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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魂系列

_40 王洋(现代)
  “其实……小玠他虽然是魔宫的人,却并不是十恶不赦。”谢鸿影抬眼看看沈洵,眼里有隐约的悲悯,“这段日子我做了很多努力,本来想化解开他心里十年前的仇恨。”
  “我给他的战书、你可看到?”沈洵却不接口,忽然间问了一句。
  谢鸿影的身子微微一震,显然这个问题触到了痛处,她蓦然抬起头,目光中尽是不甘:“沈洵,为什么?你为什么急着要和他来个了断呢?——如果再给我一点时间去劝解,本来你和小玠之间、这一战说不定可以避免!……”
  “这一战避无可避。”第一次,不等她说完,他就打断了她,声音沉沉的。沈洵也是抬起头,看着十年来的生死知交,忽地嘴角有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小谢,他有没有告诉你、我十年前是什么人?”
  谢鸿影怔住。然而不等她出言,沈洵再度截住了她,扣舷长叹,转头看向密云急雨的江面:“如果真的论起来、他倒是应该叫我一声大师兄。”
  “沈洵!”素衣女子惊住,手指蓦然探出,抓住说话男子的手臂,因为震惊而扣紧。
  然而沈洵没有看她,用芦笛轻轻敲击船舷,漫声道:“小谢,想来你也觉察出我有事瞒你——但是你我相知莫逆、故你从未开口问过我。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十年前,我来自西域大光明宫——那时候我叫少翱,是天尊宫主座下大弟子、大光明宫的前任少主。”
  “沈洵。”谢鸿影怔怔看着他,再一次低声重复,然而抓着他手臂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
  ——没错……没错了。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
  ——十年前,那个横空出世的惊世少年,自称来自秣陵,可是那之前谁都没有见过他。
  ——雨夜的湛碧楼上,方玠一出手、他就认出了那是大光明宫的武学。
  ——这几年来,他再三再四的推阻,不想接任中原江湖盟盟主之位。
  ——甚至,他从来都直称“大光明宫”,而从未如江湖习惯的称之为“魔宫”。
  ——原来,一切是这样……是这样。
  “魔宫重返中原,现在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在十年前。只是那次是悄然而退,所以中原武林人士甚至没有觉察到。
  “天尊宫主抱恨远遁西域后,收的第一个弟子、是我。他教了我十三年的武功,待得我大成之日,派我前往中原、想让我先熟悉武林情况,以待来年率众卷土重来。
  “然而,他并不曾料到我会反抗他的命令,无视他的野心和霸图。
  “我是个疏懒散淡的人,小谢,这一点你也该了解的很清楚了——什么争霸、什么一统中原,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勉为其难。我很喜欢中原的文化和风景,慢慢地,游历一年下来,居然有了亲近中原的想法——何况,十九岁的时候、我还在秣陵遇到了苏眉。”
  说到这里,一缕温温凉凉的笑意从沈洵的眼角眉梢弥漫开来,他已然不再年轻,笑起来眼角已经有了细微的痕迹,然而说起十年前,他的哀伤却仿佛穿越了时间渗透出来:“你也知道人年轻的时候的爱是怎样——遇到小眉以后,我根本就没有打算什么争霸的事情,甚至都不想再回到西域去了……”
  顿了顿,芦笛还是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然而外面的风浪却越来越大,摇晃着舱里的两个人,雨簌簌泼进来,沈洵往里坐了坐,将雨蓬扯下来一些,替谢鸿影挡住了雨。谢鸿影似乎听得怔住了,手指还是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不曾放开。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三十多年里最快乐的日子啊——击剑纵马、快意恩仇。身边有小眉陪伴,听雨歌楼,红烛昏罗帐。”眉间一直沉郁的男子笑起来了,那段日子和他此刻的眼神一样闪闪发亮,“——那两年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比如你和严累老伯。”
  然而,很快,他声音低了下去:“在我过得逍遥无比的时候,我却忘了来自西域雪山那边的危险——师尊知道我有负于他,大为震怒,责令我立时返回大光明宫与他共谋大业。我当然不想回去,少年气盛,当即抗命……反抗的结果、就是赔上了小眉一条命。”
  “啊?”谢鸿影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原来……小眉是这样死的?”
  “师尊迁怒于她、痛下杀手——我为她寻遍名医、踏遍千山求灵药,始终未能挽回小眉的命。”沈洵缓缓摇头,眼里似有泪水,然而终归抬起头,看了外面沉沉的雨云,叹气,“我也想过为她报仇、然而师尊对我有恩,要我杀师灭祖,却也实在难以下手——那段时间我只好天天买醉,是什么样子、你也是见过的。”
  谢鸿影垂下眼去,微微点头,目中依然有痛心之色。
  “不过那一来,我算是彻底和大光明宫决裂了。”沈洵笑了起来,眉间反而有种轻松的光,“师尊虽然恨我入骨,但是他武功已废,若要再图霸业、卷土重来,或者惩戒我这个叛逆之徒,都已经有心无力——他再培养出一个好徒弟至少要十年,所以,无论中原武林、还是我,好歹是安逸了十年。
  “但是,这次方玠杀回了中原——别人不知道、我却清楚他必然奉命要诛杀我!小谢,这恩怨不光牵扯到十年前比剑之事,你或许能化解开方玠对于兄长之死的心魔,但是、你能让他违抗师命么?——所以说,这一战势在必行!
