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时间窃贼和一个小女孩的不可思议的故事

_5 米切尔·恩德(德)
  第二天,毛毛一大早就动身去寻找吉吉的住处。当然,她会带上那只乌龟。毛毛知道小绿山在什么地方,那是一个离老圆形露天剧场废墟很远的郊外别墅区,在这个大城市的另一边,离那个千篇一律的新住宅区不远。
  这段路可不近,尽管毛毛已经习惯了赤脚走路,但当她走到小绿山时,脚掌仍然感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她连忙坐在下水道的一块石头上,准备休息休息。
  这真是一个环境优美的地方,街道宽阔整洁,几乎见不到行人。在高墙、铁栅栏后面的花园里,古木参天。花园中的房屋都是用玻璃水泥建造的长方形平顶建筑物。房前绿油油的,草坪修剪得非常平整,仿佛在邀请人们到那里玩耍、翻筋斗。然而,不但看不到有人在花园中散步,也看不到有人在草坪上嬉戏。看来,他们的主人根本没有时间。
  “如果我知道,”毛毛对乌龟说,“现在怎样能打听到吉吉在哪里就好了。”
  “马上就会知道。”乌龟甲壳上闪现出这句话。
  “真的吗?”毛毛充满希望地问道。
  “喂,脏小孩,”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来,“你在这儿找什么?”
  毛毛转过身,看见一个身上穿着条纹背心的男人,样子有点古怪。
  毛毛不知道富人家的仆人都穿这种背心,她站起来说道:“你好,我在找吉吉的家,尼诺告诉我,他现在住在这儿。”
  “你找谁的家?”
  “导游吉吉,我的朋友。”
  那个仆人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毛毛,他身后的花园门半开着,毛毛可以看到里面的草坪,几只长毛狗正在那儿嬉戏,喷泉发出哗哗的水声。一棵鲜花盛开的树上栖息着一只美丽的小孔雀。
  “啊!”毛毛惊喜地喊道,“那只鸟真美丽!”
  她想走进去,到近处去仔细地观赏,但那个穿条纹背心的人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拖了回来。
  “站住!”他说,“你想干什么,小脏丫头!”
  他松开毛毛,掏出一块手绢擦擦手,好像刚才抓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一切都是你的吗?’毛毛用手指着大门里面问道。
  “不是!”穿背心的人蛮横地说道,“马上走开!这儿没有你要找的人!”
  “有!”毛毛加重语气地说,“我必须找到吉吉,他一定在等我,你真的不认识他吗?”
  “这里没有什么导游。”穿背心的人转过身去。他走进花园,正想关上大门,但在最后的一瞬间,似乎想起了什么。
  “你问的是不是那个吉罗拉姆,那个著名的讲故事的专家?”
  “是的,是的,他就是导游吉吉。”毛毛高兴地说,“他也叫吉罗拉姆,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
  “他真的在等你吗?”那个人问。
  “是的。”毛毛说,“是这样,他是我的朋友,我在尼诺那儿的饭钱都是他为我付的。”
  那个穿背心的人扬起眉毛,摇摇头。
  “这些艺术家们,”他不高兴地说,“有时候,脾气真古怪!不过,如果你真的认为他在等你,那我可以告诉你,这条街最后的那栋房子就是他的家。”
  花园的门关上了。
  “花花公子!”乌龟甲壳上出现了几个字,但马上又消失了。
  这条街最后的那栋房子,四周也围着一人多高的围墙,院门也和刚才那一家相同,是一块大铁板,使人看不到里面,门口也没有名牌和门铃。
  “我想知道,”毛毛说,“这儿到底是不是吉吉的新房子,看样子根本不像是他的。”
  “就是这儿。”龟甲上显示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门关得这么严?”毛毛问,“我进不去呀。”
  “等!”乌龟的回答。
  “那好吧。”毛毛叹了口气说道,“我也许能等很久,可是吉吉怎么知道我在外边等他呢?如果他老不出来的话。”
  “他马上就来。”这行字出现在龟甲上。
  于是,毛毛就一直走到大门前坐下,耐心等待。半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毛毛开始想,有时候卡西欧佩亚也可能会出错。
  “你敢肯定他会来吗?”过了一会儿,毛毛又问道。
  这时候,龟甲上出现的不是她所期望得到的回答,而是“再见!”两个字。
  毛毛大吃一惊,慌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卡西欧佩亚?难道你又想离开我吗?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我去找你!”卡西欧佩亚的回答使毛毛感到更加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候,大门猛地打开了,一辆车身很长的豪华汽车飞快地开出来,毛毛敏捷地向旁边一跃,虽然没有被撞着,但却摔了一跤,重重地摔倒在地。汽车往前开出一段距离,“吱”地一声刹住车,从车上下来的正是吉吉。
  “毛毛!”他张开双臂大声喊道,“真是我的小毛毛!”
  毛毛跳起来,飞也似的向他跑去,吉吉一把抱住她,把她高高地举起来,在她的脸颊上亲个不停,抱着她在大街上跳起舞来。
  “刚才摔疼了吧?”他气喘吁吁地说。还没等她回答,便又激动不已地说了下去,“真对不起!我把你吓坏了吧,因为我的事情特别急,你懂吗?我已经又迟到了。这些日子你究竟藏到哪里去了。你必须把这前前后后的情况都告诉我。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你看到我的信了吗?它还在那儿吗?那好,你到尼诺那儿去吃饭了吗?好吃吗?啊,毛毛,我们有多少话要说啊,这期间发生了那么多可怕的事情。你身体还好吗?终于又可以这样说话了!我们的老贝波呢?他在于什么?我一直没有见过他。还有那些孩子们呢?哎呀,你知道,毛毛,我常常想起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时候我给你们讲故事,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刻啊!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世道变了,完全变了。”
  毛毛几次想回答吉吉的问题,由于无法打断吉吉那滔滔不绝的话语,便干脆等他把话讲完,同时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上去,他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他身上穿的衣服那么漂亮、讲究,还散发着香气。可是不知怎么,毛毛却感到他特别陌生。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从汽车里又下来四个人,他们走到吉吉跟前:一个男人身穿皮夹克,三位女士全都浓妆艳抹,但表情却很冷漠。
  “这个孩子伤着了吗?”一位女士问,话中责备的成分远远地超过了担心。
  “没有,没有,一点儿也没伤着。”吉吉肯定地说,“她只是吓着了。”
  “她为什么在大门口闲逛!”第二位女士问。
  “这就是毛毛!”吉吉笑着大声说,“我的老朋友毛毛就是她。”
  “啊,真有这样一个小姑娘?”第三位女士惊异地问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你编造出来的呢!——我们可以马上交给出版社或者广播电台!‘与童话中的公主重逢’或者别的什么名称,这将在人们当中产生神奇的效果!我将马上联系,促成这件事,一定会引起轰动!”
