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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窃贼和一个小女孩的不可思议的故事

_3 米切尔·恩德(德)
  那些标语都是一些口号,就像下面的图上画的那样。此外在所有的牌子上都写着邀请参加集会的地点和日期。
  一切准备完毕以后,孩子们就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上排好队,吉吉、老贝波和毛毛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然后,他们就高举着标语牌和横幅向城里出发了。同时,他们还敲着铁桶盖子,吹着哨子,喊着口号,喧哗着,大声朗诵并唱起下面的歌,这是吉吉专门为这次游行谱写的:
  听着,居民们,让我们告诉你们:
  钟声已经敲响,现在是十二点差五分。
  请你们醒一醒,睁开眼睛,
  因为有人要偷窃你们的时间。
  听着,居民们,让我们告诉你们:
  你们不要再长久地煞费苦心;
  来吧.星期日下午三点,
  来听听我们演讲,
  然后你们就会得到自由!
  这首歌一共二十八节,不过我们不需要在这里把它们全部写出来。
  当游行队伍妨碍了交通的时候,警察曾几次进行干涉,把孩子们驱散。但孩子们并没有因此而泄气,他们在另一个地方又重新聚集起来,继续前进。然而,他们发现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尽管他们尽最大的努力留神观察,还是没有看到灰先生们的踪影。
  许多看热闹的孩子对这整个事件虽然一无所知,但也加入了进来,跟着队伍一起往前走。因此队伍越来越长,很快增加到几百人,最后甚至达到几千人。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他们邀请成年人都去参加这一次可能改变世界的重要集会。
第九章 一次没有召开的好集会,以及召开的坏集会
 
  那个伟大的时刻过去了。
  可是,被邀请的人一个也没有来。因为恰恰是那些与这件事关系最密切的人几乎没有注意到孩子们的游行。
  所以,他们的努力全白费了。
  太阳已经快接近地干线,正悬挂在一片紫红色的云海上,显得又红又大。夕阳的红光只能照到圆形露天剧场废墟的最高处。几百个孩子已经在这里坐着等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已经听不到他们的嘈杂而又快乐的喧哗了。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坐着不吭声了。
  影子很快地拉长,天马上就要黑了。天变凉了,孩子们开始打起寒噤。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钟声响了八下。
  这时候,毫无疑问,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有的孩子站起来,不声不响地走了。接着又走了几个,谁也没吭声,因为这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后来保罗走到毛毛跟前说:“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了,毛毛,现在不会有人再来了。再见,毛毛。”
  他说完也走了。
  然后是弗兰科走到毛毛跟前说:“这实在是没办法,我们不应该再依赖那些人了,这一点我们已经看到了。我本来就认为他们靠不住,从现在起,我们再也不用和他们打交道了。”说完他就离开了,另外几个孩子也跟着走了。
  当天完全黑下来时,最后的那些孩子也都失去了信心,回家去了。
  末了只剩下毛毛、老贝波和吉吉。
  过了一会儿,清道夫老贝波也站了起来。
  “你也要走吗?”毛毛问。
  “我必须走了,”贝波回答,“我有特别重要的工作。”
  “在这黑天半夜里?”
  “是的,今天例外,他们让我去卸垃圾。我现在必须走了。”
  “可今天是星期日呀!你并不是非去不可!”
  “是的,是非去不可,他们分配我们去干。他们说今天例外。如果我们不去就干不完,人手不够。”
  “真遗憾!”毛毛说,“如果你今天留下来,我会很高兴的。”
  “是的,我也觉得现在就走有点不合适,”老贝波说,“好了,咱们明天见吧!”他跨上那辆嘎吱乱响的自行车,消失在黑夜里。
  吉吉轻声吹起口哨,那曲调是一首感伤的歌。曲调很美,毛毛认真地听着,突然他不吹了。
  “我也得走了!”他说,“今天是星期天,我必须去守夜!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吗!我差点儿忘了。”
  毛毛瞪大眼睛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吉吉安慰毛毛说:“虽然我们的计划没有像设想的那样获得成功,但也不要难过。本来我想象的也不是这个样子。尽管如此——这终究是很开心的!这样已经很了不起啦!”
  他见毛毛仍然沉默不语,就亲切地抚摸着她的头补充说:“别把事情看得那么严重,毛毛。明天,一切都将是另一个样子。我们想点别的新花样,重新编一个新故事,好吗?”
  “可是这并不是故事呀!”毛毛小声说。
  吉吉站起来,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明天我们再接着谈这个问题,好吗?可现在我必须走了,已经晚了,你也该睡觉去了。”
  他吹着那首悲伤的小调走了。
  于是,在这个石头垒成的巨大围墙里,就剩下毛毛一个人了。这天晚上,天上没有一颗星,乌云覆盖着天空。突然,起了一阵奇怪的风。这风虽然不大,但却持续不断,寒气逼人。可以说,那是一种灰色的风。
  在这座城市郊外很远的地方,堆起了一个个巨大的垃圾堆。那是一些由灰土、破砖烂瓦、罐头盒、旧床垫、塑料布、硬纸板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堆起来的名副其实的垃圾山。那些东西都是城里人每天扔掉的东西,如今堆在那儿,等着被慢慢地送进垃圾焚化炉。
  老贝波和他的同事们正忙着从大卡车上卸垃圾,卡车排成一条长龙,车前的大灯都开着,等候卸车。前面的大车刚刚开走,后面的卡车就紧紧跟上,没完没了。
  “快干,快干!”有人不断地叫喊着,“开走,开走!否则,我们永远也干不完!”
  老贝波铲呀,铲呀,直到汗流浃背,衬衣粘在身上为止。将近午夜时分,他们终于干完了。
  老贝波已经上了年纪,身体也不那么强壮,他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正坐在地下一个反扣着的塑料桶上歇息。
  “喂,贝波。”他的一个同事喊道,“我们要回家了,你和我们一起走吗?”
  “等一会儿。”老贝波说,他的手按在疼痛的胸口上。
  “你不舒服吗,老人家?”另一个同事问。
  “没什么事。”老贝波回答,“你们先走吧,我稍微再歇一会儿。”
  “那好吧。’她们大声说道,“再见!”
  他们都走了。老贝波周围,一片静寂。只有老鼠在垃圾堆里到处乱窜,发出悉悉嗦嗦的声响,有时候还吱吱乱叫。老贝波用手支着头,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突然,他被一阵冷风吹醒。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这时候他抬起头一看,顿时睡意全消。
  原来,在那座巨大的垃圾山上站着许多灰先生,他们都穿着笔挺的西服,头上戴着硬邦邦的礼帽,手里拿着铅灰色的公文包,嘴上叼着灰色的细雪茄烟。他们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垃圾堆的最高处。那里摆着一张审判官用的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三个灰先生,看起来,他们和别的灰先生没有丝毫差别。
  在最初的一刹那间,老贝波感到一阵恐惧,他害怕自已被他们发现。不用想他也清楚地知道,他是不能呆在这里的。但是,他很快地注意到,那些灰先生像被某种魔力吸引住了似的,全都抬头仰视着审判桌。也许他们根本没有看见他,也许他们把他当作扔在那儿的垃圾。总之,老贝波心里想,无论如何,现在不能发出一点儿声响。
  “把BLM/553/C号代理人押到最高法庭上来!”桌子后面中间的那个灰先生首先打破沉寂。
  下面的灰先生不断地重复着他的命令,仿佛远方的回声。然后,人们中间让开一条小路,一个灰先生慢慢地向垃圾堆顶上走去。惟一与众不同的是他那张灰色的面孔几乎变得苍白了。
  终于,他站到了审判桌前面。
  “您是BLM/553/C号代理人吗?”坐在中间的那个灰先生问道。
  “是的。”
  “您是从什么时候起,为时间储蓄银行工作的?”