  “决战越早越好,否则每拖一日、江湖中流出的血会更多。我虽然散淡,不想过问江湖恩怨、却也不能漠视那些人命……何况,我也不想看到严老伯这般憔悴。我倒是从来不和人争什么,但是若有什么威胁到我所在意的人、我却从来不会手软。
  “严累老伯和我是忘年之交,对我的事从始至终莫不了然。他是个很好的老人——小谢,在中原武林,我算是交对了两个朋友: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严老伯。
  “他一直为我守着秘密,不曾对外透露。也承他信得过我、在垂暮之年,竟然能以江湖盟相托——然而,且不说我生性不适合担此大任。虽然我已叛离师门,但要我当起中原武林的盟主,去讨伐师尊、对大光明宫赶尽杀绝——这种担子,我怎么担得下?”
  沈洵眼里有再也难以掩饰的苦笑意味,微微摇头,十年来的恩怨似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小谢。”他终于转头看她,微微地笑,叫她的名字,“我瞒了你十年,你可曾怨我?我实在不是别人眼里那样光明磊落的大侠……我出身邪道、心怀叵测,你可会轻视于我?”
  “沈洵。”她的手还是那样深切的抓着他的臂,仿佛怕一松手他便会离去,“沈洵。”
  一连低声重复了几遍他的名字,面纱后,女子的眼睛清亮而温暖,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情愫,然而她的声音却是淡然决然的:“莫要执着于无谓的门派之争,正与邪、只由人的心来决定——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你能看开、那就好。”
  “小谢。”白衣男子转头看身边的人,吐出叹息般的低语。面纱后,女子的眼睛深邃如海,看不见底——他想起湛碧楼上电光火石般的一剑。在那样的情况下,中毒的她完全将生死托付给了他、任由他一剑削下半边脸颊——这般相知相信,又是何深?
  十年。从陌上初逢的一怒拔剑、到如今长江口的风雨同舟,已经是整整十年过去了。十年里,他们相互扶持,共同经历过多少风波,一起抵御过多少绝望、悲苦、寂寞和荣辱。
  十年冰火两相煎,十年风雨请相搀。十年流落非所恨,十年甘苦与谁言?
  “小谢,多谢。”伸手握住身边女子的手腕,沈洵不自禁地他说了一句——然而一出口、就知道这句话的可笑,两人忍不住都大笑起来。
  外面的风雨越发的大了,小舟晃得厉害。江阔云低,风雨如啸,轻舟如同一叶颠簸于茫茫一片的江湖上。船舱里,畸零半世的两个人伸手相握,相视而笑。
  ――――――
  沈洵和谢鸿影从扬州上岸的时候,看到了来迎接他们的江湖盟人士。
  严老盟主的一头白发在风中扬起,目光欣慰却又迟疑。他的背后、那个明丽的十八岁孙女灵儿扑闪着大眼睛,难掩喜悦,一见从舟中上岸的两人、立时冲了过去,拉住谢鸿影的手又说又笑,好生欢喜。虽然刁蛮,但严灵儿毕竟是个明事理的人,华山绝顶死里逃生以来,心里对谢鸿影的感激已是压过了以往的嫉妒。
  “谢姑娘受苦了。”“回来就好。”
  各派人士纷纷问候,然而话语里、却是不自禁的流露出猜疑——被魔宫掳去几个月,却能毫发不伤的返回,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天下人知道这位簪花女侠的厉害,又都听闻了她和沈洵之间的暧昧,一时间却无人敢出来诘问。
  “沈贤侄,你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寒暄过后,严老盟主携了沈洵的手往回走,神色颇为肃穆。沈洵微微一怔,便随着老人往鼎剑阁中走去。
  尚未入内室,沈洵的脚步不自禁一顿,倒抽一口气——有森冷的杀气,从内室透出。
  “贤侄,进来看看。”严老盟主走入房内,回头招呼,他的颊上有什么冰冷雪亮的光游移掠过。沈洵和谢鸿影相互看了一眼,谢鸿影微微点头。沈洵沉吟刹那,便揽衣跨入门槛,刚走入室内,忽然间身形就震了一下——
  只见内室四壁上悬挂着十数把长剑,森冷入骨的剑气就是由此而来。
  “啊?”惊讶的低呼从他嘴角溢出,沈洵急急四顾,不可置信,“这是——”
  “这是我们为你准备的佩剑,你看看可有合用的。”严累老盟主的眼神定如磬石,拈须微微而笑,“如若都不能合意,我再想办法。”
  “铮”的一声龙吟,壁上一把长剑已经跃入沈洵手中,白衣男子低首细看,剑光凛冽,照得他须发皆寒,他眉间有掩饰不住的震惊:“七星龙渊?——这不是青城派的镇山至宝?”
