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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12 有川浩 (日)
这双手构到了,她自己也没料到却在构到的那一瞬间,他拂开了。
留不住他,那构到还有什么意义!
真奈将脸埋在双手中,只觉得泪水不停的流,止也止不住。

秋庭在深夜来访,来开门的入江一点儿也没显得意外。
床给你睡吧。出击前可不能不保重。
入江一个人睡在男子宿舍的四人房,不过房里没有多的被铺。反正也没有客气的必要,秋庭便迳自往铺有棉被的那张床走去,然后屈起单脚盘坐在床边,无意识地垂下双肩。
这么费精神?
入江一面敲着笔记型电脑的键盘,盯着萤幕一面说道:
真奈啊?
见秋庭不理他也不回答,入江便自顾说下去。
那女孩啊,哎,什么都好,就是太拚命啦。单纯成那个样子,教人吃不消哦。
是啊。
太单纯近乎沉重。
秋庭半被动的回答,一面有意无意的暗想,说不定这还是自己头一次在这人面前用这种心情说话。
与真奈同住在一起将近四个月,时间不算长,但也绝不算短,即使除掉这一层因素,还有这异样的世界;跟时序平和的时期相比,现在这世界就像一个密度的增幅器,而在这高比重的时间里
他第一次见到真奈为了她自己而使性子,虽然是因为担心秋庭的安危而试图阻止他离开如果这样的任性也算的话。
女人是怎么搞的啊?
秋庭不自觉地喃喃道,入江却没有接着调侃。
没有明天也没关系。如果你要走,那我还要明天做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维?
只为了得到一个人,竟然宁愿世界毁灭?她没有疯,却为什么能说出那种话?
光是想到他们之中的任一方开始冒出盐粒,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心惊了,那个小女孩居然不怕?
那样娇小的身躯,为什么可以轻松超越那种恐惧呢?
女人这生物啊。本来就比男人更有胆量也更少根筋啦。男人只能用大脑思考,女人可就不同;男人不敢超越理性,女人三两下就把它踩过去。我在想,她们一定是用大脑以外的不知什么厌宫掌握到理性之外的某种东西。
入江的口气得意,表情也得意,像在吹嘘自己很懂女人。
若是处在同样的极限条件下,其实女性的生命力比较强。在野生动物的社会里,选择权往往由雌性掌握,甚至从生物学来看,雌性体也比雄性体要优越。我们以为女人比较软弱,根本是我们男人自己的幻想。否则,要是少了保护女性的义务,从女人身上生出来的我们就只是一个发生的存在而已,派不上什么用场了嘛。
回头想想,保护者受到的保护又是何其多?
不知情的在盐害危险区住了那么久,自己至今仍然平安无事,难道不是因为有真奈的陪伴?
先走的人会是自己,还是她?这个两人社群里的可怕议题。
失去她的痛楚,尽管秋庭已有自觉,也为了这种恐惧的沉重而神伤,他还是觉得不能是自己先走。
若是没有秋庭的庇护,那娇小的身躯马上就会在这个世界里沉没于是,保护她的那一份意志,反而让秋庭得到了庇护。
别看她年纪小,也已经是个女人,不是小孩子罗。
说到这时,入江才转过头去看着秋庭,然后说:
人家都恋爱了嘛。
女人就是这么了不起,不管年纪多小,一旦恋爱了就是个女人了。哪像我们,还得扛一堆责任成就一番事业才能被当个男人看待,有点不公平吧。
你还真爱讲女人啊。
只要有趣,我什么都爱讲,况且一场关乎世界命运的恋情又不是常常可以见证到。
很烦耶你!
秋庭拿起一个枕头丢入江,然后用力躺到床上。木制的床架轧轧作响,抗议他粗鲁的举止。
他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赌上全世界的命运,也不知道能不能用那两个字来指称,只知道不能任由这已然变异的世界这颠覆常识、颠覆明日的世界夺走一切。
被夺走的虽多,无可挽回的更多,但人类至少还不至于一无所有。
在如此不堪的世界里,有人增添了新的获得,也有人甚至为这世界的不堪而庆幸秋庭自己又是哪一种人?
