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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拼-六兄弟的血色往事

_60 浪翻云(现代)
听到我的呼唤,电话里再次传来了一阵沉默,但是这次的时间明显要比上次短了很多,很快,电话里就传来了三哥的回答声: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三哥,茶楼那次你要办我……?”我终于问出了这句憋在心里几天,也折磨了我几天的话来。
无论平时我显得多么坚强和无情,但是茶楼那次阿标和鸭子对于我的伏击,总是能在深夜浮现于脑中,就像是一只附在脊髓之中吸吮精血的妖虫,让我时时刻刻都感到痛苦噬心,不得安宁。
这句话刚说出去,我有一种很大的轻松,就像是放下了一付重担,但是,马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更不好受的情绪。那一刻透过手上的手机,我都能感觉到,电话两端的人复杂而又紧张的心态。
除了刻意控制的呼吸不断响起,我和三哥又一次的陷入了一片痛苦的无声……
“办黄皮那年,过年之前,我去你家里找你,你还记得不?”不知道什么时候,三哥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语气恢复了开始那种平淡和冷静。
“记的。”
三哥的问话,让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起多年前的往事。但是随着他的声音响起,那年,满街的风雪,我和三哥走在九镇的大街上,商谈着办黄皮给险儿报仇的一幕幕就像是放电影一样重新浮现于眼前。
“那天,我已经劝过你了,这条路不好走,回不了头的。我说过,希望你记着,能为你做的,我已经做了。”
通电话以来,三哥一直都在大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希望可以和平时一样的冷静淡然。但是这句话从电话里面传过来的时候,我明显听出了三哥语气中难以掩饰的那一抹悲痛与伤怀。
我猛地一下把电话从耳边拿了下来,死死的盖在被单上,再也控制不住的重重吐出了几口气,想要一次吐尽心头胸中的那些郁结。
我完全明白了三哥的意思!
那一刻,我也放佛回到了那一天。
有些疲惫,也有些意兴阑珊的三哥靠在街边的栏杆上望着我说:
“我懂的,我也知道说服你们的可能不大,要搞你们就搞吧。希望等你们到时候不要像我一样的后悔,再也没有回头路了。到时候记着,三哥今天已经帮你做了该做的了。”
是的,那一天,他已经帮我做了该做的;现在,剩下的就是他应该去做的事了。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我们就再也回不了头!
一百六十五
一百六十五
三哥短短的两句话,却掀起了我心里的滔天浊浪,我无法控制的再次被情绪所左右。当时的我下了一个决心,只要事情还有转机,就一定不和他翻脸,所有恩恩怨怨就让它随风!
盖在被单上的电话里传来了三哥“喂”“喂”的询问声,我勉强控制下情绪,拿起手机,说出了我片刻前做出的一个临时决定:
“三哥,我把买码的事给你搞!蛤蟆我也不管他了,我们就这样算哒?”
这句话显然完全出乎了三哥的意料之外,买码和蛤蟆本来是导致今天这一切恩怨的起源,两帮人争来争去的也无非就是为了它。三哥没有想到,我会到了现在这步,决定完全的放弃。
听着电话里的又一次沉默,我知道三哥在纠结,我也知道我的条件相当诱人,所以,我满怀信心的等待,等待着那一个圆满的结局。
“小钦,你也打了这么多年流了,你晓得我是个当大哥的流子。”三哥的声音终于响起,虽然不是我企盼的回答,却也没有给我坏的提示,甚至还破天荒的叫了我一声小钦。所以,我有些意外,却还是热切的企盼三哥下面的话语。
“当大哥就要做当大哥的事,这由不得我。这件事你想要就这么算了也可以,但是光买码,只怕也要不得。”
听到三哥的话,我心里涌起了隐隐的一丝不祥感,赶紧接口问道:
“你的意思还要怎么搞?”
“第一,你今后回市里去,不要来九镇哒。”
我感觉心开始直接沉了下去,这句落差太大,完全出乎意料的话让我不知说些什么,张张嘴,说出了一句:
“嗯,然后呢?”
