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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10 有川浩 (日)
你想那个秋庭中尉会找一个小女生吗?旁人有这皇想法也是自然。
入江去拜访秋庭的那一天,曾提到秋庭对女人的喜好变了,跟以前完全相反云云。是啊,入江所知的那个秋庭才是对的,真奈只是他破例捡到的累赘--
我觉得很好呀。
野坂慢条斯理的说道,这意外的一句令真奈不由得抬起头,正与她笑眯眯的脸相对。
我刚才说我结婚了,是吧?我嫁的人跟我同一个营队,交往了满久却始终谈不到结婚那回事上去。可是,喏,出了盐害这种病,找不出原因又没有办法防治,谁也不知道哪天谁就死了。人哪,被逼进这种极限状态时就会突然对寂寞敏感起来。你想想,死的时候也孤伶伶,岂不是很可悲吗?既然生命苦短,不如找一个人一起过算了。我常骂那人温吞,其实并不讨厌他,现在要我选一个一起过日子的伴侣,选来选去还是只有他,所以我们就这样结婚啦。只不过户政事务所没开,婚虽结了也没办法登记,只好等它开了再去补办,而我现在也只是换个宿舍跟他一起住而已--话说回来,要是没有盐害,我未必会嫁给他呢。
要是没有盐害--要是世界没有落到这步田地......
常常听到类似的话。
碰上这种事情,不妨就放开心胸吧,我觉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事间有太多事总是缺那临门一脚,我跟我先生就是这样。你也是呀,一心一意不是挺好的吗?在这种时局里,太在意别人的观感是无济于事的,而且值得在意的人类也没剩几个了嘛。入江司令就说过,要是以现在的减少率发展下去,一年后人口就会少到让配给量供过于求呢。
说完,野坂抬眼望向天花板。
说真的,对我们而言,秋庭中尉是个高高在上的人,又是不同单位的,我还真不知道喜欢上那种人会是什么心情。不知道对方的阶级和经历,谈起恋爱也许还比较轻松点。
见她说得爽朗随和,这一回真奈便老实承认了。
恋爱就是恋爱,单相思也是恋爱。
逗你玩的那些人都少根筋的啦,抱歉哪。你要是不嫌弃,有空再过来坐坐好不好?我也很久没跟同性的朋友聊天了,聊聊这些挺开心呢。
喝完咖啡时,听得野坂如是说,真奈便反射性的开口问道:
请问,有没有我能做的事?
啊?
我想找点事情来做,打杂也行。否则营区让我白吃白住,我会别扭。
不想做秋庭的包袱,至少要独立,再不然也尽量做个轻一点的包袱。真奈如今是托秋庭的面子才在这里吃住,总不能老是承人情又毫无贡献。
再怎么对自己不满意也于是无补。既然如此,不如想想现在的自己能做些什么。
最渺小最卑微的轨也行。
什么事也可以,扫地煮饭之类的。
野坂没有一笑置之,而是低下头去认真地思考。
说得也是......打扫倒是个不错的点子。可惜我们这里都是重火炮,没法儿请你帮忙,不过别的单位全都缺人手,要是有人肯帮他们做这些事,我想大伙儿一定很高兴。尤其那些公共设备都是到处乱丢的。
好!
扫除工具应该每个地方都有,那种的柜子都不会上锁,你随便去用应该不成问题。要是有人讲什么,你就说有得到武器队的野坂许可。
谢谢你!
真奈向她大大一鞠躬,精神大振,刚走进这个房间时的颓然已经烟消云散。
***
从那天起,真奈就在营区各处当起了小小清洁工。正如野坂所说,队员们都显得很高兴,即使有些只是表面上的。
这么努力啊?
