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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凶猛

_8 轩辕鸿鸣 (现代)
孟龙符在成功拉着几十名鲜卑士兵垫背之后,也力竭而亡,过把瘾就死。
孟龙符战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交战双方,刘裕的军队知道了先锋为了给他们抢水而死,立刻群情激愤,都要给孟龙符报仇,士气激发到了顶点。
慕容超知道了一个人追着几千人砍的事后,也清楚地意识到,这是支可怕的军队,只好亮出底牌,推出他的秘密武器。
说实话,慕容超能这么猖狂地挑战刘裕,也是有他的资本的,这就是南燕的重装骑兵,在当时有个好听的名字——甲骑具装。
甲骑具装即人马都披铠甲的重骑兵。南北朝时马铠,由六个部分组成:面帘,鸡颈,当胸,马身甲,搭后,寄生。面帘是一块狭长的金属制的护面,上面开有眼孔,主要保护马匹面部;鸡颈其实是一副马颈部的护甲,由甲片缀成,前面有搭扣可以扣上;搭后,就是马匹前中后的大片护甲;而寄生是一个放在马尾部的向上翘的扫帚一样的装饰物。
这种装备在当时的战场上相当于重型坦克的杀伤力,刀砍不动,剑射不透,在电影《勇敢的心》里面出现过用木杆来对付重装骑兵的镜头,这在慕容超的队伍面前,基本上是送死,除非是梁山好汉那样不要命地冲上去砍马腿,否则很难直接杀伤这种骑兵。
这样的队伍确实拉风,很多时候,不用打,直接能把敌人吓死。
慕容超相信,用这样的军队对付刘裕的步兵,基本上等于牛刀杀鸡了。他在等着刘裕痛哭。
刘裕没有哭,反而笑得十分灿烂。他也带着秘密武器来的。
他的秘密武器是四千辆兵车,刘裕将军车排成一个巨大的方阵,两两相连,在两翼展开,以阻止燕军的侧面冲击。兵车靠外侧的一面,全都竖起了由木板或生牛皮做成的护幕,其结构类似后来机枪或火炮上的防盾,阵中的晋军可以通过护幕间的缝隙,射杀迂回攻击的燕军骑兵,而燕军骑兵的弓箭则被护幕阻挡,形成单边倒的只有我杀你的局面。既然侧面不行,就打正面呗,刘裕更高兴了。
晋军的主力步兵聚集在方阵的中央,向前方伸出如林的矛槊,这种矛槊是刘裕专为对付甲骑具装准备的,有四米多长,与两侧的车兵密切配合,缓慢而坚定地向临朐城方向推进,显出不可阻挡的强大气势!
晋军数量不多的骑兵,则被刘裕当作了打扫战场的清道夫救火队,在方阵的两侧和后方机动,看见落单的南燕骑兵就上去乱砍。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慕容超的甲骑具装疯狂了,打也打不着,撞也撞不过,一不小心掉队立刻被东晋骑兵给收拾了,就这样片刻工夫,损失了一大半。
再也消耗不起了,慕容超咬了咬牙,把残存的甲骑具装全部集中起来,冲向刘裕的后军,打算放火烧掉粮草。
就是这一合理的建议最终让甲骑具装全部杯具。
守卫后军的叫沈林子,沈林子也是火气冲天,熏死苍蝇。
因为他不是北府军,甚至不是政府军,他以前的老板叫孙恩。后来孙恩战败,他才反正的。刘裕很器重他,把整个后军让他守护,但他的那些同僚们明显不这样看,都讥笑他没有本事,因为不能打仗,才被老板安排管后勤。
沈林子气得几次请战,但军令如山,还得做好后勤。一边看着战友杀敌,一边拿刀杀猪。
好在南燕的甲骑具装来了,他再也不用那么寂寞了。
沈林子的后军驻扎在一个小山坡上,慕容超的甲骑具装好不容易来到坡下,沈林子是个十分好客的人,立刻把从大岘山带来的特产全部招呼过去,什么稀有石材、参天巨木、沙子泥土全往下扔,把那些人高马大的鲜卑武士打得满地找牙,于是只能选择三十六计的走为上策。
就在这时,南燕的重甲骑兵忽然发现个问题,问题很严重,跑不了了,准确地说,跑不动了。
甲骑具装就是人和马都披上厚重的铠甲,一百多斤的人加一百多斤的甲等于马要负重三百斤,这么一通折腾,从刘裕的前军到中军再到后军,打了跑,跑了打,马受不了了,纷纷罢工,拒载。
这下可苦了那群穿着几十斤装甲的骑兵了,他们一离开马,跑的还没有怀孕的母猪快,于是被管理后勤的沈林子全部做了饺子馅。
地球是运动的,人不可能总在一个倒霉的位置不动,总得移动到另一个更倒霉的位置上。
更倒霉的事发生了,刘裕经过冷静观察,得出一个正确的判断:燕军全部力量都投入了战场,临朐城内一定非常空虚,出奇兵,可破之。
孙子曰:“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打了大半日都是“以正合”,等的就是这个“以奇胜”的机会!他立即命令胡籓、檀韶、向弥三将率骑兵从阵后退出,向东兜了一个大圈子,绕到南燕军背后,直取临朐。冲到临朐城下时,胡籓等人高声宣称他们是从海上登陆的晋军援军,城上不多的守军听说晋军又有大部队从海上登陆增援,吓得更加不知所措,乱成一团。晋军立即攻城,正在城上观战的慕容超一看见晋军攻城,大惊失色,弃城而逃。领导跑,群众哪有不跑的,结果临朐城很快被晋军拿下。
片刻之后,临朐城头升起晋军的战旗,在烈烈北风中飘扬!
