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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13 有川浩 (日)
职员跟入江好像很熟,见入江闷着头迳自往二楼穿室定,也没有出声拦住他。一行人就这么走过连接管理处和看守所的穿堂。
通过职员们忙进忙出的保全管理大楼,他们来到受刑人的寝室区,人迹忽然冷清起来。但这儿原是一间收容了两干名受刑人的看守所。
跟在入江的背后,真奈想起智也的事。
入江究竟在这里抓了多少个实验体?不管是几个,在入江心目中都只是数据。真奈已经明白这一点,也知道这个人有多么不择手段。
于是她对着面前的那个背影问道:
你说要救秋庭先生,是什么意思?
反正真奈都跟来了,入江便摆出一副无意解释的态度,只顾着在牢房前的走道上赶路。
终于,入江在一个房门前停下。
为了秋庭,你什么都肯做?
他回头看着真奈,突然这么问。
这是在激将事到如今还明知故问?他以为我还会犹豫吗?
真奈不甘示弱的一点头。
好胆量。那就进去吧。
说着,入江打开房门,让真奈先走进去,他自己和野坂夫妇也跟着走进。
室内原本是一片漆黑,他们一定进,照明就自动亮起。只见日光灯闪了一下,四周随即溢满白光。
周围的墙壁是白色的,日光灯照上去会闪,还会反射出清澈的光。
知道吧。
听得入江这么问,真奈默默颔首。在见到这四面白墙壁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
这是一间盐害实验室;墙上贴的是结晶,好让房间里面的人盐化和智也被关,而后逃出的白色牢房是一样的。东京都里恐怕还分布着好几间同样的实验室,否则不可能生产出足够的统计数据。
入江转过头去,对背着无线电机的野坂正说道:
联络秋庭,他应该有一个专属的传令兵。你知道频率吧。
野坂正立即卸下背上的无线电机,开始操作。他很快就调好频率,并将麦克风交给入江。
喂?秋庭在不在呀?
入江开口呼叫的第一句,只像在自家客厅打电话似的。

原为厚木基地第一五四战斗飞行队(VF154BLACKKNIGHTA)主力的F14A雄猫战机,曾经一度除役并全数撤回美国。经过改良之后,装备升级为精密轰炸规格,数周前重新回到厚木基地服役。
抢夺其中的一架,便是秋庭所率领突击部队的第一阶段目标。
重新布署这一批F14A时,美军方面的解释是做为支援友邦的紧急警戒,不过没有人会善良到全盘相信这个说法。
若是单纯只为强化警戒,美方不必大费周章地为全机体加装低空导航/夜间红外线标定系统(LANTIRN)和雷射导引炸弹装置(GBU)!!那些千磅级的GBU24弹头就更不用说了。调来这种对地攻击性能异常特化的机种,强化警戒的藉口毕竟是牵强了点。
因此,日本可能已被选为轰炸实验的区域这是秋庭和入江的一致判断。美国现阶段的盐害防治方案主要有二,一是封锁结晶所在的城市,其次是在结晶周围设下防护壁,此二方案虽然单纯,但在盐害研究停滞的情况下,却是最妥善的对策。日本若不是早在盐害初期就失去了类似方案的实行能力,那么就国内的实际受灾情况而言,也会有同样作为的。
话说回来,美国可不是一个只会把怪东西围起来就满意的国家,他们应该会想要决定性的解决之道才是。假设美国的盐害研究已经进展到与入江的推论相当程度,下一步的选项想必也相去不远特别是他们还可以搬出家传绝活来露两手。
然而,选择海外国家来做预行演习,足见美国还没有像入江这样确切的理论;没有动员对地攻击性能同样优越的现行主力机F/A18大黄蜂,却采用早就除役很久了的老爷机种,也是另一个但求保险的证据。
如今美军仔细地将每一机都装上新配备,十之八九是为了进行大范围轰炸,只是执行的时机完全掌握在他们手中,是否已经妥善考虑到市容与老百姓的安置也是个莫大的疑问。对美国而言,一个已经失去半数以上人口的国家,也不过就是个现成的实验场罢了。
在对方放肆之前先发制人刻意去厚木基地劫机的另一个用意,就在于此。
中尉,你的F14驾驶经验有多少?
某个队员来问时,秋庭先是用耸肩代替回答。F14没有被布署在日本自卫队里。现行空自的主力是F15J鹰式战机,而秋庭便是所谓的鹰式战机驾驶员(EagleDriver)。
只有拿到外流的驾驶手册,不过这几天已经把整本都背起来就是了。
你会开吗?
