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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全译》作者:冯梦龙

_31 冯梦龙(明)
471、柴克宏
【原文】
南唐柴克宏有将略。其奉命救常州也,枢密李征古忌之,给以羸卒数千人,铠杖俱朽蠹者。将至常州,征古复以朱匡业代之,使召克宏,宏曰:“吾计日破贼,汝来召吾,必奸人也。”命斩之,使者曰:“李枢密所命。”克宏曰:“即李枢密来,吾亦斩之。”乃蒙船以幕,匿甲士其中,袭破吴越营。
[冯评]
奸臣在内,若受代而还,安知不又以无功为罪案乎?破敌完城,即忌口亦无所施矣!
【译文】
后唐名将柴克宏(官至奉化军节度使,卒谥威烈)富谋略。奉命援救常州时,枢密李徵古嫉妒他受后唐主的器重,因此只肯拨给他数千名体弱的残兵,所配备的武器也都因年久而腐朽不堪。
当柴克宏率军抵达常州后,李徵古又想用朱匡业来替代柴克宏的职务,派使者召柴克宏,柴克宏对使者说:“贼兵已在我掌握中,破贼指日可待,现在你召我回京,一定是奸人。”于是命人要将使者处斩。
使者说:“我是奉李枢密命令前来。”
柴克宏说:“即使是李枢密亲自来,我也同样下令杀他。”
杀了使者后,柴克宏下令在船外蒙上帐幕,命士兵藏匿在船中,果然一举大败贼兵。
[冯评译文]
朝有奸臣,若柴克宏果真受召返京,谁知不会被按上无功的罪名呢?现在既败敌兵又能保全城池,即使心存嫉妒,也找不到可议论的借口了。
472、杨素
【原文】
杨素攻陈时,使军士三百人守营。军士惮北军之强,多愿守营。素闻之,即召所留三百人悉斩之,更令简留,无愿留者。又对阵时,先令一二百人赴敌,或不能陷阵而还者,悉斩之。更令二三百人复进,退亦如之。,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以是战无不克。
[冯评]
素用法似过峻,然以御积惰之兵,非此不能作其气。夫使法严于上,而士知必死,虽置之散地,犹背水矣。
【译文】
隋朝的杨素(字处道,谥景武)有一次攻打陈国时,征求三百名自愿留营守卫的士兵。当时隋兵对北军心存畏惧,纷纷要求留营守卫。杨素得知士兵怕战的心理,就召来自愿留营的三百人,将他们全部处决,然后再下令征求留营者,再也没有人敢留营。
到对阵作战时,杨素先派一、二百名士兵与敌交战,凡是不能尽力冲锋陷阵苟且生还者,一律予以处死,然后再派二、三百人进攻,退败的同样处死。将士目睹杨素的治军之道,无不心存警惧,人人抱必死之心,于是与敌作战,没有不大获全胜的。
[冯评译文]
杨素带兵看似过于严苛,但统领怠惰成性的士兵,非用严法不能提振士兵气势。如果带兵者立法严苛,士兵也深知兵败难逃一死的道理,那么即使在平地作战,也有如背水一战了。
473、安禄山
【原文】
安禄山将反前两三日,于宅集宴大将十余人,锡赍绝厚。满厅施大图,图山川险易、攻取剽劫之势。每人付一图,令曰:“有违者斩!”直至洛阳,指挥皆毕。诸将承命,不敢出声而去。于是行至洛阳,悉如其画。[出《幽闲鼓吹》。]
[冯评]
此虏亦煞有过人处,用兵者可以为法。
【译文】
安禄山(唐朝人,本姓唐,得玄宗宠爱,曾自请为杨贵妃干儿子,天宝年间举兵攻陷长安,自号雄武皇帝,国号燕,后为李光弼所平)谋反前两三天,在府中宴请十多名手下大将,宴中给每位将军丰厚的赏赐。并在府宅大厅放置一幅巨大的地图,图中标示各地山川的险易及进攻路线,另外每人都有一幅同样的缩小地图。安禄山对各将领说:“在各位率军前往洛阳会师前,每个人都要照着图中的路线指示行进,违者一律处斩。”告诫完毕后,所有的将领都不敢出声、领命离去。直到安禄山攻陷洛阳前,各军的行进完全照图中的指示。
[冯评译文]
安禄山这蛮子也有过人之处,带兵的人可以参考他这个方法。
474、吕公弼 张咏
【原文】
公弼,夷简子,其治成都,治尚宽,人嫌其少威断。适有营卒犯法,当杖,扞不受,曰:“宁以剑死。”公弼曰:“杖者国法,剑者自请。”为杖而后斩之,军府肃然。
张咏在崇阳,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鬓旁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咏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咏笔判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
咏知益州时,尝有小吏忤咏,咏械其颈,吏恚曰:“枷即易,脱即难。”咏曰:“脱亦何难?”即就枷斩之,吏俱悚惧。
[冯评]
若无此等胆决,强横小人,何所不至?