正在奋力拼杀的南燕士兵突然发现身后的临朐城已经失守,再加上城里来的逃兵一顿添油加醋,什么皇帝被俘虏了,东晋水军从后面夹击了,帮忙制造恐慌。
士气霎时瓦解。刘裕看见南燕阵型大乱,知道奇兵得手,立刻下令全军猛攻!刹那间,燕军兵败如山倒,纷纷溃逃。包括主帅公孙五楼在内的燕军十余员大将被晋军斩杀,经此一役,南燕主力基本被歼。集中在临朐的大量燕军辎重,包括慕容超发布命令用的玉玺、他出行时乘坐的三十六辆玉辇,以及全套皇帝仪仗,都变成了晋军战利品!
美中不足的是慕容超腿快,成功地逃回都城广固。
南风何飘飘,君在高山头。北风何烈烈,君在秋水边。
刘裕军旗一指,失败只有一种,那就是半途而废,全体将士,成功就在眼前,兵发广固。
黄昏了。夕阳西下,夜鸟盘旋,在万丈高楼广固城边,慕容超正孤独地坐着,表情忧郁,眼神迷茫,守望他支离破碎的国家。
其实一直以来,燕军能够打败晋军,原因在于燕军骑马,而晋军只能撒脚丫子跑。
而自己的重甲骑兵这回连热身都没有,就被KO了,他终于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怎样的错误啊。
自己在跟一个绝对无法对抗的剑手作战,你明知有输无赢,还不能自由退出,你可以风光无限,那是他不想理你,你可以手眼通天,但他就是那个天。他可以任意决定杀你,或者不杀,以及什么时候杀,和用什么方式杀你。这种砧板和鱼肉的关系,是每个鱼肉只能恐惧不能抗拒的宿命。他可以是灰太狼,但你永远不是喜羊羊。
这个时候的慕容超,表现是很男人的,自己主动承担了全部责任,没有半点推诿。先是下了份诏书,作了一通深刻的自我批评,声泪俱下,把自己感动得够呛;然后立刻释放之前向自己谏言坚守大岘山实行焦土抗战的老臣,让他们重新指挥战斗。
最后一点最重要,积极寻求外援,向自己的宗主国后秦寻求军事援助。儿子被打得这么惨,老子还不出面,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不知道心疼加丢人呐。
慕容超虽然打仗不行,但还有一样东西很行,连刘裕都不行。
他年轻的时候四处流浪,靠着要饭和打散工为生,那年月天天打仗,打完仗就要搞生产建设,因此年轻力壮的他渐渐成为各路包工头竞相聘请的对象,反正他又没有本地户口,干好了管顿饭,干残了也没人问责,就这样在岁月蹉跎中,练就了一项生存技能——修城。
就这样,他带领着全城军民大搞基础设施建设,把自己的爱好特长发挥到极致,亲自监工,狠抓落实,在皇帝大人的亲自检验下,城里的一砖一瓦都通过了权威部门的终极审核。城门全是用大块条石混合糯米浆制成,坚固异常,城上要害部位都设有固定的弓弩发射架,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城内还有大量的粮食,足够守备数年。
这座南燕的都城,在他的带领下,很快便成为一座军事堡垒,他要把这里变成刘裕的斯大林格勒。
刘裕此时很得意,他带兵远来,最担心的就是粮食问题,但南燕的粮食全在田野里,等着他去收,不用再从京城运了,收割完了,还有富余,叫沈林子运些北方特产给家乡父老尝尝,告诉他们,这边有仗打,生活很美好。
但这种兴奋感并没有维持多久,当他来到广固城下,看见那坚固高大的城墙,一种凉意由心而生。因为他的军队是从山路中穿行而来,为了保证速度,根本没带任何攻城器械来,让士兵徒手攀爬城墙,等于送人头给人家,爱兵如子的刘裕不会干这种赔本买卖的,因此他下令,只围不攻。
这个世界很奇妙,好像冥冥中总有个大佬在掌握着平衡,让你顺利的时候,吃点苦,不顺的时候,吃点糖。
就在刘裕为攻城器械发愁的时候,手下来报告,抓到了个俘虏,这个俘虏叫张纲。
他本来是被慕容超派去后秦寻求援助的,结果到了长安才发现,后秦现在比这边还热闹,出来个赫连勃勃造反,把皈依佛门的姚兴也搞得怒火中烧,看来援军是没指望了。
等他回来述职的时候,结果一不小心便成了俘虏,当然,也许是有意投诚。
这个张纲一被抓,便很快反正,虽然没有骨气,但却是个技术达人。是当时南燕大地工程技术领域的权威人士,擅长于设计制造各种古代机械,而且价廉物美,质量通过ISO认证,堪称南燕的米开朗基罗。