  “不行。”吉吉说,“我不愿意这样做。”
  “可是你,小姑娘,”这时候,第一位女士转向毛毛,微笑着说,“你一定会愿意让别人报道你,对吗?”
  “别打扰她!”吉吉气愤地说。
  第二位女士看了看表说道:“我们得赶快走,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哪。”吉吉烦躁地说,“我同毛毛那么长时间没有见面,难道就不能安静地谈几句话!你亲眼看见了吧,毛毛,这些奴隶主的帮凶,她们不让我和你谈话。”
  “哎。”第二位女士尖刻地驳斥道,“我们还不是都一样!我们只是完成自己的工作,我们为您安排活动日程,您付给我们工资,如此而已,尊敬的主人!”
  “当然,当然!”吉吉马上表示和解,“那我们走吧!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毛毛,你同我们一起去机场吧!路上我们可以继续谈,然后我让司机送你回家,同意吗?”
  还没等毛毛说什么,他就拉着毛毛上了汽车。三位女士坐在后排,吉吉坐在司机旁边,毛毛坐在他的腿上,汽车就开走了。
  “好。”吉吉说,“现在开始讲吧,毛毛!最好从头讲起,你当时怎么突然失踪了呢?”
  毛毛正要讲述侯拉师傅和时间花,后面的一位女士已经将身子探到前面来。
  “请原谅。”她说,“我刚刚想出一个好主意,这就是,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毛毛带到帕布利克电影公司。她肯定会在您的流浪故事中成为新的童星。想一想这会带来怎样的轰动吧!毛毛扮演毛毛!”
  “您还不懂我的意思吗?’吉吉厉声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让您把她带到那里去!”
  “我真不明白您想干什么,”那位女士委屈地回答道,“人人都认为那将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
  “我不是那种人!”吉吉突然大发雷霆。然后又对毛毛说,“请原谅,毛毛,你也许不懂,但我实在不愿意让那个坏蛋把你攥在手里。”
  他的话刺伤了那三位女士。
  吉吉叹息着抓了抓脑袋,然后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个银白色的小盒子,打开取了一片药,吞了下去。
  有好几分钟谁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吉吉转过头,对后面的女士们无精打采地嘟囔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指你们,我的神经太紧张了。”
  “是的,渐渐地我们会理解您的。”第一位女士说。
  “现在,”吉吉歪着身子微笑着对毛毛说,“现在我们只谈自己的事情,毛毛。”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不然就太晚了。”这时候,第二位女士插话说,“我们马上就要到机场了,您能不能至少让我们对这个孩子做一次简短的采访?”
  “不行!”吉吉激动地吼叫起来,“我现在要同毛毛谈话,这是私事!对我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要我对你们说几遍才行呢?”
  “您总是在指责我,”这位女士也生气了,“说我没有给您制作具有足够影响的广告!”
  “是的!’吉吉叹息道,“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太遗憾了!”那位女士说,“这样的故事会催人泪下的。不过,随您的便吧,这件事也许以后还可以做,如果我们……”
  “不!”吉吉对她说,“现在不行,以后也不行,而且永远不行!在我和毛毛说话的时候,您最好免开尊口!”
  “唉,您就允许我这一次吧!”那位女士毫不让步地说,“这关系到您的听众,而
  不是我的听众!您应该好好考虑考虑,您目前的处境是否允许您放弃这样一个机会!”
  “是的,”吉吉绝望地喊起来,“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但这与毛毛没有关系!现在——我恳求您!——让我俩安静地谈五分钟!”
  女士们都不再吭声了,吉吉精疲力竭地用手捂住了眼睛。
  “毛毛,你看见了吧——我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苦笑了一下接着说,“我已经
  不能自主了,想回去也回不去了。我算完了,从前我说‘吉吉就是吉吉’!——你还记得吗?但是现在,吉吉已经不是吉吉了。告诉你,毛毛,生活中最可怕的就是梦想全部实现的时候。就像我现在这样。我已经没有什么梦想了,我也不能从你们身上再学到它了,我对一切都已经厌倦了。”
  他忧郁地注视着窗外。
  “我现在惟一能做到的可能就是闭上嘴巴,什么也不讲,保持沉默。也许我的后半生要这样过,也许至少要等到人们把我忘记了,而我又重新变成无人知晓的可怜虫的时候。
  “但是贫困而且没有梦想——不,毛毛,那就是地狱。因此,我宁肯过现在这种生活。虽然这是地狱,但是,这至少是一个舒适的地狱。——唉,我都说了些什么呀?当然这一切你是不会明白的。”
  毛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首先她听懂的是吉吉病了,而且危在旦夕。她猜想,这一定是灰先生们搞的鬼。她不知道怎样帮助吉吉,使他不要去他根本不愿意去的地方。
  “我只顾说自己了。”吉吉说,“现在总该你讲讲这段时间经历了些什么吧,毛毛!”正说着,小汽车已经在机场前面停住了。他们下了车疾步走进候机厅。几位穿制服的航空小姐早已在那里等候。一群记者在旁边拍照,同时向他提出各种问题。空姐不断地催促他,因为飞机几分钟之后就要起飞了。
  吉吉弯下腰,久久地看着毛毛,突然,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听着,毛毛。”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周围的人无法听到,“留在我身边吧!这次我带你一起去旅行,以后还带你到别的地方去。你就同我一起住在我那幢漂亮的房子里,像一位小公主那样,穿美丽的绸缎做的衣裳。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听我讲话行了。也许我又能想起以前那样的真正的故事,你知道吗?你只要说声‘行’,毛毛,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请帮帮我吧!”
  毛毛多么想帮助吉吉啊!这使她感到心里隐隐作痛。但她觉得,使他重新成为吉吉也许不一定对,再说,如果她不再是原来的毛毛了,那她就一点儿也帮不了吉吉的忙。
  她摇了摇头,眼里也充满了泪水。
  吉吉理解毛毛的心。他难过地点点头,然后就被他花钱雇用来的女士们拉走了。他再次向毛毛远远地招招手,毛毛也挥手示意,随后他就消失了。
  在这次与吉吉邂逅相遇的整个过程中,毛毛没有机会说上一句话。可是,她心中有多少话要对他倾诉呀。她隐约感到,因为找到了他,所以现在才真的失去了他。
  她缓缓地转过身,走出候机大厅。突然,她感到浑身一震:她把卡西欧佩亚也丢了!