  “从我形成的时候起。”
  “这是不言而喻的,少废话!您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十一年三个月六天八小时三十二分钟之前——准确地说,到此时此刻,应该再加上十八秒。”
  他们的谈话虽然很轻,而且相距甚远,但是奇怪得很,老贝波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您知道不知道,”中间的那个灰先生继续发问,“今天在这座城市里有相当多的孩子举着各种各样的标语牌到处游行,他们甚至有一个庞大的计划,要把全城的人都请到他们那儿去,并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他们。”
  “我知道。”被审问的代理人回答。
  “您如何解释,”审判官气呼呼地接着问,“为什么那些孩子全都知道了我们和我们的行动?”
  “我自己也不明白。”被审问的代理人回答,“但是,如果允许我对这件事发表意见的话,我劝最高法庭不要把这件事看得比实际更严重,那不过是一群孤立无援的孩子的儿戏罢了,此外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另外,我请求法庭考虑一下,我们仅仅不给人们参加集会的时间,不费吹灰之力便成功地破坏了他们的这次有计划的集会,为了通过……”
  “被告先生!”坐在中间的那个审判官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您知道不知道,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那个代理人显得有些沮丧。“知道。”他说,声音很轻。
  法官继续说道:“您不是站在人类的法庭上,而是站在您的同类面前。您明明知道骗不了我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这是——职业习惯。”被告讷讷地说。
  “孩子们的行动是否应该重视,”法官说,“最好让执行委员会去做出判断。即便如此,被告先生,您也很清楚,对我们的工作来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些孩子更危险的了。”
  “我知道。”被告承认,他的声音更小了。
  “孩子是我们的天敌。”法官解释说,“如果没有孩子,人类早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下了。让孩子节省时间,比让其他所有的人节省时间都难。因此,我们严厉的法律中有一条就是:最后才轮到孩子。您知道不知道这条法律,被告先生?”
  “知道,庭长先生。”他一边喘息一边说。
  “然而,我们得到的确切证据说明,”那个法官继续说道,“我们当中有一个人和一个孩子谈过话,还对他泄露了我们的秘密。被告先生,您也许知道,我们中间的那个人是谁?”
  “就是我。”BLM/553/C号代理人有气无力地说。
  “那您为什么要违反我们最严厉的法律呢?”法官先生想问个究竟。
  “因为那个孩子。”被告辩护道,“因为她对其他人的影响很大,使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时间储蓄银行进行了讨价还价。”
  “对您的意图,我们不感兴趣。”那个法官冷冰冰地回答,“我们感兴趣的只是结果。被告先生,您的所作所为不仅没有为我们赢得任何时间,反而将我们最重要的秘密地露给了那个孩子。您承认这一点吗,被告先生?”
  “我承认。”被告低着头回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您承认自己有罪吗?”
  “承认,我请求最高法庭从宽发落,当时,我完全被迷惑住了。那个孩子听人讲话的方式诱使我把一切都讲了出来。我自己也说不清那是怎么回事。但我起誓事实就是这样。”
  “我们对您请求原谅的话不感兴趣。缓刑的条件在我们这里也行不通。我们的法律是不能更改的,也不容许有任何例外。不过我们要特别了解那个值得注意的孩子,他叫什么名字?”
  “毛毛。”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她住在哪儿?”
  “她住在圆形露天剧场的废墟里。”
  “好。’法官把这一切都记到一个小本里,然后他接着说,“现在,您可以确信,被告先生,那个小孩再也不会伤害我们了,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来对付她。但愿我们在判处您死刑并立即执行时,会给您带来慰藉。”
  被告开始哆嗦起来。
  审判桌后面的三个法官弯着身子,交头接耳地议论了一会儿,互相点了点头。
  然后,中间的法官对着被告大声宣布:“本法庭一致通过对BLM/553/C号代理人的判决,经查明事实真相,确认被告犯有叛逆罪。该犯本人供认不讳。根据法律有关规定,应立即剥夺被告的全部时间以示惩罚。”
  “饶命!饶命!”被告大喊起来,但是,站在他身旁的另外两个灰先生已经夺走了他的铅灰色的公文包和雪茄烟。
  于是,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就在被判处死刑的灰先生失去雪茄烟的那一瞬间,他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了,他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了。就这样他站在那儿,手捂着脸,渐渐地化为乌有。最后,像一阵风卷起几片灰色的雪花似的消失了。
  然后,法官和旁观者都默默地离开了,黑暗吞噬了他们的身影,只有灰色的风在荒凉的垃圾堆上吹拂着。
  清道夫老贝波仍然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纹丝没动。他凝视着那个被告消失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刚才好像被冻成了冰,现在又慢慢地开始融化了。现在,他亲眼看见了灰先生,对他们的存在不再有任何的怀疑。
  远处的钟楼上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在这同一时刻,小毛毛仍然坐在露天剧场的废墟上。她在等待着,可是她却说不出在等待什么。不过,她似乎觉得自己应该继续等待下去,因此她始终下不了决心去睡觉。
  突然,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触摸她的光脚丫。因为天很黑,所以她不得不弯下腰去。原来是一只大乌龟,正昂着头,嘴上带着一种奇怪的笑意,直视着毛毛。它那双又黑又机智的眼睛闪着亲切的光,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似的。
  毛毛将整个身子弯下去,用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
  “喂,你叫什么名字?小乌龟,你来看我,真好。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毛毛发现乌龟甲壳上突然出现了几个微微闪闪发光的字,看起来像是用七巧板拼成的那样。她不知道是自己没有注意到呢,还是刚刚出现的。不管怎样,她慢慢地辨认出那几个字的意思是:“跟我来!”
  毛毛惊异地坐直身子:“你指的是我吗?”
  可是,乌龟已经向前爬去,爬了几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了看毛毛。
  “它真的是指我!”毛毛自言自语地说,然后,她便站起来,跟着小乌龟向前走去。
  “走吧!”她小声说,“我跟着你。”
  毛毛跟在乌龟后面,一小步一小步地走着,乌龟爬得很慢,爬出露天剧场废墟的石墙,向城里爬去。
第十章 一发疯狂的追捕和一次从容的逃遁
 
  老贝波骑着他那辆嘎吱乱响的破车连夜回城。他拼命地往前赶,好像那个灰法官的话仍然在他的耳畔回响:“我们将会了解那个值得注意的孩子……您现在可以确信,被告先生,她再也不会伤害我们了……我们将想尽一切办法……”
  毫无疑问,毛毛面临着极大的危险!必须立即赶到她那里去,警告她当心这种可怕的情况。必须保护她免受灰先生的伤害——他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行动,但他确信一定会想出办法的。老贝波使劲地蹬着车子,他的一绺绺白发随风飘动起来。到圆形露天剧场废墟还有很长一段路程。
  然而,整个圆形露天剧场废墟已经被许多豪华的灰色小汽车团团围住,小汽车的前灯把那里照得一片通明。几十个灰先生在杂草丛生的台阶上下匆匆地搜索着,不放过每一个洞穴。终于,他们发现了小石屋的人口,几个灰先生爬了进去。他们将毛毛的床底下,甚至那个砖头砌的炉子里都查看了一遍。
  他们爬出来,拍了拍外衣上的灰土,耸了耸肩膀。
  “这孩子已经远走高飞了。”一个灰先生说。
  “真可气。”另一个灰先生说,“孩子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处乱跑什么?”