贼有杀耕牛逃亡者,公许自首。拘其母,十日不出,释之;再拘其妻,一宿而来。公断曰:“拘母十夜,留妻一宿,倚门之望何疏?结发之情何厚?”就市斩之。于是首身者继至,并遣归业。
[冯评]
袁了凡曰:“宋世驭守令之宽,每以格外行事,法外杀人。故不肖者或纵其恶,而豪杰亦往往得借以行其志。今守令之权渐消,自笞十至杖百仅得专决,而徒一年以上,必申请待报,往返详驳,经旬累月。于是文案益繁,而狴犴之淹系者亦多矣!”
子犹曰:“自雕虫取士,资格困人,原未尝搜豪杰而汰不肖,安得不轻其权乎?吾于是益思汉治之善也!”
【译文】
宋朝人吕公弼(字宝臣,谥惠穆)是吕夷简的儿子,他治理成都时,由于为政宽松,人们讥讽他处理政务不够威严果断。
有一名小兵犯法该打,他却耍赖,说:“我宁可被杀,也不愿挨打。”
吕公弼说:“鞭打是按国法,处死是你自愿。”
于是下令先打后斩,[太妙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批评吕公弼无能。
宋朝人张咏(字复之,号乖崖,谥忠定)在崇阳为官时,有一次一名官员自府库中走出,张咏见他鬓发下夹带一枚钱币,经质问后,官员承认钱币取自府库。张咏命人鞭打这名官员,官员生气的说:“一枚钱币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要鞭打我!谅你也只敢打我,总不能杀我吧?”张咏提笔判道:“一天取钱一枚,千日后就已取得千枚,长时间的累积,即使绳索也能锯断木条,滴水也能贯穿石块。”写完,亲自提着剑走下台阶,斩下那名官员的头,然后再到府衙自我弹劾、陈述罪状,崇阳百姓至今仍津津乐道此事。
张咏任益州知府时,有一名小吏冒犯张咏,张咏命人替他戴上刑具,小吏生气的叫道:“你要我戴上刑具容易,但要我脱下就难了。”
张咏说:“我看不出要你脱下有何难处?”
说完就砍下仍戴着枷索的小吏脑袋,令其他官吏大惊。
[冯评译文]
世上若少了这些有胆量、能果断的官员,强横小人更会无所不为了。
有名贼人在误杀耕牛后畏罪逃逸,张咏答允贼人若出面自首就不再追究,但贼人却一直不肯投案。张咏拘留贼人的母亲十天,见贼人仍不出面;就下令释放他母亲,又再拘留他妻子。仅只一夜,贼人就出面投案。张咏判道:“拘留母亲十天不及妻子被捕一夜,为什么母亲养儿之恩如此淡薄、而夫妻结发之情如此浓厚?”
于是在市集处斩贼人,其他被判死罪者听说这事,纷纷出面自首。张咏也实践诺言,命他们各自返乡为良民。
[冯评译文]
袁了凡曾说:“宋朝时官员有很大的权限,因此常能视当时状况,不按律法行事,固然不肖的官员往往会仗权横行,然而廉正的官员却也往往能借权伸张正义。
时至今日,官员权限日益削减,对于人犯只能判处十到一百的鞭打,至于一年以上的徒刑,就必须申报上级,公文的往返又得耗上数十天,甚至好几个月。于是文书更加繁重,而狱中也就人满为患了。
我认为,自从以八股取士后,用官的资格受到种种限制,但并没有因此拔取英才,同时淘汰不肖者,所以怎么不日益削减官吏的权限呢?看到这种情形,我更加怀念汉朝盛世的时代了。
475、黄盖 况钟
【原文】
黄盖尝为石城长。石城吏特难检御,盖至,为置两掾,分主诸曹,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得官,不谙文吏事。今寇未平,多军务,一切文书,悉付两掾,其为检摄诸曹,纠摘谬误。若有奸欺者,终不以鞭朴相加!”教下,初皆怖惧恭职,久之,吏以盖不治文书,颇懈肆。盖微省之,得两掾不法各数事,乃悉召诸掾,出数事诘问之,两掾叩头谢,盖曰:“吾业有敕,终不以鞭朴相加,不敢欺也。”竟杀之,诸掾自是股栗,一县肃清。
况钟,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擢为郎,以三杨特荐为苏州守。宣庙赐玺书,假便宜。初至郡,提控携文书上,不问当否,便判“可”。吏藐其无能,益滋弊窦。通判赵忱百方凌侮,公惟“唯唯”。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烛,呼礼生来,僚属以下毕集,公言,有敕未宣,今日可宣之:内有“僚属不法,径自拿问”之语,于是诸吏皆惊。礼毕,公升堂,召府中胥,声言“某日一事,尔欺我,窃贿若干,然乎?某日亦如之,然乎?”群胥骇服,公曰:“吾不耐多烦,命裸之,俾隶有力者四人,舁一胥掷空中。立毙六人,陈尸于市。上下股栗,苏人革面。
[冯述评]
盖武人,钟小吏,而其作用如此。此可以愧口给之文人,矜庄之大吏矣!
