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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之魂系列

_39 王洋(现代)
  “看不清楚……轿子里面…说话的似乎是个女子。”伤势很重,血流不止,崆峒派的那个弟子声音和神志一样模糊起来,“带着面纱……所以、所以看不清楚……”
  “啊?”还待再问,众人簇拥中,那名弟子已经因为血流过多昏了过去。
  “什么女子……胡说八道。那个小魔头怎会因了一句话就改变主意?”旁边的青城掌门夏天星愤然——青城虽为十大门派之一,但近几年一直势微,此时闻得魔宫重入中原,自忖本门势单力弱、夏天星干脆封了大门,带着门下所有弟子来到了鼎剑阁。
  “不错。”旁边峨嵋派大弟子清仪应和,按剑而起,“这一批逃回的崆峒弟子,我们还是先好生看管起来为好,免得其中有诈。”
  不管那些浑身是血的崆峒弟子愤怒抗议,江湖盟中已经有弟子出手将那些人强行带下。
  “住手。”忽然间,一个白衣人越众而出,阻止了那群被强行拖走的伤者,淡淡道,“他们该没说谎……先带去治伤,不要耽误了。”
  “沈公子?”看到沈洵开口,一众江湖人都不敢如何抗议——毕竟,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是吹的,而且这位也是目前严累老盟主青睐有加的人物。当下,便由另一些人出来,将那群好容易逃得命回来的崆峒弟子扶了下去。
  “沈贤侄,何以见得啊?”当众不好反驳沈洵的意见,趁着人散去,严老盟主叫过沈洵,低低问,“你怎么能肯定那些逃回来的崆峒弟子没有问题?”
  “是小谢。”沈洵低下头去,沉默片刻,仿佛自语般地轻轻说了一句,“她总算还活着。”
  ――――――
  又一片枫叶飘落下来。素衣女子伸出手,轻轻接住,低下头去看了看落叶。叶茎是齐刷刷断裂的,仿佛被无形的刀剑削过一样。
  耳边有细细的曲声,谢鸿影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枫树上的青衣少年。
  枫叶如火,掩映着那个二十岁的少年。因为前些日子和崆峒掌门吴深髓的一场剧斗而受了上,他的脸色是苍白的,正将一片树叶削薄了,卷起来放到唇边吹着。头靠在树干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在享受着这难得的远离杀戮的一刻。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时刻,少年身上依然保留着强烈的剑气和杀气,吹出的虽然是低低的曲子,满树的枫叶在无形的剑气中纷纷落地,宛如红雨。
  这个孩子、似就像一根无时无刻都绷紧的弦,给人一种危险而焦虑的感觉。
  才不过二十岁……但是那样的武功,却居然胜过了她所见过的任何人!
  
  那一日黄山的绝顶上,夕阳缓缓将余辉从大地收走,眼前魔宫的刀剑如同海洋一般,冰冷雪白的浪尖上反射着暖红的点点光芒,她听见那个魔宫少主叫她“小谢姐姐”,眼睛是奇怪的深碧色,对她说:“如果你赢了,我就让你走。”
  话语未落,她长身掠起,手中的剑流出冷厉的光芒。魔宫的子弟听从了主人的吩咐,居然真的站在一边观战。她丝毫不敢大意,足尖连点,出招凌厉,就如一只飞翔在浪尖上的海燕,与那个手拿英雄红颜双剑的少年斗在一处。
  然而,那个二十岁少年的武功,居然高到远出于她原先的预料。
  方玠的剑法很精妙,细微处居然有些近似沈洵的梦寻剑法,然而最为怪异的是他的内力,英雄剑上传递过来的力道是如此诡异,虽然用了天人诀,她依然觉得每接下他一剑、胸口的血气就一阵翻涌。
  ——最要命的、是她每接下一剑,手中的长剑无不寸寸碎裂!
  第一次体会到了沈洵和自己对战时候的感受,她只能极力仗着身法的巧妙,避开和他手中长剑正面交锋,每断掉一把剑、就立时从身侧的魔宫子弟们手中夺来一把。或许因为少主的吩咐,那些人居然毫不反抗地任由她将自己佩剑劈手夺去。
  ——然而,尽管如此,她手中长剑还是一把接着一把地寸断。一百招过后,她虎口震裂流血,而黄山绝顶上,居然放眼望去再也没有可用之剑!
  就那样一踌躇,长剑如风,魔宫少主的英雄剑已经点在她的侧颈。
  她的眉心因为运起了天人诀、而殷红如血;咫尺对面,那个少年的瞳孔也是泛起了诡异的深碧色。许久许久,在她毫不避让的注视下,仿佛有千钧之力压着,魔宫少主的剑缓缓离开了她的侧颈,下垂指地。
  “小谢姐姐……我要把你怎么办呢?”少年深碧色的眸子是苦痛而茫然的,甚至有一丝哀求的意味,“我不能杀你,更不想把你关起来或者对你下蛊……小谢姐姐,我要把你怎么办才好啊?”
