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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

_48 古龙(现代)
  朱泪儿拿了床较薄的被,铺在椅子上,垂着头勉强一笑,道:“我在这里睡也很舒服,
在我照顾三叔病的时候,就算站在那里都能睡得着的,我早就习惯了,你好好睡吧。”
  俞佩玉忽然柔声道:“这张床很大,我们又都不是胖子,为什么不一起睡呢?”
  朱泪儿手里刚拿起个枕头,枕头又掉了下去,她似乎想看俞佩玉一眼,却又没有勇气垂
着头道:“你……你不怕……”
  俞佩玉不让她说下去,抢着道:“我怕什么?你睡着了难道还会打人么?”
  朱泪儿也笑了,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红霞,道:“我不会打人,做梦时却会人,小心我将
你下床去。”
  口口口。
  那张床实在并不太大,普天之下,任何一家客栈里,都不会为客人准备一张很大的床
的。
  因为客人们也并不需要一张很大的床,若有男女两个人要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只希望床
越小越好。
  俞佩玉实在太累,很快的就睡着了。
  朱泪儿上床的时候,全身都紧张得像一张弓,她非但不敢去看俞佩玉,简直连俞佩玉盖
的棉被都不敢碰。
  前天晚上,她一心只想和俞佩玉睡在一起,但现在他们真的睡在一起了,她反而像是害
怕得要命,用棉被紧紧的裹着身子,缩在角落里,耳朵贴在枕头上,只听得自己的心在『砰
砰』的跳。
  俞佩玉万一伸手过来,那怎么办呢?
  朱泪儿不敢想,却又忍不住要去想,一想,她全身都发起热来,实在再也盖不住棉被,
却又不敢不盖。
  幸好俞佩玉已睡着了,朱泪儿才敢悄悄将脚伸到棉被外透透气,但俞佩玉一翻身,她又
吓得立刻将脚缩了回去。
  但是看到俞佩玉就在她身旁,她全身都充满了幸福之意,她恨不得跳起来放声高呼,让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今夜,但此刻若真有人来了,她又立刻会羞得躲在床下去。这就是少女少
女实在是幸福的。
  第六部完,请续看第七部『诡秘重重』
标题 <<旧雨楼·古龙《名剑风流》——第三十一章 不测风云>>
古龙《名剑风流》
第三十一章 不测风云
  俞佩玉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了,过了很久,听得朱泪儿的呼吸渐渐安稳,他才忍不住张开
眼睛。
  朱泪儿果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想,她实在还是个孩子,孩子总比大人容易睡着的。
  想到朱泪儿上床时的模檬,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她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和这麽可爱的女孩子睡在一张床上,若说俞佩玉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麽他简直就不是
人了。
  何况,他也知道这女孩子对他是那麽倾心,他知道自己只要过去,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夜很静,星光??在窗纸上,夜色是那麽温柔。
  在这温柔的静夜中,俞佩玉终於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她忱上的柔发,他忽然也
觉得浑身热得很。
  他想起和林黛羽在一起的那钱天晚上更热,热得令人什麽事都不想做,又热得令人想去
做任何事。
  他想起林黛羽那颤抖着的嘴唇,颤抖着的……那种销魂的颤抖,令人永生难忘。
  她的温柔,她的泼辣,也都令他的永生难忘。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但林黛羽无疑已知道他是谁了,女人们通常都有一种神
秘的感应、尤其是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母亲对孩子,妻子对丈夫,她们那种出奇敏锐的感觉,
是谁也无法能够解释的。
  所以後来林黛羽发现有人在跟踪他们时,她才会那麽做,让别人绝不会再怀疑他就是那
已『死』了的俞佩玉。
  她每一剑刺在俞佩玉身上时,俞佩玉心里只有感激,因为他知道当她用剑来刺他时,她
比他还要痛苦得多。
  现在,她在那里呢?
