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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魏武(三国之后的天空)

_5 魏武(现代)
******************************
“今天天气不错呢!”一身便装走出羽林军军部的拓跋焘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然后发出了一声感慨。
当他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正有大片光亮的云朵在浅蓝且干净的天空里堆积,天空仿佛碎裂的水晶,蓝色一块块跌落入昏暗的尘世。
这几日他卧床养伤,早就憋得够呛,而现在终于出得门来,自是十分的高兴。在他的身后,跟着羽林军中军卫,羯族人高洋。高洋一身下人的打扮,如同仆从一样的跟在拓跋焘的左右。
他们此次出门,正是为了去郑王府来汇报尔朱荣意欲谋反的这一件事,由于此事事关重大,所以拓跋焘才选择便装出行,而之所以带着高洋,也是为了让身为专业斥候的他,他多多留意沿途的情况,总之,这件事情在没有挑明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听到了拓跋焘的感慨,身后的高洋并没有答话,他只是微微的笑了一下,表示理解,随后便又注意起周围的环境起来。
拓跋焘轻车熟路的领着高洋来到了郑王的府邸,不过这次他并没有由正门进入,而是拐了个弯子,来到了一条十分幽静的小巷,小巷的两旁都是高大的青砖围墙,走入巷内不到百步,就可以看到两扇对开的偏门,不过虽说是偏门,但门前的那对石鼓和朱漆的木门也都在说明着这两面墙内主人的身份。
这里是帝都有名的“朝服巷”,而那两面墙内的主人,则正是赫赫有名的郑王拓跋猗卢和简王拓跋元让。而拓跋元让又乃是郑王爷的堂弟,两人平素相交甚好。
“大人,我看过了,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尾随或者注意我们。”高扬小心的汇报着。
“嗯,那就好,一回我进去和郑王爷又要事相商,你就在门厅等一下,我去去就来。”拓跋焘说完,领着高洋便走进了左手的那扇偏门。
刚一进门,便有两个青衣小厮迎上前来,在看到使拓跋焘之后,其中的一个小厮说道:“是拓跋将军啊,难得您今天来,不过恐怕您得在书房稍等一下,因为正厅里,王爷正在和好些官员们开清谈会呢。
“哦,有清谈会?那我也只好等一会了。”拓拔焘闻言回道,随后他冲着高扬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动作。
有西魏一朝,道教在国内民间的影响甚大,由于西魏乃是以武立国,近两百年间几乎从未止过兵戈,在对外极大地宣扬了西魏的武功之外,对于百姓来讲,确实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尤其在北方,那里的儿郎矫健,战志具佳,乃是西魏帝国军队的主力兵源。而黎民百姓们,则都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的喧嚣,开始医治长年战乱带来的伤痛。于是,反对武力征伐,力倡清净无为的道教,便开始在天下大行其道了。
纵观整个西魏帝国,由北至南,沿长江为界,民间的道教可以分成两派,一是以主张修身养性打坐悟道清虚吐纳派,法地以华山最为繁盛,而是以力推炼丹服药的上清丹顶派,法地在九华、峨嵋、青城等处,在江南川蜀一代,非常的盛行。
而自从文显王拓拔六修登基以来,上位暗弱,政局纷乱,尔朱荣权势熏天,郑王独力相抗。士大夫和太学生集党结派清议朝政,引发了党锢之祸。士人屡遭迫害,为求明哲保身,故多沉淫清谈之中,"好老庄、尚虚无、崇玄谈、喜颓废",从老庄学说中寻找归宿,导致了道家玄学清谈之风出乎想象的盛烈。这些道家玄学的清谈,又称作"微言"、"清言"、"清议"、"清辩"等。由于道家思想流行,对老庄之学感兴趣的人日渐增多。并且,同样被视为阐发玄学精微之理的"易"学,也受到人们的重视。于是探讨这并称"三玄"的"老、庄、易",也成了当时清谈的时尚选题。不少名士精通"三玄",不仅在清谈中才思敏捷,侃侃而谈,而且著述有成,成了一代玄学家。
这种有关道家的玄学清谈经常通宵进行,即所谓的"微言达旦"。有些士人耽溺清辩已到了忘食的地步,正所谓"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更有甚者,有少数名士为了在清谈中应对制胜,竟至彻夜苦思而累病甚至累死的。而所言又是玄之又玄,莫说与国家大政,便是与日常之事也是毫无干系,故此,民间尝有"清谈误国"一说。
拓拔焘将高洋留在了门厅,随即便跟着先前的那个小厮走来到了郑王的书房,在距书房不远的正厅里,郑王拓拔猗卢正端座在大厅上首的中央,面带微笑的聆听着座下名士们的高论。
在正亲王的下首,有八个人座成左右两列座正,所座之人具是身着宽大的汉服,一身名士的装扮,拓跋焘认的几个熟脸,俱是当时帝都的两千石高官兼名士。而在这八人之中,又以左右两列的为首者形貌最为俊逸。
左手的那人面目清朗,年岁虽然已近古稀之年可仍旧是满头的青丝,宽大的青色道服后面有一个醒目的八卦太极图,显得很有几分仙人的感觉。
而右手的那位则显得更为随和,胖乎乎的脸上没有一丝的褶皱,白里透红的肌肤则又仿佛告诉人们他还正是当年,不过那一头如雪的白发却真实的印证了岁月在他身上所走过的痕迹。此时这位胖胖的老者正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些什么,情致所至,禁不住挥动起自己的那鹅黄色的道服,看得出来,他与对面的那位老道,显然不在一个法统之内。
"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智虑。智虑之所将者礼义,礼义成则名位至矣。若触情而动,耽于嗜欲,则性命危矣……"右手的那位胖道长摇头晃脑,很是投入。他乃是上清丹顶一派著名的道人,道号无妄子,此次乃是专程从青城山赶到帝都来参加朝廷每年一度的清谈玄说大会,这时之所以来到郑王府中,一是为了和帝都的权臣们拉近关系,二也是借此为机来演练演练。因为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他们历次清谈会的劲敌,清虚吐纳派的著名掌教--孔公虚。
果然,无妄子的话刚刚说完,孔公虚便开口应道:"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内者,物未必乱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暂行于一国,未合于人心;以我之治内,可推之于天下,君臣之道息矣。"
孔公虚深得庄佛道之学所作的"就天人之际"的玄妙辩谈,对颜氏家训勉学篇所谓"剖玄析微"也是异常的精通。
堂上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辨得甚为激烈,而在堂下听着的拓跋焘却听的是一头雾水,全然不知其所以然。
"清谈误国啊!"拓跋焘以一句颇为无可奈何而又略带酸意的话,来掩饰自己知识的不足。
其实不光是他,在这两大名士面前,坐在右首列第三个的,素来有"口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而已"的西魏帝国大行令王衍,现在也只有俯首倾听得份。
大堂之上,但见两位高人口若悬河,袍袖飘飘,虽然言谈甚虚,但是在举手间自然的透着一种风度。
在这种玄而又玄的宣辨之中,等在书房的拓跋焘唯有一方面在心里暗暗祈祷着这些名士早点闭口,一方面只能从在场的各位的的脸色之中,隐隐的来揣测他们的高下。
果然,那个面容白胖的无妄子似乎在辩论上已经落了下风,那白皙的胖脸上竟然已经浮上了一层红潮,嗓音也在逐渐的增大,而对面的孔公虚则还是那幅宛若仙人的样子,语气不急不徐,神态自若。
"呔!你个孔公虚,居然公然在我们丹鼎一派面前大谈丹药的无用,你是何居心?"无妄子显是有些动气,居然已经从座垫上站了起来,他俩眼睁得溜圆,雪白的胡子也因为生气而上下翕动着。
孔公虚依然是一副闲散自得的样子,朗声道:"道兄,你此言差矣啊,且不说我根本没有诋毁贵派的意思,但就作为修道之人来讲,道兄恼怒如此,似乎已有了些许的不对啊!"
眼见无妄子又要发作,坐在大厅正中央的郑王急忙起身来圆场。"呵呵,各位仙长、大人们,今日我们的清谈会我看就到此为止吧,两位道学大家现身给我们讲了这许多,确使我等受益匪浅,来来来,各位大人,我们不如就此和两位道长先到府下别厅稍座,我已备下家宴,一会我们在把酒言欢啊……"郑王爷一脸温和,非常熟络的在招呼着大家。
"可是,郑王……"无妄子还待多言。
"嗯!"郑王脸色突然一沉,瞪了无妄子一眼,而后者见状,也只好收起话由,乖乖的起身,跟随着一众的宾客,向着别厅走去。
郑王拓跋猗卢也准备随着他们走向别厅,不过在此时突然从他的后方转过来一个家丁,伏在他的耳旁低声说了几句。随着那个家丁的话语,郑王爷略带疑惑的向着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微微点了一下头,吩咐道:"好吧,那你就先带我去招呼各位大人,本王有些俗事,一会便来,让他们先静侯片刻吧。"
看到那个家丁应声下去,郑王爷略一停顿,转身向着书房走来。
××××
"是焘儿啊。"郑王拓跋猗卢在来到了书房之后,抖了抖袍袖,笑着对拓跋涛说道:"有什么事情吗?一会我还要招待一些人素宴,你也知道,那些所谓的清谈名士,实在是难伺候得紧。"
"王爷。"拓跋焘面色严肃,他顿了一下,用眼睛扫了一下四周,拱手道:"王爷,在下此次前来,实在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还请王爷确保机密。"
"哦?"郑王爷闻言,又看了拓跋焘一眼,拓跋焘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郑福!"随着拓跋猗卢得呼唤,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来人一身青色服装,进来后垂手而立,神态甚为恭瑾,他乃是郑王府的管家。
"从现在开始,这间房子二十步内不得有人,听见没有?"郑王爷语调威严,令人肃然。见到管家得令下去,郑王偏转过头,微微一笑,对着拓跋焘道:"好啦,你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要紧?"
拓跋焘闻言并不搭话,只是缓缓得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递到了郑王爷面前,说道:"您看看这个吧……"
郑王爷略带几分疑惑的接过帛书,他虽然感到事情应该是比较的重要,但是不明白就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能使得平素一贯有些散漫的拓跋焘变得如此的凝重。
然而随着他缓缓的展开帛书,细读下去,他的脸色也渐渐由疑惑变为郑重,就连平时脸上常有的那温和的微笑也消失不见,到了最后,他的表情极为的复杂。
据后来唯一在场的拓跋焘的回忆,那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危机、责任,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狂野"的表情,而这种表情,纵郑王拓跋猗卢一生,在无重现。
过了一会,郑王拓跋猗卢缓缓的卷起了帛书,他看了拓跋焘一眼,表情凝重的说道:"焘儿,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轻举妄动。除你我之外,还有别人知道吗?"