那人又问,语气里颇有不安。
当然啊。虽说机种不同,但基本操作还是大同小异,况且任务内容又简单。那么大的目标定在那儿动也不动的让你打,没必要小题大作的搞机种转换训练啦。
秋庭知道,这番话一说出口,四周的气氛立刻转为宽慰。
事实上,机种差异事小,对地攻击的熟练度问题才大,秋庭只是故意不讲。空自的鹰式战机并没有对地攻击能力,理所当然的,一直在驾驶它的秋庭也几乎没有受过对地攻击训练。当然,具雷射引导性能的GBU如果也算在导弹类之列,那么空对空的攻击经验应该就能派上用场。
秋庭向身旁的另一名队员问道:
离进攻还有多久?
攻击行动预定于预测的日落时间正式展开。突击部队已经在厚木基地四周布署成包围阵形,也已经进入待命状态。也许是因为盐害时期,在美军看来,今日的日本完全不具有威胁性,所以基地的正门口只有象征性的设了几个步哨,不像是有部队在戒守的样子。
不过,对方毕竟是这世上最习于战争的军队,纵使遭到突击,势必很快就能展开反击。
还有一小时左右。
我一起飞,你们马上撤退。被抓到的就投降,之后只准说是奉营部司令的命令,其他的事一概不准提。这一关也许要好几天,不过放心,入江会想办法的。
下达最后命令后,秋庭扯下挂在颈上的其中一块军籍牌,将它交给方才发问的那一名队员。
照计划是依LANTIRN显示去飞,所以不会看到结晶,不过
万一出事就帮我交给真奈。
见那名队员哭丧着脸收下军籍牌,秋庭笑了笑。
而且人家都说怕死的人会长命嘛。
玩笑话一出,周围的气氛又缓和起来。
入江的无线电呼叫就是在这时传进来的。
喂?秋庭在不在呀?
听见那全无紧张感的声音,气得秋庭一把抢过麦克风,按下通话钮便破口大骂:
快行动了你呼叫个屁,少在那边耍宝!降低士气啊?
噢,我跟你说哦,我让真奈进那个房间了。
这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覆,令秋庭愣了几秒。
你说啥?
哎呀你知道的嘛,就是那里嘛。
秋庭当然知道,于是压低了声音:
妈的,你真会选时间开烂玩笑
啊,你以为我骗你?那我让她来讲。
入江声音远离,取而代之的是
嗯,我是真奈。
一个秋庭怎么也不会听错的声音亏他今天刻意躲起来,避了她一整天。
秋庭忍着不发作,一字一句的沉声问道:
真奈,你现在在哪?
知道真奈不会骗他,秋庭静静等待她的回答。他同时也知道周围的队员们都竖起了耳朵在旁边听。不过现在没心情去顾虑那许多了。
在府中看守所的白墙壁的房间很像智也先生说过的牢房。
马上离开!不要看!
秋庭大叫,再等回覆,但真奈没有出声。
至少闭上眼睛!
他激动地劝她,继而听见的却是入江的声音。
就算在最差的心理状态下,也没有一天就会盐化的案例起码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啦。算不上什么保障就是了,抱歉啊。
入江,你他妈!
秋庭痛苦地骂道。但是入江的话还没讲完,所以他的声音传不过去。对此刻的秋庭而言,这种单向式的无线通讯无异使人更加心焦。
就把作战行动好好地搞成功,然后回来,一切就圆满啦。
像是在说风凉话似的,入江轻松地说到这里,声音中止。
见秋庭静默不语,传令兵低声提示道:可以发话了。
秋庭槌也似的重重按下通话钮,几乎没将它敲坏:
脖子洗干净等着,他妈的这次我一定要杀了你!
然后他将麦克风塞到传令兵怀里,将自己刚才交出去的军籍牌从那队员手里拉回来。
算啦!烦死人!活着回去啦,

哇哦好恐怖。
入江缩着脖子把麦克风还给野坂正。
你们两个行了,出去吧。
野坂由美闻舌便反驳道:
请问为什么?她已经累了一整天,属下认为应该由同性的人在旁照料比较好。
乍听此言,入江只以诧异的神色看着她,随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道:噢,你们不知道嘛。
你们听好了,这墙上贴的全都是结晶的切片。
野坂夫妇倒抽了一口气。看结晶会感染盐害的情报,立川的所有队员都很清楚。
这个房间是用来实验的,看看人类在这里待多久会被盐化。你的义气我很欣赏,可惜不是个明智之举。
野坂由美的脸色变白了,这也难免。
野坂姊
真奈向她微笑道:
我不会有事的,请你到外头去吧。
野坂由美望着真奈,表情从没有那样沮丧过。
好不好?
