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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11 有川浩 (日)
盐害的第一天,真奈也是因为发烧而在家里睡觉。
世界在她昏睡时发生剧变的那个日子。
浑身热烘烘的这种感觉,令她想起那一日。
正在熟悉的恐惧感中徘徊时--真奈听见一段对话。
就是明天了......还没什么真实感。
应该是认真的吧,袭击厚木这回事。
应该是。入江司令加上秋庭中尉,两个人都是油门,没人能踩煞车。
而且又是秋庭中尉之前没被上级批准的作战计划,他这次不可能再妥协了吧。一定会干的。
听说每天都搞沙盘推演,操得要死,当然非干不可。
没别的方式吗?攻击驻日美军未免也太......
拜托,不然怎么办?开口借吗?全副武装的战斗机,你以为人家肯借?为了阻止盐害,我们也没别的选择。
但这不是闹着玩的耶。不知要死几个人......
你讲什么没种的屁话!最冒风险的是中尉好不好!
是他要去抢战斗机然后开去攻击耶!最接近东京湾结晶的人是他耶!
真奈猛然推开窗户。
你们在说什么?
窗下那一群队员吓得全都跳起来,回头看着身后。
哇啊.真奈!你怎么会在?今天放假?
真奈急切地探出头去,双手紧紧抓着窗沿,撑住因发烧而虚弱的身体。
刚刚那是怎么回事?拜托告诉我!
***
看着冲进司令室来的真奈,入江只是耸耸肩。
秋庭不在,而真奈的表情也正说明,她此刻的出现是有原因的。
听说你发烧了在睡觉。下床走动没问题吗?
他刻意说得关心,却被真奈无视球路地一棒击回。
你想让秋庭先生做什么?
看来马虎眼是打不成了。
唉--到底是怎么被你发现的啊?
你想叫他做什么?请你告诉我!
真奈只站在门边,一步也没靠近。自从上次的那件事以来,她对入江大概充满了戒心。
看样子,你知道的只是个大概。我请他当结晶攻略计划的执行队长,如此而已。
什么而已......!你们要偷袭厚木的美军基地,抢他们的飞机对吧?这不是犯罪吗?你自己说接近结晶就会有生命危险--
我一开始不就说了?我请他加入大规模的恐怖行动。
入江神色自若地直言。真奈再也说不出话来,嘴唇只是颤抖,见对方笑容依旧,眼神却是那样的寒彻骨。
别在人类存亡关头为了一点小事叫啊叫的。攻击美军抢飞机就可以阻止盐害,这点代价算是便宜的了。
......有哪一点可以保证一定能阻止?你只是用炸弹炸结晶,盐害就会停止吗?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从来不干没胜算的事。
这般狂妄自负反倒令真奈一时失语,但她很快振作起来反驳道:
那又何必特地去抢美军的飞机呢?用自卫队自已的不行吗?
这是秋庭的要永啊,我也没办法。
入江支着脸颊,一脸无奈。
照我的想法,我只是要秋庭去他以前的百里基地调一架装备齐全的F2来用一下而已。毕竟是同一队的老同事,即使是硬借总也该借得成,况且现在是非常时期,等人家看到我们的作战成果应该也就气消了,我想。
对东京湾结晶发动攻击的同时,入江会假防卫省名义向全国的自卫队基地发电报下达总攻击命令,并且指示结晶的处理方式。
政府迟迟拿不出对打盐害的有效策略,自卫队只能消极的支援救灾行动,早就累积了不少压力,如今有了契机,各基地想必会群起跟进--入江的这番盘算,正中秋庭的下怀。
我上次说过,秋庭做事就是太拘泥了,死也不肯让这事情引发军阀掌政的可能性。日本现在几乎是无政府状态,自卫队若在这种情况下擅自作主解决了盐害,那么等到政府体制恢复之后,军系官员八成会抬出自卫队的功劳来搞政治斗争;防卫大臣原本是由文官遴选的,搞不好藉这个机会就由武官担任。再来呢?内阁人事案也可以由武官插手了,若有个差错就直接成了军阀。之前的防卫大臣就相当激进了,跟他同调的幕僚官员又很多,虽然大臣自己死于盐害,可是保不定哪个跟随者会过度膨涨他生前的主张,跑出来搞独裁。咱们个性严谨的秋庭老弟就是担心这一点哪。
入江显得一副事不关己。的确,这些事对他而言都无关痛痒,只是芝麻绿豆小事。
要是最先发难的部队搞出袭击驻日美军等等的暴力犯罪,官员们就不敢拿自卫队的成果来邀功了。至于美军那边,到时就拿盐害的研究结果去赔不是吧。
见真奈低头不语,入江低又是一耸肩。
哎,反正我是个冒牌货,伪造身分、滥用特权和人体实验的事情若拆穿,保证吃不完兜着走,所以事成之后只能躲起来避风头,解决盐害的功劳看谁要就拿去好了。立川的队员也只是被一个假司令骗了,上头应该不至于怪罪他们。
那秋庭先生......
