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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_96 浪翻云(现代)
他说,放人,这已经不再重要。
张总并没有走,而是打的送我到了省里最好的一家医院,在他朋友的安排下,我居然住进了老干病房。
在那里,除了让我深刻了解到为什么中国千古以来,无数的人都在骂着官的同时,却也愿意为了一顶乌纱奋斗终身的原因之外。
我还得到了这件事情中,我最想要的东西。
张总问过我要什么。
我说,我只是帮老大办事,尽本分。老大们给什么,就是什么。
张总没有再继续表示要给我什么,甚至都没有再说出其他的话。不过,在他随着那位开车过来接他的欧阳秘书走之前,他的手轻轻拍在了我的肩上。
和善,温暖,亲密无间。
我想,这一晚的付出已经值得。
完全值得!
我终于活着回到了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家。
除了裆部遭到重击导致走路还有些不太方便之外,身体其他地方的创伤都已开始渐渐痊愈。只是那种种使人背脊生寒的感觉,却是依然萦绕着我,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短短几天的省城之行,就如同是半夜独眠时,一场恐怖之极,让我汗流狭背,突然惊醒的梦魇。在这个梦中,没有兄弟,没有家人,没有所有在乎我和我在乎的人,剩下的只是自己。
砍下葛总手指那一刀的恐惧,走向楼梯任人推搡时的无助,被踢中裆部的剧痛,头昏目眩中对话的心焦……
那一夜,我是那么孤独,好像一只离了群的孤鸟,飞翔于蓝天,却看不见来路。
梦境如何,终化云烟;毕竟此刻,我已归来。
回来的第二天,廖光惠和龙袍海燕,三人一起到我家里来看我,并且为我带来了一个很好的消息。
廖光惠是个信人。
在去省城之前,他曾经答应过我,帮我摆平险儿的事情。他做到了,在外漂泊一年多,历尽苦难的险儿终于可以归来。
只是,当我拨通险儿电话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却说现在还不能马上动身,因为他正在替朋友办件事,最多一个月,等手上的事情可以给朋友一个交代之后,再回来。
我很想催他,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险儿虽然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情,我也能想到一定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宁愿继续在外受苦漂泊,也非做不可。
既然这样,一年多都等了,还在乎这个把月吗?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在家人与兄弟的陪伴下,在舒适而安全的世界里,我的心中却依然得不到片刻的沉静与安宁。
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忘不了那个人。
那个同样已经归来的人。
我们兄弟六人,从九七年的夏天,正式出道开始,一起同生共死,走过了漫长而艰辛的旅途,也做过了无数的事情。
多数的事情,无论过程是自愿还是被迫,结局是高兴还是悲伤。在喝酒时,闲聊时,我们偶尔都会提起、说起,全当聊资笑谈。
但是有两件事,两个人,就算是喝得再醉,大家也都不曾主动提起,每个人都在有意或者无意地回避着。
回避这些已经到来或者不曾到来的悔痛与创痕。
两件事分别是办小兵儿和砍癫子。
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元伯,而另一个则是——
黄皮。
我们谁都没有忘记过,当初这个人所带来的巨大心理冲击与精神压力。他的狠毒,凶残、隐忍,都伴随着那个元宵深夜,漂浮在空中的浓烈焦臭味与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罪恶感一起纠缠着我们,不尽不休。
心底恐惧依然,我们也毕竟不再是当年那几个青涩的少年。
所以,自从听到黄皮回到九镇的消息之后,小二爷一直都在安排人千方百计地暗中打听。
我们想要办了他。
完全彻底地办了他。
但是,耗费了大把人力物力之后,却并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更寻不到一丝可以让我们先下手为强的合适借口。
为父亲举办了一次非常高调轰动的葬礼之后,黄皮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他不再是以前的黄皮。
以前的那个黄皮除了每天傍晚到车站旁的小饭店吃饭收钱之外,很少出门,更不爱与他人交往。
而现在的他,虽然不曾半步涉足江湖,却每天都在与不同的人一起吃饭喝酒打牌。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平淡与安详,只是这样的时间越久,我就越感到一种彻骨地心寒。
冥冥之中,那个时候的我就始终有着一个真实的感觉:在我和三哥、黄皮三人之间一定还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来了结这份未尽之缘。
在我去省城之前,明哥曾经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三哥想和我一起吃顿饭。我想,既然险儿不能回来,那现在也许是到和三哥聚一下的时候了。
只是,在我还没有联系三哥之前,我就先见到了另外一个主动找上门来的人。
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人。
他的名字叫做老鼠。
某天中午,伤势还没有完全痊愈的我,正躺在办公室里的大沙发上闭目养神,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市区座机号码。
“喂,你好,哪位?”