  逼人的剑气从颊边褪去,然而听得这样孩子气的话,谢鸿影反而有些怔住了,淡淡道:“那么就让我回去。”
  “不行!”魔宫少主的眼里陡然碧色一盛,杀气布满,几乎是咬着牙,“我才不让你走!不让你回到沈洵那边去!——我要杀了他!”
  “那你先杀了我吧。”谢鸿影淡淡看着他,那不是看着敌手的眼神,而是一个成年人看着少年人的眼神,她似乎毫不介意如今这样身陷绝境的景况,“你下不了手,就让他们杀了我得了。”
  “不行!”少年更加紧张,手中英雄剑向前一划,厉声道,“谁敢杀你?谁敢!——要杀你,先踩着我尸体过来!”
  “小玠。”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有几分神经质的少年,谢鸿影微微叹了一口气,忽然想了起来,提议,“这样罢……如果你答应不杀沈洵,我就留下来。”
  “不行!”第三个“不行”斩钉截铁般地从魔宫少主嘴里吐出,眼睛里的杀气弥漫了出来,“我要杀他不仅是为了大哥报仇,我的师傅——天尊宫主也要我非杀他不可!”
  “天尊宫主?”那个二十年前震动武林的名字从少年嘴里出现,依然让谢鸿影吃惊不小,没有想到沈洵居然会是魔宫杀之而后快的人,她惊问,“为什么他要杀沈洵?以沈洵的年纪来量、他不会跟二十年前那件事有关系才对!”
  “呵,呵……”魔宫少主忽然奇异的笑了起来,看着对方,“小谢姐姐,看来,他终归有些事连你也瞒住了啊。”
  谢鸿影一怔,然而不等她再问什么,少年眼里出现了亮光,仿佛想到了什么好主意,手指一指悬崖下的尸体——那是前日被屠戮的黄山剑派弟子尸体,被扔到了绝壁下,堆积起来。那些弟子身上流出来的血、将岩壁都染得殷红一片。
  对着那样血腥的一幕,魔宫少主眼里却有雀跃的光,提议:“小谢姐姐,这样好不好?如果你答应留下来,那么你留下来一天,我就少杀你们一个人——好不好?”
  本来自己已经是对方的剑下败将,任由屠戮,不想面前的魔宫少主却是这样低三下四的哀求,还提出如此的条件来。
  夕阳的光线渐渐从大地上消失,沉吟许久,在最后一丝余辉消失前,她点了点头。
  
  “小谢姐姐。”或许是杀气控制不住,唇边的叶子居然被吹得裂了开来,魔宫少主不耐地将手中树叶扔出,转头看到了树下看着他的素衣女子,眼睛里有掩不住的欢喜笑意,连忙跳下树来,“你来了?你看,我给你的礼物。”
  魔宫少主手中的是一把小剑,色作青碧,寒气逼人。
  “这就是华山的镇山之宝灭魂剑,冰鳞护法呈上来给我的——”少年看着谢鸿影,急切地想从女子淡然的眼里看出一丝喜悦,“你喜欢不?”
  “喜欢。真不错啊……就像回到做女孩子的时候了——多少年没有人送我礼物了。你真有意思。”谢鸿影淡淡应着,微笑,“不过看见你放了那四十多个崆峒弟子,我更喜欢。”
  随手拿起那把剑看了看,内力传到之处,长剑轻吟了一声,她点点头,把剑放下:“是好剑。只是没有红颜剑好。”
  魔宫少主的脸色一凝,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睛里的神采也黯了下去,许久轻轻道:“不行……小谢姐姐,别的都可以给你,但是红颜剑不可以。”
  顿了顿,少年眼睛里有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悲哀:“那天在黄山用那样普通的剑、姐姐都能和我斗到三百招外——如果手里有红颜剑,小谢姐姐…如果你要走、我怕我也拦不住你了。”
  谢鸿影蓦然回首,神色却是冷定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小玠,你把我看成什么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侠,但是说过的话、从来不反悔。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每日少杀一条人命,我就留下来——你当我是言而无信的人么!”
  仿佛是一个被训斥的孩子,那样叱咤凌厉、取人性命如反掌的魔宫少主一时间居然嚅嚅不敢反驳,只是低下了头,然而眼眸里却有欢喜的光。
  “小谢姐姐……”片刻,少年仿佛鼓足了勇气,抬起头,“你嫁给我好不好?”