在打扫行政大楼的玄关时,秋庭正巧经过,便这么说着抓了抓真奈的头,害她的头发乱到得用梳子重梳才行,但这就是秋庭夸奖真奈时必然的举动。
在各处走动多次之后,真奈开始觉得自卫队里的人也很普通。
在智也事件当时,她觉得自卫队是一个冷酷的组织,但在立川营区接触到的人都很活泼。队员们看起来只像是比真奈大不了几岁的一般人,有些亲切和善,有些不苟言笑;有成熟稳重的,也有孩子气的。当然,队上人口的年龄层大幅降低,也拉近了真奈和他们之间的距离。
若说秋庭是这其中的一员,现在的她也不再感觉突兀了。反正这是一个团体,里面有各式各样的人,所以有秋庭在也不足为奇。就像学校一样。
只是不同的时刻,看到不同的面罢了。
照秋庭的说法,真奈是非常幸运的。
在这个群体中,她很少遇到不开心的事,反而是大家都对她特别亲切。
在这样的好运下,回想起已死的人,难免有些过意不去。
***
在男子宿舍的活动中心扫地时,真奈发现扫把有点儿秃了。
她走到屋外,随便拦了一个路过的队员来问,那人便说附近有个存放备用扫除用具的仓库。
常麻烦你帮我们打扫,谢谢啊。
虽是随口加上的一句,仍令她寻找仓库的脚步大大轻盈起来。
那人说往那个方向走一下就到,但这一下就不容易掌握了。真奈走了一会儿没看见像是仓库的建筑物,于是她再走一下子,又走一下子。她想,自卫队的人嘛,他们口中的一下也许比她的一下要多。
但是到这里来的一下似乎也太多了点。正在不安时,她看见一栋浅灰色的盒状建筑物,大小和武器队的机库差不多,却不太像是仓库。
她放下心来跑向它。厚重的铁门没上锁。
那是一道拉门。真奈用全身的重量将它向旁边推开。
里面很暗,每扇百叶窗都是遮合的。她想开灯,却不知道开关在哪,只好把大门推到底,让外头的卷线多进来些。稍微亮一点、眼睛也适应之后,她才明白室内为什么这么暗,原来是百叶窗外还有一层遮光帘。
以一间仓库而言,这儿算是整齐的。原以为会像学校的体育用品室那样堆得横七竖八,结果她只看到依尺寸大小分门堆叠的卡其色货柜。
......怎么不贴个标签嘛。
真奈无耐地看着那几座大大小小的货柜山。她得一个一个打开来才知道里面装什么了。
离她最近的一排都是较小较浅的。真奈走过后,打算从最上一层的货柜开始找起。见那个柜子像是对开式的,便摸到门扉对合处,抬起上层的门,不料那扇门比她预期的要轻,一下子整面掀了开来。
啊,幸好......
幸好门上没挂着锁,否则待会儿还得去找飞掉的锁头。
真奈往货柜探头看去。
--呃,这是?
一下子认不出里面的物品,真奈才刚刚发愣,后脑便感到剧烈的撞击。
还没来得及想到痛字,意识与气力已经远离了她。
沉钝的痛楚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后脑勺不住刺痛。
好痛......
真奈用双手抱住发疼的部分,身体也缩成一团,虽然这么做并不能减轻痛楚。
啊,你醒了?
突然听见上方传来一个人声,真奈猛然睁开眼睛。她还在仓库里,但是照明已经点亮。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帆布毯上,真奈慌张地跳起来,抬头看去--
早安。
入江就蹲在她的面前。见到熟面孔,真奈的紧张感缓和了些。
我怎么了......?
闷痛感再度袭来。真奈又抱住了头,并用手指头去摸那个痛处。定睛一看,指头上竟有些血迹。
你还好吧?先别勉强爬起来,因为那一下子打得很重。
哦,对了,有人在后面打我--
唉呀,实在太过分了,对你这样娇弱的小女生也下这么重的手。你的头肿了一个大包,我看今天最好别洗头。
说时,入江是一脸忿忿不平。真奈一面点头,一面反问:
我怎么会被人打......
对不起,打你的那家伙,我会好--好骂一顿的。
听出一丝含糊的异样,真奈不自觉地把身体往后移。只见入江咧嘴一笑道:
都是我的直属部下处理不当。他太紧张了,怕你看到这个。
入江边说边从物后拿出一只白色的固体,乍看像是个石膏头像,不过尝起来应该是咸的。
啊,那是......
真奈总算想起那个货柜里的东西。浅长的方柜里,装的是已盐化的人类遗体。
难道这里的货柜--全都是吗?啊,对了,自卫队也有去回收遗体嘛。
说着说着,她又觉得不解。就算是这样,也不必打人吧?
就是啊,一般情况下都会这么想吧?那个呆瓜其实不用那么紧张的,结果他自已心虚就失手动粗了。
背脊窜上一阵寒意。真奈头一次觉得入江可怕。
天底下也没几个人会一见到停放在货柜里的尸体就联想到实验体嘛,是不是?
实验体--被实验的人体。真奈觉得脑门上好像又挨了一记。
--人体实验?
她说得很轻很小声,隐约透露想要被否定的意愿,入江却完全不打算顺她的意,仍旧笑得温和;在此刻看来,那笑意已经有些恐怖,也正在回答真奈的问题。
......拜托,请说那是骗人的。
说说当然可以,但你会相信吗?
真奈咬着嘴唇,无话可答。入江显然不想顾虑她的心情。
用人体实验来解开盐害之迷,在他看来一点也算不上是罪恶。
真奈蓦地想起一件事,随即恨自己的联想。
智也先生该不会也是?
噢,那人叫智也吗?
