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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选集

_9 (现代)
日本有华侨万余人,然其风气之锢塞、闻革命而生畏者,则与他处华侨无异也。吾党同人有往
返于横滨、神户之间鼓吹革命主义者,数年之中而慕义来归者,不过百数十人而已。以日本华侨之
数较之,不及百分之一也。向海外华侨之传播革命主义也,其难固已如此,而欲向内地以传布,其
难更可知矣。内地之人,其闻革命排满之言而不以为怪者,只有会党中人耳。然彼众皆知识薄弱,
团体散漫,凭借全无,只能望之为响应,而不能用为原动力也。由乙未初败以至于庚子,此五年之
间,实为革命进行最艰难困苦之时代也。盖予既遭失败,则国内之根据、个人之事业、活动之地位与
夫十余年来所建立之革命基础,皆完全消灭,而海外之鼓吹,又毫无效果。适于其时有保皇党发生,
为虎作伥,其反对革命、反对共和比之清廷为尤甚。当此之时,革命前途,黑暗无似,希望几绝,
而同志尚不尽灰心者,盖正朝气初发时代也。
时予乃命陈少白回香港,创办《中国报》以鼓吹革命;命史坚如入长江,以联络会党;命郑士
良在香港设立机关,招待会党。于是乃有长江会党及两广、福建会党并合于兴中会之事也。旋遇清廷
有排外之举,假拳党以自卫,有杀洋人、围使馆之事发生,因而八国联军之祸起矣。予以为时机不
可失,乃命郑士良入惠州,招集同志以谋发动;而命史坚如入羊城,招集同志以谋响应。筹备将竣,
予乃与外国军官数人绕道至香港,希图从此潜入内地,亲率健儿,组织一有秩序之革命军以救危
亡也。不期中途为奸人告密,船一抵港即被香港政府监视,不得登岸。遂致原定计划不得施行。乃将
惠州发动之责委之郑士良,而命杨衢云、李纪堂、陈少白等在香港为之接济。予则折回日本,转渡台
湾,拟由台湾设法潜渡内地。时台湾总督儿玉颇赞中国之革命,以北方已陷于无政府之状态也,乃
饬民政长官后藤与予接洽,许以起事之后,可以相助。予于是一面扩充原有计划,就地加聘军官,
盖当时民党尚无新知识之军人也。而一面令士良即日发动,并改原定计划,不直逼省城,而先占领
沿海一带地点,多集党众,以候予来乃进行攻取。士良得令,即日入内地,亲率已集合于三洲田之
众,出而攻扑新安、深圳之清兵,尽夺其械。随而转战于龙冈、淡水、永湖、梁化、白芒花、三多祝等处,
所向皆捷,清兵无敢当其锋者。遂占领新安、大鹏至惠州、平海一带沿海之地,以待予与干部人员之
入,及武器之接济。不图惠州义师发动旬日,而日本政府忽而更换,新内阁总理伊藤氏对中国方针,
与前内阁大异,乃禁制台湾总督不许与中国革命党接洽,又禁武器出口,及禁日本军官投效革命
军者。而予潜渡之计划,乃为破坏。遂遣山田良政与同志数人,往郑营报告一切情形,并令之相机
便宜行事。山田等到郑士良军中时,已在起事之后三十余日矣。士良连战月余,弹药已尽,而合集
之众足有万余人,渴望干部、军官及武器之至甚切,而忽得山田所报消息,遂立令解散,而率其原
有之数百人间道出香港。山田后以失路为清兵所擒被害。惜哉!此为外国义士为中国共和牺牲者之
第一人也。当郑士良之在惠州苦战也,史坚如在广州屡谋响应,皆不得当,遂决意自行用炸药攻毁

两广总督德寿之署而歼之。炸发不中,而史坚如被擒遇害。是为共和殉难之第二健将也。坚如聪明好
学、真挚恳诚与陆皓东相若,其才貌英姿亦与皓东相若,而二人皆能诗能画亦相若。皓东沉勇,坚
如果毅,皆命世之英才,惜皆以事败而牺牲。元良沮丧,国士沦亡,诚革命前途之大不幸也!而二
人死节之烈,浩气英风,实足为后死者之模范。每一念及,仰止无穷。二公虽死,其精灵之萦绕吾
怀者,无日或间也。庚子之役,为予第二次革命之失败也。
经此失败而后,回顾中国之人心,已觉与前有别矣。当初次之失败也,举国舆论莫不目予辈为
乱臣贼子、大逆不道,咒诅谩骂之声,不绝于耳;吾人足迹所到,凡认识者几视为毒蛇猛兽,而莫
敢与吾人交游也。惟庚子失败之后,则鲜闻一般人之恶声相加,而有识之士且多为吾人扼腕叹惜,
恨其事之不成矣。前后相较,差若天渊。吾人睹此情形,中心快慰,不可言状,知国人之迷梦已有
渐醒之兆。加以八国联军之破北京,清后、帝之出走,议和之赔款九万万两而后,则清廷之威信已
扫地无余,而人民之生计从此日蹙。国势危急,岌岌不可终日。有志之士,多起救国之思,而革命
风潮自此萌芽矣。
时适各省派留学生至日本之初,而赴东求学之士,类多头脑新洁,志气不凡,对于革命理想
感受极速,转瞬成为风气。故其时东京留学界之思想言论,皆集中于革命问题。刘成禺在学生新年