第十六章 富裕中的贫困
 
  “喂,你到哪儿去?”当毛毛又坐在吉吉那辆很长的豪华小汽车里时,司机问道。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前面。她该怎么对他说呢?她究竟该去哪儿呢?她必须去找卡西欧佩亚。可是,到哪儿去找它呢?它究竟在哪儿呢?什么时候丢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和吉吉一同乘车去机场时,它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那么,一定是丢在吉吉的家门口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当时出现在龟甲上的“再见”和“我要去找你”两句话。卡西欧佩亚显然早就预见到他们很快就要失散。现在,卡西欧佩亚肯定也在找毛毛,可是,毛毛到哪儿去找它呢?
  “喂,快点说去哪儿好吗?”司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问道,“除了带你兜风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请开到吉吉家。”毛毛回答。
  司机有些奇怪地看着毛毛说:“我认为,我应该把你送回自己的家,难道你现在要同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毛毛说,“我在那儿街上丢了点东西,现在必须去找。”
  这对司机来说倒正合适,他反正是要回去的。
  汽车停在吉吉的别墅前,毛毛跳下车,马上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卡西欧佩亚,卡西欧佩亚!”她一次次轻声地呼唤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侯拉师傅的乌龟。”毛毛回答,“它叫卡西欧佩亚,它总能预言半小时以后发生的事,它把字母写在自己的甲壳上。我非找到它不可,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可没工夫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他喃喃地抱怨着,把车开进大门,接着大门便关上了。
  毛毛只好一个人找起来,她找遍了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看见卡西欧佩亚的影子。
  “也许,”毛毛想,“她正在回圆形露天剧场。”
  毛毛沿着她来时走过的路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察看着每一个墙角,注意路上的每一个坑坑洼洼,并且不断地叫着乌龟的名字,可这全是徒劳。
  直到深夜,毛毛才回到圆形露天剧场废墟。她借着黑暗中的一丝微弱的光亮又在那四周仔细地寻找了一遍。
  她心里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心想,也许乌龟已经奇迹般地在她到来之前回到家里来了。
  因为它不可能走得这样慢。
  毛毛爬上床,这下子她可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此后,接连几个星期,毛毛一直毫无目标地在这座大城市里走来走去,寻找清道夫老贝波。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老贝波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在大街上和他偶然相逢。
  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城市里,两个人不期而遇的可能性当然极小,这就好比一个遇难者将一个求援的浮瓶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样,希望渺茫。
  然而,毛毛却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他们相距很近,也许他们刚刚走过那个地方,老贝波恰好在一小时前,一分钟前,甚至在一秒钟前刚刚从这里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发生了多少次。或者相反,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到过的街角,老贝波恰好或早或晚从这里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多少次。因为有这种想法,毛毛便常常在某一个地方一呆就是几个小时。
  末了她还是不得不往前走。可是,这样也会出现错过碰面机会的可能。
  她现在多么需要卡西欧佩亚啊!如果它在身边,它就会向她提出建议,是“等”还是“继续往前走”!毛毛真的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了。等吧,她怕遇不到老贝波,走吧,又怕老贝波马上就会到来,她实在感到进退两难。
  她也希望见到以前总到她那里去的孩子们,可是,她一个也没有见到。在大街上,根本见不到小孩,她想起尼诺的话,孩子们现在有人看管了。
  由于灰先生们私下里从未停止过监视她的工作,所以,毛毛始终没有被警察或者成年人抓住送进“儿童之家”去。灰先生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用来对付毛毛的计划还不成熟。当然,毛毛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每天到尼诺那儿吃一顿饭,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没有机会同尼诺讲更多的话。
  尼诺总是那样忙碌,从来没有时间和她多说一句话。
  几个星期过去了,几个月又过去了。毛毛还是孤身一人。
  一天黄昏,她坐在一座桥的栏杆上,突然她看到远处另一座桥上有一个矮小、佝偻的身影,正飞快地挥动着扫帚,好像他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似的。毛毛以为那就是老贝波,于是就一边大声喊他,一边不住地招手,但那个人一刻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毛毛撒腿向那人跑去,可是当她跑到那座桥上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也许不是老贝波,”毛毛自我安慰地说,“不是,根本不会是他,我知道老贝波扫马路是什么样子。”
  有好几天,她呆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上的那间小石屋里没出来,因为她突然产生了一线希望,她想,也许老贝波会顺便经过她这儿,看看她是否回来了。如果碰巧她不在,那他一定会相信,她仍然没有回来。这种情况也许发生在一个星期前或者就在昨天!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感到难过起来。于是她就决定继续等待。当然,这样等也是徒劳。最后她灵机一动,在小石屋的墙上写了几个很大的字母:我又回来了。可是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没看见过这几个字母。
  这期间,她始终不能忘记在侯拉师傅那儿的经历,她总是想着那些花和那种音乐。只要一闭眼,屏息静听自己的内心,就能看到那盛开的美丽鲜花,听到那悦耳的美妙音乐。就像第一天听到时一样,她不但能重复那些歌词,而且能唱出那种旋律,尽管它们在不断地变化和更新着。
  有时候,她整天独自坐在石阶上自说自唱。除了树木、鸟儿和古老的石头之外,没有一个人来听。
  可能孤独也有许多不同的种类,但毛毛经历的这种只有很少人了解,而且这些人至少也要有她这样的自制力才行。
  她感到自己被关在一座装满无价之宝的山洞里,那些珍宝越来越多,简直令她窒息。这里没有任何出口,也没有人能够进来。她甚至不能采取任何引起人们注意的行动来,她就这样被深深地压在大山底下。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那种音乐,从来没有看见过那种颜色。但她似乎又迫使自己做出抉择,在这个世界上决不能再白白地浪费这些回忆,即使她不得不为此付出生命。因为她现在明白了:有些财富,如果她不能同别人分享,那么她自己也会因此而毁灭——
  每隔几天,毛毛就跑到吉吉的别墅那儿,在门口久久地等待。她希望再见到吉吉。在这些天里,她完全想通了。她愿意和吉吉在一起了,她要听他讲,自己也要讲给他听,不管他现在是否和从前一样。可他的大门始终关得紧紧的。
  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毛毛感到这是她度过的最漫长的日子。因为真正的时间是不能用钟表和日历来测量的。
  关于这样的寂寞是什么样子,她实际上也讲不出来。也许换句话说更明白,这就是:如果毛毛能够找到通向侯拉师傅那里去的路——那她早就会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他那里去,请他不要再分配给她时间,或者请求他让她永远留在无处楼里。
  但是,没有卡西欧佩亚的帮助,她是不会再找到那条路的。而乌龟现在仍然杳无踪影。
  也许它早就回侯拉师傅那里去了。说不定它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迷了路。反正它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天,毛毛在城里碰到三个孩子,从前他们经常到毛毛那儿去。他们是保罗、弗兰科和那个总带着小妹妹德德的小姑娘玛丽亚。他们三个孩子的样子全变了。他们穿着一种灰色的制服,脸上显得特别呆滞,没有一点儿生气。即使当毛毛兴高采烈地问候他们时,他们几乎也没有微笑一下。
  “我又找到你们啦。”毛毛急切地说,“现在你们就到我那儿去好吗?”