入江答得像是没事人似的。
那一次真够棘手的。实验就快结束了还逃跑,弄得队上损失惨重,当初只想弄个病例,结果搞到部下的一条命都给陪上,一点都不合算。哎,不过也够巧的,多亏那件事才让我找到秋庭的所在。
入江说完又笑了。这些话完全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而讲的。
他的也放在这里唷。做完实验的实验体都会集大摆在这儿。
真奈,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是走错路吗?
入江问得悠闲,像在问一个迷路的孩子要去哪里。真奈觉得自己的情绪猛然朝负面方向疾奔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你说得满不在乎?
你不是听过我的假设吗?
真奈的责备丝毫没有令入江动摇。
我虽然说那是推论,可是你想,一个科学家提出的理论背后若没有根据,这还像话吗?当然要有临床数据之类的资料来佐证啊。我既然把目标设定在一种以暗示为武器的生物上,只做动物实验要怎么得到结果?人类是万物之灵,有意识且能描述知觉,这是我们和动物最大的分别。我是不可能拿猴子猩猩来做临床实验的。
还是得用人类才行呢。入江笑得理所当然。
说来奇怪,我们正面临绝种的存亡危机,你们却个个悠哉得很,老是把人道啦人权啦挂在嘴上。好啊,等到地球人都死光了,看还有谁要来谈人权。漂亮话或理想再怎么动听,也要有命才能说。别的不说,政府早就有计划的从死刑犯开始减少囚犯数量了,说穿了,这年头哪有多的饭给罪犯吃呢?横竖都是为了图自己方便而杀犯人,多加一条理由也没什么差吧。
反正我是米虫,临死时让我做点贡献。
这是他们对智也说的话,也是将他逼入枉法妄为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反正他们是米虫,就可以随便利用吗?
真奈瞪着入江,却见他连连摇头,直说才不是。
米虫指的是一无是处的东西,但他们怎么会没有用呢?这些人都是了不起又珍贵的--
--工具啊!
入江的笑容里已经没了笑意,有的只是近似笑意的残酷表情。真奈看着他,竟觉得他并不存在自己的面前,而是在一处邈远之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真奈和其他人,像在看一颗颗任凭他操弄的棋子。
智也就是被他用过的其中一颗,靠在真奈的腿上,在恐惧和呜咽中撒手人寰。
--过分......
真奈忍不住掩面,却听得入江放柔了口气:
你只是太善良了,才会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情感。部下向我报告了你们和那名实验体相处的一致经过,我知道你和他只是偶然遇见,你也只是同情他吧?假使不认识他,你就不会有这种情绪了。换个比方吧,你会哀悼那些比他先死的被实验者、为他们流泪吗?不会吧。我反而怀疑,要是你们不曾相遇,你还会哭成这样吗?你同情他,却不同情被他枪杀的那个部下,难道就公平吗?就因为不认识我的部下,你就可以不在乎吗?
一字一句,毫不留情地指责着真奈的自我本位。
每次开发新药时都有几百只实验动物惨死,你也知道那是实情,身体不舒服时还是照吃不误,听说新药有效也会去买,对不对?反正研究人员用的又不是你的宠物,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死掉几百只你所不认识的动物,跟你也没有关系嘛?这难道不是同一回事吗?有错吗?
落入不幸的只要不是跟自己有关的人就好,眼界所及之处干净漂亮就好;别处再怎么肮脏、丑陋或残酷,只要不去正视就可以佯装不知,太平过日子。
同时继续受骗,相信这世界是美丽的。
即使现实的美丽面纱被揭去,向世界展示它的丑恶,人们还是可以在某处诅咒,埋怨这一切害自己失去视而不见的权利。
再说你的朋友智也,死在减囚计划和死在实验下又有什么不同?对他来说都是不合理的谋杀,不是吗?
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可是真奈连恳求、掩耳的力气也没有。能救她的人--愿意为她捂住耳朵的那个人不在这里。
我这个人啊,天生任性自私又骄傲。现在遇到老天爷把一个我不想要的状况丢到人间来,我就要用尽手段把它给丢回去。盐害对我而言就是这么回事。有人说盐害前的世界多好又多好,我倒不想说那种俗劣的谎话,但是那个世界仍有令我喜爱的优点,而且我也不想死在这种时候。一团盐巴块也想灭亡我们?我不要。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排除它,而人体实验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种手段罢了。
看到就会感染。为了证明这一点,他们就让实验体长期看着结晶。
房间好大好干净,墙壁全都是白色的,又清爽又舒服。
也许他们想让我在死前过得舒服点吧。
不是的。
那个干净的大房间就是一个实验室,是专门为了让他长期看结晶而设的。白色的墙壁都是从结晶切下的一部分,而他若能始终闭着眼睛,就能幸免于难了。
为了减少囚犯人口而被杀害,或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为盐害的牺牲者。真奈在理智上明白比较这两件事没有意义,可是为了智也--为了一个偶然结识的陌生人难过落泪,却不是她能够控制的。
况且入江的嘴巴太毒,你会吃不消的。
她想起秋庭的话。他果然不是说着玩的。
--秋庭先生呢?