入江
这对象究竟能不能托付?但秋庭实在想不到别人了。
万一出事就拜托你了。
知道啦。
至于是拜托什么,入江没反问。

次日,秋庭就从队上失去了踪影。不知怎地,别的队员好像也变少了。
真奈见一个拦一个问一个,就是没有人肯透露秋庭的所在。
对不起,我们这边是后勤支援部队,上头没让我们知道作战行动的细节。
武器队的野坂说道,一脸的过意不去。
我只听说行动是半夜开始进行,不过我们队上已经接到装备动员命令了,所以
所以部队极有可能已经出动了。不过现在还不到日落,大概是预备行动之类的。
真奈的双膝一软,野坂急忙扶住她,一面问道:
中尉临走前有说过什么吗?
真奈摇摇头。
要是我说找他是为了叫他别去,你会不会生气?
这世界怎样都好,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即使有几千人、几万人甚至几亿人渴望着世界得到拯救。
野坂一定也站在期盼盐害解除的那一方。一定的。
期望这世界继续被盐害蚀朽的,全世界只有真奈一人。
就算被全世界憎恶,她还是舍不下这扭曲的心愿。
秋庭要是有个万一,那么纵使换来一个被拯救的世界,于她也毫无意义。与其让秋庭的生命曝露在危险之下,还不如让这世界继续没救吧,也许它再过不久就会终结,但至少秋庭可以平安的活到那个时候。
怎么会呢?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野坂的表情复杂,既像是困扰,又像是生气或一点点悲伤。
要别人为了世界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这种话谁说得出口嘛!当然啦,要说不想得救那是骗人的,问题是我自己什么也做不到。
可是我
真奈掩面蹲了下去。
我真的不在乎这个世界变成怎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去在乎。
对不起。对不起真奈不住低喃,也不知道是在向谁道歉。
对不起,我只在乎那个人,他对我才重要。
察觉身旁的动静,真奈抬头望去,看见野坂也蹲了下来,而且不知为什么,她也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我们去找我老公问问看,好不好?他虽然也是后勤,可是他的单位比我了解作战细节,说不定可以问出个什么。我们去找他,好不好?
那样好吗?
真奈才刚问出口,野坂就突然抱住她。一丝甜香隐隐飘来。
算我求求你,别再说对不起了。你有什么好道歉的呢?跟谁道歉嘛。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去送死有什么错?你只是喜欢中尉,不是吗?
只是喜欢秋庭,为什么就不能如愿?不知怎的,好像全世界都在说这段恋情是错的、是不对的。
你没有错呀。听得野坂这么说,真奈只是点头。她就希望有人能对她这么说。
野坂带着真奈走进行政大楼,毫不迟疑地走在每一扇门看来都一模一样的长廊上,然后停在某一间办公室前。门上挂着的牌子写着通讯队。
野坂敲门后,房门只开了一点点,里头有人来应。从真奈所站的位置,她看不见门里景况。
讲了几句话,又等了一会儿,便见一名男性队员走了出来,同时顺手带上房门。那人身材中等,长相斯文,大概就是野坂的丈夫。
真奈向他鞠躬。他不像秋庭或入江那样英俊出众,却流露着诚朴的气质,引人好感。
野坂说,要不是有盐害,他们两个未必会结婚。真奈不懂她为什么那么说,也许要等到年纪到了才会明白吧.
却听得野坂劈头就问:
中尉在哪?招出来。
野坂的丈夫正在向真奈点头示意,被这没来由的一句惊得转头去看妻子。此刻的野坂恶狠盯着丈夫,可见两人平日的均势如何。
你们有跟中尉的部队联系吧?中尉现在在哪里?
这种事情
野坂的丈夫语带责备。从声音听得出他稳重老实的人品。
我怎么能告诉你?出动中的部队动向是重大机密,你自己也是自卫官,还不了解吗?
阿正。
被妻子直呼其名,野坂的丈夫脸色有点难看。听见他咕哝了一声公私不分,野坂立即抬高了下巴。昂然不逊地说:
很好,我就是公私不分。我本来就不是以自卫官的身分来找你问话,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每次露出这种表情就是怎么讲都不听,谁会不清楚?野坂正叹道,像是拿妻子没辄。
拜托你,我想跟秋庭先生说话。
真奈求救似的说道,便见野坂正叉着双臂,表情犹豫。夹在野坂的瞪视和真奈的关注之间,他静默了好一会儿。
不管怎样。先换个地方吧。我总有我的立场要顾。
野坂正压低声音说完,随即迈步走开,真奈和野坂便快步跟上去。
带着两人走到隔壁大楼,野坂正在顶楼的一个房间前停下。
快进去。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他紧张地催促,真奈便赶紧从敞开的门缝钻进去,然后是野坂。这房间好像很久没用了,空气里都是凝滞的灰尘味。
我最怕这种味道了。我去开窗,真奈你去开灯。
真奈打开电灯,野坂便走向窗边。她一拉开窗帘,空气立刻动了起来。这里是最顶楼,最是通风。
但在这时,风势突然减弱。真奈回头看时,野坂已经气急败坏地冲到门边。
野坂的敲门声又急又响亮。喇叭锁的门把早就转不动,从外面给锁上了,而且屋里这一侧连钥匙孔也没有,要开也只能从外侧开。
搞什么,你什么意思!