  被那样突然而来的话吓了一跳,谢鸿影怔了怔,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脸上的伤刚刚结痂,这一笑让她痛入心肺,她连忙绷住了脸,看着那个孩子:“你真有意思。别开玩笑了。”
  这样轻视的语气让魔宫少主陡然愤怒起来,少年的脸变成了青白色,暗自咬紧了牙。谢鸿影转身欲走之时,陡然手腕一紧、便是被拉得一个踉跄。
  谢鸿影本已有怒意,然而一回头看到少年目光亮得可怕的眼神,心中也暗自一惊,少年的左手冷得惊人,然而手上的力道也大得惊人,谢鸿影只觉手腕都要被握碎。
  “我、不、是、开、玩、笑!”魔宫少主的眼睛蓦然又变成了深碧色,一字一字说出来,右手一把拉出了颈中的挂件,“你看!这是什么?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素衣女子惊而回顾,目光凝聚之处,一粒灵珠在青色的衣袂间发出柔和的光亮。
  “啊……你,你还带着它?”谢鸿影怔了怔,脱口,然而目光却是再也忍不住地沉静了下来,看着面前的二十岁少年——他果然是认真的。
  “小谢姐姐,你是不是怪我毁了你半边脸?”看到她沉吟不决,魔宫少主更加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手指如冰,声音因为紧张已经微微颤抖,“可这是我答应大哥要做的!不是我想的啊……如果、如果姐姐不原谅我的话,那么我把我的脸也削掉半边、好不好?”
  不等谢鸿影回答,他一手仍然拉着她、另一只手却急速抓起了那把灭魂剑。
  “住手!”谢鸿影眼见不对,出手如电、瞬间扣住了魔宫少主的手腕,他的右手火一样的烫。然而尽管这样、灭魂剑已经在他颊边拖出一条血痕来,女子一直淡定的眼里也有掩不住的震惊,“天!……小玠,你疯了?拿性命开玩笑?”
  “我没疯!我不是开玩笑!”再也忍不住、少年爆发似的大喊,用力挣脱她的手,“别总是把我当孩子!我二十了,我不是孩子了!我喜欢你,十年了,已经十年了!”
  “那么,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的。”没有被那样激烈的语气所撼动,谢鸿影放开了少年的手,但是同时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淡淡然回答,“十岁的时候你还小,你眼里的那个人、不是真正的我——那是错觉。”
  “我自己的感觉、不用你来替我判断!”魔宫少主眼睛又变成了深碧色,用力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然而语气却是坚定如铁,仿佛什么都不顾了,“姐姐,你嫁给我吧!喜欢我吧!——我会对你好的!”
  “怎么可能……”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谢鸿影摇摇头,仿佛不知对这个执拗的少年说什么好,“我比你大了八岁啊,我记忆中的小玠、一直都是个十岁的孩子呢……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那样的回答、让魔宫少主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仿佛被无形的利剑切割着,枫叶纷纷落下,然而一飞近他身侧三尺、陡然被搅得粉碎!
  “是不是…是不是沈洵?是不是因为沈洵!”魔宫少主的眼睛里有可怕的亮光,冷笑着,“十年前他从大哥这里抢走了你、十年后还要把你从我这里抢走!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那家伙、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眼睛里的碧色已经越来越深,然而少年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苍白,大笑着,说着这样凌厉的话,他的手却是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魔宫少主有些惊惧地用左手压住右手,然而越抖越厉害,“叮”地一声,右手居然握不住灭魂剑,掉落在地。
  “小玠?”看到少年眼里奇异的碧色似乎失去了控制,谢鸿影心知不妙——忽然想起来,方才少年的左右两只手、一只寒冷如冰而另一只却是滚烫如火!心下陡然有中不祥的感觉。但是不等她近前,方玠却陡然踉跄着退了一步,仿佛有什么在撕裂他的身体,神色可怖。
  “小玠。小玠!”她看见那个少年脸上的痛苦神色,不自禁的奔过去,然而在她抱住他之前他已经倒了下去——他的身体、半边冰冷,而另外半边滚烫。
  “小谢、小谢姐姐……”因为苦痛、他在最后神志恍惚的瞬间不自禁的抓住他所能抓住的东西,用力地。嘴里喃喃叫着她的名字,身体因为剧痛而颤抖:“我要死了。”
  “你不会死,不会死的。”他的手指在她手背上抓出道道血痕,然而谢鸿影反而抓住了少年的手,反复安慰,然而,感觉到怀中少年的身体冰火交煎,她的眼里也渐渐有了担忧之意——
  “我看见他坐在冰河里运气练剑,显然有入魔的迹象了:半边身子上冰雪堆积,而另半边身上的河水却在微微起泡沸腾——冰火两相煎。看来多半是修习内功之时,误入了歧途。”
  沈洵描述的方柳原死前情状再度回响在耳侧,谢鸿影手一颤、迅速将方玠的头从怀中托起,手指分别按在他左右太阳穴上——太阳穴下的血脉突突跳着,似乎要冲破皮肤爆裂开来。那样冰冷和炽热的对比,让她暗自心惊。想来,是日前连番剧斗、引发了少年体内潜伏已久的病症。
  “小谢姐姐,小谢姐姐……”似乎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如今的情况、会被身边的敌方女子趁虚而入,魔宫少主的声音因为苦痛而断续,然而手却是深切地抓着她的手腕,不肯稍微放松一丝一毫,“我要死了。”
  “别乱说话,”谢鸿影费力腾出一只手,按在他后心,眉心有红影一现、暗自运起天人诀,“你会没事的,小玠。先别说话。”
  枫树下,乱红凋落如雨,闻声赶来的火翼冰鳞两大护法、只震惊的看到树下相偎而坐的两人。少主脸色青白不定,仿佛睡着一般、靠在带着面纱的女子怀里,静静睡去。
  ―七、 道有今生泪
  房间里沉静而窒息,谢鸿影看着榻上疗伤中的少年,脸色关切。旁边火翼冰鳞两位护法神色慎重,眼睛牢牢盯着在旁作为外人的她,显然如临大敌。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指尖流出的黑血越来越少,魔宫少主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手指一抖,咬着他的灵蛇仿佛也饱胀,懒洋洋松开了口,啪的一声落回鼎中,两位护法随即上前,迅速盖上了木鼎,退了下去。
  “你师傅怎么会教你这样的武功?”看到如此邪异的疗伤过程,谢鸿影忍不住脱口问,“这是第几次了?这样每一次的蛇毒都会留在你体内吧?你这是在饮鸩止渴啊!”