  迅速回首,目光掠过壁上如林的长剑:真刚、掩日、断水……居然每一柄都是极品的名剑!如此多的世间神兵集于一室,难怪即使沈洵、也被那样的剑气在门外阻住脚步。
  “哪来这么多好剑?”一把接着一把地抽出长剑细看,沈洵依然不可思议的问。
  严老盟主只是拈须而笑,眼里有自得的光:“呵呵,我这二十年的武林盟主之位可不是白当的——沈贤侄,现在天下武林都知道你要和魔宫少主决斗。这一战事关武林大局,各派都愿将珍藏的神兵献出供你挑选,以期胜过魔宫少主手中那两把剑。”
  沈洵听到这里怔了一下,忍不住苦笑:“我是以个人名义给方玠下的战书——并无关江湖盟和大光明宫之间的恩怨。这般兴师动众,沈某真是当不起。”
  “如今你们那一战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无人不知——就算是你只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战,但是方玠一死、群魔无首,必然将铩羽而归!”白发萧萧的严老盟主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有关切的光,抓住剑客的手臂,“沈贤侄,莫怪老儿我多事插手,你也知道英雄剑的厉害——如今唯一可以与其相抗的红颜剑也落入魔宫手中,不想点办法不行啊!你也不想败给方玠吧?”
  “严老伯你的好意沈洵心领了。”沈洵点头叹息,把最后一把长剑铮然归入剑鞘,摇摇头,“可惜,这里没有一把剑足以和英雄剑相抗。”
  “什么?”严老盟主颓然放开了手,看着四壁上的神兵,沉默片刻,只道,“反正是下月十五——还有十几天时间,我再令人去找。”
  “不必了。”陡然间,一个声音响起在门外,“用这一把就好。”
  沈洵和严累蓦然回首,看到的是一直站在门外的素衣女子。谢鸿影看着室内满壁的长剑,缓缓从背上解下布囊,横捧至面前,褪去了外面的包裹之物。
  森森冷冷的剑气,隔着剑鞘透了出来,迫人眉睫。
  “红颜剑!”看到她手里那一把熟悉的长剑,沈洵脱口惊呼,眼里震惊之色一掠而过。
  ――
  江南的深秋是多雨的,暮色渐渐降临,楼外又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高楼上,两人对饮,却各自默然无语。案上,一把长剑横放,在暮色中光芒四射。
  “听说今日方玠已经到了临安。”雨声敲着窗扉,雨声中,素衣女子抬起头来,看着天空说了一句,“这几日大光明宫也不在武林中有所行动了,看来方玠是守信应战而来——呵,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见那孩子。”
  “我在战书最后加的那两句、不由他不来。”沈洵把酒沉吟,忽然间苦笑了一声,“那么骄傲的孩子、不可能不顾方家的名誉。我那时为了邀战,刺到他痛处了。”
  谢鸿影听得他语气,微微一怔,抬眼看:“你后悔了?”
  白衣男子也是看着檐下如帘般滴落的雨,也不隐瞒:“说后悔、是在看到你竟然带着红颜剑归来的刹那我就有些后悔——小谢,你说得对,或许他和他哥哥真的不一样。”
  “柳原其实本性不算大恶……”第一次在人前那样心平气静地提起十年前的恋人,谢鸿影眉间依稀有痛悔,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他太骄傲太好胜,只是一念之差——”
  将酒喝下去,仿佛那杯酒如同烈火般灼烤着心肺,谢鸿影眼眶蓦然间红了一下:“我这些日子经常想:如果当年我不是那样激烈的对待他、如果我肯花稍微一点点心思来包容他排解他的心魔,或许他和整个方家都不至于到那种地步——沈洵,那之前,我作为他恋人没有了解他的心魔;那之后,我也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改过……是我的错。”
  “小谢。”停杯相望,明知对方说的话是事实,沈洵并未反驳,只是叹息,“那时候都还小,太年轻——我们都没有那样的耐心。”
  “所以这一次我花了心思在小玠身上,希望他不至于重蹈柳原的覆辙。”谢鸿影低头看着酒杯,笑了一下,摇头,“他应比柳原明事理,我不能不给他机会。”
  “是我操之过急。”沈洵叹息,看着桌上的红颜剑。
  “你没有错,你只是想早日结束这场劫杀。”陡然间回过神,素衣女子听出他语气中的自苛和悔意,连忙回头看着他,目光有担忧之色,“沈洵,两日之后便是比剑之时,全江湖皆知、无可挽回——你如果此刻动摇,两日之后便是你死期了!”