会大演说革命排满,被清公使逐出学校。而戢元成、沈虬斋、张溥泉等则发起《国民报》,以鼓吹革命。
留东学生提倡于先,内地学生附和于后,各省风潮从此渐作。在上海则有章太炎、吴稚晖、邹容等借
《苏报》以鼓吹革命,为清廷所控,太炎、邹容被拘囚租界监狱,吴亡命欧洲。此案涉及清帝个人,
为朝廷与人民聚讼之始,清朝以来所未有也。清廷虽讼胜,而章、邹不过仅得囚禁两年而已。于是民
气为之大壮。邹容著有《革命军》一书,为排满最激烈之言论,华侨极为欢迎;其开导华侨风气,为
力甚大。此则革命风潮初盛时代也。
壬寅、癸卯之交,安南总督韬美氏托东京法公使屡次招予往见,以事未能成行。后以河内开博
览会,因往一行。到安南时,适韬美已离任回国,嘱其秘书长哈德安招待甚殷。在河内时,识有华
商黄龙生、甄吉亭、甄璧、杨寿彭、曾齐等,后结为同志,于钦廉、河口等役尽力甚多。河内博览会告
终之后,予再作环球漫游,取道日本、檀岛而赴美欧。过日本时,有廖仲恺夫妇、马君武、胡毅生、黎
仲实等多人来会,表示赞成革命。予乃托以在东物识有志学生,结为团体,以任国事,后同盟会之
成立多有力焉。自惠州失败以至同盟会成立之间,其受革命风潮所感,兴起而图举义者,在粤则有
李纪堂、洪全福之事,在湘则有黄克强、马福益之事,其事虽不成,人多壮之。海外华侨亦渐受东京
留学界及内地革命风潮之影响。故予此次漫游所到,凡有华侨之处,莫不表示欢迎,较之往昔大不
同矣。
乙巳春间,予重至欧洲,则其地之留学生已多数赞成革命。盖彼辈皆新从内地或日本来欧,近
一二年已深受革命思潮之陶冶,已渐由言论而达至实行矣。予于是乃揭橥吾生平所怀抱之三民主义、
五权宪法以号召之,而组织革命团体焉。于是开第一会于比京,加盟者三十余人;开第二会于柏林,
加盟者二十余人;开第三会于巴黎,加盟者亦十余人。开第四会于东京,加盟者数百人,中国十七
省之人皆与焉,惟甘肃尚无留学生到日本,故阙之也。此为革命同盟会成立之始。因当时尚多讳言

“革命”二字,故只以同盟会见称,后亦以此名著焉。自革命同盟会成立之后,予之希望则为之开
一新纪元。盖前此虽身当百难之冲,为举世所非笑唾骂,一败再败,而犹冒险猛进者,仍未敢望革
命排满事业能及吾身而成者也;其所以百折不回者,不过欲有以振起既死之人心,昭苏将尽之国
魂,期有继我而起者成之耳。及乙巳之秋,集合全国之英俊而成立革命同盟会于东京之日,吾始信
革命大业可及身而成矣。于是乃敢定立“中华民国”之名称而公布于党员,使之各回本省,鼓吹革
命主义,而传布中华民国之思想焉。不期年而加盟者逾万人,支部则亦先后成立于各省。从此革命
风潮一日千丈,其进步之速,有出人意表者矣!
当时外国政府之对于中国革命党,亦多刮目相看。一日予从南洋往日本,船泊吴淞,有法国武
官布加卑者,奉其陆军大臣之命来见,传达彼政府有赞助中国革命事业之好意,叩予革命之势力
如何。予略告以实情。又叩以:“各省军队之联络如何?若已成熟,则吾国政府立可相助。”予答以
未有把握。遂请彼派员相助,以办调查联络之事。彼乃于驻扎天津之参谋部派定武官七人,归予调
遣。予命廖仲恺往天津设立机关,命黎仲实与某武官调查两广,命胡毅生与某武官调查川滇,命乔
宜斋与某武官往南京、武汉。时南京、武昌两处新军皆大欢迎。在南京有赵伯先接洽,约同营长以上
各官相见,秘密会议,策划进行。而武昌则有刘家运接洽,约同同志之军人在教会之日知会开会,
到会者甚众,闻新军镇统张彪亦改装潜入。开会时各人演说,大倡革命,而法国武官亦演说赞成,
事遂不能秘密。而湖广总督张之洞乃派洋关员某国人尾法武官之行踪,途上与之订交,亦伪为表同
情于中国革命者也。法武官以彼亦西人,不之疑也,故内容多为彼探悉。张之洞遂奏报其事于清廷,
其中所言革命党之计划,或确或否。清廷得报,乃大与法使交涉。法使本不知情也,乃请命法政府
何以处分布加卑等。政府饬彼勿问,清廷亦无如之何。未几法国政府变更,而新内阁不赞成是举,
遂将布加卑等撤退回国。后刘家运等则以关于此事被逮而牺牲也。此革命运动之起国际交涉者也。
同盟会成立未久,发刊《民报》鼓吹三民主义,遂使革命思潮弥漫全国,自有杂志以来可谓成
功最著者。其时慕义之士,闻风兴起,当仁不让,独树一帜以建义者,踵相接也。其最著者,如徐
锡麟、熊成基、秋瑾等是也。丙午萍醴之役,则同盟会会员自动之义师也。当萍醴革命军与清兵苦战
之时,东京之会员莫不激昂慷慨,怒发冲冠,亟思飞渡内地,身临前敌,与虏拚命,每日到机关
部请命投军者甚众。稍有缓却,则多痛哭流泪,以为求死所而不可得,苦莫甚焉。其雄心义愤,良