  无论她在那里,一定都要想着他的。
  俞佩玉心里一阵刺痛,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口口口
  这一晚总算已过去,杨子江竟还没有现身。
  朱泪儿醒来的时候,俞佩玉还没有醒,想到自己竟和一个男人共床睡了一夜,朱泪儿也
不知是惊是喜。
  他虽然并没有做什麽事,但她却觉得自己和昨夜已下同了,她觉得自己彷佛已不再是孩
子,已是个女人。
  她忍不住偷偷的笑了。
  太阳已升得很高,朱泪儿望着俞佩玉的脸,他睡得就像是个孩子,她忍不住悄悄自棉被
里伸出手,轻轻抚着他的鼻子,柔声道:“这里若是我们的家,那有多好,我一定去煮一锅
又香又浓的粥给你,你不吃八碗我就不让你离开桌子。”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八碗下算多,我现在至少可以吃得下十碗。”
  朱泪儿吓得赶紧缩回手,将头都蒙在棉被里,不依道:“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哩,原来
你也是个坏蛋,明明已醒了,却闭着眼睛骗人,害得人家……人家……”
  害得人家怎麽样,她却说不出了。
  俞佩玉望着她露在被外的一枕柔发,不觉又痴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福还是不幸?
  他不敢再在床上停留下去,跳下床,推开窗子,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他长长吸进了一
口,喃喃道:“奇怪,杨子江还没有来。”
  一提起『杨子江』这名字,朱泪儿心里的柔情蜜意立刻全都冷了下去,她也跳下床,
道:“他也许不敢来。”
  俞佩玉没有说什麽。
  朱泪儿道:“他若非不敢来,为什麽不来呢?”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麽?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不敢。”
  朱泪儿嫣然一笑,道:“也许他忽然死了,忽然被麻雀啄瞎了眼睛,忽然得了麻疯病,
反正他既没有来,我们何必去想他。”
  俞佩玉也笑了笑,道:“我现在只想吃碗红烧牛肉面。”
  朱泪儿拍手道:“好主意,最好再加两根又香又脆的油炸散子。”
  她想得没有俞佩玉多,自然就比俞佩玉开心,尤其是今天,她觉得阳光分外明亮,连大
地都变得柔软起来,走在上面只觉轻飘飘的,还不到正午,他们已到了唐家庄所属的县境。
  朱泪儿道:“还要走多久就到了?”
  俞佩玉道:“已用不着半个时辰。”
  朱泪儿长长松了口气,道:“谢天谢地,总算到了。”
  俞佩玉长叹道:“那个冒牌的唐无双,却至少先到了两天,有两天的功夫,他已可做出
许许多多事了。”
  朱泪儿柔声道:“你用不着这麽着急,他就算先到两天,但回家後总有许多琐碎的事要
先做的,绝不会一进门就要害人。”
  俞佩玉道:“但愿如此,我只怕……”
  朱泪儿道:“怕什麽?”
  俞佩玉脸色很沉重道:“我只怕唐家庄的人不相信我的话,你想,你若是唐无双的门人
子女,忽然有个人跑来对你说,你的父亲是假的,你能相信麽?”
  他以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怕自己根本到下了唐家庄,现在已到了唐家庄,他才想起问题
还有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困难,他实在下知道自己要用什麽法子才能将唐家的门人子弟说
明。
  朱泪儿也皱起了眉,道:“唐家的人你熟不熟?”
  俞佩玉苦笑道:“非但不熟,简直不认得。”
  朱泪儿失声道:“一个也不认得?”
  俞佩玉道:“只认得一位叫唐琳的姑娘。”
  朱泪儿眨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瞧着他,道:“唐琳,这名字倒美得很呀,她的人也一定
很美了。”
  俞佩玉似乎已发觉自己话说得太多了,只『嗯』了一声。
  朱泪儿道:“你跟她很熟麽?”