“小钦啊,是我啊。”
电话里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九镇口音,我一时却有些听不出来。
“……”
“小钦啊小钦,只有几个月不见啊,你居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哒。我是夏冬!”
老鼠!
直从廖光惠的夜总会开幕那天过后,我们就没有见面,也很少联系。现在突然打过电话来,诧异之下,我赶紧很亲热地说道: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东哥,是你啊。哈哈哈,我刚在睡觉,人还没有醒。对不住哒,你在哪里啊?还好沙?”
“还好还好,搭帮你。小钦,我昨天在街上遇到周波,才听他说,你被人搞到了,受伤哒啊?这个事都不通知老哥一声,老哥也好来看看你沙。是不是而今忘记老哥哒?”
老鼠的语气显得出乎平常地热情。不管怎样,这个时候,有人关心一句,总是会感到高兴的。
我放下了心底的少许诧异,说道:
“没得好大的事,怎么好意思还麻烦你跑一路。”
“小钦,我而今不和你多说哒。我现在在市里,要办点事,专门先给你打个电话,通知一声。你说个地方,我等哈过来看看你。”
“东哥,你忙你的,真的没得必……”
“小钦,而今是不是发财哒,看老哥不来啊?这么客气!不说别的,这么久没有看到你了,兄弟一起聚一下也可以沙。你说,在哪里等我,等下我和大屌一路过来。”
“那要得咯,我而今就在场子里,我等你过来,一路吃个晚饭。”
“吃饭不吃饭,到时候再说咯。先就这么讲好,你在场子里等我们啊。事一搞好,我就过来。”
“好,等下见。”
“等下见。”
大概三个小时之后,我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一脸笑容的老鼠和大包小包拎着好几塑料袋东西的大屌一起跟在小二爷身后走了进来。
我刚要扶着椅子站起身迎过去,老鼠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走到了我的面前,一边伸出手把我按下去,一边笑意吟吟地说:
“啊,小钦,你莫站,莫站!你就坐着,坐着!怎么样,好些了沙?”
“哈哈,不碍事,不碍事,东哥,这就不好意思啦,还专门要你和大屌两个人跑这么一趟。大屌,坐坐坐,你客气个什么。”
“哈哈哈,那是滴,我还和你客气。胡钦,你***没得事沙?听周波告诉我之后,莫把我笑死哒。你还搞不搞得啊?”
大屌把塑料袋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一张沙发上,满脸坏笑的看着我。
“你现在把你屋里岳梅喊过来,要她今天和我睡一觉,我还搞不搞得,你明天起来哒再问她咯。”
“去你妈的。”
我的话引起了房间里的一片笑闹声。
笑闹过后,老鼠紧靠着我坐了下来,说:
“小钦,你看你是造的什么孽。吃这么盘苦,哎。算哒咯,只要人没得事,就要得哒。”
“哈哈,东哥,没得法,你们这些老板发话哒,我和大屌这些小麻皮也只有拼命办事啊。大屌,是不是滴?”
“哈哈哈哈,我和你不同,你莫扯我,我再怎么办事,也不得关***的事?哈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闹过后,小二爷突然问老鼠说:
“东哥,你今天来,没得什么事沙?”
老鼠微微愣了半秒的时间,笑得更加灿烂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专门来看哈小钦,和你们讲哈白话,聊哈天的。没得什么事。”
但是,那一刻,当老鼠一愣的时候,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某些似曾相识的东西。这也让我明白。
老鼠此来,一定是想要说些什么的。
果然,在继续聊了几分钟之后,老鼠有些貌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句话:
“小钦,听说,我还在坐牢的时候,你和黄皮有些过节啊。”
整个房间因为这句话突然变得安静下来,我扭过头,专注地看向了老鼠。
那一刻,我头一次鲜明真实地感受到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巨大变化。
七年前,面对莫林和他手下那帮学校小霸王的欺辱和挑衅时,我纵然有着满腔怒火,却也只能咽下屈辱,连抬头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欠奉。
三年多前,老鼠出狱,在红杰的介绍下,认识了他。当时,我还只是借着三哥萌阴豪不懂事,一心贪玩的弟弟。
无数次与老鼠交往,面对着他脸上神秘怪异的笑容之时,虚张声势的谈笑下,剩余心底的只有暗自心惊,忐忑不安。他的手段是如此圆滑老到,城府又是如此深沉,这一切都让我望尘莫及,自惭形秽。
但是眼前这一瞬间,当早就料到老鼠有事要说,而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我听到他的说话之后,抬眼盯着他时。
我却破天荒地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虽然近在咫尺的老鼠脸上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不过,他突然有些收缩的瞳孔,以及眼神深处在不经意间流动闪烁地光芒,以及两人间某些无法言表,却能亲身体验到的微妙直觉都在告诉我:
他心虚了!