“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当着好多人都说了,哪个动蛤蟆我就要办哪个?这件事是险儿引起的,你把他给我,这件事就算完哒!”
三哥的口气坚决干脆,不容质疑!
我的心也完全沉到了谷底,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脚都是一片冰凉,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挣扎着想要劝服三哥:
“三哥,险儿是我结拜的兄弟,和你也是……”
“胡钦,我开始说了,在办黄皮的时候,该做的我已经帮你做了。而今这是打流!”
而今这是打流,这句话说得多么的透彻,却又多么的无奈。打流,自古到今,这条路上都只有大哥与马仔,只有混得好与吃不开。打流有打流的规矩,而这些规矩是容不下人情的。
无比的绝望,侵袭了我。恩恩怨怨这么多年,还是躲不过今日的一战,我和三哥之间再也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为了和解,我可以放弃很多,唯一不能放弃的就是兄弟!放弃兄弟才能得到的和解,不要也罢。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三哥,你刚刚说过,当大哥就要做大哥的事,险儿是跟我混的!”极度的绝望终于让我从感情里面走了出来,对着电话,我说出了这样的一段话。
虽然只有短短一句,但是我相信三哥完全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因为他也马上做出了回答:
“那好吧,那就这样吧!”
他的语气一扫开始的压抑与克制,终于完全变成了平时的冷静平淡,再也没有掺杂那么一丝的感情在内。
听完三哥的话之后,我默默的挂上了电话。没有再做出回答,因为任何的回答都已是多余。
而今这是打流!
万籁俱静的午夜,站在窗边,我突然想起了那天与三哥分手之后,一个人呆在风雪飘摇的大街。
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混沌,没有黑白,亦无是非。雪,一片片迷蒙我寻路的双眼,让我再也看不见来路,找不到归期……
一百六十六
一百六十六
先天晚上,很晚很晚,我才入眠,第二天一大早却就爬了起来。这是很繁忙的一天,我和小二爷、地儿三个人都是不停地在打着电话,为明天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做着一切应做的准备。
九镇的马仔都得到了明天集合的通知,留在九镇的几个得力的小弟也在这一天帮我们准备好了小二爷交代他们的一切事物。
地儿在邻市道上的一个朋友,也早早的开车把我们需要的三把大家伙送了过来。中午时分,我又再次给樊主任打了个电话,确定了在他接完险儿之后,我们见面的地点。
一天的时间就在这样忙绿之中匆匆而过,昨晚发生的一切,我没有给任何人说起,连小二爷和地儿两人都是一无所知。甚至包括我自己,也好像在这样的气氛之中变得坚强冷酷,偶尔回想起昨晚与三哥的对话,也感觉仿若梦中,未曾发生一样。
所有的伤感与情怀,在生死胜负面前都已是水过无痕,不值一提!胡钦又变成了白天的胡钦,那个大家都希望见到的胡钦!
