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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三部曲

_9 有川浩 (日)
你愿意帮忙吧?
尽管入江更进一步摆出低姿态,秋庭还是不肯点头。他从沙发上站起来。
让我考虑一下。我只答应你说,可没答应听完就加入你--重点是时间不早了,小孩子不该这么晚睡。
是是是。房间都准备好了。
入江也跟着起身,又是别有用心的一笑。
--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愿意的。
***
入江为秋庭和真奈安排的住处是营区里的女子宿舍。他说原本只在男子宿舍准备了秋庭的房间,既然现在多了女伴,便决定临时开放女子宿舍。
让我住没问题吗?
秋庭向领路的入江问道。
女子宿舍已经没人住了。这种时候的女人果决得跟男人一样,女队员马上分成二批,一批退役去,另一批嫁给队里的同胞,改住家庭宿舍。入队前就结婚的人就没住宿舍,她们白天才会来上班。何况......
入江打趣似的添了一句:
反正秋庭不肯让真奈离开半步,是吧?
因为我是她的监护人。
秋庭冰冷的应道。那语气是冲着入江而来,却是真奈听进了耳里。
这是当然。真奈微微收拢下颚,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秋庭现在当然是她的监护人。
来到宿舍的玄关,已经有人搬来两份棉被。
我准备了两个房间,不过......还是要同一间?
挂有房号牌的两支钥匙在入江的手上晃呀晃。秋庭没吭气,一把将它们全扯下。
秋庭先帮真奈把被子搬进房间。房里有两张双层床,真奈将垫被和床单铺在其中一张的下铺,一面问道:
入江先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哪?
是骗子。
惜字如金的骂法,引得真奈窃笑。
这是你对他的看法啦。我知道。
秋庭大概也知道那样根本算不上是说明,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讲完。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头脑好得跟怪物一样。顶尖的第一志愿是随便读一读就考上,毕业后说要进警视厅科学搜查研究所,也是马上就被录取。是个无可挑剔的菁英。
讲到这里,秋庭补充说自己不是在夸他,只是在公平的陈述事实。
可是那家伙的品德奇差无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从来不避风险。
这倒是。只为了要秋庭听他讲话就亮枪,确实超乎常理。
天才与狂人只有一线之隔,说不定他根本就是个狂人。别人或许都吹捧他是个天才,实际上谁晓得?搞不好当他是怪人。学生时代就是如此,同学们对他敬而远之,把他当火星人。
可是他能想得出那种假设,也许真的是个天才......
那是异想天开。像他那样逐一推翻所有的可能性,别人也未必就想不到。他只是想说自己被贴上怪人的标签,所以他提出的研究心得都不被人重视罢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换个角度想,搞不好就是那小子把日本逼上绝路的。科研那帮人也太没大脑,既然不用它,干嘛不一开始就毙掉算了。
被秋庭这样一说,那位自称天才科学家倒像是一条落水狗,含冤莫白又怀才不遇。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搞些天方夜谭来让大家跌破眼镜,只是这次太离谱......趁乱假冒营部司令官,真不知他在想什么......
秋庭苦恼地搔头,真奈又问。
我只觉得他的说法太前卫,还不太能接受而已......秋庭先生,你觉得呢?
这个嘛......
但见秋庭的眉头越锁越紧,几乎成了嫌恶的神情:
那家伙爱说屁话,脑袋却灵光得很。就是这一点教人不爽。
不忘加上一句个性更让人不爽后,秋庭又换回那副不情愿的表情。
只不过我不得不承认,他那么说一定有他的根据。
秋庭先生--
该表示意见吗?片刻的犹豫打断了她的声音。
所以你也怀疑过结晶,对吧?
听过入江所说的话,真奈心中大致有数了。
我只是纯粹根据情况直觉判断。结晶一出现就发生盐害,这一层因果关系本来就让人无法忽视,毁掉它至少可以防止情况恶化。
秋庭边答边将被子放在真奈铺好的床上。
总之先睡吧。老想那家伙说的话会头痛的。
三两下从行李中抓出自己的物品后,秋庭将那二支钥匙一齐抛向真奈。
二把都给你,保平安用。有事就过来找我,半夜也没关系。
啊、那个......