  “我若败亡,还有你在。”沈洵看着谢鸿影,却是微微笑了起来,“你持红颜剑,当可与他一较高下——何况,方玠也不至于为难……”
  “住口!”话未说完,谢鸿影蓦然拍案而起,桌上的红颜剑在一拍之下跃入主人手中,瞬间划出一道流虹,直刺沈洵眉心!素衣女子一贯淡定的眉间居然有怒意,手中长剑如风般刺向多年知交,怒斥——
  “这般说来,倒是我如今就杀了你干脆!——你怎可死在方玠手上?——不求生先求死,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沈洵?”
  红颜剑刺到之时,沈洵已经惊觉仰身,手中酒杯一转抵住刺到的剑尖,杯子瞬间粉碎。然而在这一刹的停顿之时他身形已飘出,在随后而来的一轮疾风闪电般的剑影中连连后退。等谢鸿影最后一句怒斥结束时,他正好退到了窗旁。
  红颜剑就在他面前停下,凝如山岳。然而持剑的女子眼里,却依稀有泪光闪动。
  “小谢,何必如此。我只是戏言而已。”看到平素娴静淡定的知交如此,沈洵眉间也是一沉,微微叹息,“事情必须在我和方玠之间了结——我若逃避、将这个问题推卸于你,让你直面方玠,那岂不是陷你于两难?我当尽力。”
  “你需平安归来。”虽听他如此说,谢鸿影却不依不饶,拿剑逼着,“你答应我。”
  沈洵怔了怔,苦笑起来,推开她的剑尖:“我无必胜把握,如何能答应你?”
  “胡说。”谢鸿影手腕一振,重新将偏移开的长剑对准他眉心,冷然,“我和你、和方玠都交手过,我心里有数:若你用红颜剑、绝对不会输给他!——何况你是大光明宫出身,对于他的剑术心法、应该洞若观火,占了先机——我估计的绝不会错。”
  “很聪明,小谢。”沈洵蓦的微笑起来了,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然而笑容里却有苦涩的意味,“但是你忘了,方玠他如今练的是天魔大法——看见他眸中的碧色了么?那是修习那种魔功的征兆……”
  怔了一下,谢鸿影茫然问:“那又如何?”
  “那种功夫,可以在瞬间让人激起潜能、发挥出超出平日一倍的功力。”沈洵淡淡解释。
  “真的……真的有这种魔功存在?”剑尖颤了一下。谢鸿影有些不相信的问,脸色随即变得雪白,“是不是江湖相传中‘天魔裂体’?”
  “对。”沈洵点头,补充,“这门功夫对练武之人的危害很大——不但平日修习的时候容易走火入魔,而且要依靠雪山灵蛇毒性来饮鸩止渴地缓解反噬之力。所谓的‘裂体’,就是说一旦运用此法击溃对手后、自身也会重伤——对手越强,反击之力越大。师尊此番也太心急了,居然教了方玠这个法门……”
  “铮”然一声,仿佛手腕忽然无力,红颜剑从他面前颓然垂下。谢鸿影踉跄着后退,坐入椅中,苍白着脸,看着他,忽然无力的笑了一笑:“那就是说,即使他胜了你,他多半也是活不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是。”一直逼着的剑终于撤去,沈洵拂了拂衣襟,站直了身子,淡淡回答,“所以我无法答应你,一定能安然归来。”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第一次,看到小谢淡定的脸上有那样绝望茫然的神色,抬头看着他,眼里竟然有泪水,“你和他打平手吧!——不不不,高手过招,一念之仁便是生死殊途,要你想着打平、多半便是要败了……沈洵,我们走吧,别管什么比剑了,我们回西泠去……也不成…这一来,武林还是免不了一场血战……”
  “小谢,小谢。”在她茫然自语的时候,沈洵弯下腰来,轻拍她的肩膀,几度想打断她的自语,“别这样,别这样。顺其自然吧——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灯下,白衣男子对着她一笑,忽然从怀里拿出一盒东西来,打开,竟然是五色精致糕点,形如梅花做五瓣。
  “你看,这是春阳斋的梅花糕——你最爱吃的,以前还为这个和我打过一架呢。”沈洵笑着替她将面前的杯子倒满,自己也端起了酒杯,殷勤相劝,“来来,尝尝看、这春阳斋的手艺比十年前可有进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已经隐隐有惊雷下击。
  谢鸿影坐在窗边,雨泼了进来,濡湿她的鬓发,但她却似毫无知觉,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眉目见沉郁复杂之极,也只是端起酒杯不做声地饮了,又默不作声地放下,却不去取那梅花糕。只是抬起手,从烛台上掰了一条烛泪下来,在手心揉捏。
  “小谢。”看到她如此,沈洵也有些不安起来,低低唤了她一声。