足嘉尚。独惜萍乡一举为会员之自动,本部于事前一无所知,故临时无所备。然而会员之纷纷回国
从军者,已相望于道矣。寻而萍醴之师败,而禹之谟、刘道一、宁调元、胡瑛等竟被清吏拿获,或囚
或杀者多人。此为革命同盟会会员第一次之流血也。
由此而后,则革命风潮之鼓荡全国者,更为从前所未有,而同盟会本部之在东亦不能久为沉
默矣。时清廷亦大起恐慌,屡向日本政府交涉,将予逐出日本境外。予乃离日本,而与胡汉民、汪精
卫二人同行而之安南,设机关部于河内,以筹划进行。旋发动潮州黄冈之师,不得利,此为予第三
次之失败也。继又命邓子瑜发难于惠州,亦不利,此为予第四次之失败也。
时适钦、廉两府有抗捐之事发生,清吏派郭人漳、赵伯先二人各带新军三四千人往平之。予乃命
黄克强随郭人漳营,命胡毅生随赵伯先营,而游说之以赞成革命。二人皆首肯,许以若有堂堂正正

之革命军起,彼等必反戈相应。于是一面派人往约钦廉各属绅士乡团为一致行动,一面派萱野长知
带款回日本购械,并在安南招集同志,并聘就法国退伍军官多人,拟器械一到,则占据防城至东
兴一带沿海之地,为组织军队之用。东兴与法属之芒街,仅隔一河,有桥可达,交通甚为利便也。
满拟武器一到,则吾党可成正式军队二千余人,然后集合钦州各乡团勇六七千人,而后要约郭人
漳、赵伯先二人所带之新军约六千余人,便可成一声势甚大之军队。再加以训练,当成精锐,则两
广可收入掌握之中。而后出长江以合南京、武昌之新军,则破竹之势可成,而革命可收完全之效果
矣。乃不期东京本部之党员忽起风潮,而武器购买运输之计划为之破坏。至时防城已破,武器不来,
予不特失信于接收军火之同志,并失信于团绅矣。而攻防城之同志至时不见武器之来,乃转而逼钦
州,冀郭军之响应。郭见我军之薄弱,加以他军为之制,故不敢来。我军遂进围灵山,冀赵军之响
应。赵见郭尚未来,彼亦不敢来。我军以力薄难进,遂退入十万大山。此为予第五次之失败也。
钦廉计划不成之后,予乃亲率黄克强、胡汉民并法国军官与安南同志百数十人,袭取镇南关,
占领三要塞,收其降卒。拟由此集合十万大山之众,而会攻龙州。不图十万大山之众以道远不能至,
遂以百余众握据三炮台,而与龙济光、陆荣廷等数千之众连战七昼夜,乃退入安南。予过谅山时为
清侦探所察悉,报告清吏。后清廷与法国政府交涉,将予放逐出安南。此为予第六次之失败也。
予于离河内之际,一面令黄克强筹备再入钦廉,以图集合该地同志;一面令黄明堂窥取河口,
以图进取云南,以为吾党根据之地。后克强乃以二百余人出安南,横行于钦、廉、上思一带。转战数
月,所向无前,敌人闻而生畏,克强之威名因以大著。后以弹尽援绝而退出。此为予第七次之失败
也。
予抵星洲数月之后,黄明堂乃以百数十人袭得河口,诛边防督办,收其降众千有余人,守之
以待干部人员前往指挥。时予远在南洋,又不能再过法境,故难以亲临前敌以指挥之,乃电令黄克
强前往指挥。不期克强行至半途,被法官疑为日本人,遂截留之而送之回河内;为清史所悉,与法
政府交涉,乃解之出境。而河口之众,以指挥无人,失机进取,否则,蒙自必为我有,而云南府亦
必无抵抗之力。观当时云贵总督锡良求救之电,其仓皇失措可知也。黄明堂守候月余,人自为战,
散漫无纪;而虏四集,其数约十倍于我新集之众,河口遂不守。而明堂率众六百余人退入安南。此
为予第八次之失败也。
后党人由法政府遣送出境,而往英属星加坡。到埠之日,为英官阻难,不准登岸。驻星法领事
乃与星督交涉,称此六百余众乃在河口战败而退入法境之革命军,法属政府以彼等自愿来星,故
送之至此云云。星督答以中国人民而与其本国政府作战,而未得他国承认为交战团体者,本政府不
能视为国事犯,而只视为乱民;乱民入境,有违本政府之禁例,故不准登岸。而法国邮船停泊岸边
两日。后由法属政府表白:当河口革命战争之际,法政府对于两方曾取中立态度,在事实上直等于
承认革命党之交战团体也,故送来星加坡之党人,不能作乱民看待等语。星政府乃准登岸。此革命
失败之后所发生之国际问题也。
由黄冈至河口等役,乃同盟会干部由予直接发动,先后六次失败。经此六次之失败,汪精卫颇

为失望,遂约合同志数人入北京与虏酋拚命,一击不中,与黄复生同时被执系狱,至武昌起义后
乃释之。
同盟会成立之前,其出资以助义军者,不过予之亲友中少数人耳,此外则无人敢助,亦无人
肯助也。自同盟会成立后,始有向外筹资之举矣。当时出资最勇而多者张静江也,倾其巴黎之店所
得六七万元尽以助饷。其出资勇而挚者,安南堤岸之黄景南也,倾其一生之蓄积数千元,尽献之军
用,诚难能可贵也。其他则有安南西贡之巨商李卓峰、曾锡周、马培生等三人,曾各出资数万,亦当
时之未易多见者。