  俞佩玉道:“我只不过见过她一次而已。”
  朱泪儿撇了撇嘴,道:“只见过一次,就将人家的名字记住了,这倒难得的很。”
  口口口
  有这麽样一个又刁蛮,又古怪,又会吃醋的女孩子跟在身旁,只有闭上嘴不说话才是聪
明人。
  路旁的树荫下,有个卖担担面和红油抄手的面担子,卖面的却是个湖北老乡,所以油锅
里还炸着湖北最普遍的点心『油炸面窝』和糯米做的炸兹巴。
  俞佩玉并没有停不来吃面,只不过买了些面窝和兹巴,他倒并不是肚子饿了,只不过想
将自己和朱泪儿的嘴都塞住而已。
  炸面窝实在香得很,里面葱花的香气更动人食欲,但朱泪儿咬了一口在嘴里,却像是咽
不下去。
  俞佩玉笑道:“你还在生气?”
  朱泪儿嘟着嘴道:“我才没有锺静那麽会吃醋哩。”
  说出了这句话,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下头,乘机将面窝咽了下去,才接
着道:“我只不过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俞佩玉道:“哦?”
  朱泪儿道:“我想,杨子江也许已先到了唐家庄。”
  俞佩玉含糊着道:“也许。”
  朱泪儿道:“他知道我们一定会到唐家庄去,所以就先在那里等着我们。”
  俞佩玉道:“可能。”
  朱泪儿道:“他也许早已和那冒牌的唐无双商量好了,只要我们一入唐家庄,就给我们
颜色看,我们也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麽能拆穿唐家庄的阴谋呢?”
  俞佩玉没有说什麽,脸色也沉重起来。
  其实他也并非没有想到这一点,也知道此行成功的机会很小,危险却很大,可是看到朱
泪儿方才是那麽愉快,他怎忍将心里的忧虑说出来让她担心,有了快乐,他愿意和别人分
享。
  但痛苦和忧虑,他却宁可独自承受的。
  朱泪儿道:“我们若是就这麽样走到唐家庄去,简直和送死差不多,唐家庄几乎人人都
是能手,那冒牌的唐无双一声令下,我们就可能会变成他们毒药暗器的靶子。”
  俞佩玉长长叹了口气,道:“事在必为,也就顾不得危险了。”
  朱泪儿着急道:“可是你……”她忽然顿住语声,只因这时远处忽然来了一行车马,车
辚马嘶,尘土高扬,人马似乎下少。
  朱泪儿压低语声,道:“这些人是不是由唐家庄来的?”
  俞佩玉沉着脸道:“嗯。”
  朱泪儿道:“我们可不可以先向他们打听打听唐家庄的消息。”
  俞佩玉道:“不可以。”
  他接着又道:“非但不可以,而且最好莫要露出注意他们的神色来,引人怀疑。”
  朱泪儿道:“我明白。”
  这时车马已渐渐远了,他们避到路旁,低着头在田埂上走,但是朱泪儿还是忍不住斜着
眼睛偷偷去望。
  只见十几辆缥车鱼贯而行,骑着马的趟子手来回的奔走照顾,前面两匹高头大马上,坐
着两条锦衣大汉。
  镖车上斜插着柄小小的叁角锦旗,但旗子却是卷着的,那两条锦衣大汉神情也很悠闲,
正嘻嘻哈哈的在聊着天。
  马车还没有走远,朱泪儿已忍不住问道:“这就是保镖的麽?”
  俞佩玉道:“嗯。”
  朱泪儿笑道:“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看起来倒有趣得很,我若是男人,说不定也去做
几天保镖的过过瘾。”
  俞佩玉笑了笑,道:“遇着劫路的绿林朋友时,就没趣了。”
  朱泪儿道:“听说镖车走在路上时,趟子手要赶到前面喊镖,不但壮声势,而且也是亮
字号,但现在这些保镖的非但没有喊镖,连镖旗都是卷着的,却又是为了什麽呢?”