王晋溪云:
“司衡者,要识拔真才而用之,甲未必优于科,科未必皆优于贡,而甲与科、贡之外,又未必无奇才异能之士。必试之以事,而后可见。如黄福以岁贡,杨士奇以儒士,胡俨以举人,此皆表表名臣也。国初,冯坚以典史而推都御史,王兴宗以直厅而历布政使,唯为官择人,不为人择官,所以能尽一世人才之用耳!”
况守时,府治被火焚,文卷悉烬,遗火者,一吏也。火熄,况守出坐砾场上,呼吏痛杖一百,喝使归舍,亟自草奏,一力归罪己躬,更不以累吏也。初吏自知当死,况守叹曰:“此固太守事也,小吏何足当哉!”奏上,罪止罚俸。公之周旋小吏如此,所以威行而无怨。使以今人处此,即自己之罪尚欲推之下人,况肯代人受过乎?公之品,于是不可及矣!
【译文】
黄盖(三国吴人,字公覆,赤壁之役曾建议用火攻而大破曹操)早年时曾当过石城长,而石城的属吏是出了名的难以统领管束。黄盖到任后,就设置两处,统领各部门。
黄盖召集所有僚属说:“我的德行浅薄,是由立战功而得官职,所以根本不懂公文及官场应对,今天贼寇尚未铲平,军务繁重,所以一切文书全交付两处处理,并负责督导各部门,纠举僚属失误,若有人敢敷衍欺瞒,虽不致鞭打,但后果自行负责。”
命令宣布后,刚开始各僚属还能尽忠职守,时间久了,有些属吏认为黄盖看不懂公文,就开始怠惰放肆。黄盖略加注意后,发觉两处各有几件不法情事,于是召集所有僚属,举出不法情事,两处长吓得叩头认错,黄盖说:“我早就有话在先,不打你们、但后果自行负责,没想到你们还是敢欺瞒我。什么后果?今天告诉你们,就是砍头!”
说完,下令斩首,从此僚属再也不敢为恶行不法事。
况钟字伯律,是南昌人,最初由一名小吏擢升为郎官,最后由于杨士奇、杨溥、杨荣的推荐,当上苏州太守,宣宗曾赐他玺书,准他可持玺书变通行事。
况钟初到任时,每天带着玺书办公,不问事件对否,一律批示“可以”。所以属吏都认为他无能,瞧不起他,以致诸弊丛生。
当时的通判(官名,掌钱谷狱讼之事)赵忱,更是对他百般嘲弄。但况钟却仍频频点头称是。
况钟到任满一个月后,一天,命左右准备香烛并召来礼官,命全体僚属集合,表示太守有事宣布,行礼完毕后,况钟召来府中书记官,厉声质问一名属吏,某日发生某事,你背着我曾收受贿款若干,可有此事?某日也是如此,对吗?群吏不由既怕又服,况钟说:“我这个人最没耐性。”说完,命人剥下贪吏衣服,再命四名力士,将一名贪吏抛举空中。
共处死六人,将尸首陈列市集。全州人心大惊,不敢再有不法之事发生,
[冯评译文]
武将出身的黄盖、小吏出身的况钟,他们的行事作为,足以使只知逞口舌之能的文人羞惭,使身居高位的大员警惕。
王晋溪曾说:
“在上位者要能辨识人才而任用,文科未必优于武科,中科举未必优于中贡举,而除科贡取士之外,也未必找不到其他的奇才异能之士。但是否是人才,一定要经由事实的验证才能得知。如黄福(明朝人,字如锡,号后乐翁,卒谥忠宣)是岁贡举人,杨士奇(明朝人,谥文贞)是大学士,胡俨(明朝人,字若思,号颐庵)是举人,他们都是明朝赫赫有名的大臣。明朝初年冯坚以典史推举为都御史,王兴宗以直隶厅属吏擢升为布政使,他们都是依官职来择取适当的人才,不是依人情来分派官职,所以才能人尽其才。