等等。先不要走--
还在选择用词,秋庭已经走出房间。
真奈看着关上的房门,怔了一会儿,隐约听见隔壁的房门打开,秋庭开始搬棉被。
要不要去帮他?她犹豫着,最后还是留在房里。隔壁不断传来秋庭的动静。
真奈躺到床铺上。
总觉得--不知为什么。
......好像隔得很远。
要我帮忙吗?
她不敢过去说这一句,是因为自己明白那只是藉口。
--秋庭中尉。
真奈无声的喃喃道。
认识秋庭的人用她所不认识的头衔这么称呼他;入江和他谈话的前题,也全都是从这个过去的身分出发。真奈不知道中尉究竟是何等地位,但从营队众人的态度看来,应该是相当了不起的军阶。
航空自卫队。百里基地。航空战竞会指的应该是战斗机的航空竞技大赛,以前班上有个航空迷的男生常常讲。能在那种比赛拿下三连霸的飞行员,应该是很厉害很厉害了。
回想起来,如果秋庭是自卫官,那么好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别的不说,他的求生本领就很强,好比被他救下的那一天,他一个人打好几个人也没喘一口大气,再说辽一去海边的那一次,他也有办法在路边捡一辆废车回来修到好。
啊,不过这会不会是因为他的财源多呢?
只在今天一天,真奈就知道了很多以往所不知道的秋庭。可是--
我一点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知道。
知道得越多,好像离他越远。
真奈又朝门口瞄了瞄。不过数小时前--两人一同待在那间老公寓时,她就没有这种距离感。想说话就走过去说,而且随时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其实她今天格外想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可是她不敢讲。
她想让他明白这一份距离感,又觉得这是个任性的念头。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他们够亲近,他会原谅这小小的任性。
一回神,邻室的动静已经听不到了。
真奈在枕头旁的水泥墙轻轻敲了两下。当然,她并不指望会有回应,否则她会敲得更用力、更响亮些;况且秋庭是不是选了这一侧的床位,她也不晓得。
可是--
隔不到两秒,墙后也敲了一下。
心口痛痛的。
他选了真奈也会选的位子,隔着墙相邻。
但他是怎么想的呢?
笨蛋,真奈低声骂自己。怎么可能?我期待个什么劲儿?
不至于的--他不会基于同样的理由选择那张床位的。
真奈闭上眼睛,裹紧被子。
***
敲了一声之后就没再听到回应。以为她会直接过来,结果没有。
是不是该陪她多待一下呢。想是这么想--
秋庭在床铺上翻了个身。
--不过我想,你应该会愿意的。
入江笑得那样贼,显然自以为看透了他。只是自以为罢了--秋庭也想这么认定,但想起自己刻意忽略真奈的无言请求,徒然证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唯恐失去的那一面--防卫线已经破裂。再想到入江即将拖下自己去淌的那一滩浑水,秋庭只能把那条线再往后拉一点。
虽说只答应他把话听完,没保证一定点头,心里却明白这话只是虚张声势。
这是秋庭曾经想要却不被给予的机会,是他想做却没机会做的反抗。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也不能再无欲无求。
陆上篇 盐之街 Scene-5 任何一个不变的明天,都已不再是这个世界所能应许。
Scene-5任何一个不变的明天,都已不再是这个世界所能应许。
***
第二天起,秋庭就天天往入江的司令室跑。
我可以一起去吗?
真奈在问出口的那一刹那就后悔了。她看见秋庭的表情有些困扰。
对不起,不要好了。
真奈连忙改口,却听得秋庭这么说--
反正聊的都是些无趣的事。
像是口头安抚而已,没说真奈可以跟去。
况且入江的嘴巴太毒,你会吃不消的。
秋庭又添一句。虽是玩笑话,却不是玩笑口吻。
总之他不想让真奈在场。这一点她听得出来。
对不起,请你忘记吧。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房里等好无聊哦。
我现在有没有在笑?有吧。没有露出不满意的表情吧?