  “过得一天是一天……”有些疲惫地,少年睁开了眼睛,眼里拿诡异的碧色已经消退了,漆黑的瞳仁看不到底,完全不像一个才二十岁的人,微微笑了一下,想撑着下地,“师傅说,如果我要胜过沈洵,非要这样练天魔大法不可——姐姐,你以为我是如何才在十年间、练到这个地步的?我终归不是你和大哥那样的天才。”
  “小玠。”看着一身白衣的少年那样单薄的身子和那样固执的眼神,谢鸿影倒抽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才道:“你不能再练下去了——柳原…你哥哥就是这样死的,你知道么?”
  “胡说!我哥哥是沈洵杀的!”魔宫少主身子一颤,厉声反驳。
  谢鸿影看着他,微微摇头:“不,他也是这样走火入魔死的——沈洵那时候想救他、却没有成功。我不骗你,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哥死前几日的景况、是否也和你如今类似?你师傅好狠的心,要你们练这种拿命来换的功夫!”
  “胡说……胡说!”少年反驳,然而语气虽然强硬,眸子里神色却开始动摇,“哥哥那么厉害,怎么会走火入魔而死?一定是沈洵……一定是沈洵杀了他!”
  “沈洵和我一样、都不是趁人之危的人。”素衣女子淡淡看着少年,开口,“我入江湖十几年,阅人也算不少,他是难得的几个称得上‘侠’之一字的男人了。”
  “呵,呵呵……”听得谢鸿影这般的盛赞,低着头,魔宫少主忽然冷冷笑了起来,笑得邪异,蓦的抬头,看着素衣女子,“侠?笑死我了——小谢姐姐,你知不知道他瞒了你多少事啊!你知道他……”
  仿佛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少年眉间有烦乱的神色,用力将玉枕摔碎在地下:“妈的!师傅不许我说这事!——小谢姐姐,我只问你,对于十年之前的他,你知道多少?”
  谢鸿影心中一动,竟然一时间回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更是冷笑,眼里有掩不住的恨意:“还说什么大侠!当年他是怎样离间你和我哥的?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哥怎么会被天下人看不起;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们方家后来也不会弄到被仇家追杀灭门的地步!——这种人、根本不该让他活着!”
  “什么?”第一次听到十年前消失于江湖的方家的消息,谢鸿影忍不住脸上色变,惊问,“你们家后来……”
  “哥被你打败以后,变得像废人一样。”方玠的脸色是苍白的,看着谢鸿影,眼里有积聚了太久的悲哀和痛苦,这种神情让他再也不像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哥以前结下的仇家趁机找上门来,我们全家只好逃到塞外去——最后还是逃不过,爹、娘、大娘、伯伯、妹妹,一个一个被杀了……”
  “啊?”谢鸿影倒抽了一口气,脸色也是雪白——十年前在比剑中击败方柳原后,她也是心丧如死的过了一段时间,等恢复过来,已经没了方家的消息——不料,当年她一个恍惚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么多变故。
  如果……如果她当年肯稍微留意一下身外之事,而不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如果她稍微问一下、方家之后情况如何地话——她怎么会任由方家被仇家这样追杀而无动于衷?
  方大伯、方伯母,小玠,小珏……虽然和柳原决裂,但是这些始终是她在意的人啊。
  魔宫少主低着头,手指在榻边的英雄剑上游移,神色却是苦涩的:“最后一个死的是爹,他为了护住我和大哥,被仇家砍成了碎块……那时候我以为一切都要完了,一直都痴痴呆呆的大哥在看到爹的血溅出来时、却终于拔剑而起!”