当况钟任太守时,府衙遭火焚毁,所有文卷付之一炬,纵火者是一名小吏,火势扑灭后,况钟坐在瓦砾堆中,命人痛打那名小吏一百鞭,然后喝令小吏回家去。小吏离去后,况钟就急忙拟表上奏,一力承担火灾的过失,对那名纵火的小吏却只字未提。当初那名小吏料想自己是死定了,况钟曾叹气的说:“这本就是太守该负的责任,一名小吏如何能承当呢?”奏表呈上后,皇帝只下令裁减俸禄,况公对待一名小吏尚且如此,所以虽然行事威严,但从未招致民怨,如果换成现在的人,即使是自己的过失,尚且还想将过失推诿别人,更何况是替人受过呢,况公的人品非普通人能及。
476、宗泽
【原文】
金寇犯阙,銮舆南幸。贼退,以宗公汝霖尹开封。初至,而物价腾贵,至有十倍于前者。郡人病之,公谓参佐曰:“此易事,自都人率以饮食为先,当治其所先,缓者不忧于平也。”密使人问米麦之值,且市之。计其值,与前此太平时初无甚增,乃呼庖人取面,令作市肆笼饼大小为之,乃取糯米一斛,令监军使臣如市酤酝酒,各估其值,而笼饼枚六钱,酒每觚七十足,出勘市价。则饼二十,酒二百也,公先呼作坊饼师至,讽之曰:“自我为举子时来京师,今三十年矣,笼饼枚七钱,而今二十,何也,岂麦价高倍乎?”饼师曰:“自都城经乱以来,米麦起落,初无定价,因袭至此,某不能违众独减,使贱市也。”公即出兵厨所作饼示之,且语之曰:“此饼与汝所市重轻一等,而我以目下市直,会计薪面工值之费,枚止六钱,若市八钱,则有二钱之息,今为将出令,止作八钱,敢擅增此价而市者,罪应处斩,且借汝头以行吾令也。”[边批:出令足矣,斩之效曹瞒故智,毋乃太甚?]即斩以徇,明日饼价仍旧,亦无敢闭肆者。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讯之曰:“今都城糯米价不增,而酒值三倍,何也?”任恐悚以对曰:“某等开张承业,欲罢不能,而都城自遭寇以来,外居宗室及权贵亲属私酿甚多,不如是无以输纳官曲之值与工役油烛之费也。”公曰:“我为汝尽禁私酿,汝减值百钱,亦有利入乎?”任叩额曰:“若尔,则饮者俱集,多中取息,足办输役之费。”公熟视久之,曰:“且寄汝头颈上,出率汝曹即换招榜,一觚止作百钱,是不患乎私酝之搀夺也!明日出令:‘敢有私造曲酒者,捕至不问多寡,并行处斩’。”于是倾糟破觚者不胜其数。数日之间,酒与饼值既并复旧,其他物价不令而次第自减,既不伤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欢呼,称为神明之政。时杜充守北京,号“南宗北杜”云。
[冯述评]
借饼师头虽似惨,然禁私酿,平物价,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费力者,皆在于此。亦所谓权以济难者乎?