被真奈又劝了一声,野坂由美终于低下头去。野坂搭着她的肩,在心手暗暗施了一点力。
于是,在丈夫的护送下,野坂由美垂头丧气地被带到了室外。

留下真奈和入江,野坂正关上房门,带着妻子走开。他俩在廊上走了一会儿才停下脚步。在这段期间,由美始终垂着头。
一滴水在她的鞋边打散了。
我没有陪她。
野坂由美喃喃道,声音颤抖,像在压抑着情绪。
想陪那女孩一起待着。她真的有这个念头。这些日子以来,她和真奈已经变得要好,真奈对秋庭的用情也很令她厌动。
可是,那个白房间更让她害怕。
既知看了结晶就会变成盐,要她在那房间里待下去,她受不了。
那就像在嘴里含一口致死性的剧毒,纵使短短数分钟也一样恐怖。含在嘴里还可以吐出来,可以漱口几百次,但是看进眼里的可没法去除掉。
那么可怕的房间我却把她一个人留下来。
她不是一个人啊,司令也在一起。
野坂正安慰道,却见由美倔强的拾起头来:
都一样!都是我抛下她们,没有不同啊!
涌泉似的,那双细长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由美瞪着丈夫,瞪着那双眼瞳里的自己。
那孩子,她说我能干又厉害呀,结果我我却被几块盐结晶给吓跑了,把那样的小女孩丢在那儿!我是自卫官,怎能把老百姓丢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哪里能干厉害了,根本就是自私而已!我又软弱又没用差劲透了!
突然问,野坂正紧紧抱住妻子,打断了她的哭喊。
你若是软弱没用又差劲,那么我也一样。我也是个自卫官,也把她一个老百姓给扔下了啊,我甚至庆幸我们能离开那个房间,还行你肯跟我一起出来。我可以为你死,但我还是希望我们两个都能平安。
不过,你搞错罗。野坂正在她耳边轻声道:
自私的人可不会哭。他们才不会为了把别人丢下而哭着道歉。
攀在丈夫的胸前,野坂由美嗫嚅着你不要宠坏我,却哭得像个小孩。
中尉会回来吧?他一定会回来吧?
能让真奈走出那房间的只有秋庭。除非他回来,否则真奈绝对不肯出来的。
她知道真奈早有此心。
会的。换作是我也一定会回来。若我不回来你就会死,那我拚了命也非回来不可啊。
中尉一定也是这么想。
说着,野坂正再度抱紧妻子。

野坂夫妇离开后,真奈讶异的看着入江。她没想到他也会留下。
入江察觉。对她笑了笑。
意外吗?
真奈没回答他,迳自问道:
照你刚才说的,我这么做就能救他吗?
她指的是让秋庭知道真奈进了这个实验间。
会啊
面对着真奈,入江又装模作样地伸展双臂。
毕竟我这个人没信用,秋庭也知道我不会只是吓吓他。他没有这么乐观的。这下子他不敢死了,他得回来把你从这里带出去才行。
怎么讲得这么毒。
真奈苦笑着轻声道,入江又继续说:
你就是应该做他的包袱,不要让他觉得可以把你丢下,或是可以托付给别人。你得给他压力,让他不敢自己去死,不敢留下你一个人。
自己在秋庭心目中是不是真有这么大的份量,真奈不敢确定,不过假使秋庭会为了她这个包袱而无法赴死,她便愿意让自己成为重担。
秋庭若能活着回来,那么从来只为拖累秋庭而愧疚的真奈,今天将头一次为此心存感激。
等到秋庭回来后,她再努力使这包袱减轻吧。
哎,我只是骗骗秋庭,所以你可以离开这房间了。怎么样?
真奈静静地摇摇头。
我如果是会离开的那种人,你一开始就不会带我来了,对吧?
便见入江满意的点点头:
依我的看法,你们的爱情就是美在这种自虐上。而且你们对彼此的牵挂就是一种过度自虐,更让我发现这份美学的存在。
你的美学关我什么事?