予自连遭失败之后,安南、日本、香港等地与中国密迩者皆不能自由居处,则予对于中国之活
动地盘已完全失却矣。于是将国内一切计划委托于黄克强、胡汉民二人,而予乃再作漫游,专任筹
款,以接济革命之进行。后克强、汉民回香港设南方统筹机关,与赵伯先、倪映典、朱执信、陈炯明、
姚雨平等谋,以广州新军举事,运动既熟,拟于庚戌年正月某日发难。乃新军中有热度过甚之士,
先一日因小事生起风潮,于是倪映典仓卒入营,亲率一部分从沙河进攻省城,至横枝冈,为敌截
击。映典中弹被擒死,军中无主,遂以溃散。此吾党第九次之失败也。
时予适从美东行至三藩市,闻败而后,则取道檀岛、日本而回东方。过日本时,曾潜行登陆,
随为警察探悉,不准留居。遂由横滨渡槟榔屿,约伯先、克强、汉民等来会,以商卷土重来之计划。
时各同志以新败之余,破坏最精锐之机关,失却最利便之地盘;加之新军同志亡命南来者实繁有
徒,招待安插,为力已穷;而吾人住食行动之资,将虞不继。举目前途,众有忧色。询及将来计划,
莫不唏嘘太息,相视无言。予乃慰以:“一败何足馁?吾曩之失败,几为举世所弃,比之今日,其
困难实百倍。今日吾辈虽穷,而革命之风潮已盛,华侨之思想已开,从今而后,只虑吾人之无计划、
无勇气耳!如果众志不衰,则财用一层,予当力任设法。”时各人亲见槟城同志之穷,吾等亡命境
地之困,日常之费每有不给,顾安得余资以为活动。予再三言必可设法。伯先乃言:“如果欲再举,
必当立速遣人携资数千金回国,以接济某处之同志,免彼散去。然后图集合,而再设机关以谋进行。
吾等亦当继续回香港与各方接洽。如是日内即需川资五千元;如事有可为,则又非数十万大款不
可。”予乃招集当地华侨同志会议,勗以大义,一夕之间,则醵资八千有奇。再令各同志担任到各
埠分头劝募,数日之内,已达五六万元,而远地更所不计。既有头批的款,已可分头进行。计划既
定,予本拟遍游南洋英荷各属,乃荷属则拒绝不许予往,而英属及暹逻亦先后逐予出境。如是则东
亚大陆之广,南洋岛屿之多,竟无一寸为予立足之地,予遂不得不远赴欧美矣。到美之日,遍游各
地,劝华侨捐资以助革命,则多有乐从者矣。于是乃有辛亥三月二十九广州之举。是役也,集各省
革命党之精英,与彼虏为最后之一搏。事虽不成,而黄花冈七十二烈士轰轰烈烈之概已震动全球,
而国内革命之时势实以之造成矣。此为吾党第十次之失败也。
先是陈英士、宋钝初、谭石屏、居觉生等既受香港军事机关之约束,谋为广州应援;广州既一败
再败,乃转谋武汉。武汉新军自予派法国武官联络之后,革命思想日日进步,早已成熟。无如清吏
防范亦日以加严。而端方调兵入川,湖广总督瑞澂则以最富于革命思想之一部分交端方调遣。所以
然者,盖欲弭患于未然也。然自广州一役之后,各省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而清吏皆尽入恐慌之

地,而尤以武昌为甚。故瑞澂先与某国领事相约,请彼调兵船入武汉,倘有革命党起事,则开炮轰
击。时已一日数惊,而孙武、刘公等积极进行,而军中亦跃跃欲动。忽而机关破坏,拿获三十余人。
时胡瑛尚在武昌狱中,闻耗,即设法止陈英士等勿来。而炮兵与工程等营兵士已多投入革命党者,
闻彼等名册已被搜获,明日则必拿人等语。于是迫不及待,为自存计,熊秉坤首先开枪发难,而蔡
济民等率众进攻,开炮轰击督署。瑞澂闻炮,立逃汉口,请某领事如约开炮攻击。以庚子条约,一
国不能自由行动,乃开领事团会议。初意欲得多数表决,即行开炮攻击以平之。各国领事对于此事
皆无成见,惟法国领事罗氏乃予旧交,深悉革命内容;时武昌之起事第一日则揭橥吾名,称予命
令而发难者。法领事于会议席上乃力言孙逸仙派之革命党,乃以改良政治为目的,决非无意识之暴
举,不能以义和拳一例看待而加干涉也。时领袖领事为俄国,俄领事与法领事同取一致之态度,于
是各国多赞成之。乃决定不加干涉,而并出宣布中立之布告。瑞澂见某领事失约,无所倚恃,乃逃
上海。总督一逃,而张彪亦走,清朝方面已失其统驭之权,秩序大乱矣。然革命党方面,孙武以造
炸药误伤未愈,刘公谦让未遑,上海人员又不能到;于是同盟会会员蔡济民、张振武等,乃迫黎元
洪出而担任湖北都督,然后秩序渐复。厥后黄克强等乃到。此时湘鄂之见已萌,而号令已不能统一
矣。按武昌之成功,乃成于意外,其主因则在瑞澂一逃;倘瑞澂不逃,则张彪断不走,而彼之统驭
必不失,秩序必不乱也。以当时武昌之新军,其赞成革命者之大部分已由端方调往四川,其尚留武
昌者只炮兵及工程营之小部分耳,其他留武昌之新军尚属毫无成见者也。乃此小部分以机关破坏而
自危,决冒险以图功,成败在所不计,初不意一击而中也。此殆天心助汉而亡胡者欤!