制造军械不仅需要材料,更需要时间,刘裕是个惜时如金的人,在这段施工期间,他每造好一样武器,便让张纲坐在器械上边,绕城示威一圈儿,充分打击敌人士气。
张纲也极力巴结新主子,还帮着制造谎言:后秦军大败,援军一点指望也没有了。
更让南燕士兵崩溃的是那些站在巢车上监视城里动静的东晋士兵,因为上下不便,三急问题只能在车上解决,解决完了便把那些人体代谢的终极废物向南燕士兵浇灌过去,城头的哨兵盔甲上都闪耀着黄澄澄的色彩。
慕容超也慌了神,忙派人出城求见刘裕,求和称臣,但刘裕是个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的人,于是他说出了美国南北战争时名将格兰特的那句名言:要么无条件投降,要么灭亡。
曾有一年,我远离家乡,夜行旺角,外面灯红酒绿,内心孤寂彷徨。独步街头,路边招牌惹眼,省港流莺穿梭其间,一楼一凤跃然眼前,不时有油头粉面的男人来拉我上楼观摩。感谢老师的多年教诲,那年我刚领了身份证,虽然没身份但还注重名分,连忙对资本主义友人摇头道谢,任心头的小鹿乱撞仍转身大步走人。这是午夜的旺角,青春的傲骨屏蔽了粉嫩的超短裙,却挡不住幽幽的乡愁,繁华都市的山珍海味抵不上贫瘠家乡的两个窝头,外边的金窝怎么也不如自家的土棚舒坦。
慕容超的体会比我深,对家的感情比我只浓不淡,他颠沛流离,尝尽世间白眼,二十岁才回到故土,怎么可能愿意将家乡拱手让与外族,尽管这个外族才是这南燕大地的旧主。称臣可以,裂土不行,当个阶下囚,岂不惨过混丐帮,不自由,毋宁死,谈不拢,就打吧。
可刘裕并不和他打,刘裕的耐性一直很好,器械没造完,他不会欺负人。
慕容超彻底绝望了,如果刘裕现在打,自己凭借高墙壁垒还有决战的希望,但等到刘裕万事俱备,自己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第二天早晨,慕容超来到铜镜前,一抹前额,头发哗啦啦地掉了一片。
慕容超幽幽道,人又不聪明还学别人秃顶!还剽窃了隋炀帝的名句: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当然,他也很清楚结局,重压之下,安得不死?
反抗是找死,不反抗,至少还可以等死。
那就等吧。
这期间,后秦的使者也来了,牛哄哄地和刘裕叫嚣着,再不撤兵,大秦铁骑将来参战。
刘裕是个扯谎专家,一下子就把人家那点底细摸清,真要打,提刀子就上了,还废什么话呀,只能说他们虚得很。刘裕撂下句狠话,立刻把后秦使者吓跑,“来多少,爷只杀,不埋”。
到义熙六年(公元410年)的二月,晋军围城已达八个月之久,攻城器械一应俱全,城内的士兵,每天都在偷跑,没跑的那些,因为弹尽粮绝,也得了软脚病,站岗都费劲,别说抗敌了。
这一切都被刘裕收在眼中,该收网了。
二月五日,今日往亡,不利行师,苍燕落于营盘,大凶兆。
属下的人又是一阵骚动,算命的说今天不吉利,一只大雁心绞痛在军营前面玩极限坠落。按照跳大神的理论,今天不能攻城啊。
刘裕向来不信什么星座属相,即使上帝真的健在,他也不该是一个只知仰望星空的小甜甜。命运并不存在,只是弱者安慰自己的借口,把一切推给命运,就可以假装逃离了不幸。我是个强者,强到足以主宰自己的命运。
众将都被主帅的这股豪气感染,管他老天高不高兴,今天,非要干仗!
于是总攻的命令下达,不分城门,不分方向。刘裕相信,手下这么多军队,对付个奄奄一息的慕容超,不用打,只要挤,就能把他挤死。
于是广固城破,慕容超被俘。
面对着众将的戏谑,他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全场寂静,他才漠然道,狗叫完了,叫你们的主人出来吧。
刘裕冷冷地看着他,问他为何不早早投降。
他淡淡地道: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生而何欢,死而何俱?大鹏展翅,陡蔽乌云;狂飓施威,恐飘鬼国,凭他随处为家,哪里回头是岸。今败于你手,无话可说,只求照顾高堂老母,然后慨然就死。
刘裕微微感叹,这本不该是个亡国之君,如果不是遇见我,他的生命将是怎样的轨迹呢?