  “沈洵,”然而,不等他说,谢鸿影霍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样的眼光不知为何让他心中一跳,不敢再开口,只是听着她说下去:“沈洵,我们相知十年,或许总以为来日方长、相聚容易,所以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如今也算知道命危于晨露,朝不保夕。所以,虽然如今是最不适合的时机,但为了以后不至于来不及,还是先说了罢。”
  谢鸿影眼睛里,有光芒盈盈,她手心揉着那一条炽热柔软的烛泪,仿佛揉着的是自己的心:“沈洵,你对我很重要——我想我应该告诉你这一点。这段日子我想过了,若是说我有过所谓‘幸福’的时候,那么就是和你小聚了,所以我想——”
  外面雷雨隆隆,然而她这几句话、却仿佛比雷霆更加惊心动魄,沈洵的手不自禁的颤抖起来——那一瞬间,他忽然惭愧于自己的畏缩,同样的话、在渡江风雨同舟之时已经盘绕于他心头,然而终究没有勇气开口,生怕万一所思非份、便是连这样的知交也永远失去了——迟疑许久,终未开口,却不料反而由她一个女子先说了出来。
  “小谢。”他脱口,叫她的名字。但是仿佛怕一停顿下来、就失去了勇气,谢鸿影只是看着手中的红泪,说出了最后的话:“所以,我希望我们的‘以后’,‘幸福’的时候能够多一些——可以么?人的一生,是没有几个十年的。”
  “小谢……”他再一次唤她,语音却已是接近于叹息。
  “答应我罢。”她终于抬起头来,烛光映着她的脸,那半边脸上伤痕可怖,不知道是外面的雨水还是泪水,在她眼中闪烁,“沈洵。答应我一个较久远的‘幸福’,信我必不相负。”
  “小谢。”白衣男子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手放到她手上,用力握紧,低唤。
  窗外雨声潺潺,灯下凝眸相望,然而两人都已非鲜衣怒马的少年时。
  “放心。”沈洵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微微一笑,抬手为她掠去散落的鬓发,“我已有计较——明年此时,我们当已泛舟五湖。”
  雨丝密密洒落,外面似有一阵风过,檐下铁马叮当乱响。
  ――――――九、 倩谁蓦萧索
  夜。纵横交织的雨幕里,仿佛有黑色的闪电纵横,无声无息的掠下高楼,轻轻惊起铁马檐铃叮当,然后快得惊人的落到底下的街道上,迅速急奔。
  密集的雨点打在身上脸上,却似毫无知觉,他只是奔跑、奔跑,跑得不知方向。风在耳边呼啸,仿似远远近近有谁对着他嗤然冷笑——方玠,你还在做梦罢?该醒醒了!
  蓦然间,湿透的身上感觉到说不出的冷意,很多很多年前、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寂寞和荒凉,似乎又重新将他包围起来,无路可走。甚至记忆中那样明慧亲切的笑容、也慢慢消逝得看不见。
  “啊——!”不知奔到了哪里,青衣少年蓦然停下,对着黑沉沉的天空大叫起来。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自天宇而下的一个炸雷。
  “来吧!都来吧!谁怕?”魔宫少主冷笑起来,拔剑,对着漫天冷雨的夜空指戟大骂,“什么都要收回去!什么都没有!贼苍天,来吧!”
  他大笑起来,忽然间将手中的长剑用力对着天幕掷出,英雄剑划出一道刺目的雪亮,宛如一道自下而上的闪电。
  “呀,你疯了么?”在看到长剑脱手掷出的刹那,路边檐下有人脱口惊问。
  英雄剑带着呼啸的风划破雨幕,重重下坠、刺破青石板插入他脚边。魔宫少主有些茫然的循声回过头去,看到路边亭子里一身劲装的紫衣女孩。
  严灵儿手持长剑、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一幕,看到此刻他那样空洞洞的眼神,忽然有些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拍手:“如果你真的疯了,倒疯得是时候!那一切就好办了。”
  “谁说我疯了?!”魔宫少主神志渐渐凝聚,认出了面前那个在华山顶上作为人质的少女,忽然冷笑起来,“就是我疯了也足够杀你这个小丫头——还不快滚!”
  “我才不走——”虽然在这个人手里吃过那么多苦头,严灵儿看着他眼里却丝毫没有惧怕之意,按剑傲然道,“方玠,今夜我是来找你决战的!我在你们行馆外等了你大半夜了,你去哪儿了?本小姐可没那么大耐性!”
  雨里,少年有些错愕地看着口出狂言的紫衣少女,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不是连剑也拔不出来吗?这么急着找死?”
  “找死也要拼了命拖你下马!”严灵儿扬眉横剑,竟然是一丝踌躇也无,眼睛闪闪发亮,“我当然知道远不如你,但是拼得一招是一招,能消耗你半成真力也好!你这个魔头休想明日能胜过沈大哥去!”