  三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摇了摇头。
  “那就明天来,好不好?”毛毛问,“要不,后天?”
  三个孩子又同时摇了摇头。
  “哎呀,你们就再来一回吧。”毛毛恳求说,“以前你们常常来,那时候多好呀!”
  “那是从前!”保罗回答,“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样子,我们再也不能白白地浪费自己的时间啦!”
  “我们从来也没有白白地浪费时间呀!”毛毛说。
  “是的,那时候是很美好,”玛丽亚说,“可问题不在这里。”
  三个孩子匆匆地走了,毛毛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们。
  “现在你们到底要去哪儿?”毛毛想知道。
  “去上游戏课。”弗兰科回答,“我们在那儿学习怎么玩。”
  “玩什么?”毛毛问。
  “今天我们玩带孔的纸牌。”保罗解释说,“这种东西很有用,但必须特别用心。”
  “怎么玩呢?”
  “我们每人发一张带孔的纸牌,每张牌上都有许多数字,分别表示身高、年龄和体重等等。当然,这都不是真的,不然那就太简单了。有时候我们也用很长的字母和数字来表示,例如MUX/763/Y这种样子。然后,把那些牌合在一起,我们当中一个人必须把规定的那一张牌找出来,他必须提问,边问边挑出其他所有的牌,最后只剩下那一张。谁完成得最快谁赢。”
  “玩得高兴吗?”毛毛怀疑地问。
  “问题不在于好不好玩。”玛丽亚胆怯地说,“不许这样看问题。”
  “那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保罗回答道:“问题在于这种游戏对将来有好处。”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一幢灰色的大楼前面,只见大门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儿童之家”。
  “我可有好多话要对你们讲呀。”毛毛说。
  “也许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玛丽亚悲哀地说。
  他们周围又来了许多孩子,全都走进了那个大门。看起来,他们和毛毛的这三个朋友都很相似。
  “还是在你那儿的时候好玩,”弗兰科突然说道,“在你那儿我们总能想出新花样来,可是他们现在说我们那样玩儿什么也学不到。”
  “那你们不能离开这儿吗?”毛毛建议。
  那三个孩子都摇了摇头,并且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听到他们刚才的话。
  “开始我们试了好几回,”弗兰科小声说,“但是没有用,总是又被他们抓了回来。”
  “这话可不能讲,”玛丽亚说,“说不定现在又会把我们关起来的。”
  他们全不吭声了,都呆呆地望着前方。
  她想再次请求他们允许她和他们一块玩,玩什么都行。但她还没向前迈出一步便怔
  住了。在她和大门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灰先生。
  “算了吧!”他干笑着说,嘴上叼着雪茄。“你根本不用去试!让你到那儿去,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为什么?”毛毛问道。她感到一股冷气自心中升起。
  “因为我们打算和你一起干点别的事情。”灰先生解释说,接着吐出一个烟圈,那烟圈像一根绳索似的套住了毛毛的脖子,半天才消失。
  许多人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毛毛指着那个灰先生,想请求他们帮忙,但她却喊不出声来。
  “算了吧!”灰先生边说边发出一阵生硬的、灰溜溜的笑声,“难道你还不了解我们吗?你仍然不知道我们有多么强大吗?我们把你的朋友全抓起来了,没有人能够再帮助你。就是对你,我们也可以随心所欲。不过我们饶了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毛毛费力地问道。
  “因为我们想让你给我们做点事,”灰先生回答,“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你就会得到许多好处——而且会得到你的朋友。你愿意吗?”
  “好吧。”毛毛小声说。
  灰先生干巴巴地一笑:“那我们今天午夜见面时再详细谈吧。”
  毛毛默默地点点头,但灰先生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有他留下的烟雾仍然悬在空中。
  至于她应该在什么地方和他碰头,灰先生却没有说。
第十七章 非常的恐惧和超凡的勇气
 
  毛毛害怕回到老圆形露天剧场。她想,那个要在半夜和她见面的友先生肯定会到那儿去。
  一想到她将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毛毛就感到不寒而栗。不,她根本不想在那里,也不想在任何别的地方再见到他。无论他提什么样的建议,实际上对她和她的朋友们都不会有任何好处,这一点毛毛非常清楚的。在他面前,毛毛能隐藏到哪儿去呢?
  她似乎觉得呆在人群中最安全。她想,虽然没有人注意她和灰先生,但是如果他真的要欺侮她、迫使她不得不喊救命的话,那她还是会引起人们注意并且会有人来拯救她的。此外,对她来说,呆在稠密的人群中也是最难被发现的。
  在下午的剩余时间里和整个晚上,直到深夜,毛毛一直在热闹的大街上和广场上走
  来走去,夹杂在拥挤的人群中,结果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原地。就这样,她转了一
  圈又一圈,任凭自已被越来越多行色匆匆的人流裹挟着,走到哪儿算哪儿。
  她这样不停地跑了一整天,渐渐地两只脚也由疲倦而变为疼痛。夜色越来越深沉了,毛毛仍然像夜游神似的向前走着,走着,不停地走着……
  “只休息一小会儿,”她想,她实在走不动了。“只休息一小会儿。然后,我就会有劲接着走了……”
  她看到马路边上恰好停放着一辆很小的三轮汽车,车上装着口袋和箱子。毛毛爬上去,靠在一个口袋上,感到软绵绵的很舒适。她把疲倦的双腿缩起来,用衣服包住两只脚。啊,真舒服!她轻松地叹了一口气,往后一靠,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
  杂乱无章的梦可把她折磨苦了。她看到老贝波拿着他的扫帚当平衡器,在高空中一条钢丝上摇摇晃晃地走着,下面是黑不见底的深渊。
  “那一头在哪里?”她听见者贝波在不断地呼喊,“我怎么走不到头!”