这是真奈尽最大努力挤出的针锋相对。入江也回敬一个微笑,以及令人脊背发凉的两句话:
况且你若是那种会离开的女人,也许我就不必把你还给秋庭了。
刚才那个若无其事的质问,说不定其实是入江在考验真奈的命运。真奈回想起初次相见时就被他拿枪抵着,她真觉得自己弄不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这种人讲的话真真假假,她猜不出哪些是打发时间的玩笑话,哪些又是认真的。
恐怕连秋庭也猜不透。所以才会怕入江吧。听他在无线电里和入江对话的声音,那里面有真奈从没听过的疑惧。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入江刚才若不满意她的答覆,恐怕会气定神闲地还一具尸体给秋庭也不一定;他今天应该也带着手枪。但不知怎的,尽管初见面时就在他的枪口下待过,但是真奈并不怕跟他同处一室,想来不可思议这人满奇妙的。
入江没再开口,真奈也就不说话了。这么一来,她能做的事情就只剩思考。
真奈挑衅似的凝视着雪白的墙壁。
秋庭一定会回来,她是如此相信的。假使信心就能使命运趋近于人的想望,那么她若离开房间,就等于是怀疑秋庭的生还了。既然相信秋庭,她就没必要离开。
况且,若是他没有回来真奈就更没有走出房间的必要了。
没有秋庭的世界,她也不想要了。
入江先生,你不用陪我呀。
真奈忽然想起来说道.却见入江苦笑:
哎,陪个一天遗不成问题啦。若只是睡觉,这房间其实是无害的,我又是利用你们的人,道义上总说不过去。再说,我今晚也别回立川比较好。
秋庭的突击部队冲进厚木之后,部队所属单位一定很快就会被查出来,防卫省或邻近的自卫队机关也就会有大批人马杀到立川来兴师问罪,与其二应付还不如让他们扑空找不到人,而且在这种情况下,通常防卫省会先跳上台面处理风波,这样还可以尽量延后资讯外流的时间。先着急的人就会先跳脚,人或组织都一样。
入江叨叨絮絮地将这些事情讲给真奈听,一面走到墙边的床铺坐下。真奈也跟着走去坐下。
以前啊
入江没看她,自顾开口道:
有个电视节目,每次开头都会打一行恶心的标语爱能拯救世界。你知道那节目吗?
这个话题听来又是风马牛不相及。真奈在模糊的记忆中搜寻着,同时小心回答:
我想想小时候也许看过几次。
我实在讨厌死那个了。
入江的脸上是极度的厌弃,真奈甚至光看他的侧面都能感觉得出来。
爱哪能拯救世界啊。我敢打赌,爱这玩意儿顶多只能拯救爱情里的当事者,而且被拯救的一定是当事者在取舍之后选择的对象。
如此辛辣的观点,很像是入江会有的。
达成任务的虽然是秋庭,被拯救的却不是这世界,而是他心里那份利己的厌情,还有那份感情投射的对象。因为他不想看你先死,而你又希望秋庭平安无事,等于是你们的恋情拯救了你们自己。而我们其他人都是顺便沾光罢了。
真奈吃吃笑道:
入江先生,你其实是个浪漫主义者呢。
别跟秋庭说哦。
入江把食指竖在唇上,像在逗小孩似的。真奈心想,怪不得人们怕他,却没法儿讨厌他。
她被引得又笑了起来,眼角却渗出一丝泪水。
原来我们之间算是恋情了啊。
她总觉得还不够真切,秋庭流露的情感只有那一瞬间,然后他就走了,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多少。
真奈开始想,她构到的那双唇,那个温度甚至是她在那一刻的惊怯和呼吸会不会只是个梦吗?
就凭那些,怎教一个人明白恋爱已经实现了呢?胡来。
所以只有一半。真奈的这一半才是恋爱。
你为什么不懂!
他的呼喊犹在耳际我才不要懂。
在你没有清楚地让我明白之前,我才不要懂。为什么我先死会让你受不了,你可要好好交待一番。
除非秋庭亲口承认他的那一半也是恋爱,让真奈明白完整的相恋是怎么回事,而不只是只有一半。
她静静望着白色的墙面,双手握在胸前,像是祈祷。
求求你,让他平安的回来。
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他能平安,我便别无所求。真的,所以求求你。
请把他给我。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切的意义。
这大概是全世界最自私、最任性的祈祷吧。
然后,真奈等着等了很久。

冲进基地后,各员散开并寻找掩蔽。
到目前为止的进展顺利得就像画一样,甚至可说是太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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