在行刑前,慕容超高声朗道:万丈红尘,即是我的七尺之棺。这一生我颠倒其中,爱恨在心,恩仇不远,随时可以结账,但永远都不能离开。
然后深情地吻了吻脚下的大地,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这次我离开你,是风,是雨,是夜晚;你笑了笑,我摆一摆手,一条寂寞的路便展向两头了。
这就是鲜卑慕容的末代之君,他既没有怪癖,又不狂热;既不是一个浸淫在烦扰悲痛中的灵魂,也不是麻木不仁的道学先生;既非放荡不羁,又非墨守成规;既非野马,又非驯骡,更非但丁所说的无声无臭模棱两可的暗淡的躯壳。他有一个滚烫的心灵和蔚蓝的灵魂。
如果时空能够轮转,我愿意给他当一段时间的小厮,与之厮混,陪他牢骚,供他消遣。只因为我与他的心灵能碰撞出炙热的共鸣。
死去的慕容超在云端对着自己的尸体微笑。他的灵魂在南燕故土上游荡。北风吹过,木叶飘零,一个声音对着他的尸体说:“你注定要在尘世受尽磨难,你注定要漂泊一生。”
第九章妖风起又落
还记得毕业五周年的聚会上,一群身残志更残的伪理想假现实主义者挣扎着爬回校园,当年的才子打了喷嚏,满脸颓笑道:“大海啊,你他妈的全是水。骏马啊,你他妈的四条腿。美女啊,你鼻子下面居然有张嘴。偷我单车的人啊,我祝你半夜起来碰到鬼。”
班花现在去了一家专门研究如何给猪配种的公司当总经理助理,这是个暧昧不清的职务,我们对她老板腰下三寸的可靠性表示忧虑,她笑着让我们滚,还没滚的时候,就被她一阵追打。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家在哄笑之后突然集体怅然不语。旁边的班长一次性抓出了三根香烟,同时点燃放在嘴巴里,作为一个新世纪有背影没背景的小人物,多少需要一些麻药。很快,烟雾就弥漫在眼镜片上,凝固成一份肖邦也弹不出的忧伤。
是啊,不知不觉间,我们80后这一代就好像已经被时代淘汰了。街上流行的歌,听半天都听不出唱的是什么玩意,最酷最in的玩乐方式,我几乎一窍不通,连这个词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in”是什么意思其实都不知道。走在街上,看着一群群红头绿羽的新人类,哼着流里流气的小曲摇臀而过,我经常会发出感慨:唉,看来真是老了。这两年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心慌,不知道自己一生将走去哪里。我这个最早穿蝙蝠衫,最早拿手机、呼机的弄潮儿,还没经历风浪就要被大浪淘沙,我的理想跌落在谁家灶台。
坚持理想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我事后感伤地思考。这也是我对历史反思得出的结论。
下面我就要讲一个追求理想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叫徐道覆。
孙恩教主是他的妹夫,孙恩死后,他的另一个妹夫卢循当上了五斗米教的教主,妹妹多,是男人的优点。
孙恩死后,卢循接受了政府招安,当时刘裕正忙着和桓玄掐架,巴不得其他的地方安生点,便立刻顺水推舟地封他到广州当刺史。
广州在那时是个流放犯人、鸟不拉屎的地方。在大城市舒服惯了的徐道覆怎么看这个地方都不顺眼,穷乡僻壤根本承载不了他那颗硕大的理想。
好在老天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刘裕带兵北伐去了,带着东晋帝国的大半精兵强将,剩下的只是个空壳。
于是徐道覆立刻赶去番禺,游说他小舅子造反。
卢循听完后嘴张得很大,虽然这里山清水秀,山穷水尽的,但他这个刺史过得还算滋润,岭南美女不多,但胜在听话温柔会煲汤,日子还过得去。何况这里山高皇帝远,每个月总有二十几天不用上班,叫花子习惯了知县都不换,小富即安的他不大想改变。
徐道覆急道:做人要有追求,审美要有品位,没有理想岂不和条咸鱼一样。像我们这样的南漂,见惯了江浙女子的神韵,总是欣赏不了山旮旯农妇独特的美感,那高高的颧骨,蜡黄的肌肤,干瘪的胸部,再加上随时冒出来的怪语,让青春的分泌物备感凄凉。
徐道覆中气十足,像帕瓦洛蒂在赶大车,听得卢循双耳蜂鸣。
他接着道:混教会混到咱们这么穷的,亘古少见,太没天理了吧。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即使我做不了狼,也该做一条狼狗吧!
卢循被他这么一说,立刻热血翻滚,转念一想也许要做点事的人都要经过些风险,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一般,马上淡定了些。可是看了看悬在头上的宝剑,又不淡定了,算了,干完这一桩坏事,我就退隐江湖算了,可江湖是随便退隐的吗?