  确实,那根钢丝好像无限长,两头都消失在黑暗中。
  毛毛真想去帮他一把,但她却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站得太高,离她太远了。然后,她又看见了吉吉,他正在没完没了地从嘴里抽出一条纸带。他不停地抽啊,抽啊,可是,那条纸带总也抽不完、扯不断。吉吉周围的纸带已经堆积如山。毛毛还发现,吉吉仿佛正在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如果再不帮助他,他就喘不过气来了。
  她想跑过去救他,但她的双脚被纸带缠住,越想使劲挣脱,被缠得越紧。
  然后,她又看见了那些孩子们。他们全都变得像纸牌一样又扁又平,每张牌上都有一个小穿孔机在跳动。然后,纸牌被搞乱,又被洗好摆正,一种新的穿孔机又在上面跳起来。像纸牌一样的孩子们在无声地哭泣,不一会儿,他们又被弄乱并被摞在一起,与此同时,纸牌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住手!”毛毛大声呼喊,“住手!”但另一种响声盖过了她的喊声。那奇怪的声音越来越响了,最后,她终于被那种响声惊醒。
  她睁开眼一看,周围漆黑一团,她不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
  她想起来了,原来她是在一辆装载货物的汽车上睡着了,现在汽车正在行驶着,那种声音是汽车发出来的噪声。
  毛毛擦干被泪水沾湿的面颊。她想,我这是在哪儿呢?
  汽车一定开了好半天了,可是,她却没有被发现,因为是在深更半夜。现在,车正经过一个市区,那里像死一般的寂静。街上空无一人,楼房都黑乎乎的。
  车开得并不快,所以毛毛不假思索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她想回到热闹的市区去,她认为那里是安全的,在那里不用害怕灰先生。可她突然又想起了刚才的梦,于是她站住了。
  汽车发动机的喧嚣声渐渐地在大街上消失了,周围变得异常宁静。
  毛毛不想再逃跑了。逃跑只是为了自己逃命。在这段时间里,她只是想着自己,只想到自己的孤独,只想到自己的恐惧!然而,这时候朋友们的情况更紧迫。如果说还有什么人能够帮助他们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她想,也许可以劝说灰先生们回心转意,释放她的朋友们。即使这种可能性非常微小,至少也得试一试。想到这里,她突然感到自己心中正发生着奇特的变化。那种恐惧和无可奈何的感觉变得如此强烈,以至于突然转向了它的反面。她熬过来了。现在,她感到自己是那样勇敢和自信,好像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能伤害她似的,更确切地说——她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样一来,她反而愿意见到灰先生了,为了朋友,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我必须回到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那里去。”她对自己说,“也许现在还不太晚,也许他们正在那里等我。”
  然而,这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呀。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尽管如此,她还是向前走着,她想,那就只好碰运气了。
  她在漆黑死寂的大街上走着,走啊走啊,因为赤脚,所以她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
  每拐进一条新的路,她都希望发现新的情况,以便决定自己应该继续往哪个方向走。她希望看到一个熟悉的标记,以便弄清这是在什么地方。但她一样熟悉的东西也没看到。甚至想找个人问一问路也办不到,因为她根本见不到人。她所碰到的惟一有生命的东西是一条正在垃圾堆上找东西吃的脏兮兮的小狗。毛毛一走近,它就胆怯地逃走了。
  毛毛终于来到一个空旷的大广场。这不是那种有树木,有喷泉的美丽广场,这里只是一片辽阔的空地,空空荡荡,只能看到四周远处楼房的轮廓耸入黑暗的夜空。毛毛想横穿过广场。她刚刚走到广场中央,就听到附近钟楼上敲起钟来。钟声响了好多下,也许现在正是午夜十二点。毛毛心想,如果灰先生这时在圆形露天剧场等她,那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准时赶到了。灰先生一无所获,也许会一走了事。可是,这样一来,毛毛帮助自己朋友的机会就会失去了!
  毛毛咬了咬自己的拳头。现在该怎么办呢?还能做点什么呢?她感到束手无策。
  “我在这儿!”她扯开嗓门对着黑暗的夜空喊道。不过,对于灰先生是否能听到,她并不抱任何希望,她只是想骗骗自己。
  可是,那最后的钟声余音还没有完全消失,广场周围的街道上就同时亮起微弱的灯光,灯光很快就亮得使人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毛毛才看出来,那是许多辆小汽车的前灯发出的光,那些汽车,正在从四面八方向广场中心她站着的地方逼近。不管她转向哪里,都有眩目的灯光对着她,因此她不得不用手遮住眼睛。啊,他们来啦!
  毛毛万万没有想到他们会动用这么大的力量来对付她,因此,有一瞬间,她几乎又失掉了勇气。现在,她被团团围住,无法脱身了。她惟一所能做到的就是缩进自己那件又肥又大的外衣里去了。
  这时候,她又想起了时间花和那种奇妙的音乐,于是她立刻感到安慰,而且变得坚强起来。
  那些汽车带着低沉的发动机的轰鸣慢慢地向前移动。最后,他们都停住了。许多汽车的前杠连起来组成一个圆圈,把毛毛紧紧地困在垓心。
  接着,灰先生们纷纷下车。因为他们都站在灯光后面的黑夜里,所以毛毛看不清他们究竟有多少人。但是,她感觉到许多目光正盯着自己——那是一种极不友好的目光。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过了大半天,毛毛和灰先生们谁都没有开口。
  “这就是,”她听见一个单调的声音在说,“这就是那个小姑娘毛毛,她曾经自以为可以向我们挑战。现在,你们看见了吧,这就是那个小灾星!”
  那个人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唏里哗啦的响声,在远处听起来就像许多人在大笑。
  “小心!”另一个低沉的灰色声音说道,“你们知道,这个孩子对我们有多大的危险,所以骗她是毫无意义的。”
  毛毛在谛听。
  “那好吧。”第一个说话的灰先生从灯光后面的黑暗中走出来,说道,“那我们就实话实说吧!”
  又是一阵静默。
  毛毛感到,灰先生们害怕说出事实真相,似乎说出来非作出难以想象的努力不可。毛毛听见了一种声音,仿佛是从许多人喉头里发出的喘息声。
  终于又有一个人说话了。这声音好像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但同样是那种单调的声音:
  “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吧!可怜的孩子,你现在变成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朋友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来和你一起分享你的时间了。这一切都是我们安排的,你看见我们是多么强大了吧!和我们对着干是没有什么好处的。那么多寂寞的时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呢?那意味着一种让你透不过气来的诅咒,一副压得你抬不起头来的重担,一个可以淹死你的大海,一种慢慢地将你烘干烤焦的痛苦。你已经被全人类抛弃了。”
  毛毛只是听着,仍然没有吭声。
  “总有一天,”那个声音接着说,“那个时刻会到来的,那时候,你再也不能忍受,可能就在明天,可能在一个星期以后,也可能在一年以后。对我们来说,这都无所谓,我们只要等着就行了。因为我们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爬到我们跟前来说:只要能把我从那副重担下解放出来,让我干什么都行!——说不定你现在就已经这样想了,是吗?你只要说一声‘是’就行了。”
  毛毛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让我们帮助你吗?”那声音冷冰冰地说。一股又一股寒气从四周向毛毛袭来,但她咬紧牙关,再一次摇摇头。
  “她知道什么是时间?”另一个灰先生恼怒地小声说。
  “这就证明她真的到过那儿。”第一个灰先生用同样的声音回答。然后他大声问道,“你认识侯拉师傅吗?”