  “那一天的雪好大啊……我很冷,怔怔地看着哥哥恍如疯了一样的将那些仇家一个个大卸八块——但是,有什么用呢?爹娘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哥哥那时候的表情好像疯了一样……但是他看着我,对我从来没有那么重视过,对我说:方家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都要回去找沈洵那个混蛋报仇!”
  “后来我们在雪地里迷了路,我又冷又饿,昏了过去。哥哥让我将定魂灵珠含在嘴里,保住心脉。我知道、只要有大哥在,他没有什么作不到的,我决不会死——等醒过来,就发现哥哥已带着我来到了大光明宫。那时候,他已经拜了天尊宫主为师。”
  谢鸿影怔怔地听着那样的叙述从少年嘴里吐出,眼前仿佛又浮现方柳原的脸,那样少年英俊、意气风发,深情无限的看着自己。她身子一颤,不由自主的踉跄着后退,坐入椅中,说不出话来。
  “那个天尊宫主说,只要把这门天魔大法练成,就能胜过沈洵——大哥疯了一样的练,每天把自己泡在在冰河里……结果,还没等他练成就死在了沈洵手上!”魔宫少主的眼睛再度变成了碧色,杀气腾腾的漫出来,“宫主自从二十年前被中原那帮人打败后,就不能再习武,所以他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我哥身上。我哥死了后,他很失望——但是我抢上去说,还有我啊!你收我为徒吧!我年纪小,全心练一定会比我哥更厉害的!”
  魔宫少主抬起头来,看着面如死灰的谢鸿影,笑了一下,那笑容里隐约有惨酷的光:“小谢姐姐,现在你也看见了——我是不是比我哥还厉害了?现在,我要按我哥和师傅的吩咐,去杀了那个沈洵……你说,他会不会是我英雄剑和天魔大法的对手呢?”
  “小玠……”看到他那样苍白清秀的脸,看到他失去血色的唇角那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谢鸿影脱口低低唤了一句,伸出手去轻轻触摸少年的鬓发,忽然说不出话来。
  魔宫少主抬起眼睛看着她,这个素衣女子罩着面纱,头发轻轻垂下来。不知怎的,她身上总有一种很清淡很温暖的感觉,让人不知不觉就很渴望能靠上去。
  他本来也该恨这个背叛了大哥的女子……但是,从幼年第一眼看见她开始,他就永远无法再恨她了。
  “小谢姐姐。”她的手指触摸到他的头发,少年充满了血腥味和惨酷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垂下眼帘,轻轻道,“如果我杀了沈洵,你会不会很伤心?——你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喜欢他呢?我哥哥难道不好么?”
  “小玠。”谢鸿影的手顿了顿,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我把十年前的事告诉你吧!……本来一直不想对你说的,但是你已经长大了,我想你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判断力、来审视当年我们三个人之间发生的事了。”
  ―――这一次峨嵋派遭到攻击时,江湖盟众人终于能在魔宫撤走之前赶到。一场血战下来,总算没有让峨嵋如黄山华山诸派一样遭到灭顶之灾。
  虽然随后赶到的江湖盟众人将峨嵋剩余弟子解救了出来,沈洵还杀了魔宫的右护法冰鳞,然而峨嵋掌门妙绝师太已被魔宫少主俘走,生死不明。
  “这样下去可不行。”外面的雨淅淅沥沥的下,混和着清仪和峨嵋弟子们的哭声。看着眼前诸位血污满面的江湖盟子弟,沈洵将长剑收入鞘中,低低叹息般的说了一句:“十大门派在明、大光明宫在暗,我们如果这样四处奔走救援,迟早要被拖垮。”
  “但是,江湖盟也不能见死不救啊!”这几个月来连番恶战,严累老盟主也疲倦的快要撑不住了,严灵儿在一边为爷爷捶着背,老人咳嗽着无奈摇头,“沈贤侄,你说还有什么法子!魔宫中人行动快如鬼魅,一击即走,神出鬼没,我们除了四处救火还能如何?”
  “直接灭了火源!”沈洵低头,眼里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奇异,“我去找方玠——他此次带领魔宫重回中原,记恨最多的恐怕就是我了。我和他决战,一对一把事情做个了结,说不定可以把这次的死伤降到最低。”
  “哎呀!他的武功那么惊人,万一……”严灵儿听得这样的话,忍不住惊呼了出来。
  然而严老盟主阻止了孙女儿这样不吉利的预测,眼睛只是沉重的看着沈洵,叹气:“沈贤侄,你不是江湖盟中人,也不愿接任盟主之位——却要你这般舍命维护,老朽怎么过意得去啊……”
  “严老伯,别这么说。”白衣男子俯下身来,看着老人,眼神是关切的,然而眼角也已经出现了细微的皱纹,“你也知道为什么我不答应接任盟主——十年来你帮我守着那个秘密,让我在中原武林容身,我欠您大恩未报,这次的难题、就让我为您化解了吧!”
