朱泪儿却怎麽也憋不住了,忽然跳了起
来,大声道:“你真的嫁给他了麽?”
  铁花娘抬起了头,含笑望着她,缓缓道:“一个女人迟早总要出嫁的。”
  朱泪儿一屁股又坐到椅子上,摇着头叹道:“我真不懂,你怎会嫁给这怪物的。”
  杨子江笑道:“你看我是怪物,她看我却一点也不怪,这就叫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否
则世上的女人若都和朱姑娘你一样,只有看着俞兄才顺眼,那岂非槽了。”
  他忽然捧起了那罐酒,喃喃道:“酒罐子的滋味不知怎麽样?也不知谁有口福嗜得到。
朱泪儿长长吸了口气,道:“你用不着激我,我既然输了,自然会将酒罐子吞下去,小小一
个酒罐子吞下去了有什麽了不起,在我看来简直比吃白菜还容易。”
  杨子江失笑道:“你若真有这本事,我们真佩服你了。”
  朱泪儿道:“好,你瞧着吧。”
  她居然真的将酒罐子捧了过来,杨子江的眼睛也不禁直了,因为他也知道这女孩子的确
是什麽事都做得出来的,说不定真会将这酒罐子吞下去,他忍不住想瞧瞧她用的是什麽法
子。
  只见朱泪儿捧着这酒罐子左看右看,忽然摇头道:“不对不对。”
  杨子江道:“有什麽不对?”
  朱泪儿道:“我方才说的是那个酒罐子,不是这个,你到土地庙去将那个酒罐子拿来
吧。”
  杨子江终於忍不住大笑起来。
  朱泪儿瞪眼道:“笑什麽?快去拿呀,我早就想????那酒罐子的滋味,现在已等不及
了。”
  杨子江缓缓道:“姑娘这麽说,想必是以为我一定懒得去拿的,其实那土地庙离这里也
不太远,我就去一趟又有何妨。”
  他嘴里说着话,居然真的站了起来。
  朱泪儿眼珠子直转,冷笑道:“你要去就快去,我可没功夫在这里等你。”
  铁花娘笑了笑,道:“他若真的去拿来,我就帮你吃一半。”
  朱泪儿道:“哼,要吃我就吃一个,一半我还嫌少哩。”
  杨子江道:“看来姑娘你倒真是永远也不肯服输的。”
  朱泪儿昂起了头,道:“我为什麽要服输?”
  杨子江大笑道:“但你只管放心,我若真去将那酒罐子拿来,就未免太煞风景了,我又
怎敢唐突佳人,定要姑娘你吃酒罐子呢?”
  朱泪儿道:“这是你自己不去拿,可不是我不敢吃。”
  杨子江笑道:“是是是,莫说一个酒罐子,就算两百多个姑娘也照吃不误的。”
  朱泪儿也不禁『噗哧』一笑,道:“一点也不错,你总算学乖了。”
  忽然间,远处有马嘶之声隐隐传来。
  声音虽遥远,但在这黎明前的深山中听来,却清晰得很。
  朱泪儿皱眉道:“你们莫非还有客人?”
  杨子江道:“好像是的。”
  朱泪儿道:“骑马而来的,想必是远客。”
  杨子江道:“似乎不错。”
  朱泪儿动容道:“来的是谁?”
  杨子江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想来的会是什麽人呢?”
  朱泪儿冷笑道:“总不外是你那些狐群狗党罢了。”
  杨子江忽然一拍桌子,大笑道:“一点也不错,这次你总算学乖了。”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果然是直奔这草庐而来的,而且蹄声骤密,来的人似乎还不少。
  朱泪儿脸色已有些发白,直向俞佩玉使眼色,俞佩玉却始终面带微笑,彷佛什麽都没有
听到。
  杨子江忽又一拍桌子,道:“俞佩玉呀俞佩玉,你当真全身是胆,连我都有些佩服你
了。”
  俞佩玉微笑道:“不敢当。”
  杨子江道:“你若非胆大包天,怎敢跟着我到这里来呢?”
  俞佩玉道:“此间风物绝佳,嫂夫人又烧得如此一手好菜,在下焉有不来之理。”
  杨子江目光灼灼,瞪着他道:“你难道不怕我将你引入虎口?”
  俞佩玉笑了笑,道:“我知道兄台不是这麽样的人。”
  杨子江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俞兄你切莫将我当做了好人。”
  俞佩玉淡淡道:“阁下若真有加害之意,也不必等到此刻,更不必如此大费周折了。”
  杨子江瞪了他半晌,仰面大笑道:“俞兄以君子之心来度小人之腹,只怕是要後悔
的。”
  他拚命骂自己,俞佩玉反而再叁替他解释,朱泪儿听得真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俞佩玉
为何如此信任他。
  她总觉得这人靠不住,但这时就算想走已迟了,只听杨子江笑声突顿,马蹄声已停在草
庐前。
  竹篱外一人沉声道:“有人在麽?”
  杨子江道:“你明明知道有人,还问什麽?”
  那人陪笑道:“到了杨公子府上,在下等怎敢随意乱闯。”
  杨子江皱眉道:“你礼貌已经很周到了,快进来吧。”
  只听脚步声响,已有叁个人走了进来。
  其中两人手里各各捧着口箱子,箱子很大,看来份量也不轻,但两人轻描淡写的用手
托,彷佛一点也下吃力。
  另一人白生生的脸庞,并不难看,脸上总是笑嘻嘻的,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合身,腰胖悬
着的刀看来也很名贵,全身上下,可以说并没有什麽令人看不顺眼的地方,但也不知怎地,
他偏偏就是令人看不顺眼。
  朱泪儿只觉这人看来脸很熟,彷佛在那里见过,俞佩玉却已看出他也是那天在李渡镇
上,看俞放鹤和『唐无双』下棋的那些人之一,而且俞放鹤後来到凤叁先生小楼上去的时
候,他也跟着的。
  这人一走进来,眼睛也立刻盯在俞佩玉和朱泪儿脸上,瞧了两眼後,脸上的神情就有些
一变了。
  俞佩玉还是不动声色,只当没有认出他。
  杨子江道:“我要的东西已带来了麽?”
  抬着箱子的两个人道:“就在这箱子里。”
  杨子江道:“不会错吧。”
  那两人笑道:“公子的交托,怎会错得了。”
  这两人眼睛也在俞佩玉脸上打转,显然有些不怀好意。
  杨子江忽然大声道:“你们原来是认得的麽?”
  那白面佩刀的人吃了一惊,陪笑道:“不……不认得。”
  杨子江笑道:“既然不认得,我就替你们引见引见吧。”
  他指着那抬箱子的两人道:“这两位一个叫『劈山刀』宋刚,一个叫『打虎拳』赵强,
据说在苏北一带还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赵强、宋刚两人一齐陪笑道:“不敢。”
  杨子江冷冷接着道:“其实这柄『劈山刀』最多也只不过能劈柴而已,那『打虎拳』
嘛,嘿嘿,非但打不死老虎,简直连猫都打不了。”
  赵强、宋刚两人面上阵青阵白,既不敢翻脸,想笑也笑不出,连朱泪儿都觉得他们有点
可怜。
  杨子江又指着那白脸的人道:“这一位的武功就比那两位高明些了,他叫着『玉面神
刀』曹子英,腰畔挂的那口刀虽不能切金断玉,倒也可以值几两银子,耍几刀花招出来,也
够人瞧上好半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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