  “我觉得最可气的是,”第三个灰先生说,“看起来,好像有人及时地警告过她似的。”
  “不可思议。”第一个灰先生又说,“除非那个人比我们还先知道我们的决定。”
  灰先生们你看我,我看你。
  “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得到了那个人的告诫,”第三个灰先生琢磨说,“那她肯定已经不在这附近了,我们在这里继续我下去只能是白白地浪费时间。”
  “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依我看,我们必须立即报告中央。这样中央就会下令派大批人力来增援。”
  “那么,中央首先会问我们是否真的彻底搜查过这一带,这样问是有道理的。”
  “好吧。”第一个灰先生说,“现在,我们首先彻底搜查这周围一带。如果那个小姑娘此刻真的得到了那个人的帮助,我们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可笑。”另一个灰先生恶狠狠地呵斥道,“在那种情况下,中央可以随时下令投入更多的人力,现在的全体职员都将参加追捕。那个孩子根本逃不出我们的手心。怎么样——行动吧,先生们!你们知道,不认真对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这天夜里,附近许多人都感到奇怪,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汽车总是一辆接一辆地疾驶而过,即使最偏僻的街巷和颠簸难行的石子路也充满了隆隆的马达声,一直持续到黎明时分,而平时只有在主要的大街上才有这种现象。
  汽车的喧嚣声弄得人们难以入睡。而此时此刻,小毛毛却跟在乌龟后面慢慢地穿过了这座彻夜不得安宁的城市。
  灰先生们成群结队地拼命追逐着,你追我赶,乱成一团,有些人不耐烦地把别人推到一边,他们骂骂咧咧,有些人排成望不到头的纵队,无精打采地跟着前面的人慢慢吞吞地走着。
  大街上汽车拥挤,把巨大的无轨电车围在中间,汽车发动机不时地发出隆隆的响声。商店门口的灯光广告一闪一闪的,一会儿将五颜六色的光洒在杂乱的车辆和人们身上,一会儿又熄灭了。
  毛毛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她像做梦似的紧跟在乌龟后面。他们越过宽阔的广场和明亮的街道,小汽车在他们面前飞驰而过,行人簇拥着他们,但是谁也没有发现这个孩子和这只乌龟。
  他俩用不着给别人让路,一次也没被别人碰着,同时也没有一辆小汽车因为他们的缘故而紧急刹车、因为乌龟好像事先就非常有把握地知道,某时某刻某处没有汽车驶过、没有行人走过似的。因此,他们不必匆匆忙忙,也不必停下来等候。不过使毛毛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虽然走得非常慢,但却能前进得非常快。
  清道夫老贝波终于来到了古老的圆形露天剧场,他还没有从自行车上跨下来,就在车灯那微弱的光线中发现废墟周围有许多轮胎的痕迹,他把自行车往草地上一扔,便向墙洞跑去。
  “毛毛!”他先是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声音又稍微大一些喊道:“毛毛!”
  没有人回答。
  老贝波咽了口吐沫,他感到喉咙干燥。他爬进墙洞,来到下面那间漆黑的房间里,不知什么东西把他绊了一跤,脚也扭伤了。他用颤抖的手划着一根火柴,向四下看了看。
  用箱子板做的小桌子和两把小椅子翻倒在地,被子和床垫也被人从床上扯了下来,却不见毛毛的影子。
  老贝波咬紧嘴唇,努力克制着自己沙哑的啜泣声,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撕心裂肺般的难过。
  “上帝啊!”他自言自语地说,“啊,上帝,他们已经把她带走了。他们把毛毛带走了。我来得太晚了!现在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火柴烧疼了他的手指,他扔掉火柴,木呆呆地站在黑暗中。
  他很快地又爬到外面,拖着那只扭伤的脚一瘸一拐地向自行车走去。他一跃跨上自行车,飞快地离去。
  “快去找吉吉!”他不住地自言自语着,“快去找吉吉!但愿我能找到他睡觉的仓库。”
  老贝波知道,最近,吉吉为了多挣几个钱,每星期天晚上睡在一个存放汽车零件的仓库里,给人看仓库,因为那里存放的零件以前经常丢失。
  老贝波终于来到那个仓库,他用拳头将门捶得步步作响。起初,吉吉在里面屏息静听,还以为是有人要偷汽车零件呢!后来,他听出了老贝波的声音,便开了门。
  “出了什么事?”吉吉吃惊地问道,“你这样粗暴地把我从梦中吵醒,让我怎么受得了。”
  “毛毛……”老贝波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毛毛遇到危险啦!”
  “你说什么?”吉吉问,同时不由自主地一下子从床铺上坐了起来,“毛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好事。”老贝波仍然喘息着说。接着,他对吉吉讲述了自已经历的一切:垃圾堆上最高法庭的审判,废墟周围的车辙以及毛毛的失踪。当然,他好半天才把这些事情全部讲完,因为他对自已经历的事情很害怕,也担心毛毛的安全,所以显得有点结结巴巴。
  “从一开始,我就预感到。”他最后说,“我就预感到不会有什么好事。现在,他们开始报复了。他们把毛毛劫走了!啊!天哪,吉吉,我们必须赶快帮帮她!可是,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就在老贝波讲述的时候,吉吉的脸上也渐渐地失去了血色。他觉得,脚下的土地好像猛地被人抽走了似的。一直到刚才,他还以为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大游戏。他像对待每次游戏和每个故事那样,虽然十分认真,但却从不考虑后果。有生以来,他头一回感到有一个真实的故事在向前发展,世界上任何想象也不能使它倒退,而他却没有参加!他感到像瘫痪了似的浑身软弱无力。
  “你知道,贝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也可能,也可能毛毛只是出去散步了。她确实常常出去散步。有一次她甚至在乡下游逛了三天三夜。所以我觉得,现在我们也许完全没有理由这样愁眉苦脸。”
  “那车辙是怎么回事?”老贝波不服气地问道,“还有那被扯到床下的被褥呢?”
  “哦,那,”吉吉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假定真的有人到过那儿。但是,谁又告诉你,他们真的发现了毛毛呢?也许她事先已经走了呢。否则,他们就不会这么翻天覆地地到处乱搜了。”
  “如果他们真找到了她呢?”老贝波大喊着说,“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抓住这个少年朋友的衣袖,使劲地摇晃着说,“吉吉,别犯傻了!灰先生确实存在!我们必须采取行动了!应该立即行动!”
  “安静点,贝波。”吉吉有点惊慌地口吃着说,“当然,我们要采取行动,但我们必须好好考虑考虑。我们还不知道,究竟该到哪儿去找她。”
  老贝波松开吉吉。“我去找警察!”他激动地说。
  “别慌!”吉吉害怕地大声说,“不能这样做!假如他们真的出动并找到了我们的毛毛,那你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她吗?你知道吗,贝波?你知道他们会把没有父母、无家可归的孩子送到哪儿去吗?他们会把她送进收容所,那里的窗户上都钉着铁栏杆,你愿意让我们的毛毛遭受这样的痛苦吗?”
  “不愿意。”老贝波一边喃喃地自语着,一边不知所措地呆视着前方,“我不愿意这样,可是万一她真的遇到了危险呢?”