  毛毛点点头。
  “那么说你确实到过那里?”
  毛毛又点点头。
  “你见过——见过时间花吗?”
  毛毛再次点了点头。
  “啊,她认识时间花,太好了!”
  又出现了一次更长的沉默。当说话声重新又响起来时,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你爱你的朋友,对吗?”
  毛毛点点头。
  “你愿意把他们从我们的控制下解放出来吗?”
  毛毛又点点头。
  “如果你愿意,你就能做到。”
  毛毛把外衣裹得更紧了,因为她已经冻得浑身打颤了。
  “解救你的朋友,对你来说实在只是小事一桩。我们帮助你,你也帮助我们。再也不会有这么公平合理的事情了。”
  毛毛注意地向那个人说话的方向看去。
  “我们也想亲自认识一下侯拉师傅,你明白吗?我们不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你只要带我们去他那儿就行了,我们不再向你要求别的。这就是一切。好吧,你可听仔细了,毛毛,我们和你谈的这些完全是心里话,你应该相信。这就是说:你将因此重新得到你的朋友,不久你们就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开心地玩耍了。这可是一个很值得的代价啊!”
  毛毛这才准备开口回答他们的问话。她费了很大劲才说出来,因为她的嘴唇好像已经被冻僵了似的。
  “你们想向侯拉师傅要求什么?”她慢慢地说。
  “我们想认识认识他。”那声音尖刻地说,“对你来说,这就够了。”
  毛毛感到越来越冷了。她静静地等待着。灰先生当中起了一阵骚动,他们似乎变得烦躁不安了。
  “我真不懂你是怎么想的?”那个声音说,“你想一想自己吧,想想你的朋友们吧!不用为候拉师傅着想,那是他自己的事。此外——如果他明智一些,好好地与我们保持一致,那我们就不会动他一根毫毛。不然,我们自有办法强迫他顺从我们。”
  “为什么?”毛毛问,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了。
  突然,一个声音尖叫起来,他像疲劳过度似的说道:“我们已经讨厌这样一分分、一秒秒地掠取时间了,我们想夺取人类的全部时间。侯拉师傅必须把时间交给我们掌管!”
  毛毛惊恐地注视着黑暗中那个人说话的方向。
  “那么,人类呢?”毛毛问,“那样一来,人类将会怎么样呢?”
  “人类。”那个声音变得更尖刻了,“世界上人已经太多了,他们把世界弄到这个地步,使自己的同类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了。这个世界将由我们来统治!”
  这时候,更加可怕的寒冷使毛毛的嘴唇费力地嚅动着,却说不出话来了。
  “不用担心,小毛毛。”那个声音忽然又变得温柔起来,而且几乎是讨好地说,“你和你的朋友们当然是个例外,你们将成为人类中最后一批会自己玩,能自己讲故事的人。你们不介入我们的事情,我们也让你们过得安宁。
  这个声音刚消失,另一个方向马上有人接着说:“你要明白,我们刚才讲的都是真的。我们将信守自己的诺言。现在,你就带我们去找侯拉吧!”
  毛毛还想说什么,寒冷却几乎使她失去了知觉。经过一番努力,她终于说道:“即使我能带你们去,我也不去。”
  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一个威胁的声音:“你说‘即使’是什么意思?你本来就能,你去过侯拉师傅那里。好了,你是知道路的!”
  “我也找不到那条路了。”毛毛小声说,“我已经试过了,只有卡西欧佩亚知道那条路。”
  “它是谁?”
  “侯拉师傅的乌龟。”
  “现在它在哪儿?”
  毛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它——和我——一起——回来了——可是,我——把它——丢了——”
  她仿佛听见周围更远的地方掀起一阵激动的声浪。
  “立刻发出警报!”她听见有人在喊,“必须找到那只乌龟。每一只乌龟都要进行检验!必须找到卡西欧佩亚!找到它!找到它!”
  喊声渐渐减弱并消失了。毛毛慢慢地恢复了知觉。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广场上。
  晚风飕飕地刮着,仿佛那是一种从虚无中吹来的灰暗的风。
第十八章 瞻前不顾后
 
  毛毛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钟楼上的钟有时候敲响,毛毛也听不见。温暖的感觉非常缓慢地回到她那冻僵的肢体中。她感到像瘫痪了似的,不能作出任何决定。
  难道她应该回那老圆形露天剧场废墟的小屋里去睡觉吗?现在,在她为自己和朋友们所抱的希望全部落空的时候?因为此刻她知道,情况再也不能挽回了,永远不宜……此外,她还为卡西欧佩亚担心。如果灰先生们真的找到了它,那可怎么办呢?毛毛开始痛苦地责备自己,根本不该提到乌龟。但她当时恍恍惚惚,根本没有想到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也许,”毛毛又自我安慰地说,“也许卡西欧佩亚已经回到侯拉师傅那里去了。对,但愿它别再找我。那对它——对我都是好事……”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到脚丫子痒痒起来,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东西。毛毛被吓了一跳,她慢慢弯下腰。
  啊,原来是那只乌龟!它就趴在毛毛面前!黑暗中它的甲壳上亮起几个字:“我又来了。”
  毛毛连想也没想,一把抓起它,把它藏在衣服里面。然后,她站起来,仔细听了听周围的动静,向四面的黑暗中窥探了一会儿,因为她怕灰先生们仍然躲在这附近。周围寂静无声。
  卡西欧佩亚在衣服底下使劲地又抓又蹬,它想出来。毛毛紧紧地按住它,不让它动,还低头向里面看了看,小声说:“请不要动。”
  “这是什么恶作剧?”龟甲上又闪起亮光。
  “不能让人发现你!”毛毛悄悄地说。
  这时候,龟甲上出现的字是:“你不高兴吗?”
  “高兴。”毛毛说着几乎啜泣起来,“当然,卡西欧佩亚,我高兴极了!”她一次又一次地吻着卡西欧佩亚的鼻子。
  这下子,龟甲上的字母变得有些发红了:“还得再三请来?”
  毛毛微笑了。
  “你一直都在找我吗?”
  “当然!”
  “为什么偏偏现在,偏偏这个时候才来找我?”
  “早知道。”这是它的回答。
  那么,难道在这之前的时间里它明明知道找不到毛毛,也仍然到处寻找吗?既然如此,那还找什么呢?这又是卡西欧佩亚令人不解的一个谜,而且使人越想越糊涂。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不是仔细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
  毛毛悄悄地对卡西欧佩亚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她最后问道。
  卡西欧佩亚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它的甲壳上出现这样一句话:“我们去找侯拉!”