当天晚上,除了原本就一直随着我和小二爷、地儿三人躲在宾馆的胡玮、元伯、鲁凯、周波、简杰五人之外;康杰、小敏、姜明、张飞、炉子、小黑、洪波七人也先后从省城或者九镇赶了过来。
有意思的是,当时的我和小二爷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今天晚上在市里的事不需要太多的人,但是需要能办事的人。所以就随机叫上了我们所有手下里面办事最为利落的这几个。
却万万没有想到的,过了这个晚上之后,我们这个团伙除了九镇六帅之外,在江湖上却又打响了另一个外号,这个外号是属于我们兄弟之外的其余十二个人,后来别人又加上了当时还在医院的贾义,一共十三人,大家把他们称为——九镇十三鹰。
一切准备就绪,当天晚上,我们大喝了一顿之后,各自都早早入眠。没有事情的时候,我每晚都被各种情绪折磨的辗转反侧,但是事情来临之际的那天,我却相反什么都没有想,睡得很深很沉。
第二天,醒过来感觉精神百倍,多日里来的颓丧之气一扫而空,吃完早饭,我们兄弟都聚集在一起,安静的等待着樊主任的消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心情也随之越来越焦急的时候,电话终于响了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是樊主任的号码。
立马,心就“噌”的一声吊了起来,全身的血液急剧流动,拿着手机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极为紧张的与小二爷、地儿互看了一眼之后,狠狠吐出一口气,将电话放在了耳边。
“喂!老子出来哒,哈哈哈!”电话传来的居然是险儿欣喜不已的说话声。
极度紧张过后的一阵虚脱袭来,我抬头望了过去,面前所有兄弟的脸上都出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樊主任果然没有辜负我,他平安的接出了险儿。
在电话里面,和险儿简单交谈了几句之后,我就安排胡玮和简杰去事先约定的市公安局大门口接人,一个小时之后,明显消瘦了一些的险儿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三哥果然安排了两张车等在看守所大门不远一个路口的拐弯处,当险儿出来的时候,幺鸡和团宝几个人也赶了过来。
不过,他们没有任何的办法,因为接险儿的樊主任,除了安排自己单位的两个经警之外,居然还额外叫上了他在县法院执行庭的一个同学。
樊主任的车停在了法院,他本人也一直都没有出现,在看守所门口等险儿的是他同学和那两个经警,开的是挂着法院牌照的车。
险儿还没有出来之前,他的同学就先进到看守所里面等着险儿了,陪着险儿一起出来,直到上车之后。樊主任的同学还专门跑到了幺鸡几个人的面前,揭开挡住车牌的红纸,记下车牌之后警告他们,要他们老实点!
然后,才在目瞪口呆的幺鸡几人面前带着险儿,扬尘而去。
接下来,他同学直接开车到了法院,险儿上了樊主任的车之后,他的同学又还专门的送了一段路才转头回到县城。
听完险儿说的一切之后,我们也把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以及今晚的报复行动都告诉了他。一反常态的是,他听完的第一反应,不是仇恨,而是伤心,忍耐不住的他给武昇打了一个电话,两人大吵一通。
再接下来,他又给医院的贾义打了一个电话:
“贾义,这次算你屋里险哥欠你的,记好,一个指头无所谓,男的一样还是男的!幺鸡,我拿他一只手来还你,要不要得?”
一切完结,夜幕也开始降临,本来下午要险儿好好休息一下的,极度亢奋的他却怎么也睡不着。
其实亢奋的又何止是他,我很深刻记的,那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夜色越近,眼中的躁动和疯狂之色也就越浓。
一直以来,抢生意、砍贾义、砸迪吧、茶楼伏击,件件事我们都被三哥压着打,没有舒服的出过一口气。
而今是打流,既然回不了头了,那就战吧,也该我们出下头了。
要死卵朝天!
一百六十七(4.4)
一百六十七
夜色越来越深,离早就约定的行动时间也越来越近,经过了下午的亢奋与躁动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沉静下来。
三哥龙蟠虎踞于九镇多年,威名之赫赫,一时无两,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说是在他庞大势力笼罩下长大的。跟了三哥这么多年,大家都很明白三哥的可怕,更清楚挑战三哥失败之后可能会带来的后果,这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压在了我们的心里。
理所当然,三哥的那种早就已经深入我们各自内心的威严和强大随着行动时间的越来越迫近,也就慢慢开始发芽。
除了没心没肺的胡玮和天生就一无所惧的险儿还是满脸无所谓的神态之外,每个人的脸色都显得那么的凝重和严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嘈杂而轻狂的说笑、打闹声都已经消失,原本围在桌子周围打牌的小二爷几个人也意兴索然,干脆不打,大家都默默的坐在一起看起电视来。顿时,空旷单调的电视声让鸦雀无声的房间里面显得更加压抑,一股异常的气氛漂浮在空气之中。
在这样的气氛之下,我也体会到了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好不容易,熬到了七点多,终于到了吃饭时间,我带着大家一起来到了宾馆楼下餐厅早就订好的一个大包厢里面。
吃饭的时候,气氛还是有些像开始在房间里一样的奇怪而压抑,每个人都是默默的吃着,都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往往出口之后才发现,说出的话不但没有缓和气氛,反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无聊。
可是,大概开吃十来分钟之后,在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没心没肺出了名的胡玮却突然说出了一句绝不应该说的话来。
当时就坐在我身边两个位子远的胡玮,可能是看到大家都一脸要死不断气,心不在焉的样子,觉得很无趣。于是,他给自己的杯子倒上了满满一大杯啤酒之后,举起来大声说道:
“兄弟!兄弟!喂,都慢点吃,我说句话啊?老子记的大民小民砍卫立康的时候,就是早上在粉馆里吃了一碗牛肉粉,下午就跑路哒。哈哈,我估计这两个鸡巴只怕是在我们省吃的最后一顿饭,后头都没有时间吃饭哒。我们也是的啊,今天这顿我们兄弟就喝好!吃饱!等哈就真不晓得下一顿什么时候吃?在哪里吃?还吃不吃得成啦?”