纠结的他又在举棋不定摇摆中。
于是他自我降温般地解释道:其实我早就对这花花江山有点意思,只不过瓜田李下,君子袖手,兔子不吃窝边草,我怎么好意思白天笑着脸拿人家工资,晚上黑着脸捅人家刀子。
徐道覆一看气得眩晕,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决定立刻亮出杀手锏:你就算不造反,难道还能抹掉你造反的过去吗?在某种情况下,一个人的存在本身就是要伤害另一个人。刘裕那么精明的人,会想不通这点吗?
卢循心里立马像堵了块大石头,鼻子里像灌了醋。
徐道覆眼里冒出凶光:“所谓成功人士都是走钢丝的,掉这边你就是成功者,掉那边你就是王八蛋。人在江湖,不是特别成功的,是没办法把自己的身体摆在第一位的,中国没有这个传统。舍弃肉身,拥抱理想,还是舍弃理想,最终也舍弃肉身,你看着办。”
卢循还是有些紧张,在密室里走来走去,有时还翘翘嘴巴装装小孩,可是怎么装嫩都不会有爸爸妈妈保护了啊?这纯粹是害怕后下意识的行动。
他用祈求的眼神看了看姐夫,徐道覆坚硬地点了点头,人终有一死,皇袍才是最美的裹尸布!
人生在世,都是欲望的奴隶,卢循一想,开始憧憬未来,梦想露出曙光时,恐惧变得不怎么重要。
很快,他厉声道:好!
是夜,暗黑,无月,树欲静而风不止。
义熙六年(公元410年)二月,就在刘裕灭亡南燕的同时,卢循、徐道覆率领全部教众,加上胁迫参军的广州人民,共十万人,战船千艘,浩浩荡荡,杀奔京城。
徐道覆在船头挥舞着拳头狂吼:发展是硬道理,我就是硬道理代表,谁要是硬不讲道理,我就告诉他们什么叫硬是最大的道理。
天下,我来了!
毁人家园,总会遇到抵抗,但缺少了刘裕的晋朝,就是一匹被阉割了的种马,已经没有了多少烈性与战斗力。
长生军一路势如破竹,连下桂阳(今湖南郴州)、湘东(今湖南衡阳)各郡,还在豫章把刘裕的老哥们何无忌挑落船下,喂了鱼虾。如此轻易就没有了半壁江山,这一下京师震动,只有一个人觉得他的时代来临了。
这个人叫刘毅,是仅次于刘裕(虽然他并不承认)的第二名将,刘裕远在南燕,自己力挽狂澜的时刻到了,看着长生军那十万个型号各异的屁股,就像是中央政府给他的十万个英雄奖章。
刘裕知道自己这个总想代替自己的二兄弟此时的分量,一旦有失,长生军将直捣京城。可自己路途遥远,赶不回来,只好写信,告诉刘毅:坚守,不要出战,等他回来,并力平敌。
刘毅看见这封信,立刻哈哈大笑,这就是证明自己强过刘裕的最好机会,独自打败长生军,这份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他进入中央,把刘裕给比下去了。于是他把信撕碎,命令全军出战。
徐道覆是个很有军事才能的人,对于刘毅这个人,他给予了充分的重视,知道打赢了他,一路东进就再没有任何障碍,于是他把自己在岭南制造的秘密武器运到了前线。
道路永远崎岖,价值难显价格,自己流不尽的是汗水,老板干不厌的是抽水,既然理想总是面目可憎,那我的道德自然摇曳随风,我坚信完美的情操诞生于丰衣足食,天生的心如热火,就该融化不平的坚冰。——摘自徐道覆日记。
作为一个时刻仇恨刘裕老板的邪教分子,徐道覆在给政府打工的过程中是没少捞好处的。只是他捞的好处不是钱,而是木头,大木头。岭南很穷,没什么人,但树木超多、超大,都是年轮上千,几近成精的那种巨木。
徐道覆利用这些巨大的树木制造了他的秘密武器——八艚舰(有八个水密舱的大型楼船)九艘,据说每艘的甲板上筑有四层楼,高达十二丈(按当时的尺寸是29.4米),上面不但有士兵,还能跑战马,最绝的是层层之间全部密闭,不但看不见,连听都听不见。随便一层打败了,其他几层根本不知道,照样玩命跟你干,更为可怕的是,每条船外面还用铁皮裹着,这应该是当时名副其实的航空母舰。
所以刘毅惨烈了。当他遇见徐道覆快递公司,之前预定的“洗具”全部变成“杯具”了。这样的大船对付刘毅的水军,什么战术都不用,就一个字——撞,稀里哗啦。