那小子大概也会消声匿迹--算啦,活下来再说。计划若是顺利,他在攻击结晶之后就会跳机,我们会去海上救回他的。只要能熬过袭击基地的第一关,那么以秋庭的身手,之后的任务并不难。
真奈没再反驳,只是僵着脸向入江一鞠躬,离开了司令室。
真奈离开之后,入江对着司令室后方的小门喊道:
进来吧?她回去啰。
话才说完,秋庭就走了进来。
你都听到了吧?她可是须诚心的,你还不改变主意?
不改变。
秋庭立刻答道。他走向沙发,边说边坐弄:
我几乎跟逃兵没两样,把队上搞得颜面扫地,现在再跑回去叫他们借一架最新机种给我开,你以为我说得出口啊?
好啦好啦,你说怎样就怎样啦。
入江随口敷衍,换来秋庭的一瞪。
你自已的作战计划又怎样?行不行啊?
我说你这个人还真难搞,这么不相信别人?这样会没人缘的。
你是怎么听话的?我才不是不相信别人,是不相信你。
是是是。
入江缩了缩脖子,起身离开办公桌,朝秋庭走去。
结晶的成分并不是百分百相同,这资料我给你看过了吧?
秋庭快速地在脑中搜寻出印象。
结晶的成分包括氯化钠八O%、矽十九.二%、氮O.八%,而盐害检体的成分则是氯化钠八O%,钙、钾、甘油、氮和其他等等共占二O%。
我那时安排了不下数万次实验,能想得到的条件统统设定过,没有一次发现那个矽成分具有传染性。这就表示,结晶的本质充其量就是盐,它是藉由使对象变成与结晶母体相同比例之氯化钠块的方式来进行传染暗示的。所以,要化解盐害,改变母体结晶的成分比例是最安全的。组成结构被破坏,就是结晶的致命伤。
入江的办法是将它溶入海里。轰炸只是让那座结晶塔倒下罢了,并不是硬生生地将它炸坏。
溶于海水后,结晶的盐分比例将大幅改变,而海洋又广大无比,就算把全球的结晶陨石都丢进去,也不会令三.五%的盐分浓度上升超过一个小数点。
如果那块结晶也有死亡,那就是丧失它自己的结构比例。
但是含有结晶的海水不会传播暗示形质吗?万一海洋也变成了传播媒介,事情就真的没有救啰。
这一点我也实验过了。
入江浅浅一笑。
摄取过结晶食盐水的实验者全都还活着--包括我在内。
秋庭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入江会拿自己的身体来做实验。
别误会。我只是对自己的天资和研究结果毫不怀疑,如此而已。
是啊,你就是这种人。秋庭忿忿道,为刚才的须臾担忧而觉得可笑。
我还把那个溶液煮干到盐分重新结晶,然后再构成与结晶母体相同比率的新结晶,结果新结晶并不含有暗示形质。结晶的构成比率是一种奇迹性的偶然,就像地球生物所拥有的生命一样,一旦这个奇迹被破坏,偶然性也就不可能再恢复,如同我们死了就不能复生一样。
难得你这么感性,秋庭咕哝道。入江笑了。
搞科学不是跟奇迹硬碰硬,而是追求奇迹背后的真理。我既然是天才,岂有追求不到的道理?
随你便。秋庭只是板着脸说了这么一句,便继续先前的回答。
炸掉它不会有问题吗?结晶不会因高热而爆炸,或是产生有毒气体吧?