野坂对着紧闭的门大喊,真奈只能愕然地看着。
为什么人人都这样到最后一刻,连他也出手阻挠。
开门!快开门!你太可恶了,竟然竟然骗我!
门外没人答腔。野坂忿忿道他应该在,然后突然举脚,朝门板就是一记旋踢。
给我开门!
野坂吼得好凶好可怕,一下又一下踢着门,激烈的砰磅声足足响了好一会儿。
然后她停下来喘气,从凌乱的浏海之间怒目瞪着那扇门。门扉虽是木头做成,却坚固得只有些微损伤。她又啐了一口,说这门大概只能从外面打开。
王八蛋竟敢把我关进这么破的旧仓库。
她再度槌向木门。
你在外面吧!开门啦,卑鄙,我绝不饶你!再不开门我就要跟你离婚啦!我要告你!还有赡养费!你看我会不会放过你!
眼见野坂气炸了对着门外乱骂,真奈走上前去,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虽然立刻制止了她的叫喊,却见她投来的眼神里满足震惊。
只不过,真奈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野坂感受到了什么气息。
真奈轻轻敲了敲门。
野坂先生,你在外面吧?请你开门好不好?你不用告诉我秋庭先生在什么地方没关系。我不会再麻烦你了,请你开门。
不会再求人了。这话说出口的那一刻,真奈才发觉自己在生气。对谁呢?不是野坂,也不是她丈夫,而是这一切的不顺遂.
我也不会找别人帮了,真的,请你让我们出去吧。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找,那就是我的自由了吧?反正也没有线索,我也不可能找得到他,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吧?我不会让你难做,你就不要妨碍我了。
抱歉。
门外终于有了回应,那声音听起来却十分苦涩。
我不能让你走。有人来拜托过我,说不能让你去把他追回来。
是谁拜托的?野坂蛮横地插嘴问道。
是秋庭中尉。
真奈的泪水滑过脸颊。自从来到这里,她动不动就哭。谈恋爱不是应该更幸福更甜蜜的吗?为什么这么痛苦又不如意呢?而且
连秋庭自己都身不由己。
他说真奈若是想追回他,一定会去武器队找相熟的下士帮忙,加上做丈夫的我又在通讯队,所以他料定你们一定会找上我。出击前已经够忙乱了,他还是特地赶来拜托我像他那样的大人物,还跟人低声下气啊。
野坂正的声音竟像是在哭泣。
我能了解中尉的心情。他是真的喜欢你,真心想保护你的。我懂那种感觉,因为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真奈已经猜到了。
换做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情啊由美
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野坂不高兴地撇过头。
我也会这么做的,只要能保护你,要我做什么差劲事我都愿意。你恨我也好,讨厌我也罢,要离婚或赡养费都依你,我只要你平安。中尉也是这个心情啊。
根本是你们男人在自我满足啦。
气归气,野坂的语气已经原谅了丈夫。
真奈无力地坐在地板上。真的,男人怎么会这么任性、这么自以为是呢?
宁可扮黑脸、淌浑水,只要女人平安无事就好:难道他们以为天底下只有他们有这种想法?
不甘心的是,女人最后还是会原谅男人。就因为喜欢他,女人就甘心被这样的一句话给哄住,教人想起来就懊恼。
求求你让我跟秋庭先生讲话。
真奈喃喃道,门外却只传来一声声的抱歉。
门里面没了声音,只听见些许动静,证明她们两人还在里面。野坂正靠坐在门板边:心中暗忖,妻子由美或许有办法从最上层的气窗逃出来,但真奈铁定办不到。
这份歉意令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个规律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野坂正抬起头,便见入江司令正往这个方向走来。见野坂正看见自己,入江笑着摆摆手。从这位司令到任以来,大伙儿都觉得他不太像个军人,特别是在这方面。
野坂正赶紧站起来,立正敬礼。
不用不用。不过,替我放人吧?