"还有小宁,萧朝贵,还有光禄卿杜元一。"此时的他,竟然鬼使神差的漏掉了殿前都检点周彦之,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那个邋遢又没有着正经的老头,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嗯,小宁就不用说了,萧朝贵那个参谋虽然碌碌,但是他的父亲萧长华是个稳重之人,想来如若是得知了此事,估计也会隐忍待机,不过那个杜元一不但身为朝廷高官,而且和尔朱容素来不睦,我就担心他会作出一些什么事情啊……"郑王徐徐道来,但是忧虑之情,溢于言表。
拓跋焘踱了几步,言道:"不会的,王爷,杜元一虽然是性情中人,但是他手里没有证据,如今的帛书一份现在王爷您的手里,另一份我已让小宁妥善保管了,料想杜兄也不会做作出什么无凭据而弹劾人的事情来。"
拓跋猗卢点了点头,道:"这样就好,焘儿啊,现在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自从"永明之殇"以后,帝都六镇的镇将就全部换成了他的亲信,他的弟弟尔朱超又亲领怀朔镇镇将之位,另外,整个西魏帝国的平北都护府(就是北部战区,下辖雁门关内外六-个行省,直到帝都六镇)上上下下都已经是尔朱荣的亲信,你也知道,征西、镇东、平北、抚南这四大都护府之中,以北府兵最为精锐,现在的尔朱荣,恐怕已经不是你我单凭证据就可以把他参倒到的了。"
拓跋焘心里一沉,问道:"那么王爷,难道我们就这样坐视他的狼子野心而不管吗?还有,那个奥萨马,如果不尽快的处理的话,也许尔朱容会有察觉的,他要是突然发难的话,恐怕就难保王室的安全了。"
郑王找了把椅子坐下,并没有回答,看得出来他是在思考对策。拓跋焘也不好言语,只是垂手站立,等待答复。
"这样吧,"郑王爷突然站了起来,"明日早朝,我便以雍王去征西都护府轮戍,司隶空虚为由,上奏调洛阳的中山王拓跋英,任城王拓跋澄入朝,另外,抚南都护府的中尉将军程同所部的三万武刚车军,我也打算调过来。不论如何,是到了和尔朱容老贼摊派的时候了!"拓跋猗卢说这话时,语气颇为镇定,想来是下定了主意。
"太好了!"拓跋焘一阵兴奋,不过转念想想,又道:"可是王爷,调兵难道不需要皇上的旨意吗?"
"皇上的旨意?哼哼,现在哪个还听?"拓跋猗卢虽是顺口答道,但是语气里竟然包含着一丝的不屑。"且不说江南五行省的刺史早就对朝廷是明奉暗违,隐隐不臣,就是尔朱超那二十万北府兵,你看他们是听皇上的还是听尔朱容那个老贼的?我要是把中尉将军调走,江南的将军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嗯,不管怎么说,先除掉尔朱容这个奸贼吧!"拓跋焘此时脑中只想着杀贼,而至于郑王爷话中的其他意思,他根本就没去多加考虑。   
第三卷 血和泥 第三章 思梦馆
拓跋鲜卑历732年,西魏永嘉三年四月十五,郑王拓跋猗卢上奏,调中山王拓跋英,任城王拓跋澄还朝。
郑王府中。
拓跋焘在向郑王爷出示了尔朱荣的卖国证据之后,在王爷那里也算是得到了一个比较比较满意的答复。商量完了主要的一些事情,由于王爷还要招待那些所谓的“清谈名士”,拓跋焘就也不便打扰,在推辞了王爷邀请他一同赴宴的好意之后,就起身告辞。
穿过几个院落,拓跋焘来到了他和高洋进来时的门厅。一进门,高洋便迎了了上来,显是已经等候了多时。
"大人。"高洋起身施礼道。
拓跋焘点头示意,向他作了一个回去的手势,后者点头答应,连忙起身和众门子告辞。临到走时,拓跋焘从怀中取出些散碎银两,一并与了众下人们,那些门子自是喜笑颜开,一直将拓跋焘两人送出偏门。
"吓,大人,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一个偏门,也有这么多的门人仆厮,王爷的排场还真是大呢。"高洋跟着拓跋焘,发出了一声感叹。
高洋为人很是聪明,虽然身为羯族人士,但是却处处透着机敏,丝毫不逊于鲜卑人和汉人。他知道拓跋焘进王府乃是有要事相商,所以见了拓跋焘之后却并不询问这件事情,只捡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讲。
用高洋的话来讲,就是:我是做斥候出身,斥候的原则,就是只说最有用的,不该看的不看,不该讲的不讲。
拓跋焘和高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就在他们即将步出"朝服巷"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了他们的视线。
"哎哟,是拓跋兄弟啊,你的伤好了吗?最近难得在外边看到你呢。"一张宽脸迎面言道。
"管平潮?你这奸商今天也到朝服巷里,看不出来,王爷的生意你都做上了。说说看,你来找哪个王爷,郑王还是简王?"拓跋焘应道。对面的来者,正是西魏帝都的巨商之一,思梦馆的老板,管平潮。
此人虽然逐利,但是为人还是有些正义感的,这一点,从他平素对随潋滟的照顾和努力弹压下去随潋滟和拓跋焘的风闻就可出。可以说,如果没有他的照顾,拓跋焘和随潋滟现在的关系,也是很难维系的,尤其是最近,在拓跋焘受伤的这几天,随潋滟常来探望,如若不是经过了管平潮的允诺,想来也是绝计不行的。所以拓跋焘见了他,虽然说不上有什么欢喜,但是却也不甚厌恶。
"那是,王爷的生意,便是赔本也要做呢。不瞒你说,此次我来,就是给郑王府送五石散的。"管平潮说完,侧身指了指身后,只见两个小厮挑着两幅食盒,跟在他的后面。
"哦?郑王也服散吗?那你可要伺候小心了,不然哪天王爷‘石发‘不畅,可有你好看的。"拓跋焘调笑道。
"呵呵,这个自然,这些可都是我们仙石坊最上等的货色呢,不过王爷平时很少服散的,今天说是在府中宴请宾客,所以让我送些过来。"管平潮言道,"对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拓跋焘脸色微微一便,脑子里现编了个谎话,道:"哦,前一阵我不是受伤了嘛,王爷对我关照有加,今天身体好些了,所以过来给王爷给个安,顺便致谢嘛,不巧碰倒王爷开清谈会,这不,我便出来了。"拓跋焘出言谨慎,想来管平潮不会多想。
"哦?说到照顾,我们潋滟对你恐怕更好吧,你好了怎么不到我那里去致谢?"管平潮笑着说,"唉,男人就是这样,事业总比女人重要,也不知道我们潋滟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我还指望你给人家赎身呢,啧啧。"说到后来,他竟然不住地摇起头来。
拓跋焘闻言不由得老脸一红,支吾道:"你……别胡说,我和随姑娘,不过是知音罢了。不是你想得那般龌龊。"不过在说话的同时,拓跋焘心里也在想,自己确实是要去给随潋滟打个招呼的,毕竟这么些天来,也承蒙她的照料。
"好了好了,你们的事你们自己清楚。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小子以后可别亏了我们潋滟,你也知道,她在我这里,可是没有受过一点委屈那,我可是把她当作侄女一般呢。"管平潮道,"我还要去送五石散呢,先不跟你多说了。还有,在商言商,你要是去找潋滟,钱可是一分也不能少交啊!"
"知道,你个奸商!"拓跋焘被他弄得哭笑不得,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晚了的话你有你好看的。"
管平潮应了一声,随即领着那两个小厮向巷子里面走去。
拓跋焘见他们走远,也同高洋出了朝服巷。
"高洋,你说这个管平潮,究竟是个什么样得人呢?"走在帝都的路上,拓跋焘问高洋。
高洋想了想,撇了撇嘴,答道:"一个商人呗,商人嘛,还不都是那副样子,一身的铜臭。"高洋说话时,神情很是不屑。
有魏一朝,虽然民间大行道教,但是就西魏朝廷的大体政策来说,还是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而所谓的"士农工商"阶级思想,却也是深入人心。"士"这一阶层所代表的是读书人、文化人,读书识字并参与国家考核的称为"士子",这些人是西魏社会中处了官吏和门阀贵族之外,地位最高的阶层。"农"自不必说,所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农业在社会上自然是有着比较高的地位。"工"作为社会的第三阶层,负责了社会其它生活物资和劳动生产工具的生产和改进,这些人的地位略逊于农人。而"商"的地位就相对地下,但无可否认得一点就是,在都市里,往往商人们却是最为有钱,不过和他们腰缠万贯的实际形象相左的,就是他们在社会里的地位。故此有了钱的商人们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往往便结交权贵。不过商人们的地位低下,也是相对而言的,毕竟他们还算是入流,所以那些官员贵族与他们相交,也不算是过于离谱的事情。
然而纵使如此,在高洋这个标准的军人眼里,这些人还是以比较庸俗的形象出现的,所以他在言语之间,对于管平潮表现出来了几分不屑。
"虽说是商人,可是这个管平潮,可是颇有几分能耐呢。"拓跋焘若有所思地言道。
高洋文言并未言语,不过从他微微下拉的嘴角可以看出,他显然没有把拓跋焘的话当作一回事。
拓跋焘见状也不再多言,两人便一前一后,向着帝都羽林军的军部走去。走过两个街区,身边的景象突然繁盛起来。
这里的街道很是热闹,道路两旁净是些作买作卖的游商,而在店铺方面,他们现在虽然不是身处东市,但是两边的酒肆和布店也不算少,配合着货郎们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显得颇为热闹。
"但愿之后的动荡,不会给民众们带来过多的影响才好。"拓跋焘感受着身边的热闹气氛,心中突然想起了那即将到来的政治动荡,不由得担起心来。
然而他还是估计错了,因为即将到来的事情,远非"动荡"这个此可以形容,那简直是一场影响了整个西魏帝国之后运势的暴风雨,而现在,不过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平静罢了。
穿过这片闹市,拓跋焘在一个路口突然站定,身后的高洋不明就里,还以为拓跋焘发现了什么异常情况,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同时,高洋右手扶住了腰间的弯刀,双眼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应付一些突发情况。
不过凭着高洋作为一个专业斥候的机敏,他扫了半天也没有发现周围的异状,心下难免惭愧。见拓跋焘还是在原地站定,高洋终于小声地问了一句:"大人,有什么可疑的人吗?在哪里啊?"