  说那样一席话的时候,严灵儿身子微微颤抖,显然心情激动,然而眼睛里却有骄傲自豪的光芒。
  “哈,哈……哈哈哈!”怔了半天,魔宫的少主提着剑站在雨里,侧头看严灵儿那样的表情,忽然间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弯下腰去,“为什么每个人都帮着他!你为他?为他?——傻丫头,傻丫头!……”
  显然被这样奇怪的狂笑弄得怔住,严灵儿甚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啪的一声将长剑一横,跳出亭子来:“我傻不傻关你啥事!现下我可是来杀你的!”
  长剑迅疾的刺过来,魔宫少主却是头也不抬,只是听准了来势、待得剑刺到身边时迅速反手一扣一夺,便到了手里。然而少年眼里却是半丝杀气也无,看着刺客,忽然间嘴角有了一个奇异的哀伤笑意:“有人武功比你高得多,却不曾如你这般莽撞地来护着他——可是傻丫头啊…你即使为他丢了性命,他心里也不会记着你半点的。”
  “谁说的!”奋力挣扎,严灵儿恼怒于自己的无用,却截口反驳,“沈大哥若是知道我为他死了,他会难过的!还是会念着我一星半点的!那一点、也就够了!”
  “为了那一星半点,就用命来搏?”魔宫少主却是略略怔了怔,看着面前徒劳挣扎的少女,眼里第一次收起了轻视之意,忽然间大笑出声,将她远远推了出去,“是了!是了!也够了……那也够了!”
  严灵儿被他推得踉跄而出,直跌出三丈,然而转过头去却已不见了那个青衣少年的影子。
  “喂,傻丫头,你自己保重点。”——耳边最后留下的、是那样奇怪的一句话,大雨里,她颓然地将手狠狠捶在地上,用力得砸出了血。
  ―――――――
  湛碧楼本是临安名楼,临着西子湖,对着不远处的白堤,如画风景平日里吸引了无数的游人来此处登临——然而,今天来到湛碧楼的人、却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一般的游客早已避之不及,因为湛碧楼下各路江湖人物济济云集,楼中坐不了多少人、各派掌门坐下了,其余人等只好站到了门外空地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刀兵的冷光映照着一湖碧水,让人看了寒到心里去。
  “怎么还不来?魔宫莫非怕了先逃了不成?”已经快到了午时的决斗时刻,但是还不见魔宫的人到来,江湖豪客中已经有人不耐起来,冷笑,“听说他们那个少主是个黄口小儿,也敢胡吹大气、和沈洵沈大侠比剑!”
  “就是,沈大侠是天下第一剑,魔宫这次真是吃饱了找死!”旁边有人应和,然而大家的神色却是仿佛将要看到好戏一般、蠢蠢欲动。
  坐在堂中,严老盟主眼里也是忧心忡忡,和门外那些盲目乐观的江湖豪客不同、堂中十大门派掌门人和江湖盟的元老都知道魔宫少主的恐怕,对于此战也是毫无把握——沈洵若胜了,固然一切轻松;沈洵万一败了,只怕中原武林再无人能制住魔宫气焰!
  那样巨大的压力之下,严灵儿只想哭,想跑到沈大哥身边去,但是好歹还是忍住了。
  远离众人,沈洵此刻站在二楼的窗边,负手看着高秋里一湖碧色,神色淡定。他身边只有谢鸿影一人,然而素衣女子虽然静默地陪他看了许久风景,眉间却有止不住的担忧——沈洵固然答应她绝不会死,但是、如果是小玠死在他手上,难道她就能无动于衷?
  如果小玠死于沈洵剑下……想到这里,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忽然觉得如若是这样的情况,她真不知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手上沾了小玠鲜血的沈洵。
  “时间快到了吧?”沈洵看着外面的连波秋色,淡淡问,“怎么方玠还没来?”
  正在抽出红颜剑、最后一次替他检视兵器,谢鸿影的手抖了一下,剑锋割破她的手指,血流殷红。
  “我来了。”沈洵的声音刚消失在空气里,檐外忽然有人静静应了一句。
  湛碧楼窗外的檐角上,青衣少年抱剑临风而立,眼神冷漠——宛如他第一次出现之时。
  沈洵微微笑了笑,抬手向内:“请。”
  楼下的看客一阵骚动不安,每个人都看见了如同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在湛碧楼上的青衣少年。那么多双眼睛一直看着楼上、却没有一个人看出这个人是怎么上去的——低低的议论在人群中风一样的传递着,带着震惊和恐慌。
  魔宫少主微微一欠身,抱剑掠入窗中,悄无声息的落地。
  “既然人都到了,时辰也正好,就开始罢——”楼下堂中的各派元老都站了起来,在严老盟主的带领下走上楼来,老人看到了魔宫少主,眼神微微一沉。
  “好。”沈洵从窗边转过身来,淡淡应了一句,看了谢鸿影那边一眼,轻声道,“小谢,给我剑。”
  走过去,将红颜剑交在沈洵手上,素衣女子的脸色是苍白的,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眼里有复杂的光。魔宫少主的脸色今日也是反常的苍白,眼睛深深陷了下去、颇有憔悴之色,想来昨晚也是一夜不得安睡。
  在看到谢鸿影将红颜剑交给沈洵时,方玠的手不易觉察的抖了一下,抱紧了怀中的剑。
  “此次决斗,不死不休,双方无须顾忌,也不限时间——最后能走下楼的生者、便是胜者。”严老盟主开口宣布,声音沉稳,却是用内力一字字传了出去,讲给来观战的武林群豪听,“此次决斗纯粹是双方个人恩怨,无论获胜是哪一方、老朽担保胜者都将平安离开。”
  这一次方玠单身赴约,魔宫人马不知去了何处、有否埋伏在附近——严累盟主看到观战的绝大多数是中原武林人,为表示公正、才出此一言。
  然而魔宫少主只是抱剑微微冷笑,似浑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脸色如同大病初愈般苍白,眼睛也不看对手、静静看着退在一边的素衣女子,目不交睫、似乎一眨眼谢鸿影便会消失。
  虽然罩着面纱,还是能看出她的紧张,一向淡定从容的女子眼睛里含着复杂的光,游移不定,却一直一眼不看即将决战的两个人,手紧紧握着。
  小谢姐姐……你很担心吧?