胜利来得太容易了,卢循看到这一切,突然觉得他的生活节奏一下变快了,就像从狗的生活节奏变成了狼的生活节奏,从古典音乐变成了重金属摇滚。他在主动而快速地膨胀。
刘毅败了,再也没有任何障碍了,建康就在眼前,那里只驻扎着中央政府一群超级聪明的饭桶,卢循和徐道覆甚至能找到些长袖起舞的感觉了。
他们此时都很快乐,像一只不知秋之将至的蝉,尽情地挥霍着仅有的那点幸福。
他们从广州来,似乎忘了快乐一词粤语怎么读的,音快落。
他们就要从顶峰快落了,因为刘裕回来了。
刘裕很着急,但他还得慢慢回来。
由于南燕刚刚被灭,广固刚刚被强制拆迁,占领区的形势还很不稳定,大军立刻撤走,很容易让南燕复辟分子窃取了革命果实。为了不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刘裕大军灭燕之后并没有马上南归,仍在当地停留了二十一天,甚至放出狠话:要就地经营,以此为跳板收复河南、关中!一通谣言把后秦、北魏的好战分子吓得立刻修城,不敢再打南燕的主意。
当然,他也没有想到家乡局势恶化得比癌细胞还快,告急的文书像缤纷的雪片一样,砸得他烈焰焚心,再也不淡定了。于是急忙任命长史羊穆之为北青州刺史,处理民政,大将檀韶为琅玡太守,负责南燕防务,并让第一心腹刘穆之统摄燕地政务,作好维稳工作。
整顿齐当之后,便开始带领大军回师。
但生活从来就不合乎逻辑,就像他打南燕顺利得不讲道理一样,他这次回家反而倒霉得让人愤怒。
先是军中流行开了瘟疫,一下子病倒一大片,刘裕只好带着亲兵先走,再不走恐怕自己也中招。好不容易赶到长江边,一场风浪又把他挡在对岸。
就在他苦等风雨的时候,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好哥们何无忌挂了,江州没了,刘毅和自己较劲,把豫州也给弄丢了。只剩个荆州在自己弟弟刘道规那里,生死全无消息,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那几天刘裕心情超烂,经常挥舞着菜刀想把海龙王给剁了下酒,不时喝醉,却更加清醒,或者不醉时根本就不清醒。江海恣肆,竟连一个孤胆的忠魂都不肯放过;风雨横行,三千里长江竟放不下一把擎天的宝剑,真不知是何等人间。
再也等不下去了,江南的形势一日千里,刘裕决定拿老命开个玩笑,揣着凶器,涉险过河,但老天和他开了个玩笑,等他渡河,风停雨歇。
从那时,他开始知道,老天也怕亡命徒。
等他回到京城,杂乱的人心开始稳定。
百姓的民心稳定了,但领导层又开始闹腾了。
闹腾的主角叫孟昶,这个人不但善于理财,还有一项特殊技能——算卦。他算了几次,何无忌、刘毅他都算中了,被他算中的人都败了,这回他又给刘裕算了一卦,还是大凶,死得比前两个还惨。
出于对自己职业技能的高度自信,孟昶便串联上南青州刺史诸葛长民,一同向刘裕提出建议:放弃建康,保护着晋安帝逃往江北,以避战祸。他自信,凭借自己在神学界的地位,他的聪明才智,会被人认可的。
但他忘了,人太聪明了,所以喜欢作茧自缚。
无神论者刘裕同志认为所有的命运占卜都是一个原理:把人分成若干种,逐一贴上标签。这办法太过粗暴,很难说服他这种前两天还要灭龙王全族的家伙。
于是自然谈不拢,按理说谈不拢就算了,都是一个饭碗吃饭,筷子和勺子打架那点矛盾。
但虔诚的孟半仙并不放弃自己的信仰,他想到了利用舆论,制造压力,逼刘裕让步。于是一时间谣言四起,各种传说都有,但基本都是一个意思,抵抗亡国,组建流亡政府才是王道。
消息后来实在闹得太大,连刘裕手下主战的将领都相信,刘裕要跑了,于是纷纷联名上书,闹辞职。
刘裕这回是真火了,敌人还没来,自己人倒把人心颠覆,立刻召集所有官员辟谣。
在新闻发布会上,他情理俱下地分析:如今强贼步步紧逼,士民恐慌,极尽崩溃!这时若皇帝的车驾一动,必然全局瓦解,无法收拾,江北虽近,不可到达。纵然逃到江北,也不过苟活而已,败局难免!
现在京城的军队数量虽不多,但全是各地精锐,无不是百战之士,我本人也下定必死决心,绝不苟且偷生!再有言迁都者,斩!