  “沈贤侄……”严老盟主一时间竟然有些哽咽,顿了顿,手指颤巍巍地握住了白衣男子的手臂,“但是谢姑娘还在魔宫手里,你手边又没有和英雄剑匹敌的利刃……掣肘到如此,你、你有几成把握,可以胜过那个少主啊?”
  “有一成把握,也要尽到十成努力。”沈洵的眼神依然云淡风清,浑不以生死为意,拍拍老人的手背,眼神却是冷定如磬石,“严老盟主,请您替我发出江湖令,召告天下,说:沈洵挑战西域大光明宫少主方玠,下个月十五日、一人一剑在临安湛碧楼等他,到时所有恩仇一起了结!”
  顿了顿,白衣男子嘴角稍微动了动,缓缓加了一句:“如果他不敢来、那么就等于在天下人面前败给了我——他大哥方柳原十年前已经在天下人面前丢过脸了,希望这次他不会让方家再丢一次脸!……麻烦您把我这句话加在战书里。”
  惊讶于一直温雅清淡的沈洵居然说出如此冷锐的话来,然而不等严累老盟主开口,仿佛疲惫到无以复加,沈洵闭上眼睛摇摇头,做出了一个“不必多问”的手势,离开了这一群江湖盟中的人,静静一个人去独坐。
  “爷爷!你看沈哥哥今天是不是很奇怪?”严灵儿担忧地看着沈洵独自离去,隐约感觉到了他身上疲惫沉重的味道,摇着爷爷,问,“爷爷,他说你帮他守了十年的秘密,所以今日要报答你——到底是什么秘密啊?”
  然而严累老盟主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却是黯然无奈的光,呆呆把目光投向外面灰白色的下着雨的天空,丝毫不理睬一向钟爱的孙女的娇嗔问话。
  怔怔听了半晌的雨,仿佛不知回顾了多少往日的恩怨,老人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悲欢离合总无情……悲欢离合总无情!”
  同样是下着雨的院落,另一场叙述却是在素衣女子和青衣少年之间平静而淡然的进行着,温婉的语声和零落的雨声一起在空气中缓缓响起——
  小玠,你哥哥的确是百年一见的奇才。可惜,从学剑的天赋来说,他还是比我略逊一筹。
  十八岁时他遇到了我,那时候我们剑术上还不分上下,彼此都相互欣赏和爱慕,少年意气,不甘平庸,为了证明自己的优秀,我们分别去夺了英雄剑和红颜剑来。
  然而过了一年,虽然我们经常一起练剑,但是他的进度已经比不上我了……你不要惊讶,我没有说谎。是的,在他十九岁那年,也就是我跟他拜访你家的时候,从剑术上说、我已经在他之上。
  ——不过,我从来未在人前显露出这一点,甚至刻意收敛自己的剑法,让人觉得他、方柳原,才是真正年轻一辈中的第一高手。
  小玠,我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即使在年轻莽撞的时候……别人如果知道英雄剑还不如红颜剑、会怎么看他呢?我毕竟只是个女孩子,即使多么出类拔萃,但是怎么可以比自己的情郎更厉害呢?
  你也该知道吧?柳原他很骄傲,非常骄傲。但是,他心里知道我让着他,虽然很不舒服,却自始至终他没有说什么,就当作不知道一样。
  本来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我会一直隐藏着自己真正的实力,给柳原做足面子——因为那时候我爱他呀!只要他好、他开心、他风光,我有什么所谓呢?屈居于他之下,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是不是?
  后来,江湖中却忽然冒出来了一个自称来自秣陵的年轻人,对,他就是沈洵。
  那一次偶遇,为了一盒梅花酥我和他打了一架,居然打成了平手——要知道、那时候我手里拿着的是红颜剑,但是他的佩剑可只是一般长剑!
  我那时候就想,糟了,柳原只怕再也做不成天下第一了。
  果然,在江湖盟那个比剑大会上,我第一轮就碰上了他,结果还是打成平手。回来柳原就坐立不安,他也看得出、如果他自己遇到那个沈洵的话,只怕不是对手。
  我也很急,但是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办法?
  我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决赛中不露声色地输给柳原的。那样,他就是天下第一剑了——但是,现在有了沈洵,我就算让了、只怕最后柳原还是要输!柳原那样骄傲的脾气,从小又没有遇到过一次失败,这下他可怎么受得了啊!
  那晚我担心得睡不着,于是起来想过去劝他找个借口、退出比剑算了。
  结果……那天半夜我过去的时候,却听得柳原正在秘密筹划:原来,他为了能顺利夺到天下第一剑的称号,正在安排毒辣的计谋来对付沈洵、让他参加不了比剑大会!
  小玠!小玠!听我说!——我不会骗你,你要听我把十年前的事说完!别打断我!