  俞佩玉道:“因为这里已是唐家庄的地界,他们这样做,就为了表示对唐家庄的尊敬,
你看那两个保铮的那麽悠闲,也就因为他们知道在唐家庄的地界里,绝不会有不开眼的绿林
道来打他们的主意。”
  朱泪儿撇了撇嘴,道:“区区一个唐家庄又算得了什麽,我若不是有事,非动动他们不
可。”
  俞佩玉只有笑了笑,销魂宫主的女儿,凤叁先生的侄女,自然不会将唐家庄放在眼里,
可是江湖上又有几个销魂宫主?几个凤叁先生呢?
  朱泪儿还想说什麽,但还未说出,突见两匹健马急驰而来,马上的黑衣大汉骑术精绝,
远远就扬臂高呼道:“王大镖头、钱大镖头,请留步。”
  後面的趟子手瞧见这两人,也立刻大呼道:“唐家庄的师傅赶来了,两位镖头请留
步。”
  趟子手的声音嘹亮,前行的两位镖师听到招呼声,立刻就兜转马头,赶了回来,连声问
道:“什麽事……什麽事……”
  俞佩玉和朱泪儿听到後面赶来的黑衣骑士就是唐家庄门下,也不禁分外留意,俞佩玉就
俯下身装作在整理靴子的模样。
  只见他们的行色很匆忙,面色很沉重,远远就翻身下马,镖师们也立刻下马迎了上来。
  那钱大镖头身手矫健,声音洪亮,抱拳陪笑道:“兄弟们路经贵地时,天色太早,所以
未敢打扰,但请安帖子和那八份水礼,却仍是小弟和王泽远亲自送上府的。”
  他似乎生怕唐家庄怪罪,是以连连解释。
  俞佩玉和朱泪儿对望了一眼,心里却在暗暗吃惊:“那冒牌的唐无双莫非已决心要在川
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是以派这两人赶来下毒手的。”
  俞佩玉正不知是否该伸手管这闲事,他既不忍眼见这两个镖师惨遭毒手,也不愿因此而
打草惊蛇,谁知唐家庄来的两人并没有出手,其中一人笑了笑,道:“弟兄们看到两位的名
帖,才知道『威远』的大镖头经过此地,是以未曾高接远迎,失礼失礼。”
  王泽远抱拳道:“不敢。”
  钱威道:“两位师傅此番赶来,不知有何见教?”
  那唐门弟子面色凝重,道:“只因敝庄……”
  他语声忽然压得很低,俞佩玉和朱泪儿却连一个字也听不清,又不能走过去,朱泪儿只
有暗中乾生气。
  只见王泽远和钱威两人面上骤然变了颜色,失声道:“有这等事?”
  那唐门的弟子沉重的点了点头。
  王泽远和钱威再也不说话,低低吩咐了那趟子手几句,两人一齐上马,和唐家庄来的人
一齐走了。
  朱泪儿见到他们蹄尘已远,才皱眉道:“唐家庄究竟发生了什麽事?这些人神色为何如
此惊惶?”
  俞佩玉还没有说什麽,朱泪儿已抢着道:“这也许只不过是那冒牌的唐无双设下的阴
谋,故意要将这两人骗到唐家庄去,其实唐家庄连屁事都没有。”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对,立刻又接着道:“我们绝不能贸然闯到唐家庄去,一定
要先打听清楚,看他们……”
  俞佩玉已沉默了很久,忽然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朱泪儿怔了怔,道:“你先告诉我是什麽事?”
  俞佩玉道:“你先说答不答应?”
  朱泪儿失笑道:“想不到你也会变得像个小孩子似的,我不知道是什麽事,怎麽能答应
呢?你若叫我去吃屎……”
  她『噗哧』一笑,自己的脸也红了。
  俞佩玉道:“我从未求过你,但这件事,我希望你一定要答应我。”
  朱泪儿咬着嘴唇道:“好,无论什麽事,我都答应你。”
  俞佩玉沉声道:“一入了唐家庄,左面有个酒楼,那就是唐家庄的迎宾之处,他们就算
明知你是去找麻烦的,但在那酒楼上也绝不会向你出手,这是唐家的家规。”
  朱泪儿笑道:“你难道要请我去吃饭麽,不知道那里有没有烤鸭,这次我一定会抢鸭皮
吃了。”
  吃了那次烤鸭後,到现在她似乎还在念念不忘。
  俞佩玉心里一酸,柔声道:“我要你答应找,一到了唐家庄,你就立刻到那酒楼上去,
无论我发生了什麽事,你都绝不要下来。”
  朱泪儿沉默了很久,凄然一笑,幽幽道:“你若发生了什麽,你以为我还能安心坐在酒
楼上吃烤鸭吗?”