"啊?"拓跋焘一幅恍然的样子,他转身看了看全身戒备的高洋,突然明白了点什么。只见他红着脸说:"呵呵,没什么闲人,我不过是想,是不是你先回军部一下,我到东面还有些事情。"
"……"高洋无语,他看了一下现在所处的位置,恍然道:"哦,那是,大人有事就去东面吧,那属下自往西回军部去。"
"那就好。"拓跋焘有点不好意思。忽又想起了什么,忙叫过高洋,附耳道:"你回去之后,告诉陈宁,一会儿抽个空,去城外把地下室那个死囚办了。"
"嗯,属下明白!"高洋点了点头,"那属下这就去了。"随后向着拓跋焘倡了一诺,转身快步向西走去。
转过一个街角,疾步中的高洋突然猛地一拍脑袋,"笨阿,我刚才怎么就没看出来,那条路的东面,就是繁花巷?"
却说这边,拓跋焘打发走了高洋,心里也是轻松不少。今日他的心情颇好,一是由于在屋中闷的久了,今天难得出来一次,更为重要的是,有了郑王爷的应允,想来要搬到尔朱荣,也不是那么遥遥无期了吧。
"哼!尔朱荣这卖国的老贼,你就等着吧。"拓跋焘心里闷哼了一声,转念间,已然便来到了繁花巷。
"繁花巷"并没有鲜花。有的只是那如花儿一般的姑娘。
"思梦馆"并不是整条巷子里最醒目的建筑,但已抢尽了繁花巷面的繁华风光……"思梦馆"的建筑精巧,布置也清雅宜人,分隔出歌坛、赌场、饭庄,各具特色的建筑,又把它串连成一个整体。
就算你不会赌博。也不喜欢喝酒和品尝佳肴美味,就在这里行走一番,也让你心旷神恰了。
总之,这里建筑清雅,又极尽园林之胜。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帝都最好的姑娘。
这里的妞,有南国佳丽,也有北地胭脂.个个都有着秀丽的姿色。歌声好。人也漂亮。
其中最红的一位,就是随潋滟。她并不卖身,事实上,在帝都所有的青楼里,都有不卖身的姑娘,她们被称作"官妓"。西魏民风自然,士大夫允许和官妓们往来,诗歌互答,也算是风流韵事。虽不被人提倡,倒也不会被人垢病。而那些卖身的姑娘,则唤作"市妓"。两者各取所需,到也并不矛盾。
其实,单就娼妓这两个字来说,娼一般指以歌唱来挣钱,妓则一般指拥有器乐演奏方面的技巧。从这两个字的本意来看,最早的娼妓相当于演艺人员之类的,而卖身也只相当于副业罢了。
拓跋焘径直走到了思梦馆前,一个龟奴见了他,急忙过来招呼:"哎哟,拓跋将军啊,听说您几天前病了,今天看来,想必您的身子应该无碍了吧。"言道此,这个龟奴突然意识到了此话似有嘲讽之义,急忙住嘴,改说道:"将军先里面请,我找人先给您泡壶茶去。"
"不用了。"拓跋焘止住那个龟奴,问道:"随姑娘现在可否有空?我想见见她。"
"啊,随姑娘啊,在哪,正在二楼同几个大夫们讲些音律,一会儿估计就有空了。"这个龟奴一脸媚笑的陪着话。
拓跋焘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也只好点了点头,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找了张茶桌坐下。正郁闷间,忽听耳边一个清脆的女生响起,"拓跋老爷来了啊,嘻嘻,小姐很想你呢。"
不必抬头,拓跋焘也知道,来人正是随潋滟的贴身丫鬟锦儿。锦儿今天身着一套鹅黄测得右衽衫,下穿紫碧纱纹裙,头扎流苏髻,秀丽端庄,年龄虽然不大,但看得出来是一副美人胚子。
"锦儿啊,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老爷……"拓跋焘抬头佯怒道。
"哼。"锦儿斜了拓跋焘一眼,"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道学先生呢。反正你和我们小姐也是早晚的事,装什么装啊,嘻。"话音刚落,锦儿面色突然一变,恶狠狠的对着拓跋焘道,"莫非你没打算要我们小姐吗?好你个拓跋焘,平时看你正正经经,亏我们小姐对您那么好……"
"行行行,小祖宗,我服了还不行吗,你看,我就说了一句话,你就说个不停,我那里说要辜负随姑娘了?"拓跋焘眼见锦儿越说激动,赶忙解释,情急之下,一时间也是手舞足蹈,面红耳赤。
"嗤。"的一声,只见刚才还义愤填膺的锦儿忽又嫣然一笑,笑道:"好了好了,拓跋老爷,我逗您玩呢。我这就上楼,跟小姐偷偷地说一声你来了。"说完,锦儿冲着拓跋焘做了一个鬼脸,未等拓跋焘反应过来,就轻快的跳着走向楼上了。
"这丫头,哪里学的这样的顽皮!"拓跋焘不禁气岔,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目送着锦儿上楼。
果然,在锦儿上楼后过不多久,只见随潋滟的屋门一开,三个一身士族装扮得人便从中走了出来,不过三人脸上的神情倒很是一致:赞美,还带着一丝的不舍,一丝的迷惑。三人中拓跋焘只认得当中那人,乃是西魏朝廷中籍大夫杨义,郑王拓跋猗卢的门生。
见到那人目光向这里扫来,拓跋焘赶忙别过脸去,免得被他认出,在用余光看到那三件清色的宽大儒服步出思梦馆之后,拓跋焘方才抬头。
刚一抬头,拓跋焘就看到锦儿把随潋滟的房门开了一角,正在笑嘻嘻的冲着他打手势。
拓跋焘脸上微微一红,随即便拾阶而上。
甫一入门,就看见随潋滟坐在一张胡椅上,那种美人儿柔弱不胜的从娇慵无力中透出来的活力,实在是让人怦然心动。一身淡粉色的便服,俏脸没施半点脂粉,腰束绢带,尽现她曼妙的体形。倾国倾城之色,也不过如斯。
随潋滟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一丝笑意似是漫不经意的从唇角逸出,接着扩展为灿烂胜比天上星空的笑容,欣然站起,迎向了拓跋焘,道:"刚才与那些士大夫们讲了些琴谱,让你久等了吧,真不好意思啊。"
"小姐不必这般客气,其实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小姐一声,在下身体已好,这几天还多亏了小姐的照顾呢。"
"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你受伤了,我自然是要去看看你呀。"随潋滟微笑着说。
"嗯,不管怎么说,我身体好了,这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功劳?唉。"随潋滟闻言神色一黯,臻首微低,轻声道""其实,其要你还记着我……就好了。"
拓跋焘一时语塞,因为纵是是傻子,也能听得出随潋滟这话中的含义。
"拓跋焘,你是不是觉得我出身风尘,所以……"片刻的宁静之后,随潋滟竟如此问道。
"不是,我的情况,想必你也知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拓跋焘惶急的回答,心中却暗想:随姑娘今天是怎么了?
"什么都别说了,经过此事,很多事情我都想明白了,你可知道,在你受伤的那几天,我是怎么过的么?其实,当我去看你时候,也是我心里面唯一略感踏实的时候啊!我终于发现,你在我心里的分量,竟然沉重如斯……"随潋滟没等拓跋焘说完,就接了下去。看得出来,他对拓跋焘,却是用情已深。
拓跋焘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看着她那略有些凄迷的双目,那有些自艾的神情,就在此时,一股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许多年之后,当拓跋焘在一次觉得他自己快要决绝人世的时候,在他的脑中飞快的闪过了无数的片段,其中,就包括在思梦馆的这个下午。
在这个下午,拓跋焘第一次揽佳人入怀,他在感受着少女身体的幽香之余,曾经无限美好的对她说:"等再过几天,当我办完了一件大事,我便娶你。"
那一刻,因为他和她的存在,窗外午后的阳光,从刺眼便成了灿烂。   
第三卷 血和泥 第四章 朝堂
四月十五日,清晨。
西魏国都平城·皇城太和殿
"上朝--"随着黄门官的一声呼喊,西魏帝国帝都二千石以上的高官们,分作文武两班,排着整齐的队列步入朝堂。在程序化的请安和山呼万岁之后,官员们纷纷退至左右,在各自平素的位置上倨坐而下。
大殿正中的龙椅上,西魏文显王拓跋六修看上去精神有些不济,正无精打采的倚着靠背,俯瞰着群臣。
"有事早议。"拓跋六修说道,声音透着一股慵懒之意。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立身而起,转出群臣,来到大殿正中,说道:"启奏陛下,昨日柔然使团再次询问,说他们此行的阿伏罗部可汗奥萨马至今未归,还望陛下早日着人查个清楚。"说话者一身宽大的褐色朝服,手持笏板,正是西魏中大夫袁宏。他乃是当朝的名士,为人好品评士人得失,所著《名士传》一书,倒也非常有趣。
"糟了。"跪坐在武将列里的拓跋焘心里不禁一沉,不过又一细想,方才听得袁宏言中有个"再"字,心里面便也稍稍宽慰了些:如果说上次都没查出来,那么早已被埋在帝都已北三十里处一个不知名的小树林之下的奥萨马,这次他们更是休想揪出。
拓跋焘是西魏三品将军,秩品中二千石,所以自有资格位列朝班。
果然,只听得殿上拓跋六修言道:"前次不是让京兆府去查了吗,还没有消息?"
"没有,京兆府尹几乎搜遍了全城,也没有找到奥萨马的一丝影踪。"袁宏道。
"那就再去找找,真是的,堂堂一个部族的可汗,居然也会在我西魏帝都失踪。如果不是他自己的问题,就是柔然那帮蛮人故意生事,哼。"文显王如此的答复,倒是颇合拓跋焘的胃口。
"是,下臣明白了。"袁宏向着拓跋六修施了一礼,随即退入朝班。
"爱卿们还有何事?"
"陛下。"郑王拓跋猗卢郎声道,不由得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他的身上。郑王乃是西魏帝国十九等封爵中的最高一等,拓跋猗卢又身兼尚书令,大司空,自是位高权重,故此他一发言,众卿自然倍加关注。
郑王拓跋猗卢长身而出,来到了大殿中央,冲着文显王施礼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
"哦?且说来一听。"拓跋六修看着郑王爷,眼中也是充满疑惑。其实不单是他,在整个大殿之上,也许除了拓跋焘之外,恐怕没人知道郑王爷将要说些什么。
拓跋猗卢用余光看了一眼拓跋焘,略一点头,言道:"陛下,自雍王领兵轮戍雍凉二州以来,京畿戍卫空虚,为防不测,臣下恳请调中山王拓跋英、任城王拓跋澄二位王爷领兵入朝,以弥补雍王轮戍所给京畿带来的空虚。"
此言一出,四下突然一片寂静。
这句话看似合情合理,但是明眼人自然知道这话中的含义:雍王领军出去轮戍,乃是天柱大将军尔朱荣一力促成。明摆了是要削弱帝都附近的王室军事力量,而郑王此举,则就是很明显的反击了。
果然,但见武官列为首之人起身而出,也走到了大殿的中央,与郑王并排而立。此人眉目清朗,英气勃勃,虽然年岁当过了知天命之年,然而动作却十分的利落,面上微微有一层谈谈的青色气息,显是内力十分精湛,几臻化境所致。
此人就是西魏帝国天柱大将军,领勇张伯,少府,尔朱荣。
他表字天宝,乃是出身于朔州北秀荣的羯族人氏。
只见尔朱荣向王上施了一礼,言道:"陛下,愚臣私以为,此举大可不必。"
朝堂之上的众人都摒住了呼吸,静静地等着看这西魏权势最高的两人,无人敢上前插言。
就连文显王拓跋六修,也一改刚上朝时的那幅懒散的样子,笔直的坐着,他看着殿下的两人,自己竟也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拓跋焘现在也很紧张,虽然他早已料到尔朱荣必然不会坐视郑王爷调兵入朝,但是真真到了临事,心里还是难免怦怦直跳。
其实不光是他,在这大殿之上的这百余名两千石以上的高官中,大多数人此时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太和殿之上静上的可怕,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许多人那沉重的喘息声。
郑王首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就看他直视着尔朱荣,说道:"哦?大将军,那您说说,为什么老夫的提议大可不必呢?"