名震九镇多年的老鼠在我的面前心虚了!
胡钦永远不再是过去的胡钦。
接下来的好几秒钟,我都没有说话。只是,我与老鼠之间的气氛好像也渐渐感染到了其他的人,小二爷与大屌都纷纷轻微而突兀地缓缓挪动了下各自的身躯。
“怎么了?他想办我?”
我听见一个个单调、平缓、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音节从自己口中吐出,传入耳朵,组成了完整的话语。
老鼠的瞳孔更加缩小,眼中光芒的流动也加速闪耀起来,他极快吐出了一口气,脸上笑容更甚,张口说:
“哪里,小钦,不是你想的……”
“他是不是想丫头了,那我今天晚上就让他们一路吃宵夜!”
没等老鼠把话说完,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出了另外一句话。
老鼠的眼神彻底变幻起来。
我想那一刻,他应该也明白了我不再是当初那个随便两下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少年。时光的流逝,世事的无常,让坐在他面前沙发上,这个笑容依旧的人,早就变成了与他一样的老江湖,大流子。
所以,老鼠做出了一个极为聪明的决定,他还是一如既往神秘怪异地笑着。不过,背脊突然挺直,往身后靠背上一躺。两人之间那种奇怪微妙的气氛也随着这个动作消弭于无形无迹。
老鼠说:
“小钦,日子过的也真快,一段时间没有看到你,是真滴长大哒啊。我们两兄弟,我这个当哥哥的再收着说话就显得假哒。不错,黄皮肯定是有想要找你报仇的想法。毕竟你们以前结下了那么大的梁子,人都残哒。也是出来混的,哪个不想争这一口气?讲他一点想法都没得,这绝对是句假话,是个人都不得信。你讲是不是?”
大屌和小二爷脸上的表情都开始紧张起来。
老鼠说完之后,停顿下来,坐在那里,笑意吟吟地微微昂着头。我知道,他在寻找些什么。
从我的眼神与表情。
学着他,我也往后一靠,背部接触到了软软的真皮沙发,舒适安全。
我拿起手边的香烟,点燃之后,深吸了一口,再缓缓站了起来,笑着对老鼠说:
“要得,东哥。我记着你!”
不待其他人做出任何反应,我猛然转身,伸出叼着烟的右手,指向小二爷:
“老三,找秦明调枪。通知周波,在丫头旁边挖个坑。所有人准备好,今天晚上,我送黄皮上路。
大屌几乎是“噔”地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半张着嘴,喉咙里连续发出一串含糊不清的奇怪音符,一脸紧张望着对面的我,又再看看自己身边依然安坐的大哥,脑袋左摇右晃,却一个字也都没有说出来。
当坐向靠背、拿烟、点烟、吸了一口的时间之内,我已经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东西。
多年以来的交道,我太了解老鼠这个人,他此次前来不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这是个很重要的消息,可以让人血溅五步,也可以让人身陷囹圄。
小流子都懂得无利不起早的道理。
何况老鼠这样的大哥。他不可能什么都不谈,什么都不要。开场还没有多久,毫无好处的情况之下,就傻不拉几地把这样重要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没有好到那个份上。
所以,他说出这点的时候,就表示,还一定有后话没说。
他只是一个稳坐鱼台的钓鱼人,刚刚才对着平静的湖面撒下了香饵。
而我当时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反应,是要告诉老鼠一个信息:
不管你要说的什么,都最好直接说出来。因为,对我这条鱼而言,黄皮的事不是一个饵,而是一条刺。
长在肉里的刺。
所以,我不会上钩,只会挑刺。
挑刺的结果只有一种:
鲜血淋漓。