入江没点明要放谁,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内情才故意省略不说,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为什么知道是在这里、又为什么会跑来要求放人,野坂正只觉得脑中混乱,于是闭口不答。入江倒像是不当回事似的,迳自说道:
秋庭会干些什么事,我都猜得出也掌握得到,包括他在哪个队上做什么,消息都会传到我这儿来。秋庭既然不想声张,一定是私下去找你吧。你们还是太小看我啦。
这么说来,入江都知道了:包括里面的人就是真奈,以及她被关起来的理由等等。野坂正自问,带妻子和真奈来此的这一路上应该没被人发现,不过营地里就这几个可以反锁的空房间,依序找来倒也不难就是。
能放人吗?我满急的。
司令的命令是绝对的,军人本来就不可以违抗长官,可是
不能。
野坂正早已做好了被降职的心理准备。他再度敬礼,并且直视司令:
属下奉秋庭中尉的命令拘束民间人士,除非中尉撤回命令,否则属下不能中止任务。
要是把人交出去,之后的动向就难追了;万一真奈趁入江不注意时溜出营区怎么办?被一个比自己足足高了六级的中尉低头请托,野坂正要怎么向对方交待?
这时,只见入江的表情丝毫未变,唯独气势变了不容抗辩的高压姿态。
你知道我是谁吧?
那口吻活像在教训一个坏小孩。
入江司令不,是立川营部司令。
很好。那么,我跟秋庭谁比较伟大?
心底浮现一股小动物被野狼追逐的厌觉,野坂正吞了一口口水。
是入江司令。
营区里的大小事,最终决定权在我,不在秋庭,对吗?
这种问题怎能答不,野坂正战战兢兢的点了头。
那你要放人吗?我现在请你放人,你可以乖乖照办,这就是最不麻烦的做法;至于第二麻烦和第三麻烦,结果反正都一样,我也没差,只要最终目的能达成就行,差别只在于你在这里僵持或在这里切腹,然后结果晚个五分钟十分钟出来罢了。换句话说,你再怎么坚持都是没有意义的,懂吗?
无论这位司令多么不像一个军人,却是他将秋庭给劝回来的。
盐害刚发生时,秋庭违抗了统合幕僚部的决定而逃兵,如今却选择服从入江的命令。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澈悟二字完全是野坂正此刻的心情写照。他从胸前的口袋掏出钥匙,交到入江的手掌心。
谢谢。你是个明理的人,我很高兴。
说着这种只会让人觉得是反讽的话,入江一面将钥匙插进锁孔:
我想也该是时候了。再拖久一点,我保证你一定后悔。
入江开门时,房间里的真奈和野坂都吓了一跳,同时望向门口。只见两人对坐在房间中央,中间是一座窗帘布堆成的小山,野坂正用手中的小刀将布料撕成长条,真奈则将布端结在一起。
她们在做绳子,打算逃出去。
见野坂正看傻了眼,入江便朝他耸了耸肩。
喏,我说吧。这女孩可卤莽得很呢。
千万拜托你了想起秋庭的请托,野坂正这才明白,千万指的原来是这回事。
来,过来。
入江对真奈招手,真奈站起来,却警戒似的没走近。
来啦,我们去救秋庭老弟吧。快点。
听得他一副天经地义的口气,真奈睁大了眼睛。
真的吗?
信不信随你罗。
说着,入江已转身往门外走去,一面看着野坂正说道:
我需要一个传令,你一起来吧。给你十分钟准备器材。
然后他又转向野坂由美:
你,负责备车。一样十分钟以内开到行政大楼前。
野坂夫妇同时立正敬礼.随即奔出室外。入江也快步走出去,真奈则小跑步追上去。

整十分钟后,四人在行政大楼前集合。
大型高机动多功能车的驾驶座上坐着野坂由美,入江坐副驾驶席,后座则是真奈和背着野外无线电的野坂正。
入江指示野坂把车子开到府中看守所,之后再也没开口,急驶中的车内一片沉默。
市区仍是那般荒废景象,不过野坂的驾驶技术显然比入江高明。在真奈的感觉,坐这一趟比入江载他们来立川时要舒服些。
晚霞开始笼罩街道时,前方出现一栋占地甚广、四面有高墙的建筑物。
庄严而厚重的铁门,入江只打了声招呼就让它开敔了。
车子在管理大楼前停妥后,入江没说话就下了车。真奈等人匆忙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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