这一点你就相信我吧。反应实验中用的虽是样本,基本上和地球物质的性质没两样,顶多是保护膜里的亚铁成分稍微特殊而已。
那一层保护膜已经在大气层里剥落许多,不致妨碍攻击时的瞄准。
从各方面条件来看,要对付东京湾的那块结晶塔,打碎它是最快的,否则体积那么大,就算遇上台风也溶解不了多少,我们现在直接用炸的,大部分碎块都会落入海中,剩下的残骸也可以靠天然雨水冲掉;更何况结晶的可视体积大减,人们就不会再经常看见它,对于遏止盐害应该也有相当效果巳。市区的盐只要用水冲掉就行,流进下水道后反正也是排进海里......内陆地区的结晶也用炸的好了,残骸到时再想办法运到海边丢掉,至少防止盐害扩散和恶化。至于那个塔,轰炸后的倒塌方向是计算过的,大致可以把海啸的灾害降到最低。
我还是祈祷一切顺利吧。
秋庭恨恨道,心中却不得不承认,这场行动完全是根源于入江的研究成果。
***
真奈回到寝室,瘫坐地上。
那是她所经历过最不具慈悲心的一场对话。真奈的请求或劝说都打动不了入江,完全无效。
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手下的棋子们--这一回,他要利用秋庭了。
真奈为了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泪盈满眶。
就这么突然地,她重新得到的世界又要失去了。
那个可以让好一心一意看着秋庭的世界。打从初见面起--从他佯装不经意地救了她的那一处起,她就悄悄的看着他,看出他是刀子口豆腐心,看见他温柔的眼神。温柔的手和温柔的动作。
她观察得很小心,努力不被他发现,怕他知道是这么样地注视着他。那些不经意流露的真性情,她所知的恐怕比秋庭本身更多;秋庭在什么场合中会有什么样的体贴神情,在什么情况下有如何细心的举动,他自己从未察觉的。
这些日子以来,她那样近距离的看着他。
__可是,我对秋庭先生了解得好少。
他以前是做什么的,有过怎样的回忆,为什么独自住在那间公寓里。
秋庭曾经默默的听着真奈述说往事,却从没有提起自己的过去。一次也没有。
甚至是名字--真奈只知道他姓秋庭,竟连名字也不知道。
急切与渴望涌上喉间。
我讨厌这样。
我不要就这样结束。毫无瓜葛的结束。
也许我们都没有明天了--
明知任何一个不变的明天,都已不再是这世界所能应许。
她见过太多人,被这个世界残酷地颠覆了他们的未来。
为什么还这样裹足不前?
时间不会等人的。就在这原地踏步时,它就从指缝溜走了。
秋庭就要走掉了。
那间小公寓里的两人世界还会不会再回来,没有人能保证。
好希望自己能想出什么办法来--遇上这种事情时。
真奈不知道想出了办法又会是如何,至少她会有伸手挽留的自由。手是会动的,只要她想伸出去,它就会伸出去。
就算构不到。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Scence-6你们的恋情会拯救你们。

当晚真奈的造访,秋庭似乎早已料到。
敲门之后,秋庭没出声应答,而是直接把门打开。他的头发是湿的,大概已经洗好澡。真奈也是刻意在这个时间来找他的。
秋庭向真奈招了招手,自己走到墙边的床铺坐下;真奈则走到对侧的另一张床坐下。
他们很久没在晚上面对面了。
呃,好像好久没这样了呢。
真奈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来到军营之前,每晚的这个时段,他们都是这样过的偏偏在那间小房子里受他保护的当时,她还不懂那段时光的可贵和使人留连。
所以才造成了此刻的无谓踌躇。
反正我是小孩子,又不相配,又没被人家放在眼里。
踌躇着没有意义的欣羡,只为了不想做自己。
烧退了吗?
秋庭问道,真奈便点点头。总是秋庭先来关心真奈。
一定只是因为单纯的义务感使然那又如何?
所以那又如何呢?端出这种藉口,究竟是为了防什么?怕什么?
单相思的时光既苦涩又快乐:那个人会不会看我?会不会对我笑?心里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那个人会不会喜欢上我,就像我这样的喜欢他?
他的动作、话语、表情。情绪被这每一个小细节牵系着起伏,一喜一忧,既苦也甜,同时漫无边际地梦想着心愿何时实现。
那般悠然的恋爱,却只在乎稳的世界里存在。
无妨。至少她发现了伸手的空间,就算构不到他也无妨。
怎么了?你有事吧?