当湖冯汝弼《祐山杂记》云:“甲辰凶荒之后,邑人行乞者什之三,逋负者什之九。明年,本府赵通判临县催征,命选竹板重七斤、桚长三寸者,邑人大恐,或诳行乞者曰:‘赵公领府库银三千两来赈济,汝何不往?’行乞者更相传播,须臾数百人相率诣赵。赵不容入,则叫号跳跃,一拥而进,逋负者随之,逐隶人,毁刑具,呼声震动。赵惶惧莫知所措。余与上莘辈闻变趋入,赵意稍安,延入后堂。则击门排闼,势益猖獗。问欲何为,行乞者曰:‘求赈济。’逋负者曰:‘求免征。’赵问为首者姓名,余曰:‘勿问也,知其姓名,彼虑后祸,祸反不测,姑顺之耳。’于是出免征牌,及县备豆饼数百以进,未及门辄抢去,行乞者率不得食。抵暮,余辈出,则号呼愈甚,突入后堂矣!赵虑有他变,逾墙宵遁。自是民颇骄纵无忌。又二月,太守郭平川应奎推为首者数人于法,即惕然相戒,莫敢复犯矣。向使赵不严刑,未必致变;郭不正法,何由弭乱?宽严操纵,唯识时务者知之。”
【译文】
宋朝金人进犯京师,皇帝跑到南方。金人退兵后,宗汝霖(宗泽)奉命任开封府尹。初到开封时,开封物价暴涨,价钱几乎要比以前贵上十倍,百姓叫苦连天。
宗汝霖对诸僚属说:“要平抑物价并非难事,先从日常饮食开始,等民生物资价格平稳后,其他的物价还怕不回跌吗?”
于是暗中派人到市集购买米面,回来估算份量和价格,和以前太平时相差无几。于是召来府中厨役,命他制作市售的各种大小尺寸的糕饼,另外取来一斛(十斗)糯米,然后命人到市集购买一斛糯米所能酿成的酒,结果得到一个结论,每块糕饼的成本是六钱,每觚酒是七十钱,但一般市价却是糕饼二十钱,酒二百钱。
宗汝霖首先召来坊间制饼的师傅,质问他说:“从我中举人后入京,到今天已经三十年了。当初每块糕饼七钱,现在却涨到二十钱。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谷价高涨了好几倍?”
糕饼师傅说:“自从京师遭逢战火后,米麦的涨跌并没有一定,但糕饼价却一直高居不下,我也不能扰乱市场,独自降价。”
宗汝霖命人拿出厨役所做的糕饼,对那名师傅说:“这饼和你所卖饼的重量相同,而我以现今成本加上工资重新计算后,每块糕饼的成本是六钱,如果卖八钱,那么就有二钱的利润,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下令,每块糕饼只能卖八钱,敢擅自加价者就判死罪,现在请借我你项上人头,执行我的命令。”
说完下令处斩。
第二天,饼价回复旧价,也没有任何一家商户敢罢市。
再隔一天,宗汝霖召来掌官酒买卖的任修武,对他说:“现在京师糯米价格并没有涨,但酒价却涨了三倍,是什么原因呢?”
任修武惶恐的答道:“自从京师遭金人入侵后,皇室及一般民间酿私酒的情形很猖獗,不加价无法缴纳官税及发放工人工资、油水等开支费用。”
宗汝霖说:“如果我为你取缔私酒,而你减价一百钱,是否还有利润呢?”
任修武叩头说:“如果真能取缔私酒,那么民众都会向我买酒,薄利多销,应该足够支付税款及其他杂支开销。”
宗汝霖审视他许久后,说:“你这颗脑袋暂且寄在你脖子上,你赶紧带着你的手下,换贴公告酒价减一百钱,那你所担心的私酒猖獗情形,就不会再危害你了。”
于是酿私酒者纷纷自动捣毁酒器。
第二天,宗威愍贴出告示:“凡敢私自酿酒者,一经查获,不论数量多寡,一律处斩。”
短短几天之内,饼与酒都恢复旧价,而其他的物价也纷纷下跌,既不干扰市场交易,更吸引四地商人云集,百姓不禁推崇为“神明之政”。
当时杜充(字公美)守北京,人称“南宗北杜”。
[冯评译文]
宗汝霖借糕饼师傅人头的做法,虽然看来有些残忍,但日后能禁酿私酒、平稳物价,命令得以完全彻底执行,毫不费力,都是因为有这事例在先。这也正是所谓的“权以济难”。
当湖人冯汝弼在《祐山杂记》中记载:
甲辰荒年过后,城中十人中就有三人靠乞讨度日,而无力缴税租者更高达九成。府城赵通判到县城催讨租税,城中百姓大为恐慌,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说:“赵公从府库中领取了三千两纹银,用来赈济县城百姓,我们何不赶快去赵府领救济呀?”乞丐们口耳相传,不一会儿,就有好几百人相继前往赵的住处。