和小二爷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一起办事真的相当舒服,你根本就不用考虑太多。当你想到的时候,他一定也已经明白。
显然,小二爷又一次让我感到了舒服。
因为,他在最初一瞬间的诧异之后,就拿出了手机。
如果他没有理会我的意思,就完全可以走出房间,直接找到贾义和其他的人,吩咐他们做事。
这种事,背着老鼠安排一定比当着他的面,把所有底细交给他要强。
这个道理,小二爷不可能不懂。
可是,小二爷没有,他只是拿出了手机,并且慢腾腾地开始拨起了号码。
“哈哈哈哈哈。”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老鼠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站起身,走向了我:
“小钦啊小钦!说你长大了呢,你又还是这么个伢儿脾气,和上回搞罗佬,搞保长的时候一个卵样,劝都劝不听。你啊!来来来,坐着坐着,我话都没有说完,你是这么急什么?都已经是混出头的人哒,心里这么放不住事啊?哈哈哈,来,坐。小心点啦,别又搞到疼的地方哒。”
在老鼠的搀扶之下,我缓缓坐回了原位。
“小二爷,你先莫急打电话。等我把话说完沙。你个伢儿也学胡钦一样滴哒,怎么得了哦,你们这几兄弟。哈哈,小二爷,是的。不用急。”
待坐定之后,我故意一脸怒火却又摸不着头脑的问老鼠:
“东哥,你到底什么意思?我真的有点搞不懂哒。黄皮是不是在东莞饱饭吃多哒,要调皮。当我还是以前的小麻皮啊?”
“哎呀,胡钦,你就是喜欢说这些话。哪个当你小麻皮?哪个敢当你钦哥是小麻皮?”
老鼠说到这里之后又停顿了一下,我也相应地摆出了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出来。
“小钦,是这个样子的,我今天来,一是专门看下你;二呢,也是想给你和黄皮这个事起下和,劝个架。”
“劝架!要搞事的人又不是我,你劝我有什么用?他这么恨我,铁了心要搞我的话,怎么劝?劝得动吗?东哥,不是我不给你面子。黄皮这个人当年和你是差不多时间出来混的,是个什么人,你也晓得。他既然立了这个心,那我等他动手,不如我自己先动。”
听到我上面的这番说话之后,老鼠的情绪终于完全平复了下来,脸上那种怪异的笑容再次浮起,好整以暇地望着我说:
“小钦,出来混为的个什么?都是钱沙,黄皮再狠,再恨你,他未必还值得和钱生仇,和钱过不去啊。”
谈话以来,我第一次又感受到了老鼠那种让我有些摸不清的谈话方式。
茫然危险的感觉涌了上来。
“小钦,那个时候你还小,以前的一些事你不清楚。我坐牢之前,和黄皮的关系也算是半个兄弟。这件事,只要你不动,我可以帮你给个保证,我保证黄皮不得再搞哒。”
“哦?”
“小钦,你还是没有出门受苦的。在家百日好,出门万事难啊!黄皮也出去这么些年哒,哪个不想呆在屋里,是不是?这回自己的爷老子死了,都没有送到终。他未必好想啊?再说他手脚也不方便,这次回来也不想出去哒,想在家里安安稳稳搞点什么小生意,打哈牌,喝哈酒,舒舒服服就要得。黄皮和你这个事,我专门也了解了下。和他有仇的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义色啊、铁明啊,都在里头。他要搞,搞得过来?你放心,我给他也说哒,来看看你的意思,毕竟和你和他都是这么些年的老关系,多少当把我夏冬一个小面子。小钦,你怎么看?”
“他不是想搞我吗?”
“哎呀,这么大的仇,哪个心里没得想法?我还想打到东京类,是不是?他其实主要也是怕一点,怕你们不让他在屋里呆,不给条活路走。日子舒服哒,哪里还记得个什么仇啊卵,都是假的。小钦,听我一句,算哒,这么多年,什么仇你也了哒,是不是?没得比要。”
“我也给你句老实话,黄皮回来这么久,一直都是要想搞点生意的,都是为个钱沙。一般的人又怕得罪你和义色,不敢和他搞。我而今准备抬下他,一起搭伙搞点事。小钦,帮个忙!”