  我虽然知道他平日一向骄傲、容不得一丝一毫被人看不起,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柳原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我推门进去,厉声斥责他,骂得他无地自容。柳原那时候连声对我保证,说他只是一时情急了口不择言而已,决不会做那样卑鄙的事情。
  对,那时我也不信柳原真的会做那样的事,所以只是斥责了他一番,看到他烦躁颓唐的表情,到最后反而开始安慰他起来。
  第二日便是比剑大会最后一日,我和柳原一场,沈洵和南海剑客一场,两场胜出的人再进行最后的比赛——谁最后赢了,谁就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了。
  结果那一日,我在比剑大会上却看不到沈洵。我心里忽然就是一跳,转头看柳原,他今天只有和我的一场比试,倒是放松的很——心照不宣,他也知道我不会赢他的。
  大家都在等沈洵,结果开场了一个时辰才见他过来,虽然神色淡定,我看出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我过去问,他只是笑笑,却不和不说什么。我转过头看柳原,他看到沈洵居然还是出现在比剑场上,脸色瞬间苍白起来。然而,在听到沈洵对严老盟主说他放弃此次比剑的时候,柳原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那么得意。
  ——是他!是他!他竟然还是做了那样的事!
  小玠,你不要这样……要知道那时候我的心里不比你好过多少!你知道什么叫做痛心疾首?什么叫做心如刀割?就算英雄剑红颜剑一起劈下来,也比不上我那时候的心痛!
  我所爱的人、我的柳原,我以为是少年英雄、惊才绝艳的柳原,居然是这种人!
  我听到严老盟主说比赛开始,第一场南海剑客自动胜出,第二场在我和柳原之间决出——我木然走到场地中间,看到柳原虽然有些惴惴不安、却依旧兴奋难耐的眼神——南海剑客的功夫我们都知道,他虽然厉害、却还远不是柳原或我的对手!
  柳原怎能不兴奋呢?英雄剑虽然归了他,但是此番却是证明他是真正实至名归的、配得起那把剑的英雄的时候了!
  他得意的太早了……就是那时候,看到他洋洋得意的笑容、和一边沈洵伤重却淡然的眼神,我在瞬间下了决心!
  ——我容不得这样的柳原,我容不得这样污浊卑鄙的事!
  ——这一次在天下人面前,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他!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天下人只是惊讶于我们两人陡然间的翻脸不认,震惊于英雄剑败于红颜剑下,以为情海生波导致我们反目——其实,他们知道什么?
  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不忍心当众揭穿柳原的所作所为。
  可叹他却一直不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拾剑抱恨而去的时候、他居然还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我和沈洵有私,才会在比剑场上忽然和他翻脸——其实他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和沈洵只有一面之缘。我之所以要这样当着全武林击败他,是为了我自己心中那一份公理和是非。
  我不后悔,十年来,从来不后悔。
  小玠,我十年来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此事,但是,今日我要和你说个明白。你或许会觉得震惊和无法接受——但是,那是十年前的真像,我想我有必要如实的告诉你。
  方家之后的遭遇,我很难过……但是,你如果恨沈洵,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错了。
  你恨错了人。
  …………
  廊下的雨淅淅沥沥的滴下,在散水上敲击出长短不一的音符,素衣女子的声音平静淡然,如同珠玉一般散落在空气中,直视着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一分一分地、将十年前那个血淋淋的伤疤毫不留情地揭开来给人看。
  “胡说!胡说!我哥哥不是这样的人!绝不是!”少年怒极,蓦然跃起,眼睛里腾闪着烈火,手腕一挽、英雄剑流出一道冷光,直刺谢鸿影咽喉!
  素衣女子静静坐着,秀丽的眉梢动也不动,直视着剑尖。
  魔宫少主的剑,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屏障,在谢鸿影面前一寸之处停住,凝如山岳。再也递不进一寸,少年脸色苍白如死,手腕剧烈地颤抖。
  “对,你如果非要找一个可以恨的人才能消弭心魔,那么应该是你哥,或者是我。”谢鸿影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悲悯,抬头看着二十岁的少年,“但是,我发誓方才所说的全部是事实的真像——小玠,你应该静下来好好想想。我想,你该比你哥明白事理。”
  剑尖颓然的垂落下去,魔宫少主忽然间咬着牙、将英雄剑狠命往地上一摔,然后用手抱着自己的头坐下去,发出低而弱的嘶叫,低沉而绝望。
  这样的声音、把门外刚刚奔入,正准备跪地禀告消息的弟子吓了一跳——那个急急奔入的弟子手里,奉着一封书信:
  “秣陵沈洵致大光明宫少主方玠之战书”。
  封皮上,那样一行字已经让谢鸿影一直平静从容的脸色、起了无可抑制的变化。
  沈洵…沈洵,为何你如此操之过急?要知道,我之所以答应留在魔域,是为了能有机会化解小玠心中的戾气、希望能消弭这场武林浩劫于无形——可一向从容稳重的你,此次为何这样沉不住气地、竟要亲自了结这段恩怨?