赵命人驱赶群众,气丐们大声叫跳,一拥而上,而欠税者也随之跟进,一时殴打属隶,毁坏公物,喊声震天。赵这才心惊害怕,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与赵上莘听说有暴动就急忙入城,赵这才稍感安心,请我们进入后堂。而聚集的群众却不停的拍击大门,大声吼叫,声势更加猖獗。问他们的目的,乞丐说:“要求救济!”欠税者说:“要求免除课税。”赵问他们带头者的姓名,我劝赵不要追问:“知道带领者的姓名,万一带头者顾虑官府日后追究,反而会为自己带来灾祸,现在不如暂时答应他们的要求。”于是赵命人贴出免课税的告示,并且准备了数百枚豆饼。
豆饼才运到门口,就被民众抢取一空,大部份的乞丐仍然分不到食物。
快近傍晚时,群众的吼叫声愈来愈大,最后突破防卫闯入后堂。赵怕发生其他暴动,就趁夜翻墙逃逸,自此暴民益发骄纵,难以约束。
两个月后,太守郭平川将为首的暴民绳之以法后,其他暴民也就开始自我约束,不敢再任意滋事。
当初如果赵不用严刑镇压,或许不致产生暴动;而郭平川不将为首的暴民正法,暴乱就没有敉平的一天。如何能切确掌握宽严间的尺度,就只有深识时务者才能体会认识了。
477、杨守礼
【原文】
嘉靖间,直隶安州值地震大变,州人乘乱抢杀,目无官法。上司闻风畏避,莫知所出。杨少保南涧公[讳守礼]家食已二十余年矣,先期出示,晓以朝廷法律。越二日,乱如故,公乃升牛皮帐,用家丁,率地方知事者击斩首乱四人,悬其头于城四门,乱遂定。
[李彦和[乐]云:]
“公虽抱雄略,倘死生利害之念一萌于中,则不在其位而欲便宜行事,浩然之气不索然馁乎?此豪杰大作用,难与拘儒道也。”
【译文】
明朝嘉靖年间,安州发生大地震,州人趁乱杀人抢夺财物,无视官府律法的存在。州官害怕暴乱扩散,竟弃职逃逸,不知去向。
杨少保南涧公(杨守礼)不居官职已二十多年,出面疏导暴民,并且向暴民解释朝廷律法。过了两天,暴乱仍有增无减,杨公于是架起牛皮帐,率领家丁,会同地方知事者,在城中斩杀为首暴动的四名歹徒,并把他们的脑袋分别悬挂在四个城门上,终于平息了暴乱。
[李评译文]
杨公虽有雄才伟略,但如果心中存有一丝死生利害的念头,以当时他身无任何官职却行官员之事,那么那股代表正义的浩然之气也就难以显现了。然而像杨公这等英雄豪杰式的做法,很难和固执不知变通的儒生谈论。
478、苏不韦
【原文】
东汉苏不韦,父谦,尝为司隶校尉,暠挟私忿论杀。不韦时年十八,载丧归乡,瘗而不葬,仰天叹曰:“伍子胥独何人也!”遂藏母武都山中,[边批:要紧。]变姓名,尽以家财募剑客,邀暠于诸陵间,不值。久之,暠迁大司农。时右校刍廥在寺北垣下,不韦与亲从兄弟潜入廥中,夜则凿地,昼则伏匿,如是则经月,遂达暠寝室。出其床下,会暠如厕,杀其妾及小儿,留书而去,[边批:好汉。]暠大惊,自是布棘于室,以板籍地,一夕九徙。不韦知其有备,即日夜驰至魏郡,掘其父阜冢,取阜头以祭父,又标之市曰:“李暠父头。”暠心痛不敢言,愤恚呕血死。不韦于是行丧,改葬父。
[冯述评]
郭林父论曰:“子胥犹见用强吴,凭阖闾之威,而苏子力止匹夫,功隆重千乘,比子胥尤过云。”
子犹曰:“李暠私忿不戢,辱及墓骨,妻子为戮,身亦随之,为天下笑,可谓大愚!然能以私忿杀其父,而竟不能以官法治其子,何也?将侠士善藏,始皇之威,犹不行于博浪,况他人乎?顾子房事秘,无可物色,而兹留书标市,显行其意,莫得而谁何之,不独过子胥,且过子房矣!东汉尚节义,或怜其志节而庇护之未可知。要之一夫含痛,不报不休,死生非所急也,不韦真杰士哉!”
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家。
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之,不死,殊而走,齐王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若起与秦,身死而能以术自报其仇,智更足多矣。
【译文】
东汉人苏不韦的父亲苏谦,曾当过司隶校尉。大司农李暠(性贪狠暴虐)由于跟苏谦有私怨,竟诬告苏谦,使苏谦含冤处斩。那时苏不韦才十八岁,含泪奉迎父亲的遗体回乡,当他父亲灵枢下葬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仅仅仰天长叹说:“难道天下就只有一位伍子胥(春秋楚人,名员,父兄皆遭平王所杀,子胥投奔吴王,佐阖闾伐楚,破楚都,时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尸,以报父兄仇)吗?”