武昌既稍能久支,则所欲救武汉而促革命之成功者,不在武汉之一着,而在各省之响应也。吾
党之士皆能见及此,故不约而同,各自为战,不数月而十五省皆光复矣。时响应之最有力而影响于
全国最大者,厥为上海。陈英士在此积极进行,故汉口一失,英士则能取上海以抵之,由上海乃能
窥取南京。后汉阳一失,吾党又得南京以抵之,革命之大局因以益振。则上海英士一木之支者,较
他着尤多也。
武昌起义之次夕,予适行抵美国哥罗拉多省之典华城。十余日前,在途中已接到黄克强在香港
发来一电,因行李先运送至此地,而密电码则置于其中,故途上无由译之。是夕抵埠,乃由行李检
出密码,而译克强之电。其文曰:“居正从武昌到港,报告新军必动,请速汇款应急”等语。时予
在典华,思无法可得款,随欲拟电覆之,令勿动。惟时已入夜,予终日在车中体倦神疲,思虑纷乱,
乃止。欲于明朝睡醒精神清爽时,再详思审度而后覆之。乃一睡至翌日午前十一时,起后觉饥,先
至饭堂用膳,道经回廊报馆,便购一报携入饭堂阅看。坐下一展报纸,则见电报一段曰:“武昌为
革命党占领。”如是我心中踌躇未决之覆电,已为之冰释矣。乃拟电致克强,申说覆电延迟之由,
及予以后之行踪。遂起程赴美东。
时予本可由太平洋潜回,则二十余日可到上海,亲与革命之战,以快生平。乃以此时吾当尽力
于革命事业者,不在疆埸之上,而在樽俎之间,所得效力为更大也。故决意先从外交方面致力,俟
此问题解决而后回国。按当时各国情形:美国政府对于中国则取门户开放、机会均等、领土保全,而
对于革命则尚无成见,而美国舆论则大表同情于我。法国则政府、民间之对于革命皆有好意。英国则
民间多表同情,而政府之对中国政策,则惟日本之马首是瞻。德、俄两国当时之趋势,则多倾向于

清政府;而吾党之与彼政府民间皆向少交际,故其政策无法转移。惟日本则与中国最密切,而其民
间志士不独表同情于我,且尚有舍身出力以助革命者。惟其政府之方针实在不可测,按之往事,彼
曾一次逐予出境,一次拒我之登陆,则其对于中国之革命事业可知;但以庚子条约之后,彼一国
不能在中国单独自由行动。要而言之,列强之与中国最有关系者有六焉:美、法二国,则当表同情
革命者也;德、俄二国,则当反对革命者也;日本则民间表同情,而其政府反对者也;英国则民间
同情,而其政府未定者也。是故吾之外交关键,可以举足轻重为我成败存亡所系者,厥为英国;倘
英国右我,则日本不能为患矣。
予于是乃起程赴纽约,觅船渡英。道过圣路易城时,购报读之,则有“武昌革命军为奉孙逸仙
命令而起者,拟建共和国体,其首任总统当属之孙逸仙”云云。予得此报,于途中格外慎密,避却
一切报馆访员,盖恶虚声而图实际也。过芝加古时,则带同志朱卓文一同赴英。抵纽约时,闻粤中
同志图粤急,城将下。予以欲免流血计,乃致电两广总督张鸣岐,劝之献城归降,而命同志全其性
命。后此目的果达。到英国时,由美人同志咸马里代约四国银行团主任会谈,磋商停止清廷借款之
事。先清廷与四国银行团结约,订有川汉铁路借款一万万元,又币制借款一万万元。此两宗借款,
一则已发行债票,收款存备待付者;一则已签约而未发行债票者。予之意则欲银行团于已备之款停
止交付,于未备之款停止发行债票。乃银行主干答以对于中国借款之进止,悉由外务大臣主持,此
事本主干当惟外务大臣之命是听,不能自由作主也云云。予于是乃委托维加炮厂总理为予代表,往
与外务大臣磋商,向英政府要求三事:一、止绝清廷一切借款;二、制止日本援助清廷;三、取消各
处英属政府之放逐令,以便予取道回国。三事皆得英政府允许。予乃再与银行团主任开商革命政府
借款之事。该主干曰:“我政府既允君之请而停止吾人借款清廷,则此后银行团借款与中国,只有
与新政府交涉耳。然必君回中国成立正式政府之后乃能开议也。本团今拟派某行长与君同行归国,
如正式政府成立之日,就近与之磋商可也。”时以予在英国个人所能尽之义务已尽于此矣,乃取道
法国而东归。过巴黎,曾往见其朝野之士,皆极表同情于我,而尤以现任首相格利门梳为最恳挚。
予离法国三十余日,始达上海。时南北和议已开,国体犹尚未定也。当予未到上海之前,中外
各报皆多传布谓予带有巨款回国,以助革命军。予甫抵上海之日,同志之所望我者以此,中外各报
馆访员之所问者亦以此。予答之曰:“予不名一钱也,所带回者,革命之精神耳!革命之目的不达,
无和议之可言也。”于是各省代表乃开选举会于南京,选举予为临时总统。予于基督降生一千九百
十二年正月一日就职。乃申令颁布定国号为中华民国,改元为中华民国元年,采用阳历。于是予三
十年如一日之恢复中华、创立民国之志,于斯竟成。

中国积弱,非一日矣!上则因循苟且,粉饰虚张;下则蒙昧无知,鲜能远虑。近之辱国丧师,翦