但孟昶明显没有理解刘裕的决心,仍然在那儿唱衰抗战,说逃跑是神仙的指示,等同领导的批示,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刘裕冷冷地说:等我打赢了贼寇,就送你去见神仙。
孟昶彻底心凉了,他和刘裕同僚这么久,知道这是个言不出都必行的人,这回闹得这么大,自己是怎么都不可能善终的了。生命诚可贵,信仰价更高,为了信仰,他决定献身,一根绳子,见太上老君了。
就这样,又一个京口起义的元老被刘裕搞掉了。
内部平定了,是时候对外了,于是东晋帝国在刘裕的紧急动员下开始了生产自救运动。所有可用之兵都集中在石头城周围布防,大批民夫被征或主动投军,不分昼夜地投身于防御工事的建设中去。同时又沿秦淮河岸打下大量木桩,这些木桩能有效地延阻卢循舰队水路行进的速度,并且还在长江沿岸,修筑了密集坚固的木栅栏,让长生军的抢滩登陆变得困难重重。就这些措施,听着头都大,但刘大帅还觉得给五斗米教爷们预设的命运不够悲催,还亲自监工,令城中所有的兵器作坊、铁匠铺都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拼命赶制一种威力强劲的新型武器:万钧神弩。听这个名字就知道,这是当时的巡航导弹,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长生军的八艚舰。很快,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卢循来了。
卢循很守信用,他来了。
在石头城的城楼上,刘裕的心情仿佛下锅的饺子,他和亲信说:“卢循、徐道覆要是在新亭登陆,那里是距离我军最近的地方,那就证明他们作好了玩命的准备,其锋芒将不可阻挡!我军人少,不能强行对抗,只能暂时退让,最终的胜负还难以预料,但肯定十分惨烈;如果他把船队停泊到西岸蔡洲(地处石头城以西,长江中的小岛),停靠在岛上,观察我军,则我们打不着他,他也打不着我们,意味着他没有决死的勇气,那我们就安全了!”这是一段天才的战术大师的预言,只可惜,不管预言多精辟,他都紧张得高兴不起来。
卢循的船队突然停在江心不动了,时间静止,空气肃杀,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一艘八艚舰上,五斗米教的两大首领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徐道覆认为:全军应在新亭登岸,然后焚毁舰船,让大家知道有进无退!战胜可活,战败必死!彻底激活士气,然后数道并进,让兵少的刘裕顾此失彼,一举拿下建康!
但卢循不敢冒险,他太害怕刘裕,当初在孙恩帐下被打得支离破碎的场面让他记忆犹新,更让他头疼的是,刘裕在岸边带来了一千名南燕的甲骑具装,挺着长槊,睥睨江边。这些长生军都是水贼起家,哪见过这么拉风的装甲部队,太有威慑力了。
卢循因此心胆俱裂地装淡定:“据可靠情报,我们还未到达,孟昶就望风自杀。现在我军兵临城下,按情理推断,刘裕内部问题多多,很可能发生兵变,我军就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所以现在应该立营于蔡洲,稳扎稳打。”
徐道覆大急,反复劝说,最后卢循实在烦了,抽出了钢刀,大喝一声:究竟谁是老大。
徐道覆浑身发抖,长叹了一口气,很郁闷但并不生气,他已经习惯了,他深深知道混江湖的都够狠,但江湖最不缺的就是人。
说假话迟早完蛋,说真话马上完蛋。那我们就说说笑话吧。
于是徐道覆立刻奉上笑脸,向老大认错,乖乖带兵回到蔡洲。
刘裕一生中,最有可能被打破金身的时机,就这样被卢循错过了。徐道覆距离理想如此之近,却如水中虚幻一般化为南柯一梦。时也,运也,命也。
村上春树说:作家是唯一不被讨厌的职业谎言制造者。
卢循此时很懊恼,空等了几天,并没有像自己预想的那样,建康城内出现内讧,反而每天都看到不少从江北过来的大兵,加入刘裕阵营,眼见敌人变强大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卢循缓解痛苦的方式很特别,把负责情报的官员全部杀掉,谁让你们说谎。
手下的人全都心惊肉跳,没有人向皇上撒谎啊,探子只是把京城发生的事情原封不动地传递过来,至于怎么判断,是领导层的事啊,但没人敢站出来讲道理。
有人说,跟恋人讲道理,是不想爱了;跟老婆讲道理,是不想过了;跟同事讲道理,是不想混了;跟上司讲道理,是不想干了。
在这块神奇的土地上,这是家喻户晓的秘密,但毕竟也还是秘密,说出皇帝没穿衣服的肯定是一个孩子。卢循手下这批人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年龄,只能用眼神目送一下搞特工的弟兄们,谁让你们离领导的屁股最近呢。
杀了人,撇清了责任,该拉拢下人心了。
用微笑面对世界,用宽广拥抱人生;你不能改变生活,但你能改变心情;你不能改变容颜,但你能展现笑脸。
这是一段拥抱生活的感言,也是邪教教主洗脑的宣言,他要让手下人知道,不能改变的是对自己的服从,能改变的是对形势的看法,这一套很有用。
然后他拍拍徐道覆的肩膀,昨日之事昨日死,今日之事今日生,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战场的事,都听你的。
徐道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会带着全军咸鱼翻身的。
对面的刘裕看着这一切,也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咸鱼翻身,还是咸鱼。