  她觉得俞佩玉的手忽然发起冷来,冷得就像冰一样她也很了解俞佩玉此刻的心情,勉强
笑了笑,又道:“但无论如何,我还是答应你。”
  口口口
  走到直通唐家庄的大路上,行人忽然多了起来。
  俞佩玉发觉这些人看来俱是身上有武功的江湖朋友,有的目中神光充足,看来武功还很
高。
  他们也扭过头来打量俞佩玉和朱泪儿,这样的美少年和这麽漂亮的女孩子手拉手走在一
起,无论谁都会忍不住多瞧两眼的。
  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人面色看来却十分沉重,有几人一见到俞佩玉,面上就露出
惊讶之色,好像认得他,但大多数人都只不过看了他们一眼,就垂下了头,彷佛有很重的心
事。
  这时远远已可望见唐家庄的庄门了,走在这条路上的人,必定是到唐家庄去的,但为什
麽会有这许多人同时赶到唐家庄去呢。
  唐家庄里难道真发生了什麽大事?
  朱泪儿紧紧握着俞佩玉的手,忽然悄声道:“你看这些人会不会全是被那冒牌的唐无双
骗到唐家庄去的,他先将他们全都集中到一起,然後再用毒药暗器将他们全都杀死。”。
  想到那俞放鹤、杨子江等人手段的毒辣,朱泪儿不禁打了个寒噤,嗄声道:“这麽样一
来,川中的武林道就要被他们一网打尽了。”
  俞佩玉勉强笑了笑,道:“他只怕还没有这麽大的胆子。”
  朱泪儿道:“别人反正会将这笔帐算在唐家身上,他唯恐天下不乱,为的就是要在江湖
造成一种混乱的局面,无论什麽事,他都做得出的。”
  俞佩玉沉吟着,缓缓道:“他就算敢这麽做,唐门弟子中总也有些明智之士,未必就肯
盲从的。”
  他嘴里虽在这麽说,其实却比朱泪儿更担心,因为他知道唐家的家规森严,掌门人令出
如山,永无更改,唐家子弟就算心里不服,也是万万不敢违抗的。
  要知唐门无外姓,家规更重於门规,掌门人便是家长,是以唐家的规矩之大,委实远在
少林、武当等门派之上。
  朱泪儿似乎还想说什麽,但就在这时她忽然发现前面的人刚走到唐家庄的大门外,就一
个个仆地跪倒。
  人丛中还似隐隐有啜泣声传了过来。
  朱泪儿和俞佩玉对望了一眼,心里更奇怪,这时四下的人已黑压压跪满了一地,唐家庄
里也有十馀人跪在门口还拜。
  这十馀人竟是披麻戴孝,满面悲痛之色,有几个甚至连眼睛都哭肿了,俞佩玉只认得其
中一个圆圆脸的小胖子乃是唐门弟子中排行第七,江湖中人称『千手弥陀』的唐守清,他就
是迎宾楼的掌柜,另一个国字脸、黑胡子的彪形大汉,就是『铁面阎罗』唐守方了。
  这两人不但俱是唐门弟子中的佼佼者,而且久已在江湖中享有大名,此刻连他们也身披
重孝,以孝子的身份跪地迎客,唐家庄中死的这人必定辈份极尊,身份极高,俞佩玉实在猜
不出死的是谁。
  朱泪儿显然很也惊讶,悄声道:“我们已来迟了,唐家已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害死,他不
害外人,先害自己人这倒也是怪事。”
  她说话的声音虽轻,但已有下少人扭过头来望她,别人都跪着,只有他们站在中间,自
然要引人注目。
  俞佩玉皱了皱眉,他拉着她跪了下去,朱泪儿虽然嘟着嘴,满心的不甘愿,但也知道不
跪不行了。
  只听一人带着哭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唐老爷子那麽硬朗的人,兄弟
们指望他老人家最少也可以活一百岁,谁知他老人家竟骤然归了天。”
  另一人道:“但人死不能复生,哥子们也应当节哀顺变才是,唐老爷子一去,蜀中的江
湖道就全靠哥子们来扶持了,哥子们干万要保重才是。”
  这人头发胡子全都白了,看来也是川中武林道的一位名宿前辈,是以满口『哥子』的以
尊长自居。
  唐家的孝子们只是连连顿首,有的已泣不成声。
  死的人竟是『唐无双』!