于是他就把母亲安顿在武都山中,然后隐姓埋名,散尽家财来招募剑客,等候李暠到诸陵参拜,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不久李暠调任为大司农,手下一名右校官名刍就住在衙门北侧,跟苏不韦的拜把兄弟很要好。于是苏不韦等人就潜伏在刍家中,为避人耳目,他们白天休息,利用夜晚挖掘地道,大约经过一个多月,终于打通一条通往李暠寝室的地道,不巧李暠正好如厕,于是苏不韦只好杀死他的侍妾和儿子,然后留下一封信。李暠回房之后大惊失色,但是又找不出凶手,只好在屋舍四周布满荆棘,并在地面铺上木板,一夜之间竟然换九个地方睡觉。
苏不韦见李暠有所防备,就连夜前往魏郡,挖开李暠父亲的坟墓,砍下李父的头,来祭奠自己的父亲,然后在李父头上写上“李暠之父”四个大字,挂在城内。李暠看了,痛楚万分,气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竟因激愤,当场吐血而死。
这时苏不韦才为父亲补行丧礼,改葬在祖坟。
[冯评译文]
郭林父曾评论说:
“伍子胥利用强吴,凭借吴王阖闾的威猛,费尽千辛万苦才报得杀父之仇,而苏不韦仅凭一人之力,事功却凌驾位高权重的大臣之上,可见他的才干超过伍子胥。李暠由于挟怨诬告,竟祸延妻子儿女,并且辱及父亲尸骨,到最后自己也被气得吐血而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既挟私怨害死苏不韦的父亲,为什么不利用权势置苏不韦于死地呢?这是侠士善于藏蔽自己,就好比以秦始皇的权势仍无法躲过张良博浪沙的一击,又何况其他人呢?
然而张良刺杀秦始皇,是在高度机密的情况下进行,所以始终无法找到凶手,但苏不韦却曾故意留下一封信,更把李暠父亲的头颅悬市示众,可见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公然的。而李暠却对他无可奈何,他的胆识不仅超过伍子胥,而且也还在张良之上。
东汉时代特别重节义,是不是有人因激赏苏不韦的志节,而处处设法庇护他就不得而知了。
要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不韦置生死于度外,不愧是豪杰孝子。
楚悼王死后,楚国的贵族们就发兵攻打吴起,吴起趴在悼王的遗体上痛哭,追杀吴起的党人,用箭射杀吴起时,也射中悼王的遗体。在悼王的丧期满后,即位的肃王就下令处死所有发兵的贵族,结果竟有七十家贵族满门抄斩。
此外,齐国大夫与苏秦争宠,齐大夫派人暗杀苏秦,苏秦负伤逃逸,齐王一直抓不到凶手。苏秦临死时对齐王说:“我就要死了,请大王处我车裂重刑,并且公开列举我的罪状,就说‘苏秦在齐阴谋叛乱,因而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如此,必能诱出杀我的凶手。”
于是齐王就照苏秦的遗言去做,果然抓到刺杀苏秦的凶手,被齐王处死。
吴起和苏秦,在明知自己必死之前,都能运用智慧为自己报仇,哪怕在死后。真不愧是足智多谋之士!