  “可是,你也应该想一想,如果她没有遇到危险呢?”吉吉继续说,“如果她真的只是闲逛去了,而你却向警察局告发了她,那又会怎么样?当她被抓走,最后回头看你一眼的时候……哦可不愿意处于那种地位。”
  老贝波一下子坐在桌旁,把脸伏到胳膊上。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叹息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觉得,”吉吉说,“无论如何,我们要等到明天或者后天,然后再采取行动。如果那时候她还没有回来,我们再去找警察也不迟。不过,那时候也许一切都恢复正常了,到时候,说不定我们三个人都要为这些不必要的烦恼而捧腹大笑呢!”
  “你这样想吗?”老贝波嘟哝着说,同时,他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疲倦猛然向他袭来,对这位老人来说,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点太多了。
  “肯定会这样,”吉吉一边回答,一边为老贝波从扭伤的脚上脱下鞋子,扶他躺到床上,并用一块湿毛巾包住他的脚。
  “会恢复正常的。”他温柔地说,“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当吉吉看到老贝波已经进入梦乡时,长叹一声躺在地板上,把外衣当了枕头。但是
  他却睡不着。这一夜,他翻来覆去地想着灰先生,在他那迄今为止无忧无虑的生活
  中,他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时间储蓄银行指挥部发出命令,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城里所有的代理人都接到了命令,他们将停止一切正常的工作,全力以赴去寻找小姑娘毛毛。于是,每条街上都布满了灰色的人影,他们甚至爬到屋顶上,钻进下水道里,偷偷地监视着火车站、飞机场、公共汽车和有轨电车——总之,他们无处不在。然而,他们却没有找到毛毛。
  “喂,小乌龟,”毛毛问,“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呀?”他俩正在穿过一个昏暗的后院。
  “别怕!”乌龟甲壳上出现两个字。
  “我没有害怕。”毛毛认出乌龟甲壳上的字以后说。实际上,她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为了给自己壮壮胆,因为她的确已经有些害怕了。
  乌龟带着她走的路变得越来越奇特、越来越复杂了。他们走过花园,越过桥梁,穿过立交桥的地下通道、一座座城门和一条条楼房的过道,是的,他们甚至穿过好几条地下道。
  如果毛毛知道所有的灰先生都在追捕她,寻找她,那她可能会更加害怕,但她对此却一无所知,所以她现在能够耐心地跟着乌龟走在错综复杂的道路上。一切都很顺利,就像先前走过交叉路口时乌龟能准确地找到正确的方向那样,现在,它也能预知追踪者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有时候,他们刚从某处离开,灰先生就赶到了。但他们彼此从未碰上。
  “真高兴,我现在已经能很好地认出你甲壳上的字了。”毛毛无忧无虑地说,“你没有发觉吗?”
  乌龟甲壳上像报警似的闪烁出这样的字迹:“安静!”
  毛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明白了这个指示的含义。忽然,三个黑影从他们面前匆匆地走了过去。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市区,这里的房屋显得越来越灰白,越来越破旧。高高的公寓楼房上,墙皮已经驳落,大街上,坑坑洼洼的,积满了水。这里四周暗淡无光,行人稀少。
  时间储蓄银行指挥部得到消息说已经发现了那个小姑娘毛毛。
  “好。”指挥部的人回答,“抓住她了吗?”
  “没有,她好像突然被大地吞没了似的,又在我们面前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呢?”
  “我们自己也这样问。她不会在那个地方的。”
  “你们看见她的时候,她在什么地方?”
  “只是一瞬间。那时候是在我们完全不熟悉的一个市区。”
  “这样的市区是没有的。”时间储蓄银行指挥部的人肯定地说。
  “但是,很明显,情况就是这样。那时——怎么说呢?——好像那个市区位于时间的边缘。那个孩子正在向那个边缘靠近。”
  “什么?”指挥部的灰先生惊叫起来,“赶快!你们必须抓住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明白!”一种死灰般的声音回答道。
  起初,毛毛还以为是天亮了呢,这罕见的光来得的确很突然,也就是说,那光是在他们刚拐过墙角,来到一条大街上的那一瞬间出现的。这里既不是黑夜,也不是白天。那种朦胧的景象使人觉得既不像黎明,也不像黄昏。这里的光使一切物体的轮廓勉强清晰地呈现出来,可是,看起来,又不是从某一个地方发射出来的,更确切地说,它是同时从四面八方射来的。
  因为又黑又长的阴影同时向各个方向延伸,甚至街上最小的石子也像那棵树那栋房屋和那边的纪念碑那样,同时被前后左右的光照亮。
  另外,那座纪念碑看起来也非常特别,巨大的黑色石头基座上立着一个特大的白色的蛋。这就是那座纪念碑。
  这里的房屋也和毛毛见过的房屋完全不同,它们外面很白,窗户里面却一片漆黑,所以也无法看出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居住。因此毛毛总是觉得这些房屋根本不是为了居住的,而是为了另一个神秘的目的。
  这里的街道也都是空空荡荡的,不仅没有行人,也没有狗、小鸟和汽车。一切都是静止的,就像扣在玻璃罩里面似的。这里甚至连一点风丝儿也没有。
  毛毛感到十分惊讶,尽管乌龟现在爬得比刚才还慢,但他们在这里前进得却更快了。
  在这个奇特的市区之外仍然是黑夜,那里有三辆豪华的小汽车,开着明亮的前灯,正沿着一条坎坷不平的街道追赶着,每辆汽车里都坐着好几个灰先生。当他们快要拐进那条出现奇异光辉的、两边都是白色楼房的街道时,坐在最前面那辆车里的一个灰先生发现了毛毛。
  然而,当他们刚到达街角时,却发生了一些令人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那个地方,小汽车突然不能前进了。司机用脚猛踩油门,车轮发出阵阵的怪响,但汽车仍然原地不动,好像它们停在一个以同样速度向相反方向转动的传送带上似的。他们越加快速度,汽车越前进不了。灰先生一发现这种情况,就立即骂骂咧咧地从汽车上跳下来,想徒步追赶毛毛。这时候,他们恰好能够远远地看见她。他们咬牙切齿地向前猛跑,当他们精疲力竭。不得不停下来时发现自己不过刚刚向前跑了十米左右,而毛毛却在远处雪白的房屋之间消失了。
  “完了。”灰先生中的一个说道,“完了,全完了!现在,我们再也抓不住她了。”
  “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先前那个灰先生说,“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我们是否能争取把汽车失灵这件事作为减刑的条件而使我们得到宽恕。”
  “您的意思是我们将会受到审判,是吗?”