事后多年,我在看台湾娱乐节目的时候,学会了一个名词,专门是针对那些说话不着边际,却又自以为幽默的人。
这个名词叫做冷场王!
胡玮绝对是冷场王,而是冷场的王中之王!
上面那句话就可以算是他无数次冷场生涯之中的代表之作。因为当时,他的话刚一说出来,所有人,包括原本吃得很开心的险儿在内,都默默拿着筷子,停下咀嚼,一动不动的看向了他。
在我们全部人奇怪的眼神注视之下,原本还在嬉笑着鄙视大小民没有吃饱饭的胡玮,脸上的表情也由最开始的得意洋洋变成了诧异,然后是尴尬,最后则是满脸愧疚的望望大家,又望望我,一言不发举起杯子,半声不吭的喝了起来。
但是,再愧疚也于事无补了,原本大家只是在心里暗自担忧着今天的事情会有个什么样的走向,不过碍于面子,碍于情谊,都不会也不愿表露出来,表面上都还是装的若无其事。
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反正都揭穿了,也无所谓丢面子不丢面子,当场就有两三个人哀声叹气起来。
这种情绪慢慢的呈现出了蔓延之势,开始有人问我和小二爷,要不要弄死人,要不要开枪,三哥到底会不会报警之类的话了。虽然问的时候,每个人的语气都尽量显得平静而且无畏,却不难听出,语气之中都有着掩饰不了的担忧之情。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突然感觉到这个时候,我应该要说点什么了。就像以前,每当我害怕、犹豫、彷徨的时候,三哥总是会对我说一些话,一些让我感到安全可靠,让我变得无畏的话。
三哥说过,大哥就要做大哥应该做的事!
而我,就是眼前这群内心充满了害怕、犹豫、彷徨的年轻人的大哥。
一百六十八
一百六十八
我也学着胡玮的样子慢慢在自己眼前的杯子里倒上了满满一杯啤酒,然后再抬起头来,看着大家,从左到右,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看了一遍。
在我的注视之中,原本有些浮躁、喧闹的包厢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意识到我想要做些什么了。于是,每个人都停下了正在说的,正在做的,专心看向了我。
等所有人都望向我之后,我收回了目光,低下头,拿起桌上的一盒芙蓉王,抽出一根,点上之后,重重吐出一口,才再次看向所有人,问道:
“你们都记的龙袍和海燕的那两张三菱帕杰罗吧?”(注,二十一世纪初,三菱帕杰罗几乎是当时我们地区的大流子和警察的最爱,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相当牛逼)
刚开始没有一个人回答,我的问话让每个人都觉得非常的奇怪与意外,无头无尾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在我的一瞬不瞬的继续注视之下,人们或是点头示意,或者迟疑着低声称是。
每个人都回答之后,我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
“廖光惠廖哥,全市的头把座椅!都晓得,是吧?义色,十多年的大哥,也是我胡钦以前的大哥,也没的人不晓得,是吧?”