尔朱荣感觉到了郑王的目光,他倒是丝毫不让,迎着郑王的视线,微微一笑,拱手道:"郑王爷,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过中山王任城王皆是我朝股肱之臣,他们现在正坐镇中都洛阳,责任非常重大,怎可轻易调他们入朝呢?"
郑王爷轻轻一笑,不过目光却始终未从尔朱容的脸上移开,言道:"尔朱公所言差矣,洛阳虽重,但哪里重得过司隶防御?京师一朝国都,岂容有失?拓跋中山(中山王拓跋英)一代名将,余窃以为,非其不可当此大任。"郑王说完,不等尔朱容接话,便又冲着文显王道:"陛下,说起来,拓跋英拓跋澄,还都是您得兄弟一辈呢,也有好久不曾相见了吧。"
"啊?嗯,是啊,朕确实也想见见我那个虎头虎脑得中山王弟弟呢,呵呵。"拓跋六修微一错愕,随即笑着道。
"陛下!"尔朱容语气一疾,显然是有点焦躁,"臣以为不可啊,今南方诸州郡,隐隐不臣,建康王,江陵王等要员其心难测,如果无大将坐镇中都,臣恐会有不安啊!陛下,您也知道,他们之所以有些尾大不掉,却是由于司隶距其过于遥远,无力钳制所致啊!"
"哼!"听到此言得拓跋焘不禁闷哼了一声,心想:"其实最大的不安,应该就是你这老贼吧,还说别人不臣,你就是最大的叛贼!"不过拓跋焘却没有想到,其实尔朱容得所言,也确实是有一定得道理的。
"唉,尔朱将军哪,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南方诸州,虽然隐隐不安,可和北方的柔然相比,哪个对我们的威胁更大?目前柔然使团便已经开始就一个莫名其妙的使者的失踪开始向我朝发难,依我看,恐怕会是某些事情的发端啊……"郑王面色故作忧虑的言道。说完,拓跋猗卢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文显王。
文显王作在龙椅上,此时的他时而看看尔朱荣,时而看看郑王拓跋猗卢,显得很是踌躇。
朝堂之上一时间又安静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在拓跋六修身上。
"咳咳!"文显王清了清嗓子,所有人的精神在此刻突然紧绷。
"朕以为,还是调拓跋中山他们入朝为好!说起来,朕与他们好久未曾相见了呢。"文显王的声音并不大,而且还在后面专门加了一句叙亲情的话作为解释,看得出来,他对尔朱荣,却也是颇为忌惮。
"呼……"大殿正中的拓跋猗卢和大殿后方的拓跋焘同时呼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陛下!"尔朱荣果然开口,"嗯……"刚一开口,尔朱荣却仿佛脑中有什么阻滞一般,竟然有些支吾,"嗯……确实,郑王深谋远虑,南方诸王虽然其心难侧,但以来他们互为掣肘,二来有地理所限,想来不会成多大的气候,倒是柔然,确实也应该留心一下才对。看来,还是郑王和陛下您考虑的深远啊!"尔朱荣说完,忙向前施礼,神情举止都透着一种惶恐。
文显王在尔朱荣刚开口的时候身子不由一颤,但是随着尔朱荣所言的推进,文显王的脸上也逐渐轻松。他看到尔朱荣躬身施礼,忙到:"哎,爱卿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朕长久不见手足,所以特招他来见见罢了,等叙完事,中山王和任城王还是会回去的嘛。呵呵。"拓跋六修笑笑,但是笑容也并不轻松。
尔朱荣闻言起身,默默地看了郑王一眼,微微一笑,随即退回原列。而郑王在冲着文显王施礼之后,也向着原位走去。
"好了,如果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的话,退朝!"拓跋六修的额上已经微微见汗,刚才的决议,他确实是下了不小的决心。
尔朱荣和拓跋猗卢不和,这在西魏朝堂乃是尽人皆知的事情,甚至于在民间的酒肆里,也在流转着数个不同版本影射这两大权臣争斗的小故事。古来便有党争,英明的帝王往往能够很好的利用一些权臣的不和来更好的控制政权,此谓"制衡"。但是拓跋六修显然不是,过于软弱和庸碌的他完全做不到这一点,事实上,如何去两头都不开罪,才是他每日苦思的问题。而郑王拓跋猗卢乃是他的叔叔一辈,虽然有的时候较为严苛,但总体上毕竟还算温和,不过他的大舅子尔朱容,却绝非善与之辈,所以这些年来,拓跋六修往往顺着尔朱容意思的时候多些。
"退朝--"随着太监的长音,文武众臣一齐施礼,随即默默退下。
在这些人中,有一道极为凌厉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郑王拓跋猗卢。随后,便又充满怨毒的瞧向了已然转身像后宫退去的拓跋六修,不过在一霎那间,这束目光又变得有些戏虐,仿佛在看待着一件什么玩物。之后,这目光的主人侧过脸去,一脸坚定的向着殿外走去,步履沉稳,神定气闲。
拓跋焘满心欢喜的跟着众人走出了大殿,刚走下那汉白玉修砌的石阶,只觉身后一人快步走来,方要回头,旦听的身后一个熟识的声音传来,"拓跋焘,呵呵呵,慢些走啊。"
话音刚落,只觉一人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并排走着,正是光禄卿杜元一。
"小宁怎么没来?今日又是他在殿外值守吗?"杜元一问道,他的脸上洋溢着微笑,想来今天看到尔朱荣吃亏,他应该很是高兴。
"嗯,最近这几日都是他,现在估计他还在巡视呢吧。怎么,有事吗?"拓跋焘故意问道,其实现在他用脚也想得出来,这厮新逢喜事,定然是要聚众饮酒。
"自然是有事啊。"杜元一应道,随即,他向着拓跋焘又凑了凑,以极低的声音道:"中山王入朝之后,也是这天气会改变改变吧。"
拓跋焘自然明白杜元一的意思,遂也压低了声音道:"别太乐观,这几年来,风向变化的日子可并不多啊。"
确实,郑王今日能够成功的说动文显王,却也包含着一部分的运气。尔朱容身为外戚,权势熏天,近几年来少有不如意之时,连北府兵的兵权都被他所掌控。此次文显王允诺拓跋中山、拓跋任城二王入朝,兄弟之间的亲情,却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不过就这一次,也应该是够搬到尔朱容了。
杜元一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不过随即便又舒展开来,在拓跋焘耳旁不断的拣些无甚意义的话来说,总想着如何才能把话题引向喝酒。
拓跋焘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暗自盘算:司隶战区目前的主力乃是四大中央军团,而这其中,飞鹰和天龙支持郑王,而猛虎和战熊则是尔朱容的嫡系,可谓是平分秋色。不过一旦中山王领军入朝,那么,算上周大人和自己的羽林军,导向郑王的军队,将有十六七万人,在司隶战区,应该对尔朱容有着绝对的优势。更何况,如果中尉将军程同的武刚车军也返回帝都,到时候,纵是是尔朱容的弟弟尔朱超领着二十万北府兵一起南下,胜负也仍在五五之数。不过如果尔朱超胆敢起兵反叛,我们只要凭着那高阔数丈的帝都城墙坚守,再去联络各地的勤王之师,想来击败尔朱超,也并不是一件难事。
想到此,拓跋焘不禁心情大好,他侧过脸去,笑着对杜元一说:"别跟我这净说些无趣的话,老实说,你是不是想一起聚聚去喝酒?"
"呵呵,所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拓跋焘啊。"杜元一摇头晃脑的说道,然后就把手中的笏板往腰间一别,全然不顾自己乃是两千石高官的形象,伸手拍着拓跋焘的肩膀。
拓跋焘也不闪躲,只是微笑着对他说道:"一会就去找萧朝贵,再等小宁轮完班,咱们就去聚聚,至于地方嘛,还是"鸿宾楼",你觉得可好?"