  “不错,我们肯定不会受到嘉奖。”
  所有参加追捕的灰先生都把脑袋耷拉下来,有的坐在汽车的水箱上,有的坐在保险杠上。他们觉得,事已如此,着急也没有用了。
  毛毛跟在乌龟后面,已经走了很远很远,她也不知道曲曲折折走过了多少空旷、雪白的街道和广场。因为他们走得十分缓慢,所以,她感到街道仿佛在他们脚下滑行,楼房好像从他们身边飞过。乌龟又拐进一个路口,毛毛在后面紧紧地跟随——忽然,她吃惊地站住了。这条街上的景象又是别具一格,与她刚才看到的更加不同了。
  这实在是一条再窄不过的小巷,左右两边那些相互紧挨着的房屋,看起来就像小巧玲珑的宫殿,有漂亮的小钟楼,凸出的小窗户和小阳台,仿佛它们从不可思议的年代起就立在海底,现在突然上升并从海藻和海带中间冒了出来似的,还带着贝壳和珊瑚。整个小城如同珍珠贝那样闪着五颜六色的柔和的光。
  小巷的尽头横着一幢楼房,楼房正中有一个青铜大门,大门上装饰着一些十分精美的人物雕像。
  毛毛一抬头,刚好看见墙上的路牌。那是一块白色的大理石,上面刻着三个金字:
  从没巷
  毛毛只顾看路牌和那上面的字,稍微耽搁了片刻,乌龟却已经爬了很远,几乎已经到了小巷尽头的那幢楼房跟前。
  “等等我,小乌龟!”毛毛大声喊道,可是,她感到奇怪的是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相反,乌龟却好像听见了似的,因为它已经停了下来,在向周围观看。毛毛想追上乌龟,可是,当她走进“从没巷”的时候,突然感到像在水里逆着一股强大的急流游泳似的,或者说,像顶着一阵猛烈却又感觉不到的、简直要把她吹回去的飓风前进似的。她侧着身子抵挡着那种神秘的压力,同时用手扒着墙上凸出的石头,后来她甚至不得不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我过不去!”最后,她向蹲在小巷尽头的乌龟大喊道,“帮帮我呀!”
  乌龟慢慢地返回来。当它终于爬到毛毛跟前时,龟甲上显示出这样几个字:“退着走!”
  毛毛试着转过身,退着走。果然,她成功了,没有任何困难便又继续前进了。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与此同时她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她在往回走的同时,也在往回思索、往回呼吸并感到自己越来越小了,总之——她的生命也正在往回倒退。
  终于,她的后背碰到坚硬的东西。她转身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小巷尽头那幢楼房跟前。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因为那个雕有人像的青铜大门从近处看去突然显得巨大无比。
  “我要不要爬上去?”毛毛疑虑重重地想。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间,两扇沉重的大门已经自动地打开了。毛毛仍然站着没动,因为她发现门上有一个宽大的牌子。一只白色的独角兽驮着那个牌子,牌子上写着三个字:
  无处楼
  由于毛毛读得很慢,所以当她读完这几个字时,那两扇大门都快要慢慢地重新合上了。
  她一闪身飞快地钻了进去,紧接着,沉重的大门就在她背后砰的一声关上了,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隆声。
  现在,她站在一个高高的长廊上。左右两边各立着一排裸体的男女雕像,它们之间的距离完全相同,看起来,好像是它们在扛着屋顶似的。刚才那股神秘的逆流在这里已经觉察不到了。
  毛毛跟着小乌龟走过长廊。在长廊的尽头,乌龟停在一个很小的门口,毛毛要弯下腰才能勉强通过。
  “我们到了。”几个字出现在龟甲上。
  毛毛蹲下来,看见自己正好面对着小门上的一个牌子,上面写道:塞昆杜斯?米努土司?侯拉师傅
  毛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然后按了一下小铃。
  小门打开了,她听见里面传来各种各样音乐般的答声和叮当声。毛毛跟着乌龟走了进去,小门在她身后也自动地关了。
第十一章 假如恶魔能把坏事变成最好的事
 
  在无数大街小巷里,时间储蓄银行代理人正在昏暗的灯光下匆匆忙忙地来回走着,他们激动地私下议论着一个最新的消息:董事会的全体成员正在举行一次特别会议!这个消息只能意味着极大的危险已经迫在眉睫!有些灰先生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不,这个消息只能意味着有出乎意料之外的获得时间的可能性。另一些灰先生则得出相反的结论。
  此刻,董事会的灰先生们正坐在大会议室里开会。他们紧挨着坐在几乎望不到头的长会议桌两旁,个个都像从前一样,随身带着一个铅灰色的公文包,抽着一支细长的雪茄。现在,他们都把硬邦邦的圆礼帽摘下来,所以可以看到他们的脑袋一个个都像电灯泡似的明亮。
  如果说那些灰先生们当中存在某种气氛的话,那么,这就是一种令人感到压抑的气氛。
  董事长从长桌的一头站起来,交头接耳的议论声立刻止住,两排灰色的面孔一下子都向他转了过去。
  “先生们。”他开始说道,“我们的形势十分严峻,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刻不容缓地把这个令人痛苦却又无法改变的事实真相告诉大家。
  “在追捕小姑娘毛毛的过程中,我们几乎出动了现在的所有代理人。这次追捕整整持续了六小时十三分零八秒。这期间,所有的参加者都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生活目的,即储蓄时间。这个损失还应该加上我们的代理人在追捕过程中失去的时间。这两方面失去的时间加在一起,数目就更加可观。根据精确的计算,这个数目是三十七亿三千八百二十五万九千一百一十四秒。
  “先生们,这个数目大大地超过了一个人一生的时间!我无须加以说明,这些时间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停顿了片刻,举起手指着大厅正面墙上那个用好几道对号安全锁锁住的钢铁大门。
  “我们的时间库,先生们。”他提高了嗓门说,“不是取之不竭的!如果这次追捕能够成功就好啦!别的姑且不说,单是追捕本身就浪费了我们多少时间啊!可是,那个小姑娘毛毛竟然从我们眼前逃脱了。
  “先生们,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许发生了。我将坚决地反对任何这类耗费巨大的行动。先生们,我们必须节省,而不是挥霍浪费!因此,我请你们从这一点出发制定我们的一切计划。我的话完了。谢谢!”
  他坐下,口中吐出一团浓密的烟雾。桌子两旁响起一阵激动的窃窃私语声。
  这时候,第二个演说者从长桌的另一头站起来,于是所有的面孔又都向他转了过去
  。
  “先生们,”他说,“我们大家都十分关切时间储蓄银行的福利。我认为我们完全没有必要被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宁,更不必把它看成了场灾难。这件事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众所周知,我们的时间库里储存的时间绰绰有余,即使再失去比刚才那些多几倍的时间,也不至于给我们带来危险。对我们来说,一个人的生命算得了什么呢?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不过,我的看法和董事长的看法仍然有一致之处,就是说这类事情不应该再发生了。在小姑娘毛毛身上发生的事情纯属偶然。类似的情况至今尚未发生。看起来,这样的情况好像不会再发生了。
  “另外,董事长先生批评我们放走了毛毛。他的批评是正确的。除了使这个小孩变得对我们无害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如今这一点已经完全实现了!小姑娘失踪了。她逃出了时间王国!她和我们已经毫不相干了。我想,我们可以对这个结果表示满意。”
  那个演讲者得意洋洋地微笑着坐下,同时,从几处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然后,第三个演讲者从长桌的中间站起来。“我想简单说几句。”他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认为刚才听到的安慰人心的话是不负责任的。那个孩子决不是一个平常的孩子。大家都知道,她有特异功能,这对于我们以及我们的事业都是极其危险的。虽然这种事迄今只发生过一次,但是,绝对不能保证说这种事情不会重演。警惕性是必要的!在我们尚未真正控制住这个孩子之前,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再受到损害。她既然能够离开时间王国,那她也能随时返回来。她一定会回来的!”