藩压境,堂堂华夏不齿于邻邦,文物冠裳被轻于异族。有志之士,能无抚膺!夫以四百兆苍生之众,
数万里土地之饶,固可发奋为雄,无敌于天下;乃以庸奴误国,荼毒苍生,一蹶不兴,如斯之极。
方今强邻环列,虎视鹰瞵,久垂涎于中华五金之富、物产之饶。蚕食鲸吞,已效尤于接踵;瓜分豆
剖,实堪虑于目前。有心人不禁大声疾呼,亟拯斯民于水火,切扶大厦之将倾。用特集会众以兴中,
协贤豪而共济,抒此时艰,奠我中夏。仰诸同志,盍自勉旃!谨订规条,胪列如下:
一、是会之设,专为振兴中华、维持国体起见。盖我中华,受外国欺凌,已非一日。皆由内外隔
绝,上下之情罔通,国体抑损而不知,子民受制而无告。苦厄日深,为害何极!兹特联络中外华人,
创兴是会,以申民志而扶国宗。
一、凡入会之人,每名捐会底银五元。另有义捐以助经费,随人惟力是视,务宜踊跃赴义。
一、本会公举正副主席各一位,正副文案各一位,管库一位,值理八位,差委二位,以专司理
会中事务。
一、每逢礼拜四晚,本会集议一次。正副主席必要一位赴会,方能开议。
一、凡会中所收会底各银,必要由管库存贮妥当,或贮银行以备有事调用。惟管库须有殷商二
名担保,以昭郑重。
一、凡会中捐助各银,皆为帮助国家之用,在此不得动支,以省浮费。如或会中偶遇别事要用
小费者,可由会友集议妥允,然后支给。
一、凡新入会者,须要会友一位引荐担保,方得准他入会。
一、凡会内所议各事,当照舍少从多之例而行,以昭公允。
一、凡以上所订规条,各友须要恪守。倘有善法,亦可随时当众议订加增,以臻完美。
据郑东梦编《檀山华侨》檀香山檀山华侨编印社一九二九年九月出版转录何宽所藏原件

○自序
欧战甫完之夕,作者始从事于研究国际共同发展中国实业,而成此六种计划。盖欲利用战时宏
大规模之机器,及完全组织之人工,以助长中国实业之发达,而成我国民一突飞之进步;且以助
各国战后工人问题之解决。无如各国人民久苦战争,朝闻和议,夕则懈志,立欲复战前原状,不独
战地兵员陆续解散,而后路工厂亦同时休息。大势所趋,无可如何。故虽有三数之明达政治家,欲
赞成吾之计划,亦无从保留其战时之工业,以为中国效劳也。我固失一速进之良机,而彼则竟陷于
经济之恐慌,至今未已。其所受痛苦,较之战时尤甚。将来各国欲恢复其战前经济之原状,尤非发
展中国之富源,以补救各国之穷困不可也。然则中国富源之发展,已成为今日世界人类之至大问题,
不独为中国之利害而已也。惟发展之权,操之在我则存,操之在人则亡,此后中国存亡之关键,则
在此实业发展之一事也。吾欲操此发展之权,则非有此知识不可。吾国人欲有此知识,则当读此书,
尤当熟读此书。从此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以推求众理。庶几操纵在我,不致因噎废食,方能泛应
曲当,驰骤于今日世界经济之场,以化彼族竞争之性,而达我大同之治也。
此书为实业计划之大方针,为国家经济之大政策而已。至其实施之细密计划,必当再经一度专
门名家之调查,科学实验之审定,乃可从事。故所举之计划,当有种种之变更改良,读者幸毋以此
书为一成不易之论,庶乎可。
此书原稿为英文,其篇首及第二、第三计划及第四之大部分为朱执信所译,其第一计划为廖仲
恺所译,其第四之一部分及第六计划及结论为林云陔所译,其第五计划为马君武所译。特此志之。
民国十年十月十日 孙文序于粤京
○篇首
世界大战最后之一年中,各国战费每日须美金二万四千万元。此中以极俭计,必有一半费于药
弹及其他直接供给战争之品,此已当美金一万二千万元矣。如以商业眼光观察此种战争用品,则此
新工业乃以战场为其销场,以兵士为其消费者,改变种种现存之他种实业,以为此供给,而又新
建以益之。各交战国民,乃至各中立国民,日夕缩减其生活所需至于极度,而储其向日所费诸繁华
及安适者,以增加生产此种战争货品之力。今者战事告终,诚可为人道庆。顾此战争用品之销场同
时闭锁,吾人当图善后之策。故首当谋各交战国之再造,次则恢复其繁华与安适。此两项事业,若
以日费六千万元计之,只占此战争市场所生余剩之半额,而所余者每日仍有六千万元,尚无所用
之地。且此千数百万军人,向从事于消费者,今又一转而事生产,则其结果必致生产过多。不特此
也,各国自推行工业统一与国有后,其生产力大增,与前此易手工用机器之工业革命相较,其影
响更深。吾人欲命以第二工业革命之名,似甚正确。若以其增加生产力而言,此次革命之结果,实
较前增加数倍。然则以世界战争而成此工业统一与国有之现象者,于战后之整理,必多纠纷。今夫
一日六千万,则一年二百一十九万万也,贸易如是其巨也,以战争而起者,乃忽以和平而止。试问
欧美于此世界中,将向何处觅销场,以消纳战争时储节所赢之如许物产乎?