  “现在?”毛毛十分害怕地喊起来。“灰先生们在到处找你!幸好他们此刻不在这里。呆在这儿不是更保险吗?”
  但是,乌龟甲壳上出现的却明明是:“我知道,我们走!”
  “那么,”毛毛说,“我们会不会自投罗网?”
  “我们不会碰到任何人。”这是卡西欧佩亚的回答。
  既然它这样有把握,那就走吧。毛毛放下卡西欧佩亚,但她一想到那条漫长的、困难重重的道路,她就感到力不从心了。
  “你自己去吧,卡西欧佩亚。”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走不动了。你自己去吧,替我问候侯拉师傅。”
  “非常近!”几个字出现在卡西欧佩亚的甲壳上。
  毛毛看见后,惊异地望一望四周。天渐渐地亮了,她发现这里就是那个贫穷的、死一般静寂的市区,当时,出了这个市区就进入那个有白色楼房的灯火辉煌、异彩纷呈的市区了。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她也许还能走进“从没巷”,来到“无处楼”。
  “好吧。”毛毛说,“我跟着你,但也许我可以抱着,这样会走得更快些?”
  “可惜不用。”卡西欧佩亚甲壳上的字清晰可见。
  “你为什么一定要自己爬呢?”毛毛问。
  接着龟甲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回答:“路在我心里。”
  乌龟开始向前爬去,毛毛跟在它后面,一小步一小步慢慢地走着。
  毛毛和卡西欧佩亚刚刚消失在街口的一条巷子里,广场周围楼房的阴影里,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广场四周,一种叽哩哇啦的声响此起彼伏,像是一种无声的冷笑。那是灰先生们的议论声。他们从头到尾窃听了毛毛和卡西欧佩亚的谈话。原来,他们当中有一部分没走,就为了监视这个小姑娘。他们等了很久。然而,这次等待竟然获得了如此令人喜出望外的成功,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
  “那儿,他们走了!”一个单调的声音说道,“要不要抓住他们?”
  “当然不要。”另一个声音悄悄地说,“让他们走!”
  “为什么?”第一个声音说,“我们必须抓住那只乌龟,无论如何也得抓住它。”
  “是的,可我们抓住它是为了什么呢?”
  “让它带我们去找侯拉。”
  “是呀,它现在正往那里走。我们用不着强迫它。这是它自觉自愿的——如果不是有意这样的话。”
  又是一阵吃吃的笑声回荡在广场四周的阴影里。
  “立刻把这个消息通知全城所有的代理人。寻找工作可以停止了。全部加入我们的队伍。但必须特别小心,先生们!任何人都不得挡住他们的去路。要处处为他们让路,而且不能让他们碰见我们当中的任何人。现在,先生们,让我们平心静气地跟着那两个蒙在鼓里的带路者吧!”
  就这样,毛毛和卡西欧佩亚的确没有碰到一个追捕者,因为不管他们走到哪里,追捕者都让开路,及时躲起来,并在后面加入他们同伙的队伍。于是,灰先生们的队伍越来越长,不断地被墙壁和楼房拐角挡住,他们蹑手蹑脚地跟在毛毛和卡西欧佩亚后面——
  毛毛感到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有时候她相信自己下一秒钟就会倒下去睡着。但是她强打精神,一步又一步向前迈。后来,她感到稍微好一些了。
  假如乌龟爬得快一点,别这样慢得吓人就好了!可是,这一点谁也无法改变。毛毛不再东张西望了,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和卡西欧佩亚。
  她觉得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脚底下的街道忽然变得明亮了。毛毛抬起重得像铅一样的眼皮,向周围看了看。
  是的,他们终于来到那个市区。这里闪耀着奇异的光,那朦朦胧胧的景象既不是黎明也不像黄昏。这里的阴影投向不同的方向。楼房白得耀眼,无法接近,窗户都是漆黑的。她又看到那个罕见的纪念碑,它除了像一个巨大的蛋立在黑色的基座上之外,什么也没有。
  毛毛恢复了勇气,现在不用多久就能到达侯拉师傅身边了。
  “请问,”她对卡西欧佩亚说,“我们能不能走得快一点!”
  “越慢越快。”这是卡西欧佩亚甲壳上显示的回答。
  它继续向前爬着,比刚才爬得更慢了。毛毛发现——像上次一样——这样一来,真的前进得更快了。好像他们脚下的路越往前越滑似的,所以,实际上走得越快,前进得越慢。
  这就是那个白色市区的秘密:向前走得越慢,前进得越快。相反越匆忙地向前赶,前进得就越慢。当时灰先生们动用三辆小汽车追赶毛毛时,不知道这个秘密,毛毛才因此摆脱了他们。
  可那是过去的事情!
  现在,情况不同了。这一次,他们根本就不想赶上毛毛和乌龟。他们只是在后面跟着,像他们一样慢。他们已经发现了这个秘密。毛毛和乌龟的身后慢慢地挤满了灰先生的大军。
  现在,他们知道了在这里怎样走,所以走得比乌龟还要慢。眼看他们就赶了上来,离他们越来越近了。这就像一场走路比赛,但不是比谁走得快,而是比谁走得慢,看谁走得更慢。
  毛毛和乌龟忽左忽右地穿过这条神秘的街道,越来越深入地走进这个白色的市区里。接着他们就来到从没巷的那个街角。
  卡西欧佩亚已经拐过弯向无处楼爬去。毛毛又想起她在这从没巷里曾经无法前进,直到转过身向后退时的情景。所以,她现在照样办理。
  然而,这一次她的心被吓得差点儿停止了跳动。
  她看见了时间窃贼像一堵灰色的活动墙在向前逼近。他们肩并肩,占满了整个街道,后面,一排接一排,望不到尽头。
  毛毛大叫起来,但她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向后退进从没巷,瞪大眼睛,看着跟踪而至的灰先生大军。
  然而,此刻又发生了一起怪事:当第一排灰先生试图迈进从没巷时,他们就在毛毛眼前顷刻之间化为乌有。首先消失的是他们伸在前面的手,然后是腿和身躯,接着是他们的面孔。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既惊异又害怕。
  此情此景,不仅毛毛亲眼看见,后排接踵而至的灰先生们也看得一清二楚。于是,前面的停住脚步,不再前进,转眼之间,他们就乱了阵脚,互相推搡起来。毛毛看见他们愤怒扭曲的面孔和晃动着的威胁的拳头。
  但是,他们当中谁也不敢再继续跟着毛毛了。
  毛毛终于到达无处楼。沉重的青铜大门自动地打开,毛毛一步跨进去,疾步穿过雕像走廊,从走廊尽头的那个小门溜了进去,又穿过摆满各种钟表的大厅,跑到立钟围起来的小房间,一下子扑倒在那个精致的小沙发上,把脸埋进一个枕头里。她什么也不想看,什么也不想听了。
第十九章 被围困者必须当机立断
 
  一个很轻的声音在说话。毛毛从无梦的睡眠深处慢慢地浮上来,感到精神异常充沛。
  “小孩子没有办法,”她听见那个声音在说,“可是你呢,卡西欧佩亚——你为什么竟做出这样的事来?”