再次得到了所有人的回答之后,我突然把声音猛地提高了一些,一改之前的平和淡然,语气变得有些激昂的说道:
“廖光惠怎么当大哥的?两来复枪放掉了全市前一任大哥李敏的两条腿,八个人在大山街剁温州仔!义色,怎么当大哥的?啊?逼保长、砍胡力、废黄皮!晓得哒吧?大哥是怎么出来的?”
说到这里,我猛然再次停下,望向了所有人,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专心致志的表情。
我的语气再次变得柔和:
“我告诉你们,廖光惠和义色当年办事的时候,也跟我们今天一样的,他们未必不是人啊?砍不死?打不烂啊?老子就不信哒!!未必还有哪个天生就是当大哥的?!你们开始问今天杀不杀人、开不开枪?我讲句老实话,我真不晓得!”
我又停了下来,把手上的烟蒂狠狠掐熄在面前的烟灰缸里,接着再点上了一支,平复了一下自己内心也在汹涌滂湃的感情,接着说道:
“今天在场的兄弟,都和我胡钦不是一天两天的感情哒,我胡钦对兄弟怎么个相?大家心里都有数,我也不多说。今天的事,到底是个什么结局?我告诉你们,除哒神仙,哪个都不晓得。但是,我而今可以给你们保证一点,大哥都是拼出来的,廖光惠拼出来的,义色拼出来的,我们也只有拼!拼不出来,我们一世都是小麻皮,只有望着龙袍海燕的帕杰罗笑哈!拼出来哒,从今以后,别个有的,我们兄弟也都有!!!别个没有的,老子要你们迟早也有!!!!!!哪个敢看我们不来?!!要死卵朝天,出来打流,还怕个鸡巴怕!?”
最后一句,我几乎是吼的,我一吼完,每个人的脸色都开始变了,变得通红,变得激动。
大家脸上都是跃跃欲试,想要开口说话的样子,但是没有等他们开口,我马上说出了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今朝,我胡钦在这里答应你们,听好!不管今天晚上死人也好,坐牢也好,老子胡钦都陪你们一路!躲哒不是人!!!!!!!过的命的弟兄就和老子一起喝一杯!”
随着我的话刚一落音,“轰”的一声,原本一片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几乎所有人发出的欢叫怪吼声,在酒精和话语的刺激之下,人们一扫开始顾虑重重的模样,而变成了一头头嗜血的恶狼。
原始的征服欲望,血性的兄弟情谊,美好的生活憧憬,与这些东西比较起来,三哥留在每个人心目中的恐惧和敬畏就像是沙堡一样,在大水的冲击之下不堪一击,无痕无迹。
凌晨一点,我们所有人登上了早就停在宾馆车库的三张车里,开向了代表我们六帅今晚向三哥团伙正式宣战的第一个战场——三哥名下的洗脚城。
一百六十九
一百六十九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向窗外,此时的街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了,除了的士之外,过往的车辆也不多,路两边的居民区和办公楼全都是黑灯瞎火的,正常生活的人们早都已经入睡。
三哥的洗脚城开在我们市城区偏北,位于一条叫做文林大道的路上,总共有三层,第一层是大厅,第二层洗脚,第三层按摩,桑拿。
很快,我们三张车就前前后后的由东头开上了文林大道。文林大道上面,因为开着很多家大型的洗浴中心、洗脚城、发廊等娱乐场所。所以,不像之前的那些街道一样死气沉沉,看上去还是一片霓虹闪烁,繁华的不夜景象。
车子刚拐上大道,我就看见了大道中间,竖挂在三哥洗脚城二三楼上面的大灯箱招牌——“姚记中泰沐足城”,在红黄绿三色灯光的不断变换之中,每个字都是那么的闪烁生辉,引人注目。
目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摇下车玻璃,对着后面两张车做了一个手势。然后,坐在身后的险儿、元伯、康杰、简杰都纷纷从身边拿出了一顶毛线帽子,和当初我们跟着三哥废黄皮时候所戴的一样,有个短短的帽檐,帽子上还缝制了一条宽宽的毛线带子。他们都将宽宽的毛线带放了下来,遮住了大半个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车子“嘎”的一声急停在了洗脚城的大门口,所有人都推开车门,拎起家伙冲了出来。
几个衣着暴露,姿态恶俗站在街边拉客的流莺看到我们的车后,原本以为来了客人,刚想跑过来拉生意,马上就被吓得尖叫哭喊着远远跑了开去。