拜托,笑得自然点。
秋庭回以一笑。看来真奈用力挤出的笑容是生效了。她努力维持着,深怕一不小心就让难看的脸色露出来。
我会陪你一起吃饭。放饭时记得在宿舍等我。
秋庭说到做到,每天都在用餐时间回宿舍带真奈去餐厅吃饭,而他们一天就见那三次面--宿舍里的澡堂可以随意使用,不必由谁领着去,所以秋庭吃过晚饭就又去忙,几乎都要过了午夜才会回到宿舍;回来了就直接洗澡,洗完了就直接回寝室。
每天都这样。
他一定已经加入了拯救世界行动。
以往三餐都由真奈下厨,在这儿就不用了。如今洗澡也不用等,洗衣服原本就是各自负责,除了用餐,两人等于是各过各的。
你可以随时进来我房间--秋庭这么说,真奈便也依着他的话,每天专程为了打扫而进他的寝室,不料在家时邋遢成性的秋庭,在这儿竟然一丝不苟。
房里一点也不脏乱,根本没有天天来打扫的必要。
我是可悲的小心眼。
秋庭只把这里当成睡觉的地方,打扫也只是个藉口。真奈越发觉得自己在这儿净做些不必要的事。想和秋庭保有一点交集,搞不好从一开始就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每当她走进这个整齐的寝室,在寂静的空间里扫着莫须有的灰尘时,她就越来越了然于心。
这才是事情本来该有的样子,之前都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就是原本不该发生的。
一个平凡的高中生,一个自卫队的战斗机飞行员。若按常理,他们只会是两条平行线。
想到这里,她更不敢趁秋庭在屋里时过去找他,每天只能等着秋庭来那三趟。
她将爸妈留下的两本书带了来。真奈看书并不算快,但也没过几天就全部看完了。接下来就只有用不完的空闲时间,让她一直觉得没事做很讨厌。
为了打发时间,她决定在营区里逛逛。
这儿是军事重地,真奈也不知道哪间建筑物能不能进去,只敢在户外散步。这座营区大得像一个小镇,还有很多长着野花的草坪空地,倒是很适合散步。外墙虽然有篱笆隔着,仍能看得见隔壁公园的林梢。
她尽量挑人少的地方走,但在经过一处看似停机坪的大仓库后方时,还是被一名队员撞见了。
真奈!啊,你叫真奈没错吧?
突然被一个人直呼名字,真奈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拉着往前走。
来来来,去我们队上坐坐吧,请你喝茶。我们是武器队的。
呃,可是,那个......
哎呀,没关系,别客气!我带你去看火箭炮,你想不想看?
不,还好......
啊--我就知道,一般女生来队上都会说想看的。
那人根本没理会真奈说什么,迳自将她带进机库里。
喂--!小姐大驾光临唷--!倒茶倒茶!
只这么一吆喝,四周立刻跑出好几名队员,将真奈团团围住。
哇塞!好瘦--好娇小--你身高多少?158?那也不算矮了嘛,不过你骨架真小耶!饭有吃饱吗?怎么该有的都没有?呃啊!你太低级了!性骚扰啊你!
一群大男生围拢来像在观赏熊猫似的,害得真奈越来越紧张。
就在这时,一道完全不同的声音从天而降。
干什么!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是把女声。
真奈求救似的向那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短发的年轻女性拨开人墙走了进来,虽然和男性队员穿着相同的迷彩服,看起来有点儿凶,但是长得很漂亮。
干嘛像一群饿狼扑羊似的,人家都吓坏了,你看!
什么嘛--野坂,凶什么凶。
不甘心就去考下士啊,考上了再来凶我啊。现在这里是我的阶级最言,凶也是我的权利,怎样?
可恶,真不爽!
置身在一片嘘声中,这位名唤野坂的女自卫官却是满不在乎。即使真奈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也看得出她的与众不同。
我们每天看的都是像你这种不可爱的,难得有机会抚慰一下心灵嘛。
既然难得还让人怕成这样?人家只是有教养又客气,可是表情都这么为难了,你是不会看吗?被你们五六个臭男人围住,有哪个高中女生不会吓死啊。
野坂劈里啪啦的狠骂过一遍,真奈听来却有些畅快,看那些男孩嘴里虽怨,倒也不像是真的在生气。
她是秋庭中尉的怒点,你们该不会忘了吧?把她弄哭了就等死吧你们。
那是入江在他们抵达营区第一晚说过的话,之后大概全营都传遍了。
未料,野坂的一番话引来队员的另一阵哄闹。
啊--对对对!就是这件事!真奈你真的跟中尉同居吗?啊,真的假的?不会吧,我一直以为只有这件事是瞎掰的!这么说,中尉已经下手了吗?啊--混帐!急什么,人家又还没证实。对啊对啊,而且你想,那个秋庭中尉会找一个小女生吗?