她喃喃问道。决定先不去推想答案。
秋庭先生知道这些事吗?
你以为他不会发觉吗?
这是反话。
秋庭要是没有察觉,便不会刻意让真奈和入江保持距离,也不会在这段日子里任由疏离令他俩尴尬。
--别摆出这种脸色啦!
入江面露不悦。
一副被人出卖的样子。
我哪有。真奈不由得低下脸。
也许有吧--有一点这么认为。
小孩子就是这样。
入江厌烦地耸耸肩。
我跟秋庭已经认识很久了,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个性。你以为他没有挣扎过吗?告诉你,那家伙一板一眼到死脑筋的地步。他当时想去攻击结晶,可是申请一被驳回就放弃,因为他不想当英雄。你知道有多少部下愿意跟着秋庭硬干吗?可是他傻到相信与其让英雄崇拜和军阀化扭曲社会,还不如在盐害中过一天算一天。那一次--就那一次,那小子把他自己跟世界划清了界线,现在他决定要把这个机会捡回来,你有想过是为了什么吗?
入江捏着真奈的下巴,硬是把她的脸扳起来。
秋庭为什么要跟他最讨厌的我合作,你真的不懂吗?
--我不想懂!
真奈使起性子尖叫。求求你--
不要让我做那个累赘。不要说我是他的沉重负荷。
哎,算了。
入江放开手,站起身说道:
你只是轻微的脑震荡,现在可以起来了。肿包应该还会痛个几天就是了。还有,你以后别再进来这里,刚才的话也不可以说出去。这些事我都没让一般队员知道,麻烦你千万保密啰。
他转身走开,又回过头。
我会狠--狠地教训那两个忘记锁门和打你的队员,所以拜托你也别跟秋庭说这件事哦。他会骂死我的。
我不会说的......
真奈回得很快:
不过,也请你不要处罚队员们。
够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她都不想再牵累别人了。
入江没回头,只是举起手来对着真奈摆了摆。
OK。那就改成口头申诫和伏地挺身好了。
***
走在营区的马路上,不经意地瞥见一个不自然的色彩。
秋庭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只见一栋方形仓库的铁门前摆着一只罐子,里头插了一株蒲公英。
他已经知道那栋仓库里放的是什么,却一时想不出谁会在这里供花。
那人知道仓库的真相,却还是这么做--或者,正因为知道了才这么做。
秋庭走近去抽起罐子里的蒲公英。还是新鲜的。
他脑中想到的那个人,每天都忙着打扫。
至少是我能做的,我想多做一点。
因为我只会做这些事嘛。
就这样,昨天和今天,她都笑得和平常一样,完全没让秋庭察觉什么。
疏于察觉,不只是因为相处的时间变少了。
能做就多做一点--她做得到的,她像比秋庭所知的更多了。
他将不起眼的黄色小花轻轻按在唇上,再将它插回装满水的罐子。
小黄花就这么放着,直到吸干了罐里的水而枯萎。
***
今天你不准打扫了。
准备去吃早餐时,秋庭一看见走出房门的真奈就这么说。
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发烧,只是没想到气色坏得这么明显。
秋庭独自去餐厅替她选了几样清淡菜危,以托盘端来寝室。
午饭时我再一起来收,吃完就摆着不用管了。还有,你在中午前去医务室检查一下。
秋庭说完这些就走了,出房门前还凶巴巴的回头朝真奈一看。
你有没有去医务室我都会知道哦。不要多顾虑,只管去吧。
一副很不信任她的样子。真奈点点头,躺在被子里向他挥了挥手。
吃完早饭又睡了一会儿,十点钟左右才动身去医务室。女医官上前来迎接,好像就在等她。
听说你发烧了?
听她这么问,真奈反问她。
你怎么会知道?
便见医官笑答:
秋庭中尉有交待嘛,他还说你要是没来,叫我一定要去看你呢。
诊察只花了五分钟,拿了一份退烧的药。
大概是你来到营区之后太勤劳。今天就别做事了,好好睡一觉吧。
医官笑着送她离开。
中午时,秋庭又端来午饭。
你看,我有去吧?
见真奈带点儿得意,秋庭苦笑。他过来之前八成已去医务师打听过了。
过了中午,大概是药效发作,真奈开始觉得想睡。
啊--上一次像这样在白天睡觉,就是在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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