  他坐下去,董事会的其他所先生都缩起脑袋,胆怯地坐着,一动不动。
  “先生们,”坐在第三个发言者对面的灰先生站起来,开始说道,“请原谅,但是,我必须明确地说,我们是在不断地兜圈子。我们必须正视事实,有一种陌生的力量干预了此事。我已经把各种可能性精确地计算过了。人世间的一个小孩借助自己的力量离开时间王国,其可能性的比率是1:42,000,000,——换句话说,这种可能性实际上已经被排除了。”
  两排董事会成员中掠过一阵激动的细语声。
  这种唧唧咕咕的说话声静下来之后,第四个演讲者又接着说道:“看来,大家都赞成我的观点,即小姑娘毛毛是在别人的帮助下从我们手中逃脱的。诸位自然明白我指的是谁。那个人就是大家常提起的侯技师傅。”
  听了这话,大多数次先生都吓得颤栗起来,好像刚刚挨了打似的,另一些人则跺着脚,歇斯底里地乱喊乱叫起来。
  “先生们!我请求你们。”第四个演讲者举起双手大声喊道,“我迫切地请求你们克制住自己。我像你们大家一样知道得很清楚,现在提起这个名字——我们曾经说过——是完全不合时宜的。对我自己来说,也要经过一番斗争,但我们必须擦亮眼睛!如果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帮助了毛毛,那么,他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他的理由显然都是针对我们的。简单地说吧,先生们,我们必须好好地计算一下,刚才提到的那个人决不会随随便便地放那个小姑娘回来的。他将把那个小姑娘武装起来,以便更好地反对我们。到那时候,她对我们将有致命的危险。因此我们不仅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第二次牺牲一个人的时间,或者多几倍的时间——不,先生们,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如果必须这样做的话,我再重复一遍,要全力以赴!因为对我们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每节省一点时间都要付出极其高昂的代价。我想大家都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灰先生们越听越激动,一齐乱哄哄地议论开了。第五个演讲者忽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疯狂地挥舞着双手。
  “安静!安静!”他叫道,“可惜刚才那位先生仅仅指出了一切灾难的可能性,其实他自己也非常清楚,我们应该做什么!他说我们应该准备做出任何牺牲——就算是这样!他说我们应该特别坚定——就算是这样!他说我们不应该太吝惜我们的储备——就算是这样!我说,这一切全是空话!他应当告诉我们,实际上我们究竟能做什么!我们当中谁也不知道那个帮助毛毛的人将用什么来武装那个小姑娘!我们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是什么一无所知。这才是应该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大厅里的喧嚣声变成了一阵骚动。叫喊声此起彼伏,有人用拳头睡着桌子,另一些人以手掩面,惊慌失措的情绪笼罩着整个大厅。
  第六个演讲者费了好大劲,才让大家安静下来。
  “喂,先生们,”他一再地安慰大家,直到会场终于安静下来为止,‘先生们,我请求你们一定要保持清醒的理智。在目前情况下,这是最重要的。让我们假设一下,如果毛毛——不管她带什么武器——从那个帮助她的人那里回来了,那我们根本不必亲自去和她较量。对此我们并不特别在行——正如我们当中已经化为乌有的BLM/553/C号代理人那样,他的命运太悲惨了。而且这样做也根本没有必要。在世界上,我们有足够的帮手!如果我们能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使他们行动起来,先生们,那我们就能够把那个小姑娘毛毛连同与她相关的危险从世界上消灭掉,而根本不用我们出头露面。也许这样做比较节省,对我们又没有任何危险,无疑也最有效。”
  董事会成员中有些人松了一口气。这个建议使他们看到了一线希望。要不是有第七个人要求发言,这个建议可能会立即被大家采纳。
  “先生们,”他开始说,“我们一直只考虑如何摆脱小姑娘毛毛。这只能说明我们被恐惧吓慌了手脚。但是,恐惧是一个蹩脚的谋士,先生们,也就是说,我们觉得,我们现在失去了一个很好的、而且是惟一的机会。俗话说:不能战胜他,就和他交朋友。那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把毛毛这个小姑娘拉到我们一边来呢?”
  “好!”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您说得再具体一点儿!”
  “这不是很明显吗,”第七个演讲者继续说,“事实上,那个小孩已经找到了通往那个人住所的道路,而我们从一开始就在寻找那条路,却一直没有找到!那个小孩肯定会随时重新找到那个地方,她可以给我们带路!然后我们就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和那个人谈判。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战胜他。当我们坐在他的位置上时,以后就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一分一秒地收集时间了。不,我们将一下子把全人类的时间统统夺过来!先生们,想一想吧,我们的目的一定会达到!此外,我们还可以利用你们想除掉的小姑娘毛毛为我们做事!”
  死一般的寂静在大厅里蔓延开来。
  “但是,你们知道,”另一个董事说,“小毛毛不会上当的!你们想想BLM/553/C号代理人吧!我们每个人都将遭到同样的命运。”
  “谁提撒谎的事啦?”那个发言者说,“我们将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计划公开告诉她。”
  “可是,”另一个董事吃惊地叫喊起来,“她决不会和我们一块儿干的!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对于这一点,我也不能打保票,最好的朋友们,”这时候,第九个演说者加入这场争论,“我们应该给她一些能诱惑她的东西。例如我刚才想到的,我们许诺她,她要多少时间,就给她多少……”
  “许诺。”另一个灰先生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显然我们不能信守这个诺言。”
  “当然!”第九个演说者冷笑着答道,“可是,如果不这样说,她就会听出我们的意图。”
  “不,不!”董事长大叫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我不允许你们这样做!假如真的这样,她想要多少时间,我们就给她多少——那我们将失去一大笔财产!”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先前那个董事宽慰地说,“就那么一个小孩能花去多少时间呢?我们可能会失去一些时间,这是肯定的。但是,您想一想,我们将会得到什么!我们将得到全人类的时间!毛毛消耗的少许时间只要作为附加支出记在支出账目上就行了。想想那些惊人的好处吧!先生们!”
  讲完之后,他坐下去,其他人都在考虑着那些好处。
  “尽管如此,”第六个发言者又说道,“还是不行。”
  “为什么?”董事长问。
  “非常遗憾,理由简单得很,因为那个小姑娘已经有足够的时间了,想用她绰绰有余的东西贿赂她是没有意义的。”
  “啊,最好的朋友,”董事长有气无力地说,“我们还是在兜圈子,问题恰恰在于我们不能接近这个小孩。”
  董事们发出一阵失望的叹息声。
  “我有个建议,”第十个灰先生鼓起勇气说,“可以说吗?”