听到"鸿宾楼"这几个字,杜元一原本充满微笑的脸上顿时凝固。"咳……哈哈,我说拓跋焘,咱们也别老去那,那里很贵的啊,萧朝贵一定赖帐,所以那,咱们还是去"浮云居"吧。"杜元一干笑几声,应是想到了前几日的懵吃事件。
拓跋焘却不知道个中干系,只是既然杜元一提出了换个地方,他也不好推辞,只是点了点头,同着杜元一,走出了皇城。
两人一路说笑,沿着都城的最为宽阔的太乙大街,向萧朝贵的家的方向走去。太乙大街街道十分宽阔,左右宽达近三十丈,青石铺成,两侧有宽一丈、深约六尺的排水沟,乃是西魏帝都的主要干道。
西魏都城,由南出了皇城的章城门,即为外郭。外郭城内有南北向大街十一条,东西向大街十四条,城内大街把郭城分为一百一十坊,太乙大街以东五十五坊为大同县,太乙大街以西五十五坊为平安县。太乙大街两侧四列坊面积最小,有东西门和一条横街。皇城东西两侧的六列坊最大,有东西南北四门和十字街,将全坊划为四个街区,又有小巷将全坊分为十六个小区。坊内是居民住宅、王公宅第和寺观,当然,还有那著名的城东集市,也就是东市。
萧朝贵的家就在太乙大街的东侧第四坊内,萧朝贵既然已经成婚,自是不便在同父母居住,不过好在他住的地方距萧长华的宅第也不远,不过只隔着几条小巷罢了。
拓跋焘和杜元一聊着一些各自都比较感兴趣的话题,由于二人今日心境颇佳,所以言谈举止颇为洒脱,杜元一则更是谈笑自若,傲然啸咏,加之他又生的十分清俊,一路走来,自是引得不少帝都少女纷纷侧目。不过杜元一倒是全然不理,自顾和拓跋焘说着一些事务或者玄言。
两人正言谈间,从对面走来一个道人。这个人一身普通的青色道服,衣袖飘飘,手持一把做工精良的麈尾,面目清朗,实似神仙中人。
拓跋焘认得此人,他就是西魏一朝著名的清虚吐纳派的掌教孔公虚,不过此时他一身普通道者的装扮,想来是有事出行,而又不愿带着众多的徒众一起同往罢了。孔公虚步履沉稳,片刻间以来到二人身旁。拓跋焘习惯性的微笑着向其施了一礼,以示对方外之人的尊重。
孔公虚见拓跋焘对他行礼,也忙口念箴言,对着二人打了一躬。他并不识得二人,不过礼尚往来罢了。方待抬起头来,孔公虚冲着二人微微一笑,本想继续赶路。然而就在此时,他的目光在杜元一得脸上停留了片刻,眼光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拓跋焘和杜元一微笑示意,接着便要继续行路,忽听身后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无量天尊,二位请留步。"
拓跋焘和杜元一转过身来,脸上都是一副全然不知所以的样子。只见孔公虚轻挥了一下麈尾,正有些严肃的看着他们。
"道长何事?"拓跋焘先问道。
孔空虚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贫道方才见阁下乃是有缘人,故有一些事情,不得不言罢了。"
"哦?有什么事?拓跋焘这家伙最近要倒霉吗?是不是得让他多做法事才行啊,呵呵。"杜元一笑着说,他平素为人洒脱,所以对这些玄谈测算之术,并不十分相信,所以他此言的语气,微有点嘲讽的意味。
"非也,这位先生近日虽有不顺,但终可化险为夷,倒是阁下,似有命像啊。"孔公虚并不计较杜元一的调侃,自开口言道,"阁下今年应行的是戊辰大运,与月令天克地冲,其本命中之病为伤官见官。命局、大运、流年中之伤官合计为六重伤官。正官壬水,既无财救,又无印护,所以甚为危险。今日月令最甚,阁下万要小心行事,切不可饮酒眠花,否则恐有……"
"恐有血光之灾!"拓跋焘只听的杜元一和孔公虚同时言道。与孔公虚的一脸严肃不同,杜元一脸上,则全然是一副戏谑的表情。
"老杜,不可无礼!"拓跋焘急道。
不过孔公虚却并不动怒,他只是叹了口气,冲着拓跋焘又打了一躬,随即转身大步而去。
拓跋焘注视着孔公虚的背影,面带忧色的对杜元一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清虚吐纳派的掌教,若无根据,应该不会妄言的啊!我看,最近你还是注意些吧。要不,咱们改日再去喝酒?"
"啊!不行!"杜元一一脸坚定,"我管他什么掌教不掌教,反正,只要是不让我喝酒的,全是妖道!走走走,管那么多干嘛,这不,离萧朝贵那只铁公鸡的家就差几步路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可是……"拓跋焘还在犹豫。
"什么可是!快走快走!"杜元一说完,拉着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拓跋焘,便向着萧朝贵的家走去。   
第三卷 血和泥 第五章 光禄劫
西魏都城·浮云居前
誉满京都的浮云居其实门面并不大,不过是一个二层小楼,规模较之"鸿宾楼"自是远逊,按照都城的习俗,饭馆中最大的一级称之为"楼"、"堂",规模次之的乃为"庄",再次之方才是"居"。而浮云居以此小小之地却蜚声京师,自然是有它的过人之处。
拓跋焘和陈宁架着走路已经有些摇晃的杜元一走了出来,而萧朝贵虽然没有扶人,但是手里却也没有闲着,杜元一的随身之物差不多都落到他的身上。而杜元一则更是面红耳赤,双目迷离,脚下不稳,恨不得立时横街。看他的样子,同浮居两侧廊柱上题写的"不畏浮云遮眼""名士自在高层"的意境相映,倒是说不出的有趣。
"都跟你说不要喝么多了,不听,非说什么‘饮酒务要乘兴,乘兴定要尽兴‘之类的歪理。这下好了,被人掺出来了吧,真是的!"跟在最后的萧朝贵看来有些埋怨,口中正阴阳怪气的嘀咕着。
"好了好了,又没让你掺着这只醉蛤蟆,瞎唠叨什么"拓跋焘道。
萧朝贵撇了撇嘴,说道:"那是现在,一会回去时你们向东,我和他向西,还不得我来。"
拓跋焘听他如此说来,不由得回头冲萧朝贵道:"何其笨啊!你难道不可以套车吗?"
"最笨的是你,拓跋焘,你想想,套车不需要‘钱‘吗?"陈宁接话道,他故意将"钱"那个字音拖得很长,以示其重点所在。
不过萧朝贵听得陈宁如此调侃,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很随意的说:"自然,你们可都是轶中两千石以上的高官,我一个俸禄八百石的小小参谋,还要养一大家子,过日子自然要节省些啊!"
拓跋焘默然,虽说萧朝贵所言非虚,不过西魏的俸禄一向偏高,像萧朝贵那样的生活,一个月的花费下来,绝对应是还有至少四分之一的盈余,不过一个人能把吝啬作的如此的"坦然自若",确实也不多见。
三人驾着七荤八素的杜元一来到官道上,拓跋焘好容易由车行叫过一辆套车,众人便扶杜元一上了车,陈宁嘱咐了几句,就由萧朝贵护着,直奔西方而去。而拓跋焘和陈宁则自往东来,向着羽林军军部走去。
一路无话,这二人已然来到了羽林军军部,入房换上便装之后,两人便在中厅饮些解酒之物。方才几人聚饮,自是以杜元一喝得最多,不过拓跋焘他们也没少喝到那去,再加上刚才搀扶杜元一时费了些力气,这二人也是感到有些精力不济。
看着四下无人,拓跋焘屏退了左右,悄悄地将今日朝堂之事和陈宁细细说来,顺带着,也把昨日他去郑王府的一干见闻也与陈宁一并讲了。陈宁听后自是高兴万分,两人便又聊了些如何整治尔朱荣的计划。后来两人又渐渐扯远,在说道"今天浮云居的白肉真是一绝"、"那里的肉乃是用东服庄的小猪秘法制成,至少有六十八种吃法"这样的话题的时候,遂感无趣,恰好酒意困意一齐涌了上来,便打了个招呼,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不知过了多少几个时辰,拓跋焘正酣睡间,耳中只听的一阵嘈杂之声,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目,就听到院中传来一声无比凄惨的悲号:"拓跋焘,陈宁,快出来啊,老杜出事了!"听声音,乃是萧朝贵所发。
拓跋焘猛然一惊,脑中突然想起了今日中午孔空虚的那一番话,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酒意立时醒了,来不及穿鞋,拓跋焘披上衣服赤脚便跑了出来。
刚刚出得房门,就看到正快步向着他走来的萧朝贵,此时的萧朝贵满面惶急,全然不见平日的那种市侩的感觉。拓跋焘心里一沉,急忙问道:"怎么了?杜元一出了什么事?"
此时陈宁也已经从他的房中跑出,只听萧朝贵说道:"他,他……他被廷尉署给抓走了!"萧朝贵一路跑来,气还没有倒顺。
"先别急!",听到"廷尉"这个词的拓跋焘脑中有些眩晕的感觉,那里乃是西魏的刑狱重地,他以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先说说,老杜怎么被抓的,中午还好好的啊。"
此时,陈宁也已走到了萧朝贵身边,同拓跋焘一样,听着萧朝贵那兀自带着一丝喘息之音的叙述。
"是这样的,本来咱们自中午分开之后,我便同老杜一起坐车一起回家,不料车行至一半的时候,老杜突然一阵反胃,眼看着要吐。我一看他的样子,急忙让马车拐了个弯,跑入了一条小巷,你们也知道,总不能让我们的西魏三品高官当街呕吐吧……"萧朝贵收敛了一下情绪,缓缓说来,"事情到此刻都还一切正常,老杜在这个巷子里扶着一棵大树吐完之后,脑子也清醒了许多,还拿我开起了玩笑,当时我还气鼓鼓的讽刺他是蛤蟆光禄卿呢……"萧朝贵说道此处,脸上又笼上了一层悲容。
拓跋焘眼见他又要跑题,忙说道:"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我想知道,之后你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后?之后就出事了呀!"萧朝贵也许刚经过打击,所以脑子并不是很清醒。
"我问你出的什么事,老杜是怎么被抓的!"拓跋焘心中急切,所以不免有些生气。
"哦,之后嘛,之后我们就要沿原路返回,不想在出巷子的时候,遇到了一辆很奇怪的马车,那个马车四周都盖着幔布,不过赶车的汉子却是非常精壮,好像是个高手。"萧朝贵说道此处,表情突然变的有些严峻,只看得在一旁旁听的拓跋焘陈宁二人,也是不由得有些紧张。
"我们拐入的巷子极窄,是容不得两辆马车一起并行的,而我们和那辆马车的行进方向恰恰相反,所以,一时间便僵在了当场。"萧朝贵言道,"本来我们是想让一让的,不过对方赶车的那个汉子非常的无礼,对我们呼来喝去的,老杜有点看不过去,便从车子里探出头来,对那个车夫说,他乃是我朝的三品光禄卿,让他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礼节。谁想到那个车夫表情颇为不屑,他对老杜说,他们是天柱大将军麾下成方将军的马车,而对于什么光禄卿,跟本就是闻所未闻!"
"岂有此理!"陈宁忍不住插言道,"成方那个谄媚小人的一个家丁,居然也敢这么嚣张!"
"是啊!"萧朝贵附言道,"你都忍不住,何况是老杜,更别说,他今天还喝了酒。结果老杜一下子就火了,他坐在车上,指着对面的车夫便骂了起来,除了骂成方之外,老杜一时兴起,便连尔朱荣也一并骂了。末了,想是老杜被酒劲冲昏了头,居然说什么尔朱荣理通柔然,事已败露,不日王师一到,必然将他们剪除,以振朝纲……"
"什么!他连这些也说了?"拓跋焘不由得大惊失色,他知道,如果这些话传到了尔朱荣那里,谁也不能揣测尔朱荣究竟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何况,今天上午在朝堂之上和郑王的那一番较量,应该已经让尔朱荣的心中起了疑虑。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他说得太多,便把他拉进了车里,而对面那个汉子听老杜骂了一通,本想上来争吵,可是那车中之人好此时像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们就把车子退出了巷子,放我们先行了。"
"等等,你说了这么多,我怎么还是不知道杜元一是怎么被抓的啊!"成宁听了半天,不禁问道。
"急什么,听我说啊!"萧朝贵瞪了他一样,续道:"然后我们便乘车各自回家了,我到家下车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谁想到过个一个多时辰,有个杜元一的家丁跑到我那里对我说,说廷尉署突然派人来抓人抄家,让我赶紧去看看。"
"我当时听了也是一惊,就随着那个家丁跑向老杜的宅第,没想到过去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当时老杜已经被他们锁走,就剩下许多廷尉署的人在他的家里进进出出,像是要找些什么东西,我想进去看看,不过他们不让。所以,我就来找你们了啊,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把老杜先救出来!"萧朝贵总算讲话讲完,眼睛直直的看着拓跋焘他们,想是想听听意见。
"听你的意思,这件事情是和中午你们在小巷里遇到的那辆马车有关?"拓跋焘问道。
"我想是没错,不然以老杜的为人,最近又没有做什么可以诟病的事情,他们凭什么抓人?"萧朝贵应道。
拓跋焘想了想,沉声道:"要真是如你所说,那应该是尔朱荣他们听到了风声,想拿老杜作为一个突破口,获知我们此次的计划!"