  俞佩玉实在下敢相信,却又不能不信。
  朱泪儿也已目定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到跪的人又纷纷站起来时,她才压低声音悄
悄道:“假唐无双绝不会死,连唐珏都已说他完全看不出毛病了,唐家庄的人绝不会在短短
几天功夫里就看出他是冒牌货。”
  她转眼珠子,又道:“我看,这也许是他故意用这法子将别人诱来……”
  俞佩玉摇了摇头,道:“他若要这些人入毂,法子多得很,用不着装死,何况,唐家子
弟的哀伤也绝不会是假装的。”
  朱泪儿道:“那麽,你认为是唐家子弟看出了他的破绽,才杀了他的?”
  俞佩玉道:“也不会,唐家子弟若发现他是冒牌货,因而杀了他,就不会如此悲哀隆重
的为他发丧了。”
  朱泪儿道:“那麽,他难道是暴病而死的?”
  俞佩玉道:“更不会,那俞……俞某人老谋深算,既然敢派他来做这种事,必定确认他
身子硬朗不致骤死,否则他们怎肯花这麽多心血在他身上。”
  朱泪儿道:“不错,他们既有把握派他来,自然已确信他不致被人看出破绽,也不致暴
病,而他自己又不会装死,那麽,他究竟是怎麽会死的呢?”
  俞佩玉哑然无语。
  这件事的确出人意外,令人完全不可思议。
  口口口
  吊丧的人群涌入了唐家庄。
  俞佩玉和朱泪儿也只有随着人群走了进去,事已至此,他们已是只能前进,不能後退的
了。
  只见唐家庄内街道两旁,门门闭户,家家挂孝;人人都是满面悲容,俞佩玉更确定这绝
不会是假装的。
  街道的尽头,有间宽广的厅堂,平日正是唐门子弟的议事之处,此刻却是吊丧之地,唐
无双的灵柩也就停在这里。
  只听大厅中哭声盈耳,吊客们鱼贯垂首而入,俞佩玉和朱泪儿也跟在後面,走进了这大
厅後,每个人的神色更是悲惨,就算是平日和唐无双素无关系的人,此时也不禁要被这种悲
伤的气氛所感染。
  大厅正中,摆着唐无双的灵位和棺木,後面的布幛中,哭声更哀,只因唐家的女眷都在
幛中。
  女人笑起来声音虽比男人小,哭起来声音却比男人大得多。
  大厅的两旁,却摆着二叁十张??着白布的圆桌,桌子已大半都被坐满了,吊客们正在等
着????唐厨的素席。
  俞佩玉心里暗暗感慨,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为了凭吊唐无双而来,抑或是为了吃一顿而
来的。
  後来的吊客正在观望着,生怕自己抢不到座位时,唐家已有专司礼宾的弟子将他们请了
出去。
  原来外面的空地上也摆起了数十桌,於是『吊者大悦』,各就各位,片刻间素筵就流水
般的摆了上来。
  俞佩玉和朱泪儿也只有坐了下去,他们心事重重,食难下咽,但那些方才还如丧考妣的
吊客们,却已吃得津津有味。
  朱泪儿悄悄拉了拉俞佩玉的衣角,悄悄道:“我们难道就坐在这里吃,吃完了就走。”
  俞佩玉苦笑着。
  朱泪儿咬着嘴唇,又道:“你为什麽不找你那位唐琳姑娘去打听打听这是怎麽回事?”