  “请讲!”董事长说。
  那个灰先生向董事长鞠了一躬,然后说道:“那个小姑娘离不开她的朋友们。她喜欢把自己的时间送给别人。让我们想一想,如果根本没有人再去分享她的时间,她会怎样呢?因为她不会自愿地支持我们的计划,所以我们就应该控制住她的朋友们。”
  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并把它打开,说道:“与她关系密切的首先是清道夫贝波和导游吉吉。这一长串名单记着经常去找毛毛的孩子们。你们看,先生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我们只要把这些人从她身边引开,使她再也找不到他们,可怜的小毛毛就会完全陷入孤独之中。这样一来,她那么多时间将意味着什么呢?那就会产生一种压力,是的,甚至是灾难!总有一天她会忍受不了。那时候,先生们,我们就到约定的地点向她提出我们的条件。我深信,单是为了重新得到她的朋友,她也会给我们带路的。”
  刚才还垂头丧气的灰先生们一下子全都抬起头。他们的嘴角上流露出得意而又冷酷的微笑,一齐鼓起掌来,掌声在大街小巷中回荡,听起来就像天崩地裂似的。
第十二章 毛毛走向时间的发源地
 
  毛毛站在一个非常宽敞的大厅里,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大厅。它比巨大的教堂和最大的车站候车室还要大。粗大坚实的圆柱顶着天花板,大厅的上部半明半暗,令人想象的东西比看到的东西还要多。这里没有窗户。无可比拟的空间浮动着金色的光芒,那是遍布各个角落无数支蜡烛发出的光。蜡烛的火焰一动不动,像是用闪光的颜色画上去的一般,因此蜡烛虽然发光,但却不见减少。
  毛毛一走进来,就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有的嘎拉嘎拉,有的滴滴答答,有的丁丁零零,还有的轰轰隆隆,真是千奇百怪。这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钟表发出的响声。它们有的立在地上,有的放在桌子上,有的放在玻璃柜中,有的放在金光闪闪的壁台上,还有的放在一排排架子上。
  有小巧玲珑镶嵌着宝石的小怀表,也有一般的钟表,还有各种闹钟、沙钟,有会跳舞的木偶玩具钟,还有太阳钟、木钟、石钟、玻璃钟和用哗啦啦的流水推动的水钟。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杜鹃钟(报时声如杜鹃啼叫),真是应有尽有。另外,有的钟摆动着沉重的钟摆,看起来十分缓慢。庄重。有的小钟摆来回摆动的速度却很快。二楼有一条圆形走廊环绕整个大厅,顺着一道环形楼梯盘旋而上,便是第二条环形走廊,再往上还有两条。那儿也到处都是钟表,立着的、挂着的、平躺在桌子上的,还有一个球形的世界钟,上面标出世界各地此时此刻的时间,同时还有许多大小不同的标着太阳、月亮和星星的天象仪钟。大厅里摆着的许多立钟,简直就像一座钟林。这里,从一般房间里的挂钟到高大的塔楼上的大钟,可以说无奇不有。
  因为这些钟都指示着不同的时间,所以总是不断地听到打点声和闹铃声。
  不过,这些声音并不是令人讨厌的噪音,而是像夏天森林中发出的那种均匀的、嗡嗡的林涛声。
  毛毛转来转去,睁大双眼看着这些奇妙的钟。此刻,她正站在一个装饰华丽的玩具钟前,钟上一男一女两个小人正手拉手跳舞。当她想用手指碰碰那两个小人时,突然听到一个亲切的声音:“啊,你又回来了,卡西欧佩亚!你把小毛毛给我带来了吗?”
  毛毛一转身,看见在一条立钟的夹道中间,有一位又瘦又高的老人,满头银发,正弯着腰,注视着面前那只乌龟。他穿着一件绣金的长衫,一条蓝色的丝绸短裤,白色的丝长袜和钉有金纽扣的鞋。他的手腕和脖子上露出白色的袖口和衣领。银白色的头发在后脑勺上挽成一个小发髻。毛毛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装束打扮。比她更无知的人可能会马上说,大概二百年前的人时兴穿这种服装。
  “你说什么?”这时候,那位老人仍旧弯着腰与乌龟说话,“她已经来了吗?她到底在哪儿呢?”
  他掏出一副小眼镜戴上,向周围巡视着。那副眼镜很像老贝波的老花镜,不过他的眼镜是金子的。
  “我在这儿!”毛毛大声说。
  老人高兴地微笑着伸开双手向她走来。就在他向前走的时候,毛毛感到,他每走一步就年轻一点,越往前走就越显得年轻。当他终于站在她面前抓住她的双手,亲热地摇晃着的时候,他显得并不比毛毛大多少。
  “欢迎你!”他高兴地说,“非常欢迎你来到无处楼。请允许我作自我介绍,小毛毛。我是侯拉师傅——全名是:塞昆杜斯?米努土司?候拉。”
  “你真的希望我来吗?”毛毛惊奇地问。
  “当然!我还特地派卡西欧佩亚去接你呢!”
  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只扁扁的镶嵌着钻石的怀表,让盖子自动地跳起来。
  “你来得非常准时。”他微笑着肯定地说,并把怀表递给毛毛看。
  毛毛看了看,发现表上既无表针也无数字,只有两条十分纤细的螺旋线重叠着指向相反的方向并慢慢地转动着。在这两条螺旋线重合的地方,有时候闪烁着微弱的光点。
  “这个,”侯拉师傅说,“这是一个恒星钟,它准确地指示出罕见的恒星时,现在这样的时辰刚好开始。”
  “什么是恒星时?”毛毛问。
  “恒星时就是在世界的进程中,有时候有一些特殊的伟大时刻。”侯拉师傅解释说,“在那个时辰,一切事物和生物,直到最遥远的星球,都以非同寻常的方式一起发生影响,共同使某件事情不早不晚恰恰在那一个时刻发生。可惜人们一般都不懂得利用这个时刻。因此,这样的伟大的时刻常常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但是,如果有人认识这种时刻,那他就会看到世界上发生的重大事件。”
  “也许,”毛毛认为,“因此,人们就需要一块这样的表。”
  侯技师傅微笑着摇摇头说:“光有这样一块表还不够,人们必须学会利用它。”
  他重新合上表盖,把它装进背心的口袋里。当他看到毛毛惊奇的目光正打量着他的外表时,他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然后蹩了蹩眉头说道:“噢,我的穿着打扮有点过时了——这是针对时髦而言。但是我也太不注意衣着了!我将立即纠正。”
  他用手指打了一个榧子,转瞬间,他穿着一件高领中长大衣站在毛毛面前。
  “这样好看点吗?”他试探着问道。可是,当他看到毛毛颇不以为然的神情时,立刻说道,“当然这样也不好!瞧,我想到哪里去了?”
  他又打了个榧子,一转眼他穿上了另一件大衣。这件大衣,不仅毛毛没有见过,而且任何人都没有见过,因为这种样式只有一百年以后才会有人穿。
  “也不好吗?”他问毛毛,“那么,这就非到奥里昂那里去打听一下不可了!等一等,我再试一试。”
  他再次打了个榧子,换上了一套平常的衣服,同现在街上的人穿的一模一样。
  “这就对了,是不是?”他边说边对着毛毛眨巴着眼睛,“我希望没有吓着你,毛毛,这只是一个玩笑。现在,我首先请你在桌边坐下,小姑娘,早饭已经准备好了。你走了那么远的路,我希望你能吃得香甜可口。”
  他牵着毛毛的手,领她走进钟林。乌龟稍微落后一点点,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像走进一座迷宫一样,他们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一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是用几个钟表柜围起来的。
  在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小桌,桌子腿向外翻翘起来,旁边还有一张精致的沙发和几把带软垫的椅子。这里也点着蜡烛,金色的火焰跳跃闪烁着。
  小桌上放着一把大肚子金壶,两只金杯,还有盘子。汤匙和刀叉,全都是金的,金光四射。一只小筐里放着松脆可口的金黄色小面包,一只小盘子里放着金色的黄油,另一只小碗里盛着蜂蜜,看上去就像液态的金子。
  侯技师傅端起大肚子金壶往杯子里倒了些巧克力,十分客气地说道:“请吧,我的小客人,尽量多吃一些。”
  毛毛二话没说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巧克力能喝,以前她可从未听说过。而且把黄油和蜂蜜涂在面包上,这在她的生活中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总之,这样好吃的东西,她压根儿就没有尝过。
  是的,这样一顿早餐对她来说实在太需要了。她什么也不想,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把嘴塞得满满的。但令她感到奇怪的是,她吃完这顿饭之后,倦意便立刻消失了。虽然她整整一夜不曾合眼,此时却仍然感到特别有精神,非常快乐。她吃得那么香,好像她能这样吃上一整天似的。
  侯技师傅笑容可掬,亲切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以免妨碍她吃饭。他知道这个小客人常常挨饿,所以现在必须让她安静地吃。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渐渐地又变老了,慢慢地重新变成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当他注意到毛毛用不好刀子的时候,就把面包片抹好黄油和蜂蜜,放进她的盘子里,自己只吃了一点点,也就是说,他只是陪着毛毛吃。
  毛毛终于吃饱了。她喝干了杯子中的巧克力,从金杯子的边缘凝视着自己的主人,开始考虑他到底是谁,是什么人。当然,她已经看出这个老人非同寻常,可是直到现在,除了他的名字之外,她对他的情况可以说还是一无所知。
  毛毛放下杯子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让乌龟去接我?”