陈宁和萧朝贵闻言身体都是一震,他们也很明白,如果尔朱荣从杜元一那里问出点什么,也许不等到中山王他们入朝,就要采取一些行动了。
"现在怎么办?"陈宁和萧朝贵同声问道。
拓跋焘看着两人,发现两人同样在看着他。来回踱了几步之后,拓跋焘总算想出来了点办法:"现在嘛,我们只有一方面希望老杜在廷尉署那里能抗得主拷打,另一方面再去四处找人帮他活动活动,争取将他保出来了。要知道,如果真是尔朱容授意抓人,那么此事将相当的棘手!"
"嗯,也只有如此了。不过。我们去找谁好呢?郑王的帐,恐怕尔朱容是不会买的吧。"陈宁说道。
"确实,不过郑王那里我也要去向他打声招呼,告知王爷此事,也好让王爷心中有数。"拓跋焘点了点头,"而至于所托谁人去帮老杜说情,我想来想去,也许只有让你们去"登龙门"了……"
"啊,去找张元礼?"陈宁和萧朝贵听到拓跋焘说"登龙门"三个字,不由得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只听得萧朝贵小声说道:"就凭我们的为人,散骑常侍大人的府邸,恐怕要进去会很难吧。"
张膺,字元礼,现任西魏散骑常侍,为人风格秀整,高自标持,在西魏一朝甚有威名,要想登他的门,则须隽才之士或有清誉的名臣,又或是中表亲戚才可,所以,西魏朝中年轻一辈的官员士子,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方才陈宁和萧朝贵这样位列"四赖"的人,为什么在听到张膺的名号时,有那样心虚的反应了。
"平时的话,你们想进去当然很难了。"拓跋焘明白他们二人的意思,遂说道:"不过张大人早年曾在老杜父亲的属下任奉车都尉,对杜元一的父亲很是敬重,如今故人之子蒙难,想来他应该不会抽手旁观的啊。"
见两人稍稍松了口气,拓跋焘继续道:"那么咱们就事不宜迟,我这就去郑王府诉说情况,朝贵和小宁就去趟散骑常侍大人的家吧,还有,等下我再着高洋去廷尉署打探打探老杜的消息,那里他倒是识得不少同是羯族的官员。"
"如此最好!"陈宁说道,他现在看似精神一振,想来应是从拓跋焘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希望。"那咱们现在就走吧,毕竟事情紧急啊!"说着,心急的他便拉着萧朝贵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被拉扯着的萧朝贵突然喊道,他用力的挣脱了陈宁的拉扯,表情奇怪的说道:"你,还有拓跋,是不是该先回屋里去穿好衣服……"
"啊!"拓跋焘和陈宁听萧朝贵如此叙说,方才留意到各自的打扮:拓跋焘现在是身披一件锗色的短衫,而脚下却只穿着袜子,看上去很是滑稽,而陈宁也和他差不多,他倒是穿了鞋,不过,他把左右穿反了……
"呵呵!"三人不禁相视一笑,刚才萧朝贵刚进门时所带来的那种焦虑的情绪,也在这一笑中消去了不少。不过事情显然还没有到了让他们完全松心的地步,所以拓跋焘和陈宁也只是笑了一下,便匆匆的回房更衣去了。
不大一会的功夫,收拾停当的拓跋焘便叫来了中军尉高洋,在打发他去了廷尉之后,拓跋焘又和即将要去张膺府里的陈宁二人说了一些细节上需要注意的地方,便径自套车向着郑王府而去。此刻时间紧急,所以拓跋焘也就顾不得什么掩人耳目,只管坐车而去。不过话又说来,现下纵使是他便装前往,恐怕也逃不过已然有所防备的尔朱荣的暗探,不如索性光明正大而去,说不定会少些不必要的麻烦。
拓跋焘此刻的心里很乱,一是因为杜元一乃是他的挚友,三年前,在拓跋焘他们刚入京城的时候,当时兼职掌管羽林骑的杜元一,在各方面都给与了他们很大的帮助,也正是通过他,拓跋焘他们才同萧朝贵等一众皇城子弟熟识起来。而随着他们交往的日深,拓跋焘等人又深深地感到,在杜元一那放荡不羁的外表之下,有着一颗火热的赤子之心。如今好友有难,他怎能不急?
再者,杜元一中午的那一番话,如果传入了尔朱荣的耳中,那么尔朱荣自然会明白杜元一话中的意思,而至于他将如何反应,又确是足以关乎西魏今后国运的大事,所以拓跋奥的焦虑,不由得又加深了一层。
而最令他担心的是,拓跋焘知道,杜元一最几年来阴养死士,就是憋着如果尔朱荣实在尾大不掉,满朝均无人可以辖制他的时候,进行行刺,以报他父亲的深仇。而如今大仇未报,自己先被人抓到了廷尉,天知道他的门客死士,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来,而真要到了那时,事情恐怕就为无法收拾了……
带着满心的忧虑,拓跋焘的车马终于到了郑王府的门前,吩咐车夫停好了车,拓跋焘就急忙跳下车来,顾不得和外宅的一众门子打招呼,便急匆匆地向着内宅走去。不过他刚走过一个庭院,便有几个家丁上来询问,想是众人虽认识他乃是王府的常客,但如果就这么让他直入内宅,都唯恐王爷日后责怪他们办事不力。
"闪开!我有急事!"拓跋焘有些急躁,不由得冲着那些上得前来的家丁们嚷道。
"是是是,拓跋将军,不过您就算有再急的事,也应该让我们向王爷通报一声啊,不然我们以后无法交待的。"一个家丁走上前来,赔笑道。
"那就快快去说,我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情,这关系到我们西魏今后的国运!"拓跋焘稍稍冷静了一下,对着那个家丁说。
那个家丁闻言,冲着拓跋焘施了一礼,当下也不敢怠慢,一路小跑着向着内宅而去。过不多大点的时间,只见那个仆从便跑将出来,对着拓跋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拓跋焘见了也不多言,急忙快步冲着郑王内宅的中厅而去。
方进得厅堂,就见郑王拓跋猗卢正坐在一张胡椅上品着香茗,一副好整以暇得样子。
拓跋焘冲着郑王施了一礼,直接言道:"王爷,出事了!"
"哦?"郑王听他这么说,轻轻的扣上茶碗上盖,将茶碗放在了楠木桌上,道:"怎么了,拓跋焘,看你今天很焦急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事?"
拓跋焘闻言,也不废话,当下就把杜元一如何被抓的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而在他说道杜元一咒骂尔朱容的那一段时,他明显的感觉到,一直都很平静的郑王爷,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这么说来,你认为是尔朱容授意抓的杜光禄?"郑王听他说完,问道。
"嗯,我想是这样没错,估计尔朱容现在以为他勾结柔然狗贼的证据现在杜元一手里,不然也不会派人去抄杜元一的家了。"拓跋焘言道。
"嗯,不过不管怎样,尔朱容现在已经应该有所察觉,他将要怎么做,才我是我们最应该关注的啊!"郑王听完拓跋焘的话,微微点了点头,沉声道。
拓跋焘心里一沉,因为郑王的话里分明透着一种舍弃杜元一的意思,他连忙说道:"那么,郑王爷,杜元一怎么办呢?他现在可还在廷尉属里呢!"
郑王也知道拓跋焘当有此问,只见他轻呷了口茶,看着拓跋焘说道:"拓跋焘,你要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圣上在调兵的问题上是偏向我得,所以,以我的理解,圣上必然要在其它的事情上给而朱容个面子,比如……"
"比如查抄杜元一?"拓跋焘道,他现在的脸色很是难看。
"嗯。"郑王点头道,他看了看颇有些颓唐的拖把焘,接着道:"不过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我觉得,在而朱容没有从杜元一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之前,他还是死不了得,我倒是担心,他会不会捱不住拷打,而把你们给供出来啊!"
"啊?"拓跋焘猛然一惊,不过很快他又说道:"不会的,王爷。老杜和尔朱容有世仇,他是决不会给而朱容说些什么的啊。"
郑王爷微微一笑,意思说如此就好,然后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拓跋焘说道:"拓跋焘,无论如何,奥萨马的证词可决不能被尔朱容得到啊。"
拓跋焘点了点头,然而他此刻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了,因为他知道,郑王拓跋猗卢现在最关心的,决不是杜元一,而是尔朱容。   
第三卷 血和泥 第六章 死士冉闵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将整个天际都染上了一层绯色,大街上原本作做买做卖的一干商贩也都纷纷在收敛活计,好早点回家同亲人们团聚。
拓跋焘心情沉重的走出了郑王府,他此行虽然是提醒了郑王爷关于尔朱容那边的动向,但是对于杜元一的营救问题,却几乎是毫无进展。而明知道好友有难却无能为力,这才是拓跋焘最为郁闷的。
王爷是一个以大局为重得人,从这点上说,他做的无可厚非,他没有什么理由去为了一个并不熟识的光禄卿而再次的和尔朱荣对持。更何况,尔朱容那边现在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异常的敏感,如何在中山王他们入京之前来稳住尔朱容,也许才是郑王爷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唉!"拓跋焘叹了口气,来到了自己的套车前,在同车夫简单的吩咐了几句之后,便乘车向着羽林军部驰去。
一路无话。当拓跋焘回到了羽林军部的时候,陈宁和高洋他们还都没有回来,拓跋焘很是郁闷的坐在中厅的一张胡椅上,静等着他们的消息。
正等待间,忽听有军士来报,说殿前督检点周彦之大人来访,拓跋焘赶忙起身,出门迎接。
"我真是急懵了,怎么没有想到这个龌龊的老头?"拓跋焘在路上想到。
果然,周彦之想是也得知了消息,他的脸上并没有往日的那种慵懒,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简单的打了个招呼,拓跋焘便把他迎进了中厅。
"佛(bi)狸,杜光禄出事了,想必你是知道了吧。"一进门,周彦之便开口问道。
"佛狸"乃是拓跋焘的小名,往往在较为熟络的人之间,方才如此称呼。
"嗯,知道了,我还正想就此事来问问您的意见呢。"拓跋焘道。
周彦之闻言,不答反问,道:"先说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嗯。”拓跋焘听了,便把整个事情的发生对周彦之说了,而且还把自己今日下午的一众安排也讲给了周彦之,周彦之听完后并不答话,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拓跋焘啊,以我看,除了让高洋去廷尉署之外,其他的举措恐怕是全无用处了。"
"啊?不会吧,那您的意思……"拓跋焘显是并不服气。
"听我说,如果要真是尔朱容下的缉拿令,那么整个西魏,便只有两个人可以就杜元一。"周彦之不等拓跋焘说完,插话道,"一个是当今圣上文显帝,一个便是郑王拓跋猗卢。不过照目前的态势,他们二人似乎都对杜元一的生死,并不是很放在心上。而其他的人,哼,纵使是张膺张元礼,估计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拓跋焘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沉,周彦之方才的话并不多,但是确实一语中的,看来,杜元一的运数,却是不容乐观。
"难道说,老杜没救了?"拓跋焘皱了皱眉,开口道。
"也不完全。"周彦之摆了摆手,说道:"尔朱容会抓杜元一,应该是尔朱容误以为杜元一手中有他里通柔然的证据,要知道,自奥萨马的突然失踪,他尔朱容就应该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而在他找出他想要的东西之前,杜元一当暂时没有性命之忧,而且,越是找不到,尔朱容就越不会杀杜元一。"
周彦之顿了顿,接着道:"而且,杜元一对于尔朱容来说,又好比一个钓饵,通过他的被捕,也许会揪出许多和此事有关系的人。"周彦之说道这里,突然一停,双目直视着拓跋焘,道:"比如说,你,还有陈宁他们!"