  如果我用天魔大法杀了沈洵,你会很伤心吧?昨夜你才有了希望的“幸福”,可能今天转眼就要粉碎了……我哥哥曾让你那样绝望的过了十年,十年后、难道我又要来再一次将你重新燃起的希望全部打破么?
  那么一来,你以后的一生里、恐怕再也不会有“幸福”可言了。
  我曾那样坚定的对你说、我决不会和我哥哥一样——然而,我却要做出比我哥哥当年更让你痛苦绝望的事来么?不,绝不!如果这样,我宁可自己死。
  我不能不赴约的,姐姐——如战书里所说、我若不赴约便是懦夫、有辱方家的声名。
  但是,你不用担心、流到地面上的血将不是沈洵而是我自己的!——昨夜见过严灵儿后,我想了一夜,做出了这个决定。呵,那个丫头都能如此,我难道还会输给她么?
  我会做的很小心很小心,让那帮观战的人欣赏完一场精彩激战之后、再毫无破绽地“败”在他剑下。我败亡之后,英雄剑当归沈洵,从此后英雄红颜,一样能双剑合璧……多好。
  小谢姐姐…你不需要现在这样子担心的,你的脸色为何这般苍白?你可曾为我担心过一丝半毫?小谢…小谢姐姐。
  一时间,湛碧楼二楼上,居然出现了奇异的寂静。
  白衣男子和青衣少年相对抱剑默立,然而眼神始终未曾交汇过。然而,就在这样的静默中,仿佛有无形的巨大压力逼来,压的观战众人心下凛然。
  “那么,开始吧。”寂静中,严老盟主咳嗽了几声,打破寂静宣布,同时挥挥手,“此为私人恩怨,请闲人退下二楼。”
  没有人不服从江湖盟盟主的吩咐,各位掌门、帮主都纷纷退去。谢鸿影脸色苍白,最后看了两个人一眼,眼神深得看不到底,然而终归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向楼梯口。
  “等一下,诸位。”然而,在人群刚刚要退开的时候,沈洵出人意料的开口了,“我有话要对魔宫少主说——需要在座各位见证。”
  退去的人们陡然一怔,连严老盟主眼中都有不解之色,顿住了脚步回看沈洵。
  魔宫少主的身子也是一震,看着比他年长十岁的白衣男子,眸中陡然碧色一盛——沈洵要说什么?虽然他已经暗自下了必死的决心,但若对方一再挑衅、辱及方氏先人,他却绝对不会容许!