  她口气里居然还带着醋味,俞佩玉正有些哭笑不得,谁知这时却有一个穿着孝服的垂髫
小鬟向这边走了过来,而且不是找别人,就是找他的,走到他面前,就躬身一礼,轻声道:
“这位可是俞佩玉俞公子麽?”
  俞佩玉再也想不出她怎会认得自己的,更不知道她忽然来找自己干什麽,只得欠了欠
身,道:“在下正是俞佩玉。”
  那垂髫小鬟语声更低,彷佛很神秘似的,道:“俞公子这种身份的人,怎麽能坐在这
里,这里面有席接待贵客,请俞公子移驾到里面坐。”
  俞佩玉更不知道自己怎会忽然变成贵客了,抱拳道:“这里就很好,不劳姑娘费心。”
  那垂髫小鬟道:“我们姑娘再叁吩咐奴婢,不可怠慢了俞公子,俞公子若不肯移驾,奴
婢们吃罪下起。”
  听到『我家姑娘』四字,朱泪儿脸色就有些不对了,立刻站起来道:“既是如此,我们
就到里面去坐也好。”
  那垂髫小鬟上下瞟了她一眼,又垂头道:“里面恐怕只有一个位子了,姑娘还是……”
  朱泪儿根本不理她,拉着俞佩玉就走。
  那垂髫小鬟有些着急了,又不敢去拦她,失声唤道:“姑娘还是请在这里……”
  朱泪儿忽然回头一笑,道:“不是姑娘,是俞夫人。”
  那垂髫小鬟怔了怔,道:“俞……俞夫人?”
  朱泪儿道:“不错,俞夫人,俞公子到里面去了,俞夫人总不能一个人坐在外面吧。”
  那垂髫小鬟眼睛发直,怔了半晌,才垂首道:“是,奴婢带路,两位请。”
  俞佩玉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他知道必是唐琳在孝幛内看到了他,所以才叫这贴身的丫
头来请他进去。
  朱泪儿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悄声道:“我就知道你不去找她,她也会来找你的。”
  俞佩玉坐下去之後,才发觉这一席上坐着的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就是派头很大的武林
健者。
  他也懒得跟这些人周旋,只拱了拱手,就伸筷子了,他们不是想吃,只不过嘴里有了东
西,就免得罗苏。
  那些人却都盯着他们,似乎在奇怪唐家为什麽要将这两个『小孩子』带到『大人物』的
席上来。
  他们为了表示不欢迎,就互相敬酒,故意将俞佩玉冷落在一边,却不知俞佩玉反而正中
下怀。
  这时孝幛後悄悄露出了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瞧了俞佩玉一眼後,就盯在朱泪儿身上。
  眼睛里充满了悲痛和幽怨,也充满了怨恨。
  幸好谁也没有留意这双眼睛,因为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一席上,忽然走出了一条黑面大
汉。
  这人腰粗面黑,满脸青渗渗的胡渣子,像貌已分外引人注目,只见他大步走到灵位前,
四下一揖,道:“唐老爷子德高望重,乃是川中武林的泰山北斗,这次骤然仙去,川中武林
道没有一个不悲痛逾恒的。”
  这些话也不如有多少人说过了,此人居然又『像煞有介事』的跑出来再说一遍,大家面
面相觑,也不知他犯了什麽毛病。
  这黑面大汉却是旁若无人,接着又道:“最遗憾的是,唐老爷子近来深居简出,大家本
就很少有见到他老人家的福气,现在他老人家驾归道山,从今天人永隔,大家更无缘参见
了,所以兄弟觉得大家无论如何都该拜见拜见他老人家的遗容,以资永念。”
  跪在灵位前的孝子立刻顿首道:“先师灵衬已封,阁下有此心意,先师在九泉之下亦足
安慰了。”
  这话答得本极委婉有礼,黑面大汉本不应该再坚持成见,谁知他竟向灵柩走了过去,还
是大声道:“这最後一面若也不能见,大家岂非都要遗憾终生。”