  难道你以为、只要豁出了你一个人生死不顾,就可以平息这次的争斗?
  “呵,呵!”拿起那封战书,魔宫少主定定看着,眼睛里忽然泛起了莫名的笑意,低低笑了一声出来,抬头看着脸色同样苍白的谢鸿影一眼。
  “小谢姐姐,你看见了?……来不及了。”魔宫少主打开战书,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仿佛被激起了斗志和怒气,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咬着牙将战书在手心一揉、成为粉末,“来不及了!事情到了如今,我不能止步——止步就只会让天下人笑!下月十五湛碧楼,我非杀沈洵不可!”
  “小玠!”本来已经渐渐缓和的局势陡然急转直下,任是淡定如谢鸿影,依然忍不住脱口低唤了一声,一时间无措。
  二十岁的少年转头看着她,然而眸子里却是复杂得看不到底。
  这样悲哀而沉重的凝视里,蓦然,他叫起来了,跪在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放在她手背上:“小谢姐姐,原谅我!我要杀了沈洵……我非杀了沈洵不可!没有退路了,我不能不应战,更不能让方家蒙羞!”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谢鸿影陡然只觉心中一痛,仿佛钢针刺穿她的心脏,痛得她弯下腰去,将那个少年的头颅揽在怀里:“小玠,小玠。”
  “姐姐。”方玠的头靠在她怀里,她只觉得手背上有湿润的热流。
  “小玠。”泪水蓦然间就从她眼里落下来,滑过脸上尚未愈合的伤口,刺痛她的脸——
  她终于明白了这个孩子为何对她怀有那样热烈深挚的感情:那是在一切亲情、友情、爱情都已无从寄托,一切救赎都无法指望的时候,将仅剩的唯一的希望、放到了儿时那个私心里倾慕的女性形象身上。
  “姐姐。”那个少年轻轻叫她,声音闷闷的,他不敢抬起头,生怕她看见此刻脸上纵横的泪水,忽然他的声音冷静下来了,“姐姐,你回鼎剑阁去吧!”
  谢鸿影怔住,定定低头看着怀里痛哭的少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回鼎剑阁去吧!——把红颜剑一并带去。”魔宫少主的声音是冷定的,甚至有一种冷酷的成分在内,他的脸还是埋在她手心里,长长的睫毛在她手心闪动,“下个月十五,让沈洵用红颜剑来湛碧楼和我决战!——姐姐,我不占他一丝一毫的便宜,我要在天下人面前和他公平的比试一次,堂堂正正的打败他!”
  “小谢姐姐,我要你知道,我和我哥哥不一样。”
  ―――――――八、 已别去年秋
  扬州城外,瓜州渡口。
  欲雨的天气,暮色四起。西风紧一阵慢一阵地吹着,江阔云低,孤雁南飞,渡口茫茫的芦苇荡如同白浪起伏。
  手从芦苇上拂过,拔了一支带茎的苇叶子,折断,凑近唇边。
  舟中的艄公看着渡头上包了他船的客官——那名已不算年轻的男子身形寥落,长衣当风,从中午到傍晚,他似乎在等人,已经等得无聊,便做了只芦笛。
  然而笛声还没有响起在风里,渡头边的官道上蹄声得得,已有一骑绝尘而来。到了渡旁,马上素衣女子翻身下马,还未放开缰绳就看到了埠头上手持芦笛的男子,不自禁的一怔。
  “沈洵。”她低低叫了一声,松开缰绳疾步走了过去。
  “小谢!”白衣男子看到归来的女子,眼里也有掩不住的欣喜,放下芦笛抢步过去。
  江面上雨前湿润的风吹来,云脚低低拂着水面。在漫天水云里、两人相互奔近,在相距数尺的时候各自停住脚步,把臂相望,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十年来两人之间聚少离多,如这般三数个月不见本是平常。然而以往小别,彼此都知道来年对方必将在老地方温酒相候、因此从无挂怀,再见也不过樽前一笑——但这三个月中,却是音讯两茫茫,各自都处于危险压力之下,此时重见、宛如生离死别后再聚。
  沉默。沉默之间,仿佛有微妙的气息流淌在彼此之间。
  “要下雨了!客官,人都到了、还不上船么?”船家已是等得不耐,在舟中不客气的催促起来——江上的风也的确大了起来,风里零落有雨点落下。
  “走吧。”谢鸿影轻轻说了一声,拉了沈洵一把,轻轻跃上船头。
  江上风起云垂,氤氲的水雾笼罩了天地,宽阔的江面上一片白茫茫。雨开始下了起来,簌簌的,风越吹越大,渡船解缆,在风雨中摇向对岸。
  在船舱中坐下,两人相顾无言,许久,沈洵才开口:“这些日子,可好?”
  “很好。”谢鸿影低低应了一句,仿佛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时间,只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两人头顶的雨蓬上。
  沈洵也是沉默片刻,只道:“大光明宫会放你回来,倒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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