  “沈洵?”谢鸿影脱口低呼了一声,即使相知如她、此刻也猜不透他在决战之前陡然插那样的话是为何。
  然而,沈洵却是淡定的看着江湖盟中各位元老——这里几乎云集了武林有点名头的各门各派首领,每一个平日里都是跺跺脚便震动一方的人物。此刻,所有人都有些疑虑的看着他。
  “好,在场的各位,希望你们不要漏听了一句我此刻开始所说的话,”在众多人惊疑不定的眼光里,白衣男子却反而笑了一笑,目光清淡平和,完全不像一个立刻要开始与人决一死战的人,“或许下面我对方公子所说的话会让各位吃惊,但是,请务必好好听。”
  “请说。”严老盟主眉头微微蹙起,连见惯江湖风浪如他、也不知道沈洵的意思。
  方玠冷冷看着他,眼睛依旧是死灰色的,不因这个小插曲而有丝毫波动。少年甚至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对手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方公子,”没有介意对方的无礼,沈洵的眼睛甚至也没有看一边的谢鸿影,他的目光投注在少年身上,声音平静从容,“此前我向你下了战书,约你此时此地一战了恩怨——因为我认为我们这一战迟早难免,而早日决战至少能令双方流血伤亡少一些。”
  “嗯。”魔宫的少主眼睛也不抬,轻轻嗯了一声,对这一说法微微颔首。
  顿了顿,沈洵的眼神忽然凝定起来,语气也渐渐严肃:“但是,由于谢姑娘携着红颜剑的归来、让我认识到了我们之间这一战并不是非战不可。而且,我对阁下以往的看法并不正确,为了相激采取了对阁下家族不敬的言辞——所以,我在此当着你的面、同时向天下武林人士宣布:我向你致歉,并收回我的战书。”
  那一番话说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然而这样云淡风清的话语,在湛碧楼上众人听来,却无疑比一个霹雳更惊人。所有人,包括严老盟主在内都目瞪口呆。
  只有谢鸿影怔了怔,然而转瞬间眼里神采便亮了起来,说不出复杂的情愫涌动在她眼里,她看向楼中那个白衣剑客,低低叹息:“沈洵。”
  听到那样的话,连一直阴沉的抱着剑垂首的魔宫少主都蓦然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决战对手,眼睛里神色剧烈变幻,甚至握着英雄剑的手都有些微的颤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沈洵会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出这一番话来。
  自从知道十年前比剑之事和大哥死的真像以来,明白恨错了他,心里也是不愿如此糊里糊涂地和沈洵来个你死我活。可纵然如此、这一战之约已经传遍天下,箭已离弦无可挽回!一方面他要维护家族的荣誉、另一面却要顾及小谢姐姐……无路可退的他最后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将自己的性命舍弃掉。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身为中原第一剑客的沈洵,居然会在天下人面前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竟然能是这样的人……能是这样的人。
  “方公子,如果你不愿取消这次决战,那末,我可以自动认输——天下第一剑这个称号从此属于你了。”看到少年木无表情出神的脸,沈洵微微摇头,继续退让,“反正,我不会因为私怨而在今日和你来个你死我活——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方公子,我们或许注定无法成为朋友,但是却至少可以相互敬重。”
  不顾周围和楼下观战者一片的哗然之声,白衣男子将手中的红颜剑收入剑鞘,笑了笑,扔回到方玠脚边:“这把剑、本来也是蒙你出借,现在我还给你。”
  “你!”剑落在脚边,一直怔怔的魔宫少主才惊醒般地抬头,看了沈洵一眼,眼睛里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凭本心行事,无愧。”看着面前脸色青白的少年,沈洵笑了笑,然而眉间陡然也是凝重,“但是!我们私怨今日一笔勾销,便可江湖两忘——可如果你执意要为大光明宫做马前卒、屠戮中原武林,我沈洵绝不会袖手旁观。”
  “不错,我也不会袖手。”话音落地,旁边的一个女音补充,扫视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们,她开口了,“——而且,如若有人认为沈公子是因为懦弱而放弃这一战、我谢鸿影不吝于用剑来纠正他们的错误。”
  魔宫少主闻声,陡然一震。
  素衣女子看着沈洵,面纱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欣赏和敬慕,然而转头看着那一帮交头接耳脸现轻蔑地江湖人士时,女子眼里又带上了为了维护所在意的人而腾起的肃然杀气。
  楼上楼下那些纷纷的议论和嗤笑截然而止——簪花女侠红颜剑,虽然避世十年,这样的名号和她以往言出必行的作风,还是足够让江湖震慑。
  沈洵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她,眼里有些微的笑意。小谢,我总算不负你所望——你曾卷入那样错综复杂的急流,却竭尽全力化解着那些沉淀下来的仇恨,不让我们相互残杀。你泄漏了十年前的秘密来阻止了那个少年——虽然那个孩子心中对于兄长的景仰或许就被毁掉了。现在,该轮到我来放下名誉和尊严、破除这个必死的魔咒。
  在一片震惊的议论中,沈洵笑了笑,转头面对着那个二十岁的少年:“方公子,如果你认为我的歉意已经够了、满意这样的结果,那么请收起红颜剑,今日便是到此为止。”
  魔宫少主的身子微微颤抖,眸中碧色如同闪电般掠过,看着沈洵,许久不答——忽然间,俯身拾起了地上的红颜剑。
  不等大家舒一口气,魔宫少主却是将剑扬手扔出,扔到谢鸿影手上。
  谢鸿影下意识的伸手接过,然而不等她有任何反应,魔宫少主的手又是一扬,居然将右手中的英雄剑也扔了出去,落入沈洵怀中:“送你——你当得起。”
  全楼的人悚然动容。
  谢鸿影也是止不住的一震,然而转头之时看到了少年那样的眼神,心头就是一惊——小玠的神色是那样的疲倦而淡漠,甚至有淡淡的绝望之意。如果说昔日他眼底还有一缕永不服输的倔强、如火苗隐约不熄,那么,如今他的眼里只是一片无望的死灰。
  “小玠。”她忍不住的脱口叫了一声,然而声音未落,青衣少年已经形如鬼魅般掠出窗外去,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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