看都没有看她们一眼,我们所有人一言不发对着洗脚城拔脚狂奔,洗脚城的门口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人,听到响动后,对着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每个人的眼睛都在一瞬间几乎鼓了出来,无一例外的充满了恐惧和惊讶,两个嘴上叼着烟,顾客模样的人吓得赶紧跑向了一边,两个礼仪小姐则是浑身无力的瘫软在门框上,原本站在门口的三个保安模样的人则是头都不回,转头就想向屋里面冲,却迟了一步,跑在最前面的胡玮和洪波几个人手上的刀斧已经对着他们砍了过去……
“嘭”的一声巨响。
地儿边走,边端起手上的双管对着大门上面的半扇玻璃墙轰了一枪,“哐啷”一声,整片玻璃四分五裂,垮了下来,玻璃墙里面设计的水幕没有了遮挡,激得周围都是一片水花四溅……
“啊~~~~~”
尖叫声响起在了四面八方,人们就像是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只希望可以找到一条逃生的通道。
我们的人全部都涌入了洗脚城内,一片乱砸乱打,我最后一个走了进来:
“都给老子莫动!哪个动一下就打死你!”
大喊过后,所有人都蹲在了地上,我带着险儿几个转头就准备冲向二楼。
刚冲到楼梯口,却听到楼上传来了一阵繁杂的脚步声和一把极为熟悉的声音:
“搞些什么麻皮啊??深更半夜搞得这么响!作死啊?”
我循声望去,从二楼的楼梯口上飞快的跑下了几个人来,就在同一时间,领头的一个人也看到了我,眼神中先是一阵诧异,之后变成了巨大的惊讶和怀疑。
绝对的意外让我也一下子呆在了哪里,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是默默的与他对望着。时间在那一瞬间变得停顿,只有身后的打砸声,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一百七十
一百七十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算遇见了三哥本人,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坚持到底,因为我们早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但是,有三个人,我却是一直不希望遇见的。因为我知道,万一遇见了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一种极大的痛苦。
不打吧?人在江湖,各为其主,又岂能由得自己。于理,说不过去!
打吧?往日的重重恩情,种种心意,谁又能恍若未曾发生,手不留情?于情,情何以堪?
我曾经祈求过菩萨千回,千万不要让我和这三个人正面冲突,为大家都早已伤透的心留下最后的一丝暖意。但是,人生不如意处本已是十常八九,何况我胡钦为害人间,行此恶事,又岂可奢求能得到菩萨的庇佑。
所以,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就在我宣战之后的第一场斗争之中,面对我的居然就会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这三个人是明哥、牯牛、癫子。
而现在站在楼梯上,呆呆望着我,满是伤心,失望,一脸不敢相信神色的那个人就是癫子!
此刻的我,只能寄希望于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我希望被遮住的五官也可以遮得住彼此的那份尴尬和深入心底的无奈。
奈何,老天,又一次的戏弄了我。
就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做出半点反应的时候,癫子就猛然开口了:
“小钦??!!!!”
话语沙哑沧桑,声音之中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语气里面满是疑问、不信与伤心。
“……”
一时之间,我无言以对。
可怜一顶小小帽子,挡得住我的鼻子,盖得好我的嘴巴,却又怎么能够遮住那无数个日日夜夜的生死相随,又怎么能够藏得了彼此心底那份深深的痛苦和无奈!
一直以来,癫子和三哥、明哥不同,三哥、明哥也很亲热,但是他们却有着大哥的身份,癫子却没有半分这样的顾忌,就像是一个同龄的兄弟一样,我们一起喝酒,一起泡妞,一起嚣张,一起背后说道三哥。
而今,我们却又要生死相拼!