  “为了保护你,不让你被灰先生抓住。”侯拉师傅认真地说,“他们正在到处找你,你只有来到我这里才安全。”
  “他们到底为什么抓我?”毛毛害怕地问。
  “是啊,孩子,”侯拉师傅叹息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快说,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他们怕你。”侯拉师傅解释说,“因为你做了一件对他们来说非常严重可怕的事情。”
  “我一点儿也没有得罪他们。”毛毛说。
  “不,你不仅得罪了他们,使他们当中的一个背叛了他们,而且还把这件事告诉了你的朋友们。你们还要把灰先生的真实情况通知城里所有的人,这一切使你变成了他们的死敌,你想想,这还不够吗?”
  “可是,乌龟和我一起穿过了市中心。”毛毛说,“如果他们真的在到处找我,那是很容易找到的呀,而且我们走得又那么漫。”这时候,乌龟正趴在侯拉师傅的脚旁,侯拉师傅捧起它,放在腿上,搔了搔它的脖子。
  “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卡西欧佩亚?”他微笑着问,“他们会抓住你们吗?”
  乌龟甲壳上出现几个字:“永远不会。”它的眼睛快活地闪着光,似乎让人感到听见了一种吃吃的笑声。
  “卡西欧佩亚,”侯拉师傅说,“可以看到不远的未来。虽然不远,但却能永远预知半小时以后的情况。”
  “精确点儿。”乌龟甲壳上又显示出这些字样。
  “对不起。”侯拉师傅纠正说,“它能预知今后整整半小时那个瞬间的情况。它能绝对地把握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所以,它知道会不会和灰先生们碰上。”
  “啊。”毛毛惊喜地说,“这倒不错!要是它事先知道会在哪儿和灰先生相遇,那就可以很容易地避开他们,是吗?”
  “不。”侯技师傅说,“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它不能改变事先知道的事情,因为它只不过知道将会发生什么。要是他事先知道在什么地方会碰到灰先生,那就一定会碰见他们。它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免与他们相遇。”
  “这我就不懂了。”毛毛有点儿失望地说,“这样一来,早知道也就没有一点儿用处了。”
  “有时候也有用。”侯拉师傅回答说,“例如你的事情吧,它知道该走这一条路或者那一条路,而在这条路上不会碰到灰先生。你不觉得这是很有价值的吗?”
  毛毛不吭声了。她的思绪像一团乱麻。
  “再说你和你的朋友们吧,”侯拉师傅继续说,“我还得好好夸奖你们。你们的标语牌和横幅标语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你看到啦?”毛毛喜形于色地问。
  “全看见了,”侯拉师傅说,“一个字也没拉!”
  “可惜,”毛毛说,“好像城里的人谁也没有看见它们似的。”
  侯拉师傅惋惜地点点头,说道:“是的,可惜呀!这正是灰先生们担忧的事情。”
  “你认识他们吗?”毛毛想问个究竟。
  侯拉师傅又点点头并叹息道:“我认识他们,他们也认识我。”
  毛毛不明白自己应该从这个值得注意的回答中想到什么。
  “你常常去他们那儿吗?”
  “不,从来没去过。我从来没有离开过无处楼。”
  “那么灰先生常常来拜访你吗?”
  侯拉师傅微微一笑。“不用担心,小毛毛,这里他们是进不来的。即使他们知道通往从没巷的路也没用。况且,他们根本不知道。”
  毛毛想了一会儿,侯拉师傅的解释虽然使她放了心,但她还是想更多地了解侯拉师傅。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毛毛又问,“还有我们的标语和灰先生?”
  “我一直在观察着与他们有关的一切事物,”侯拉师傅解释说,“因此我也就看到了你和你的朋友们。”
  “可是,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呀?”
  “没有必要离开这儿。”这时候,侯技师傅又显得越来越年轻了,“我有一副全视镜。”他取出那副金丝眼镜递给毛毛。
  “你想看看吗?”
  毛毛带上眼镜,眯缝起双眼,斜着看了看,“我什么也没看见。”她看到的只是一团模糊不清的色、光和阴影。她感到一阵晕眩。
  “是的。”她听到侯拉师傅说,“开始时谁都是这样,使用全视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他站起来,走到毛毛身后,轻轻地正了正毛毛鼻子上的眼镜架,于是眼前的景象立刻变得清晰起来了。
  毛毛首先看到的是那些开着小汽车的灰先生,他们此刻正在那个闪着奇异光芒的市区边缘,往后面倒车。
  毛毛继续朝远处看,她看到城里街道上一队队灰先生正激动地打着手势交谈着,好像在传递什么信息似的。
  “他们在谈论你。”侯拉师傅说,“他们不明白你怎么能逃出他们的手心。”
  “他们脸上为什么总是灰溜溜的?”毛毛边看边问。
  “因为他们靠某种死去的东西来延缓生命。”侯拉师傅回答道,“你知道吗,他们完全靠偷窃人的时间生存。而时间一旦离开了真正的所有者,就会逐渐死去。因为各人有各人的时间。时间只有在属于那个人时,它才是活的。”
  “那么说,灰先生根本就不是人啦?”
  “是的,他们只是具有人的形体。”
  “那他们是什么东西呢?”
  “实际上他们什么也不是。”
  “他们是从哪儿来的呢?”
  “他们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人给了他们产生的可能性。他们只要有产生的条件就够了,而现在,人们还给了他们掌握自己命运的可能性。所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条件是绰绰有余。”
  “如果他们偷窃不到时间呢?”
  “那么,他们就会回到产生他们的乌有之中。”侯拉师傅从毛毛脸上摘下眼镜,收了起来。
  “然而,很可惜的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在人群中,他们有许多帮凶。这却是很糟糕的事情。”
  “我决不让他们偷走我的时间!”毛毛坚决地说。
  “我也希望这样。”侯拉师傅说,“来,毛毛,我让你看看我的收藏。”
  这时候,他突然又显得像个老人了。
  他牵着毛毛的手,带着她走进大厅。在那里,他左一个右一个地把那些钟表指给毛毛看,让玩具钟动起来,让她看世界钟和恒星钟。由于小客人对各种奇妙的钟表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所以,侯拉师傅又变得越来越年轻了。
  “你喜欢猜谜吗?”他一边走一边问毛毛。
  “哦,喜欢,很喜欢!”毛毛答道,“你能说一个吗?”
  “能。”侯拉师傅微笑着看着毛毛,说道,“不过,我的这个谜可难猜啊。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破开这个谜。”
  “太好了。’于毛说,“那我可得好好记住它,以后让我的朋友们猜。”
  “我很想知道,”侯拉师傅又说,“你能不能清出这个谜。你可要注意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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