七嘴八舌地说到这里,一名队员把文件卷成筒状充当麦克风,伸向真奈。
请问事件的真相是?
你们闹够了......没?
野坂还没说完,却见男队员们脸色大变。众人一齐向真奈望去。
真奈这才惊觉,伸手捂住眼角。指尖摸到一滴眼泪。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事情--
万一传进秋庭的耳里怎么办。
真奈已经可以想见他困扰的表情。
忽地几个响亮的劈啪声,男队员的脑门都捱了一记,同时听得见野坂破口大骂:
不用等中尉来杀人,我先开除你们!我可是说到做到!统统给我回到岗位上!被并过来已经够丢脸啦,别再给我惹麻烦!
野坂打跑一帮比她还要高一个头的男队员们,回过头来牵真奈的手。
跟我来。我们去休息室,我冲杯咖啡给你喝。
跟着走进组合板隔成的房间,看见房门关上时,真奈才怯怯的开口:
不要跟秋庭先生说......
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泄露,那些家伙们也不敢去踩地雷啦。
野坂拉过一张铁管椅请坐她坐,自己则走到热水瓶旁,俐落地冲了两杯咖啡,一面问真奈要不要放糖或奶精。
真奈只要了奶精。她不敢说自己喜欢两种都加,总觉得那么做是自贬身分。糖也要奶精也要,好像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
野坂与她对坐,用白色素面的马克杯喝了几口咖啡,暂时没说什么。
隔了一会儿,野坂才问她好点没?见真奈频频点头,她便用劝慰的口气对她说:
你别讨厌他们。他们虽笨,但没有恶意,只是在这种地方工作,跟女人没什么缘罢了。看你长得太可爱,他们就闹过头了。
没有......
你真的长的可爱呀,从头到脚就是个小女生的样子。那些人就是喜欢这个调调嘛。
--我就是不喜欢这样。
真奈笑了。她知道自己笑得很害羞。
我不喜欢像个小女生,也不想人家说我可爱。
头一次听别人一本正经说自己可爱,也许是客套话,但她并不觉得开心。在这年头与其被人觉得可爱,她宁可做一个不起眼的泛泛之辈,就像盐害开始前在学校里那样。
小女生。可爱。这两个名词都给人柔弱感。
看看眼前,她只有一双细瘦的手脚和身体,想在这世上独自生活都成问题,要靠秋庭保护才勉强活到今天。可爱的小女生根本就是这世界上最柔弱、最不可靠的生物。
遇到事情时,她只会拖累别人,既不能替别人护着后方,也保护不了自己。
她老是增加秋庭的负担,是个碍于良心不忍丢掉的包袱,若是可以不管她,秋庭应该会更轻松、更自在。
要是我现在是大人多好,我好想像姊姊你一样漂亮能干又厉害。
哎呀你真是......我都不好意思了。
野坂边说边在她的肩头上拍了一下。
你把我看得那么帅气,我真荣幸。不过你会这么想,大概跟我所待的这个组织有关吧。
见真奈面露不解,野坂笑笑地解释:
你知道吗?我已经结婚,现在住在营区附近的家庭宿舍,可是不管是上班或下班,我在通勤的路上都穿着这身制服。
野坂身上的草绿色迷彩服,和其他队员的一模一样。
穿上这个,别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卫队,而且是在想到我是个女人之前就先知道我是个军人了。要是不这么穿,我根本不敢在街上走,因为现在外头不平静呀。若是换上便服,我跟你就没两样了,走在外面不得不提心吊胆,看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罢了。
说到这里,野坂换了个语气:
你说希望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但想这种事是没意义的。
--说中了。
正因为一矢中的,听来难免刺耳。真奈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左耳垂,觉得那儿好像真的发痛。
野坂喝了一口咖啡,重开话闸子。
你叫做真奈是吧?我看你对秋庭中尉是一心一意呢。
一心一意--眼中只有他。真奈默不作声,没法儿去否定却也没有勇气积极的承认,怕人家笑她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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