如当整理战后工业之际,无处可容此一年二百一十九万万之贸易,则其工业必停,而投于是
之资本乃等于虚掷,其结果不惟有损此诸生产国之经济状况,即于世界所失亦已多矣。凡商业国,
无不觅中国市场,以为消纳各国余货之地。然战前贸易状态,太不利于中国,输入超过输出,年逾
美金一万万。循此以往,中国市场不久将不复能销容大宗外货,以其金钱、货物俱已枯竭,无复可
持与外国市易也。所幸中国天然财源极富,如能有相当开发,则可成为世界中无尽藏之市场;即使
不能全消费此一年二百十九万万之战争生产剩余,亦必能消费其大半无疑。
中国今尚用手工为生产,未入工业革命之第一步,比之欧美已临第二革命者有殊。故于中国两
种革命必须同时并举,既废手工采机器,又统一而国有之。于斯际中国正需机器,以营其巨大之农
业,以出其丰富之矿产,以建其无数之工厂,以扩张其运输,以发展其公用事业。然而消纳机器之
市场,又正战后贸易之要者也。造巨炮之机器厂,可以改制蒸汽辘压,以治中国之道路;制装甲自
动车之厂,可制货车以输送中国各地之生货;凡诸战争机器,一一可变成平和器具,以开发中国
潜在地中之富。此种开辟利源之办法,如不令官吏从中舞弊,则中外利益均沾,中国人民必欢迎之。
欧美人或有未之深思者,恐以战争时之机器、战争时之组织、与熟练之技工开辟中国利源,将
更引起外国工业之竞争。故予今陈一策,可使中国开一新市场,既以销其自产之货,又能销外国所
产,两不相妨。其策如下:
甲交通之开发。
子 铁路一十万英里。
丑 碎石路一百万英里。
寅 修浚现有运河:
一杭州、天津间运河。
二西江、扬子江间运河。
卯 新开运河:
一辽河、松花江间运河。
二其他运河。

辰 治河:
一扬子江筑堤浚水路,起汉口,迄于海,以便航
洋船直达该港,无间冬、夏。
二黄河筑堤,浚水路,以免洪水。
三导西江。
四导淮。
五导其他河流。
巳 增设电报线路、电话及无线电等,使遍布于全国。
乙商港之开辟。
子 于中国中部、北部、南部各建一大洋港口,如纽约港者。
丑 沿海岸建种种之商业港及渔业港。
寅 于通航河流沿岸建商场船埠。
丙铁路中心及终点并商港地设新式市街,各具公用设备。
丁水力之发展。
戊设冶铁、制钢并造士敏土之大工厂,以供上列各项之需。
己矿业之发展。
庚农业之发展。
辛蒙古、新疆之灌溉。
壬于中国北部及中部建造森林。

癸移民于东三省、蒙古、新疆、青海、西藏。
如使上述规划果能逐渐举行,则中国不特可为各国余货消纳之地,实可为吸收经济之大洋海,
凡诸工业国其资本有余者,中国能尽数吸收之。不论在中国抑在全世界,所谓竞争、所谓商战者,
可永不复见矣。
近时世界战争,已证明人类之于战争不论或胜或负,均受其殃,而始祸者受害弥重。此理于以
武力战者固真,于以贸易争者尤确也。威尔逊总统今既以国际同盟防止将来之武力战争,吾更欲以
国际共助中国之发展,以免将来之贸易战争。则将来战争之最大原因,庶可从根本绝去矣。
自美国工商发达以来,世界已大受其益。此四万万人之中国一旦发达工商,以经济的眼光视之,
何啻新辟一世界?而参与此开发之役者,亦必获超越寻常之利益,可无疑也。且此种国际协助,可
使人类博爱之情益加巩固,而国际同盟亦得借此以巩固其基础,此又予所确信者也。
欲使此计划举行顺利,余以为必分三步以进:第一,投资之各政府,务须共同行动,统一政
策。组成一国际团,用其战争时任组织、管理等人材及种种熟练之技师,令其设计有统系,用物有
准度,以免浪费,以便作工。第二,必须设法得中国人民之信仰,使其热心匡助此举。如使上述两
层,已经办到,则第三步,即为与中国政府开正式会议,以议此计划之最后契约。而此种契约,吾
以为应取法于曩者吾与伦敦波令公司所立建筑广州重庆铁路合同,以其为于两方最得宜,而于向
来中国与外国所结契约中为人民所最欢迎者也。吾人更有不能不预为戒告者,即往日盛宣怀铁路国
有之覆辙,不可复蹈也。当时外国银行家不顾中国之民意,以为但与中国政府商妥,即无事不可为;
及后乃始悔其以贿成之契约,终受阻于人民也。假使外国银行先遵正当之途,得中国人民之信仰,