拓跋焘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周彦之的话确实点醒了他,他们这么热心的四处奔走,不正是向尔朱容说明,他们和杜元一,或者这件事有关?也难怪郑王不出手相助,也许在顾全大局的同时,摘清自己的干系以稳定尔朱容,也是郑王的考虑之一。
"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拓跋焘现在颇有些无奈的感觉,因为他并不想眼看着好友落难而自己却无动于衷。
"静静等待,暗中关注尔朱容的动向,只要等到郑王开始剪肃尔朱容,那么,一切便可无事。"周彦之说道。
"要是而朱容提前就要加害杜元一呢?"
"尽人事,听天命,如果你还想再活着的话。"周彦之也是叹了口气,"毕竟,我们的力量有限啊……"
拓跋焘沉默。此刻他的心情极糟,但是却没有办法。他突然明白,有时候决定某些事物结果的并不是所谓的正义与邪恶,而是实力。
"其实,这只是我担心的一部分。"周彦之看着在一旁有些发楞的拓跋焘,说道:"我更担心的是,杜元一原来养的那些死士……"
拓跋焘猛然一惊,抬头看向了周彦之,而他发现,那个小老头也同样在看着他。
两人相视一眼,旋即无语,紧接着,便是沉默。忽听院子里有人说道陈宁他们回来了,拓跋焘和周彦之便同时起身,等着陈宁他们进屋。
"啊,周大人!"刚进的门来的陈宁和萧朝贵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屋中的周彦之,不由得吃了一惊,不过马上也便明白周彦之应也是为了杜元一而来。
"怎么样?"拓跋焘不等二人坐定,先问道。
"呵呵,散骑常侍大人的府邸,还真是不一般,啧啧,那么的清雅,高古……"萧朝贵一脸陶醉的说道,"像我这样的俗物,也能进得他的府宅,也算是‘登龙门‘了吧。"
"我问你事情办得怎么样!"拓跋焘听到萧朝贵的回答,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小宁,你来说说吧。"说完,他看向了陈宁,毕竟在他的心里,陈宁在智慧上还是要高于那个大嘴小耳的怪胎的。
"哦,是这样的。"陈宁说道,"下午我和老萧一起去了散骑常侍大人的府邸,果如你事先所料,他那里连个门子都是十分的清高倨傲,开始时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去呢。"
听到陈宁这么说,拓跋焘和周彦之都不禁莞尔,张膺的为人处世,确实名不虚传。
"后来,我们说是他的亲戚,门子才将信将疑的领我们进府。不过,就算是进去了,也只不过是把我们领到了管家的屋子。"陈宁接着道,"那个管家见到我们,开口便问我们到底和张大人是什么亲戚关系……"
"那你们岂不是要露馅吗?"拓跋焘不禁问道。
萧朝贵听了,很是得意地摇了摇头,他真起身来,走到拓跋焘的面前,说道:"露馅?不会,有我呢啊,我这么精明的人,一眼便看出那个管家应该也是张大人体己的人,便对他说,其实我们是为了光禄卿杜元一的事情而来。那个管家虽然并不认得我们,但是想来他是知道杜元一的,所以,在他听说之后,便让我们稍候,自己进去通报去了。"
"然后呢?"拓跋焘疑道。
"然后?然后便领着我们进去了呗,那个张大人,从头到尾也没和我们说几句话,只是倨坐在一张软塌上晃着一把麈尾,不过他倒是明确表态,老杜的事情,他一定会尽力的。"
"以张膺的为人,他若是答应了,应当会尽力的吧……"周彦之说道。
"那是,张大人何等风度,岂会言而无信?"萧朝贵语气很是不懈。不过一个下午,萧朝贵便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辩解起来,看来,张膺其人,却是有些独特之处的。
拓跋焘看到萧朝贵如此表现,看得出他对张膺应是寄予了极大的希望,虽然拓跋焘明白这件事情远没有萧朝贵想的那么容易,不过他却也没有对萧朝贵说明现在的现实情况,毕竟,让一个人生活在希望之中,说到底不是什么坏事。
萧朝贵还在那里眉飞色舞的讲着今天下午所行的一些见闻,其中自不乏夸大自褒之处,拓跋焘等人心中明白,不过也不好扰他兴致,隧全都面带微笑的看着他在一旁讲谈,顺便等着高洋的消息。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突然听得军部门外一阵嘈杂,众人不禁一齐向外望去,便是连滔滔不绝的萧朝贵也止住了话题,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事情。
随着一阵脚步声,从外面走进一个羽林军小校。此人进来之后先与一众人等见了礼,便道:"大人,廷尉署来人了!现就在门外侯者,说有事情要告知众位大人。"
"啊。"拓跋焘听到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心中暗道不好,只怕是廷尉署从老杜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前来寻找尔朱容通敌的证据。不过又一转念,方才那个小校说廷尉的人是在"门外侯着",看来应该不是恶意。想到此,拓跋焘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装,对那个小校说道:"知道了,让他进来吧。"
小校得令下去了,过不多久,一个廷尉署公人打扮的汉子便从门外走来。
"小人苏杰,现任廷尉署从六品稽查,在这里见过众位大人。"那人进的门来,先对众人施了一礼。
"快快请起。"拓跋焘急忙扶起了来人,语气很是亲热,"苏大人来此,有什么事吗?"
拓跋焘虽然官衔远在这个苏杰之上,不过廷尉乃是国家得刑狱重地,那里的人,任谁也都是要先让上三分的。
"哦,是这样的,半个时辰之前,有一伙强徒突袭廷尉署狱牢,妄图劫走关押的死囚,打死了许多我们廷尉署的人。虽然没有成功劫狱,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恭袭我堂堂西魏的廷尉署,实是不赦之罪。现下,少府和廷尉的人均已出动来搜捕这些强人,我们大人派我来,就是想烦请大人让羽林军也配合一下,封锁住外皇城的九门,休要走了这伙逆贼。"那个名唤苏杰的人说道。
此人打从进得门来便是面沉似水,而在诉说事情的时候,脸上同样也是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变化,给众人一种非常淡漠的感觉。看来,廷尉署的官吏,果然名不虚传。
"什么,突袭廷尉署!"陈宁和萧朝贵闻言,不由得失声惊道。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拓跋焘和周彦之,在听到苏杰的述说后却是一脸凝重,心中同时暗想:"担心的还是来了!"
拓跋焘心里虽是暗道不好,不过表面上却是作出一副当仁不让的样子:"那是自然,苏大人,平城的防卫,毕竟也在我们的职能范围之内啊。再说,这些贼人也是太无法无天了,居然敢突袭廷尉署,若不将他们缉拿,我西魏的律法何存?"
说完,拓跋焘当着苏杰的面,便对陈宁吩咐道:"小宁,你马上去各召集飞字部和林字部的千骑长三名,我们来商量一下人马的调动,然后出动。"
"如此有劳了,谢谢众位大人啊!"苏杰眼见拓跋焘这般吩咐,想来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他心里不由的一阵欣喜,所以,在答谢的时候也是满脸的笑意。
拓跋焘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如此客气,苏杰又道了几句谢,便称还有公干,也退了下去。拓跋焘着了一个小校将其送出大门,转过头来,便对着周彦之说道:"周大人,看来,您的担心终究还是发生了啊。"
周彦之苦笑了一下,反问拓跋焘道:"现在,你怎么办?出兵搜捕那些人吗?"
"当然了,我刚才都答应廷尉的人了啊。不过呢,我会相宜行事的。"拓跋焘回答道。
眼见陈宁和萧朝贵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拓跋焘又把刚才周彦之来时对他说得那些话原样翻给了二人,而萧朝贵他们在听完了拓跋焘的诉说之后,心情也已然不像刚回来时的那般轻松了。
"不管怎么说,小宁,你先去点军,不过,你要告诉他们,若发现可疑人等,无论是谁,一定要先上报。"最后,拓跋焘如是说道。
陈宁应了一声,遂下去集合人马,而拓跋焘也回房去收拾铠甲,准备一会和陈宁一并出去,只留周彦之和萧朝贵坐镇军部,静侯高洋的消息。
现下太阳早已落山,月亮却还没有升起,深蓝得天空上零星得撒着几点繁星,直让刚刚出门的拓跋焘感到了几分落莫。
此时,几支飞字部的骁骑已经在陈宁的带领下先去封闭四门了,骑兵们来来往往于早已空无一人的皇城的大街上,手中的火把不断的在夜色中摇曳。
今晚的西魏皇城已经由京兆府下了戒严令,毕竟突袭廷尉署乃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街道两旁的店铺的住户全都门窗紧闭,连油灯和火烛的使用也是非常的小心,宽敞的青石街道上往来的尽是廷尉署的皂衣和少府的那些手持朴刀的军士,气氛很是紧张。
拓跋焘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认镫搬鞍,骑马带着身后的“林”字部步卒,向着皇城朝阳门的方向而去。他的身后只跟着五百人,因为其余的部众已经开赴其他的城门前去执行任务了,这些步卒们整齐的排成四个纵列,一言不发的跟在拓跋焘的马后。
"那些人可千万别被人抓住啊!"马上的拓跋焘现在的心情并不轻松,他很担心那些死士的下落,生怕他们被廷尉或者少府的人抓住。若是万一被人查出这些人和杜元一的关系,恐怕摆在杜元一面前的,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在拓跋焘还在那里忧心忡忡的赶路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影从他侧面的一条小巷子里窜到了他的马前,拓跋焘猛然一惊,急忙想要伸手拔刀,却听得来人压低了声音先说道:"大人,是我,高洋!"