无数的情绪纠结了我,身后的打砸声渐渐的泯灭,胡玮等人拿着刀枪,都纷纷气势汹汹的站在了我的身后。
他们刚冲进来的时候,看见我与癫子几人的对峙,简杰几人大吼一声,就要扑上去,我一把扯住了他们。
愧疚的看了癫子一眼之后,我一把扯下了头上的帽子,已经不再需要了!帽子再也挡不住任何的东西,此刻的我,就像是刺身裸体一样的站在癫子的面前,尴尬中甚至还带着点羞耻。
“癫子……”
“……”
“你也晓得,没得法了!我……”
本来潜意识里面,我想给癫子解释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发现一切的语言都已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狠了下心,我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癫子说道:
“癫子,你让开,我不找你!我也不伤人,这是我和义色之间的事!”
我的语气里掺杂了一种对于我许下的承诺的坚定以及对于癫子的祈求。现在的这种情况之下,癫子已经是有心而为,无力回天了。让开之后,他也照样能给三哥一个交代,没有任何人会怪他。
因为,无论武器还是人数,我们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听了我的话之后,癫子先是陷入了短暂的思考,我以为他有可能会接受我的劝告,知难而退。所以,更加是大气都不敢出的望向了他。
一两秒钟的时间,在那一刻却变得那样的漫长,在煎熬之中,癫子再次抬起头看向了我,眼神却是那样的奇怪与复杂,有些伤心,有些悲痛,有些无奈,却也有着一些嘲弄。
我的心沉了下去,果然,癫子望着我,一脸复杂的缓缓开口了:
“钦哥,今后,你就不是小钦了。我是义色的人,打流开始就是义色的人,他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我癫子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大哥,跟着义色有碗饭吃就不错了。这碗饭是义色给我的,吃别个的就要帮别个做事,天公地道!钦哥,莫怪我!我也不怪你,打流的人就是这个命!”
说到最后,癫子眼里的嘲弄无奈之色更浓,两个眸子上居然好像还隐隐透出了一层水色来。
打流的人就是这个命!
现在回想起来,癫子当时嘲弄的何止是我和他自己的命运,世界上的哪一个人又不是孤单的走在各自不见天日的宿命轮回之中,谁又不是有着不尽的无奈?
看着癫子,我的脑子无法再思考,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去做,张张嘴,我想要说点什么:
“癫子……”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没有等我说完,癫子这个时侯却又猛然大吼了一声,打断了我的话:
“操你妈,啰鸡巴嗦!你敢砸场子,你不干我,我就要干你!!!”
随着吼声,癫子居然当先身体向前一跳,和身后的六七个人迎着我们由上而下扑了过来。
我的脑袋也猛地一热,一横心,闭上眼,举着手上的刀迎了上去……
“搞啊!!!!”
一百七十一
一百七十一
临走前,我看着浑身刀伤躺在血泊里面不断抽搐的癫子。
没有想到的是,癫子的老婆,那个在往日的岁月里面,曾经被我叫过无数次嫂子;经常在我们打牌的时候,给我们做好宵夜送上来;还常常被我戏弄的一脸通红的小个子女人居然也在那里。
当我手上的刀,一刀接着一刀砍在癫子身上的时候;当所有人都红了眼,厮杀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人孤单而又惊恐的瘫坐在楼梯间上,背靠着墙,不断的一边磕头,一边哭泣一边撕心裂肺的叫着我:
“小钦,小钦,我求你不要砍了啊!这是癫子啊!你砍他搞什么啊?嗯嗯嗯~~~,小钦,钦哥,胡哥,嗯嗯嗯嗯~~~~~我求求你放他一条活路啊,我求你啊!”
无数次的哭诉过去,最后,她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一言不发,血红着双眼,不断的挥动手上屠刀砍向他老公的男人,早就不是他熟悉的那个小钦了。
曾几何时,那个孩子一样笑的小钦已经变成了一个真真正正心狠手黑,禽兽不如的流子,或者说一个魔鬼!
所以,最后,她不再磕头,不再嚎啕,不再恳求,只是面如死灰,眼若静水一样的呆呆坐在墙角,看着她的丈夫在人群中挣扎,搏斗,流血,躺下,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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