  毛毛睁开眼,看见侯拉师傅坐在沙发前面的小桌子旁边,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地面,小乌龟卡西欧佩亚就趴在他面前。
  “难道你没有想到,灰先生跟踪你们?”
  “只顾预见,”卡西欧佩亚用甲壳上的字回答,“没动脑筋!”
  侯拉师傅叹息着摇了摇头。“唉,卡西欧佩亚,卡西欧佩亚——有时候,连我也觉得你像一个谜!”
  毛毛坐起来。
  “啊,我们的小毛毛醒了!”侯拉师傅高兴地说,“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极了,谢谢。”毛毛回答,“请原谅,我一到这里就睡着了。”
  “这没什么。”侯拉师傅回答,“一切都很好,你不用做任何解释。我在全视镜里没有看到的东西,在你睡觉的时候,卡西欧佩亚都已经告诉我了。”
  “灰先生们的情况怎样了?”毛毛问道。
  侯拉师傅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很大的蓝色手绢,说:“我们被包围了。他们从四面八方将无处楼团团围住。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到达那个地方。”
  “难道他们真的不能进到我们这里来吗?”
  侯拉师傅擤了擤鼻涕,接着说道:“是的,他们进不来。你已经亲眼看见了。一旦他们迈进从没巷,就会立刻化为乌有。”
  “怎么会呢?”毛毛真想知道其中的缘由。
  “这是吸时器干的。”侯拉师傅回答,“你知道,在那儿一切都得向后倒退,对吗?在无处楼周围,时间是倒流的。正常的情况下,时间进入你的心中,因此,你心中的时间越多,你就变得越老。但是,在从没巷里,时间从你心中流出来。可以说,当你从那里走过的时候,你就会变得年轻些。但不会年轻很多,也就是你经过从没巷时所需要的时间。”
  “我根本没有感觉到这一点。”毛毛惊奇地说。
  “不错。”侯拉师傅微笑着说,“对一个人来说,他的存在不仅仅意味着他心中的那一点点时间,因为还意味着很多别的东西。但灰先生就不同了。他们完全由偷窃来的时间凝聚而成的。如果他们落吸时器中,他们的那一点时间眨眼之间就被吸出去了,就像空气从一个爆炸的气球中跑掉一样。不过,气球爆炸之后至少还剩下一块橡皮,而他们却什么也不剩了。”
  毛毛费力地思考着。
  “那么,”过了一会儿毛毛又问,“咱们不能让全部时间倒流呢?我说的是只要很短一会儿。那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年轻一点,这倒没有关系,而那些时间窃贼也就一下子全化为乌有了。”
  侯拉师傅微笑了。“假如能那样当然好。可惜不行。这两条河流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如果取消这一条,另一条也就不存在了。那样一来,时间也就不存在了……”他停顿片刻,把全视镜推到前额上。
  “这就意味着……”他哽咽地说,接着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在小房间里来回走了几趟。
  毛毛紧张地望着他,卡西欧佩亚的眼珠也跟着来回转。
  最后,他又坐下来,审视地看着毛毛。
  “你使我想出了一个主意,”他说,“但是,它能不能实现,不能取决于我一个人。”
  他转过身对脚旁的乌龟说:“卡西欧佩亚,尊敬的朋友!你认为人们在被包围的时候最好应该做什么?”
  “吃早点!”这是它甲壳上显示的回答。
  “对了。’候拉师傅说,“这个主意也不错!”
  一转眼,桌上便摆满了丰盛的早餐。难道那些东西早就摆在那儿,毛毛一直没有注意到吗?无论如何,桌上又摆满了那些小金杯和金光灿灿的早点:壶里是热腾腾的巧克力,还有蜂蜜、黄油和松脆的小面包。
  自从上次离开这里以后,毛毛经常思念这里的美味食物,现在她迫不及待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她觉得,这些东西简直比上一次的东西更好吃。此外,这一次侯拉师傅也高兴地吃了起来。
  “他们想,”过了一会儿,毛毛鼓着两腮,一边咀嚼一边说,“他们想让你把全人类的时间都交给他们掌管,你不会答应吧?”
  “不会的,孩子。”侯拉师傅说,“我永远也不会这样做。时间既然已经开始,那么总有一天也会终结,不过,那是在人不再需要它的时候。然而从我这里,灰先生们连最短暂的瞬间也别想得到。”
  “可是,”毛毛接着说,“他们说,他们可以强迫你那样做。”
  “在我们继续谈论这个问题之前,”候拉师傅严肃地说,“我要让你亲眼看看他们。”
  他取下自己的小金丝眼镜,递给毛毛,毛毛把它戴上。
  像第一次那样,她首先感到眼花缭乱,头晕目眩,但这一回很快就过去了。稍待片刻,她的眼睛就适应了。
  现在,她在观看包围者组成的灰先生大军!
  灰先生们肩并肩地紧挨着,一排排,一行行,望不到尽头。他们不仅站在从没巷的巷口,而且远远地组成了一个大圆圈,圆圈穿过白色的市区,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包围圈的中心便是无处楼。这个包围圈简直严密得水泄不通。后来,毛毛又发现了一种很奇怪的东西。起初毛毛以为可能是全视镜的镜片破了,或者也许景地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因为一层奇怪的雾窗明显地使灰先生们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了。不一会儿,她就明白了,那层雾与全视镜和自己的眼睛都没有关系。那是外面大街上升起来的。有些地方很浓密,已经完全挡住了视线,另一些地方则比较稀薄。灰先生们一动不动地站着,像平时一样,每人头上戴一顶硬邦邦的圆礼帽,手里拿着公文包,嘴上叼着一支细长的雪茄。这种烟产生的雾和别的雾不一样,不消不散。那里没有一丝微风,在那玻璃般透明的空气中,那种变得像蜘蛛网一般轻柔的烟幕飘动着,从街上升起,在白色楼房的前面慢慢地上升,组成一条长长的烟柱,忽而又变成讨厌的蓝绿色雾团,缓缓地上升,一团比一团高,在无处楼的周围形成了一堵不断升高的屏障。
  毛毛还看见偶尔有新来的灰先生代替另一些灰先生走进队列。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些时间窃贼在搞什么鬼名堂?她取下眼镜疑惑不解地望着侯拉师傅。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