已经不是几天前了,随着各地勤王的军队不断抵达,刘裕最忧心的兵力问题得到了缓解,他以冠军将军刘敬宣屯驻北郊、辅国将军孟怀玉(孟龙符的哥哥)屯驻丹阳郡之西、建武将军王仲德屯驻越城、广武将军刘默屯驻建阳门外,绕着建康的外围北、西、南三面,组成一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环形防御。
看似无懈可击,还是有缺陷的,徐道覆作为一个和刘裕一时瑜亮的名将,很快便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五月二十九日,天明,长生军的战船不断驶向白石,声势非常浩大,防御北面的刘敬宣立刻派快马向刘裕求援,刘裕立即带领大军前去救援。可到了白石,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群长生贼寇只在岸边朝刘裕部队射箭,并不着急登陆。
问题是你不急,刘敬宣很急,还没等刘裕命令,便把最新研制的秘密武器推出来了。万钧神弩,这是一种用绞盘上弦,安装在车辆上的大型床弩。长生军明显没把这么笨重的东西当回事,道理很简单,这么大的家伙,能射几箭,他们人多,这点伤亡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因为这个万钧神弩根本不是射人的,它的目标是船,这种威力巨大的床弩一箭就能洞穿战船的船板,这还不算完,还能利用冲力,直接把战船和士兵送进江底。
这下好了,长生军的部队乱成了一团,后面的战船立刻掉头就跑,前面的跑不了了,因为船被轰到江底了,只能爬上岸来投降。
就这样,刘裕不费一兵一卒,就打了场胜仗。身边的将领都欢呼雀跃,但刘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有理由这么顺利啊,徐道覆可是打赢过何无忌、刘毅的猛将升级版啊。
很快他就知道发生什么了,他看见了一群俘虏。这群俘虏很特别,都比刘裕的岁数大,刘裕已经快五十了,这群人应该是兵爷爷了,难怪他们只能投降,不逃跑了。
没错,来这里的都是一群老弱之兵,那长生军的精锐呢,刘裕立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落入了个圈套。
果然很快,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传来了,在城南,徐道覆亲率精锐,猛攻张侯桥。就在众将惊慌失措的时候,刘裕笑了。
永远不要做敌人希望你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敌人希望你这样做。
如果非要刘裕给徐道覆选个进攻方向的话,刘裕一定选择张侯桥,因为那里的守将脾气最不好,他叫沈林子。
徐道覆此时很头痛,他的计划是如此的完美,如此的逼真,连刘裕这样的名将都给骗了,但他败给了运气,主攻点是自己选的。假如老天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十分爱惜这个机会,但人生没有如果,即便是明知对手是沈林子,也得上。
沈林子是个防守战专家,在南燕的时候就充分利用地形优势,把慕容超的重甲骑兵给包了饺子。但这回,这个防守大师,将会以一种新的面貌出现在老相识面前。
他先是干回老本行,躲在栅栏后面,用弓箭招呼客人,然后还大声疾呼,因为他自己以前就是五斗米教的高级将领兼资深传教士,他告诉以前那些跟自己混的小弟,自己从来就是以五斗米门徒自居,身体没有出轨,精神也始终都从一而终。
真正的神应该是我们的良心、我们的希望、我们的自由,而不是哄骗、诱惑、威胁、恐吓,但没有任何统计显示,我们犯下的罪恶比那些所谓信仰真神的人更多。像孙恩、卢循这种才是真正的异教徒,他们只是个谎言,不应该被无原则地膜拜,为了家人,为了未来,应该……
就这样,隔着木栅栏,沈林子神父和他的教众们谈论了很多邪教界的异端邪说和敏感话题,搞得长生军云里雾里,军心浮动,纷纷颓败下来。
徐道覆这回火了,这次自己倾巢出动,是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来的,结果京城的砖头还没看见,在张侯桥就被沈天师一通洗脑,他决定立刻亲自带兵来惩戒这个异己分子。
没想到他刚上岸,沈林子神父居然带着他的十字军先行掩杀过来。沈林子不愧是名将,知道自己人少,徐道覆亲自来,自己没法再去给人家洗脑,因此决定不再固守死地,玩把悬的,我虽然不能让你不幸福,但肯定能让你不舒服。于是高呼,万众直前,杀那假天师,杀那二毛子!提着刀找徐道覆玩命来了。
岸边是一片湿地,狭窄泥泞施展不开,徐道覆的兵力优势根本没办法舒展,于是双方陷入了死缠烂打。
不过到底徐道覆的人多,沈林子的部队越打越少,不住地后退,有些崩盘的架势。正在沈天师万分危急的时刻,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从岸边传来。刘裕的援军来了。
打头阵的是那一千南燕的重甲骑兵,长生军在南方,从未见过这些钢铁战士,而且刘裕为了充分制造视觉效果,在马的铁甲上画满了虎纹,远远望去,就像一群骑着猛虎的铁甲武士,都带着四米多长的铁槊。鲜卑人本来就高大,又居高临下,就像一群泰坦巨人在围攻白雪公主的小矮人,河岸边上,掀起了一场血案。
这仗是没法打了,徐道覆想到了撤,但刘裕的水军又来了,却只是在远方观望,因为他的水军很少,船也小,所以并不敢靠近。
徐道覆看了看这些渔船改装的伪战船,竖起了中指,下了道命令,把这些渔船撞烂再走。他是强盗出身,出门不拿点东西就和丢了一样,怎么都得给自己找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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