拓跋焘听他如此说来,方才定了定神,见那人确是高洋,心里稍安。
"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不是让你去廷尉那里打听消息吗?"拓跋焘问道,不过刚说完话,拓跋焘便意识到高洋可能是知道些什么,遂也压低了声音,道:"是不是和今天下午得突袭事件有关?"
"没错,大人。"高洋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闲杂人等,方道:"大人,如果你现在没什么事,最好和我来一趟。"
"嗯"拓跋焘冲着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便顺手叫过来一个小校,就说自己要和高洋去办些事情,让他带着人先走,那名小校唱了一诺,并无太多疑惑,也就带着队伍继续前进了。
拓跋焘见四下无人,冲着高阳点了一下头,后者会意,便带着拓跋焘闪入了那条小巷。左转右拐了好一阵子,高洋终于在一间并不显眼得院子前站定。
这间院落在一个两边皆通的巷子中部,从外观上看,它既不宽敞也不华丽,很是普通。院中有一棵槐树,高约三丈许,隔着院墙,也可以看到那满树的槐花。
高洋在院门前站住,习惯性又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无人之后,方才很小心的款扣着院门,"梆梆梆"的几声之后,高洋小声道:"冉大哥,是我,高洋。"
门中依稀传来几声悉索之声,随后,只听"吱"的一声,门被打开了一条小缝,门中那人见确是高洋,便又将门打开了些,突然有发现了跟在高阳身后的拓跋焘,那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手中正待打开的门猛地一滞,立即又看了高阳一眼。高洋知他意思,冲着他又点了点头,那人会意,遂把门打开,让拓跋焘两人进屋。
拓跋焘跟着高洋走进了院子,他在进门时特地留意了一下那个开门的人,此人一身褐色劲装,隔着衣服,他身上地肌肉曲线隐约可见,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举手间都显示出他应该是有很深地武功底子。
随着高洋走进厅堂,拓跋焘未及入门便嗅到了一阵血腥气,不由得警觉起来,右手也反向握住了腰间的"猗卢"。及至进门,入眼便看到三个中年汉子,三人的打扮和方才开门那人并无甚么差别,但是其中一人却已然受伤,地上的血迹和那人肩头的绑带都在说明着这一切。
看到拓跋焘进来,一人开口问高洋道:"高洋,这位将军是……"
"这就是我们羽林军的统领拓跋焘大人,也是杜光禄的好友啊。"不等拓跋焘自我介绍,高洋便开口答道。
"啊,原来是拓跋焘大人,我们几人在这里给大人见礼了。"那人听见“拓跋焘”三字,便和其余三人对拓跋焘施了一礼,不过那个伤者显然是流血过多,行动举止都显得有些轻浮。
拓跋焘回了一礼,也问高洋道:"怎么会事,高洋?这几位就是杜元一的家人吗?"
"嗯。"高洋点了点头,指着那个方才开门的人向拓跋焘介绍道:"这个是蒲庸。"说完,又指着那个伤者道:"这位是刘虎风,那位是杜兴,是杜元一的堂弟,最后这位是冉闵冉大哥,他便是这些杜府壮士们的首领。"
随着高阳的介绍,拓跋焘的目光也一一在这些人的身上滑过:刘虎风身材中等,杜兴则较为削瘦,最引人注意的是那个冉闵,他足足比这些人都高了近一个头,面色黝黑,又生得非常的健硕,给人一种非常魁梧的感觉。这些人手中都拿着兵器,冉闵甚至还拿着两件,左手一柄双刃长矛,右手一柄连钩戟,虽都是长兵,但是配合着他的身形,却也看着是那么的和谐。
这些人目中皆藏精光,动静之间都显示出不俗的实力,想来就是那些所谓的杜府"死士"了吧。
拓跋焘的目光不由得在冉闵的身上又停留了一阵,方对高洋说:"高洋,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现在也该说说了吧。"   
第三卷 血和泥 第七章 逝者如斯
随着高洋的述说,拓跋焘总算明白了高洋为什么会和这些杜府的死士在此处出现。原来,今日下午高洋奉命去廷尉署打听消息,去得时候一切都很顺利,他认得一个廷尉署的从五品官员,那人与他既是同族也是同乡,所以没费了多大的功夫,那个乡人便对高洋大概描述了一下杜元一的情况。
此次杜元一被捕,廷尉署确实是得到了尔朱荣的授意,而在把杜元一抓捕之后,由于他们还没有找到尔朱荣想要的"东西",所以一时间倒也没有过多的责难杜元一,在例行的审问之后,便把他关入了廷尉署的天牢。
得知了杜元一的情况之后,高洋与那个同乡客套了几句,又送上了一些奉仪之后,便要起身回羽林军军部复命。不料就在他刚刚走出廷尉署不久,一辆马车便飞快的从廷尉署的东头大街驶来,那辆马车速度极快,一路上的行人莫不辟易,在这辆马车驰到廷尉署衙门口的时候,赶车者猛地一拉缰绳,止住了马车。
而正当高洋还在疑惑这究竟是何人的车驾的时候,只见从那辆车上突然跳下了四名壮士,身手矫捷的直奔府衙而去。凭着一个斥候的直觉,高洋本能的感觉到了这里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遂止住了脚步。
廷尉署门口的门子和卫士一见来人,正待上前阻拦询问,不料这几人中为首的那人并不答话,右手挥了一下一把连钩大戟,随着一道寒光闪过,立时间便有两个门卫血溅当场,而其它的门卫还未及反应过来,其余的那几人也纷纷挥舞兵刃,眨眼之间,五六个门卫连吭一声都来不及便横死当场。
高洋吃了一惊,不过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又向着廷尉署的方向走了几步,尽管他知道这样很危险,但是一个精锐斥候对消息的渴望,还是让他不得不向着那里靠近。
不出所料,廷尉署里不久便传出了激烈的打斗之声,几个混身是血的皂衣踉跄着跑出了署衙大门,用一种高洋听起来颇为难受的音调高喊道:"来人啊,有人突袭廷尉署!"
大街上已经乱作一团,那些民众在看到横在廷尉署门前横着的那几具死尸的时候便已四散而去,而那几个呼救的皂衣所发出的求救声,也已被淹没在众人惶急的嘈杂声中。
不一会,两队少府的军士便匆匆赶来,人数并不很多,像是在附近巡逻,遇到了四散的民众之后才急忙赶来的。由于事态紧急,他们甚至连停在衙门口不远处的那辆马车都没有顾及便冲了进去。没过多久,又是两队少府的军兵冲进了廷尉府,而廷尉府里传出来的打斗厮杀之声,也越加激烈。
很显然,时间拖得越久,对那几个死士来说便越不利,而正当高洋在为那些人的命运而担心的时候,先前那几人却已然从廷尉署冲杀了出来,中有一人肩头被血,显然是受了伤。而就在此刻,高扬却在这几人之中发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高洋在脑中飞快地搜寻着那个人的容貌,突然间想到一人,仔细确认了无误之后,高扬的心中也便有了计较。
几人匆忙上了先前的那辆马车,为首那汉子在车夫的耳边说了几句之后,车夫点头会意。一扬马鞭,那辆马车便冲着高扬所在的方向,又要飞驰起来,而就在那辆车据高洋不足五步的时候。突然从马车的后方飞来一蓬羽箭,那名车夫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之下被几支羽箭透胸而出,在车上晃了几晃之后便跌落下来。
高扬顺着羽箭射来的方向一看,不由得头皮一麻,原来。少府的大队人马得到了消息,已经奔着廷尉署而来了,众多的军士闭塞了原本宽敞的大街,高扬粗粗的目测了一下,来人也在五百以上。
而那辆现已无人操控的马车由于失去了控制,斜刺里就冲着高洋而来,高洋眼见事态紧急,没有的多余的动作,飞身便跃上了马车,代替着那名车夫,打马直奔南方而去。
车内四人见车头跳上来一个新人,都是一阵紧张,一人正要挥刀砍向高洋,却听得高洋回身说道:"别怕,冉大哥,我是羽林军的高洋,现在事情紧急,你们先什么也别说,跟我走便是,相信我。"为首那人听得他如此说道,不由得也是一惊,在看清了驾车之人确是高洋之后,便给车内的四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此人应是友非敌。
而高洋在驾车向南逃奔至建德门附近的民居的时候,突然止住了马车,分赴四人快快下车之后,自己也跳下了马车,回手猛抽了一鞭,这辆已经无人的马车便在西魏的大街上独自奔驰了起来。
随后,在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四人所留下的行迹之后,高洋便领着他们来到了此间院落,这里本是高洋一个族人的临时居所,那人前两年常往来于帝都之间作些营生,不过今年家乡遭了旱灾,也就不便再来,便委托高洋平时来照料照料房子,莫使房子过于荒疏了。
原来,此次突袭廷尉的这一行五人俱是杜元一平时蓄养的死士,高洋尝从拓跋焘到杜元一家喝酒的时候,曾经在家人的席间见过那名名唤冉闵的大汉,由于他的身形过于魁梧,所以高阳对他有着一些印象,而今天下午,也正是凭着这些印象,才使得高洋出手,将这些人领到此处。
这五人由于今日见杜元一被捕至廷尉署,府宅被抄,心中都大感焦急。由于廷尉署乃是西魏刑狱的最重之地,往往是进多出少,而这些人又不像拓跋焘他们认得些西魏的官宦名士,情急之下,便想出了劫狱而逃这种办法。
不想廷尉署虽遭突袭,但是那里的防备也却是厉害,刚开始杀进去的时候他们尚打了廷尉个措手不及,不过没过多久廷尉署的皂衣和军士就组织了起来,顽强得阻止着他们的前近。而最重要的是,等到冉闵他们杀进廷尉署后才发现:这里建筑的排列错综复杂,就凭着他们这般的冲杀,根本找不到哪里是牢狱……
随着不断有小股的少府军士从外面加入战团,这四人也渐觉吃力。终于,刘虎风在和一个军官对决的时候肩头中了一刀,领头的冉闵在分析了一下对当时的情况之后,终于决定撤退。于是,这四人在冉闵的当先开路之下,又从廷尉署里杀了出来,而在逃离廷尉署的途中,一直负责驾车的李缺却不幸横死当场,亏得高洋及时接应,才来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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