老鼠这段话说的很客气,很委婉,但是里面的意思却很简单。
我给黄皮留条路走,黄皮就安静过日子,今后两不相干。如果我不留路走,那就是鱼死网破,黄皮拼死也要和我打一回。
而且除此之外,我还断了他——老鼠的财路。
默不做声地考虑了半天,我说:
“别的我无所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我这个人也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东哥,我相信你!只是,我担心……”
“好!小钦,有你这句话,就作数!要得,小钦,我记在心里的。你放心,没得任何担心的地方,从今天起,只要你有一根毛是掉在黄皮手里的,我夏冬亲自负责!”
老鼠飞快打断了我的说话,说完之后,他眉眼之间完全舒展开,大笑了起来,很是高兴。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老鼠把话说到了这里,我也不方便再说。又寒暄了片刻之后,他和大屌拒绝了留下吃饭的邀请,起身要走。
我和小二爷一起送他们下楼。
在走到场子大门口的时候,老鼠非常亲热又有些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轻轻搭着我的肩膀,眼光目视前方,嘴里说出了一句话:
“小钦,九镇停车场要承包的事,你们几兄弟应该听到别个讲了啊?”
抬眼望过去,他却还是依然望着前方的楼梯,没有转头看我。
心头顿时赫然开朗,我突然之间明白了老鼠今天过来找我的真正理由。
近段时间,关于某地铁腕“打黑”的新闻铺天盖地而来,其轰炸性的报道宣传占据了几乎所有主流媒体的大幅版面。黑势力隐隐然超过了腐败、制度、社会公义等陈年老话,而一跃成为导致这个社会堕落疯狂的根本源头。
这是荒谬的。黑势力可恨,改打改办该严惩,这都没错。
但是,它绝对不是社会问题的源头。因为,它还不配,它远远没有这个能量与资格。
这样的造势与“超女”很相像,唯一不同的是“超女”走出的是娱乐明星。而“打黑”走出的却彷佛是几个一身正气,明镜高悬的当代“包青天”。
只可惜,青天再多,人为治理比之于法治,也只是东施效颦,糊弄苍生而已。
大多数的朋友从里面看出了政治清明,浩气长存。
我却看出了一点与众不同的东西。我帮这个东西起了个名字,叫做现代黑帮的共性与发展。
被打掉的几个老大身上,除了无一例外的有保护伞之外,都还有着另一个共同点,他们以之发家的轨迹惊人相似,翻来覆去都是那样几个行业。
其中,有一个就是交通运输。
于是,九镇的流子们也就和这些“黑社会”有了共性。
停车场,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意思,这只是九镇百姓口中的一个简称。实际上,它的全称叫做“XX县九镇社会车辆营运站”。
在九镇,有两个停车场。
一个是属于国有人汽公司旗下,从建国以来,就开始运行从九镇通往各个市县以及周边范围内的路线交通。
而停车场则是另外一个,它是在九十年代,改革开放进一步扩大,允许民营之后的产物。老百姓自己做起了交通,而且做这行的人还越来越多,但是人气公司却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不许他们入站停车载客。
于是,九十年代中期开始的一段时间之内,九镇通往各地的主线道两旁,都停满了私有公车。嘈杂不雅的景观,被堵塞的交通以及此起彼伏的拉客声也就在那个年代中留下了深刻的独特印记。
前几年,开始整治市容市貌,县政府出资修建了这样一个车站,专门用来容纳、管理各种民营线路的公交车。因为在这个车站里面,长期停着各种各样的大巴,中巴,小巴,面包车,比之人气公司的车站显得更为繁华、多样。所以,被九镇人们普遍唤为“停车场”或者“社会车站”。
前段时间,和樊主任吃饭的时候,曾经听他提到过,县政府为了精简臃肿的机构与人员,想要摆脱下面的一些事业单位,向社会各界公开招包。而九镇停车场就是其中之一。
交通运营绝对是个暴利的行业,但是,想的人虽然多,能做的却没有几个。因为,这个里面,一定要牵扯到黑道势力。
我来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
原本,在政府管治下的车站,每辆人上客一人,票价十元,可能要分给政府两元。而在私人承包之后,政府的两元还是一分不能少,要照样交。
那么承包人想赚钱,就只能找司机多收,之前司机只用上交两元,现在也许变为三元到五元。司机也不傻,也要吃饭穿衣用钱,辛辛苦苦跑车,利润几乎全部让你拿了,他怎么活呢?
那么怎么办呢?
很简单,控制客源。
不管承包人是谁,要收到这么多钱的可能性只有这一个。我多收你钱,但是我也多给你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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