  唐门孝子道:“灵榇不可惊动,但望阁下体谅,存殁均感。”
  这番话在表面上看来,说得虽然仍很客气,但他们的脸色已沉了不来,话音也变了,口
气已很严厉。
  谁知这黑面大汉还是不识相,竟像是非看不可的了,大叫大嚷着道:“弟兄不远千里而
来,绝不能失望而返,兄弟久慕唐老爷子英名,绝不能缘悭一面。”
  他竟大嚷着向灵柩奔了过去。
  这时厅中的吊客已群相失色,都以为这人只怕是个疯子,但俞佩玉却已看出此人必定是
有为而来,居心叵测。
  朱泪儿更恨不得他立刻揭起棺材盖,看看棺材里的究竟是不是那唐无双?看看唐无双究
竟是怎麽死的。
  跪在灵位前的孝子们勃然作色,长身而起。
  若是换了平时,这人敢到唐家来如此撤野,他们早已叫他躺下了,但现在他们究竟是孝
子的身份,怎能在亡师的灵位前杀人动武。
  他们只好挡住这大汉的去路,忍着气道:“阁下只怕是醉了。”
  黑面大汉道:“谁醉了,我一滴也没有喝,只不过是想拜见唐老爷子最後一面而已,难
道这也犯法麽?”
  坐在俞佩玉同席的一条大汉忽然一怕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朋友你最好放识相
些,今天唐家的兄弟们虽不便出手,但你若敢再胡闹撒野,我杨永泰就要伸手管教你了。”
  这『开碑手』杨永泰在川中武林的确是字号很响的角色,他这番话正也说得义正词严,
已有不少人附和喝采。
  谁知厅外忽然传入一阵冷笑声,道:“杨永泰,你最好放识相些,赶快闭上嘴吧,否则
你在沙坪坝做的那件事,别人也要替你抖露出来了。”
  这人的语气阴阳怪气,南腔北调,大家站起来伸长脖子去望,窗外却连条鬼影子都看不
见。
  但杨永泰却已是满面通红,全身发抖,果然立刻乖乖的坐了下去,再也不敢出声发威
了。
  这时又有个派头很大的人似将拍案而起,但他身旁一个白发老者却悄悄拉住了他,沉声
道:“胡兄何必自寻烦恼,唐家的事,还用得着外人管麽。”
  那人果然也闭起嘴,闷声不响了。
  俞佩玉更是惊疑,他已发现这黑面大汉非但来意不善,而且後面必定还有撑腰的,在窗
外说话的那人,也许又是『俞放鹤』的党羽。
  如此看来,这『唐无双』之死,必定有极大的秘密。
  唐门的子弟自也觉出事情不妙,外面已有人悄悄掩了进来,将大厅的出路全都守住,似
已存心不让这黑面大汉出去。
  这大汉根本也没有出去的意思,厉声道:“你们为何不敢让人见见唐老爷子的遗容,难
道唐老爷子死得有什麽冤枉麽?若是如此我更非瞧瞧不可。”
  这番话说出来,吊客又不禁为之动容,有些人已在暗暗觉得这人话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唐门孝子更是勃然大怒,厉喝道:“朋友你说话清楚些。”
  黑面大汉道:“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麽?你们心里若是没有鬼,为什麽……”
  突听一声厉叱,道:“住口!”
  叱声并下响亮,但却有种慑人的威仪,那黑面大汉竟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只见孝幛中
已缓步行出几个身穿重孝的白衣妇人来。口口口
  只见为首的一位颀长妇人,雪白的孝服上一尘不染,那略嫌长些的鸭蛋脸上虽然充满悲
痛之色,但看来仍是威严沉着。
  这位就是唐家当家的姑娘奶奶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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