听见秋庭这么问,真奈回答得极其直接,连她自己都吃惊。
我想了解你。
声音有点儿抖。不自然就算了。丢脸或被他察觉,都无所谓。
或者,就算他露出困扰的表情。
秋庭的表情却不是困扰,而是少许的讶异。
他一定是在想,怎么现在还问这个?入江和队上的人都向真奈提起过秋庭的脾气和经历,推敲推敲应该也有所了解才是。事实上,真奈确实是这么推敲着,但她要的不是这样。
我想听秋庭先生自己说。
过界了。后退也没有用了。
听别人说的没有意义。我想听你说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胆说吧,越陷越深吧,直到不可自拔。
关于你的任何事,我再也不要让别人来告诉我。
秋庭沉默了半晌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略略把目光别开。
就算见他别过视线,真奈已不觉得痛,也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已经发现,现在不是怕受伤的时候也不是坚持靠想望就能达成甜美恋爱的时候。
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为你最知道。
温柔时反而会生气的人。
装作漫不经心,其实比谁都细心。
真奈所知的秋庭是这样的。
可是:;
她一直努力使心情稳定,这一刻却动摇了起来,摆荡的幅度竟越来越大,像一段压也压不住的弹簧,真奈用力地摇头。
我不要,那样一点也不够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高范。
秋庭忽然直截了当的说出口,令真奈一时愣住。
他直视着真奈的眼睛,又说了一次:
高范。你叫叫看。
真奈无声地在嘴里念着。这是秋庭正视着她、亲口告诉她的也许就像是他准允,把这个名字给了真奈。
我不要!
真奈叫道,比刚才更激动。
不够,不管你告诉我什么都不够!等到能说的都说完,我觉得够了,你就要走了对不对?那我一辈子都要说不够!
所以你别走。不要一个人去到那种可能会回不来的地方。袭击美军,或是在最后关头只有秋庭一个人最接近结晶,这都超过了真奈的容许范围。
真奈哭了起来。隔着泪水、她也看不清秋庭是用着什么表情在看她。
再拖下去,这世界有没有明天都不知道哦。
他的声音带着告诫与训斥的意味。若是平常,秋庭无论说什么她都愿意听,只有现在的这件事情,她不想听,也听不下去。
没有明天也没关系。如果你要走,那我还要明天做什么?我宁可世界像现在这样!
说我任性也好,说我自私也罢,我就是宁可世界变成这副德性。
要是世界没有变成这样,我就不会遇到秋庭先生了。
为了与他相见,我宁可
无论是多么离谱、多么糟糕的世界,我都愿意忍受。
极其平凡的高中生和自卫队的战斗机驾驶员,在平常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交集的。这两者的交集因为世界的异变而存在,所以也只存在于这个异变的世界改变了所有人与人交集的世界。
真奈又发现,自己说的话彷佛似曾相识。
这么说或许任性又不懂事,不过世界会发生这种异象,说不定就是为了凑合我们呢。
以大海为归宿的那对恋人如是说。
你爸妈会伤心的。要是没有盐害,他们应该都还活得好好的。
又听到秋庭告诫,真奈终于忍不住反抗。这是她头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反抗心。
我说话小心,他们就会回来吗?不可能吧?既然如此,要我装懂事、然后任由喜欢的人离开我,我才不要!
真奈从来没这么大声地对秋庭说话,可是她想,要是这么做能够留住他,那么就算是叫喊到吐血、一辈于都发不出声音,她也愿意只要秋庭能因此留下,只要这双手能够拉住他。
我不要你去拯救什么世界!我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也不会再说旧世界比较好了!
空气撼动得越发剧烈。
你为什么不懂!
秋庭忍不住大吼。他猛然抓住真奈的肩膀,粗暴地扳起她的脸。
令人屏息的热意。和那双唇同样的温度。
不知该不该呼吸,真奈只好怯怯地、浅浅地换气。
秋庭先生为什么要对我做这种事?
和喜欢的人初吻,应该不是这样的;应该更浪漫、更温柔,而不是这般蛮横强夺似的
可是,好舒服。
像是突然觉得有这种感觉是不对的,真奈紧张地僵住了。
宛如永恒的这一瞬间。
才感觉他的嘴唇微微退开,只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却听见怒喝似的低沉嗓音响起:
万一让你先死了,我会受不了的!
被秋庭一把推开,真t奈差点儿倒在床上再抬眼看去时,秋庭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不公平,怎么可以!
真奈怔怔道,像是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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