然后与政府订契约,则事易行,岂复有留滞之忧?然则于此国际计划,吾人不可不重视民意也。
如资本团以吾说为然,吾更当继此有所详说。
○第一计划
中国实业之开发应分两路进行,一个人企业、二国家经营是也。凡夫事物之可以委诸个人,或
其较国家经营为适宜者,应任个人为之,由国家奖励,而以法律保护之。今欲利便个人企业之发达
于中国,则从来所行之自杀的税制应即废止,紊乱之货币立需改良,而各种官吏的障碍必当排去;
尤须辅之以利便交通。至其不能委诸个人及有独占性质者,应由国家经营之。今兹所论,后者之事
属焉。此类国家经营之事业,必待外资之吸集、外人之熟练而有组织才具者之雇佣、宏大计划之建设,
然后能举。以其财产属之国有,而为全国人民利益计以经理之。关于事业之建设运用,其在母财、子
利尚未完付期前,应由中华民国国家所雇专门练达之外人任经营监督之责;而其条件,必以教授
训练中国之佐役,俾能将来继承其乏,为受雇于中国之外人必尽义务之一。及乎本利清偿而后,中
华民国政府对于所雇外人当可随意用舍矣。于详议国家经营事业开发计划之先,有四原则必当留意:

一必选最有利之途以吸外资。
二必应国民之所最需要。
三必期抵抗之至少。
四必择地位之适宜。
今据上列之原则,举其计划如下:
一筑北方大港于直隶湾。
二建铁路统系,起北方大港,迄中国西北极端。
三殖民蒙古、新疆。
四开浚运河,以联络中国北部、中部通渠及北方大港。
五开发山西煤铁矿源,设立制铁、炼钢工厂。
上列五部,为一计划,盖彼此互相关联,举其一有以利其余也。北方大港之筑,用为国际发展
实业计划之策源地;中国与世界交通运输之关键,亦系夫此。此为中枢,其余四事旁属焉。
第一部 北方大港
兹拟建筑不封冻之深水大港于直隶湾中。中国该部必需此港,国人宿昔感之,无时或忘。向者
屡经设计浚渫大沽口沙,又议筑港于岐河口。秦皇岛港已见小规模的实行,而葫芦岛港亦经筹商兴
筑。今余所策,皆在上举诸地以外。盖前两者距深水线过远而淡水过近,隆冬即行结冰,不堪作深
水不冻商港用;后两者与户口集中地辽隔,用为商港,不能见利。兹所计划之港,为大沽口、秦皇
岛两地之中途,青河、滦河两口之间,沿大沾口、秦皇岛间海岸岬角上。该地为直隶湾中最近深水之
一点,若将青河、滦河两淡水远引他去,免就近结冰,使为深水不冻大港,绝非至难之事。此处与
天津相去,方诸天津、秦皇岛间少差七八十眯。且此港能借运河以与北部、中部内地水路相连,而秦
皇、葫芦两岛则否。以商港论,现时直隶湾中唯一不冻之港,惟有秦皇岛耳。而此港则远胜秦皇、葫
芦两岛矣。
由营业上观察,此港筑成,立可获利,以地居中国最大产盐区域之中央故也。在此地所产至廉
价之盐,只以日曝法产出;倘能加以近代制盐新法,且可利用附近廉价之煤,则其产额必将大增,

而产费必将大减,如此中华全国所用之盐价可更廉。今以本计划遂行之始,仅能成中等商港计之,
只此一项实业,已足支持此港而有余。此外直接附近地域,尚有中国现时已开最大之煤矿开滦矿务
公司,计其产额,年约四百万吨。该公司现用自有之港秦皇岛,借为输出之路。顾吾人所计划之港,
距其矿场较近,倘能以运河与矿区相联,则其运费,方诸陆运至秦皇岛者廉省多矣。不特此也,兹
港将来必畅销开滦产煤,则该公司势必仰资此港为其运输出口之所。今天津一处在北方为最大商业
之中枢,既无深水海港可言,每岁冬期,封冻数月,亦必全赖此港以为世界贸易之通路。此虽局部
需要,然仅以此计,已足为此港之利矣。
顾吾人之理想,将欲于有限时期中发达此港,使与纽约等大。试观此港所襟带控负之地,即足
证明吾人之理想能否实现矣。此地西南为直隶、山西两省与夫黄河流域,人口之众约一万万。西北为
热河特别区域及蒙古游牧之原,土旷人稀,急待开发。夫以直隶生齿之繁,山西矿源之富,必赖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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