479、张咏 柳仲途
【原文】
张咏少学剑,客长安旅次,闻邻家夜哭。叩其故,此人游宦远郡,尝私用官钱,为仆夫所持,强要其长女为妻。咏明日至其门,阳假仆往探一亲。仆迟迟,强之而去。导马出城,至林麓中,即疏其罪。仆仓惶间,咏以袖椎挥之,坠崖而死。归曰:“盛价已不复来矣,速归汝乡,后当谨于事也。”
柳仲途赴举时,宿驿中,夜闻妇人哭声,乃临淮令之女。令在任贪墨,委一仆主献纳,及代还,为仆所持,逼娶其女。柳访知之,明日谒令,假此仆一日。仆至柳室,即令往市酒果。夜阑,呼仆叱问,即奋匕首杀而烹之。翌日,召令及同舍饮,云“共食卫肉”。饮散亟行,令追谢,问仆安在,曰:“适共食者是也。”
[冯述评]
亦智亦侠,绝似《水浒传》中奇事。
张咏未第时,尝游荡阴,县令馈与束帛万钱,咏即负之而归。或谓此去遇夜,坡泽深奥,人烟疏阔,可俟徒伴偕行。咏曰:“秋暮矣,亲老未授衣。”但捽一短剑去。行三十余里,止一孤店,唯一翁洎二子,夜始分,其子呼曰:“鸡已鸣,秀才可去矣。”咏不答,即推户,咏先以床拒左扉,以手拒右扉,其子既呼不应,即排闼。咏忽退立,其子闪身入,咏其首毙之,少时,次子又至,如前,复杀之,咏持剑视翁,翁方燎火爬痒,复断其首,老幼数人,并命于室,乃纵火,行二十余里,始晓,后来者相告曰:“前店失火,举家被焚也,)事亦奇,因附之。
【译文】
宋朝人张咏年轻时,曾拜陈希夷(陈搏)为师学习剑术。客居长安时,有天夜里听见隔壁有人号哭,不由心生好奇,叩门问原因,原来隔邻的主人是一名奉派异乡任官的官员,因曾私自挪用公款,被手下仆役发觉,自此一直受恶仆要挟,甚至要强娶他女儿为妻。
张咏了解事情真相后,第二天故意来到官员家拜访,假意要商借一名仆役陪他探访亲戚,几经催促,那恶仆才勉强随张咏上路。
两人骑马出城后,行经一处山崖边,这时张咏一一数落恶仆罪状,趁恶仆震惊分神时,抽出袖中木棍朝恶仆挥去,恶仆当场坠崖而死。
张咏回城后对那官员说:“你因贪污所付的代价已经够了,赶紧辞官回到你的家乡吧,以后做人行事要谨慎小心点。”
柳仲途赴京考举人时,夜宿驿站,一晚听见有妇人啼哭,原来啼哭的女子是临淮令的女儿。临淮令在任内因酷爱前人遗墨,曾命人献墨,因而被手下仆役要胁,现在竟要强娶他女儿。
柳仲途问明原因后,第二天拜谒令长,并故意恳请令长答应商借一名仆役。仆役来到柳仲途的住所,柳仲途命仆役到市集买来酒菜蔬果,夜晚人静时叫来那名恶仆,大声叱喝他的罪状,说完掷出匕首,将恶仆杀了并且煮成肉汤。,
第二天,邀请令长前来饮酒吃菜,等酒宴结束后,令长一再向柳仲途道谢,并询问仆人下落,柳仲途这才说:“刚才我们所吃的,就是那恶仆啊!”
[冯评译文]
这两则诛杀恶仆的故事情节,充满智慧侠情,像透了《水浒传》中的故事。
张咏在未中举人前,有次曾游历雁荡山,县令送他一束布帛及一万钱,张咏把布泉钱财背在身上准备返乡。有人劝张咏,天色已暗,再加上路险坡滑,人烟稀少,不如等有伴同行时再上路。张咏说:“已是深秋了,我衣裳单薄,还是立即起程的好。”于是张咏带着一柄短剑,背上行囊就出发了。
走了三十多里路,来到一家小店,店中住着一位老头和他两个儿子。半夜,张咏听到老头的大儿子大叫说:“鸡已在啼了,秀才你可以到阴间去了。”张咏没有答话,先用床挡住左边那扇门,再用手堵住右边门,那大儿子见张咏不答话,就用力推门,这时张咏突然把身子侧向一边,大儿子没站稳摔进屋内,张咏一刀砍下他脑袋;一会儿,老头的小儿子又来了,张咏也如法炮制将他杀了;接着张咏拿着剑走到大厅,只见老头正悠哉的一边升火一边搔痒,于是张咏也一剑杀了老头。
张咏连杀三人后,便放火烧了客店,再走了二十多里路,这时天才刚亮。
后来路过此地的人曾对张咏说:“前面有家客店失火,一家三口全被烧死。”
也算是奇事一桩,所以我附记在这里。
480、窦建德
【原文】
夏主窦建德微时,有劫盗夜入其家,建德知之,立户下,连杀三盗,余盗不敢入。呼取其尸,建德曰:“可投绳下系取去。”盗投绳而下,建德乃自系,使盗曳出,捉刀跃起,复杀数盗。由是益知名,以诛盗为戏。
【译文】
夏主窦建德(隋朝人,曾据饶阳自称长乐王,后被越王侗封为夏王。王世充废侗后,建德称帝,国号夏,被李世民所擒杀)年轻时,有一天夜里盗匪闯入他家。窦建德发觉后,站在窗下,接连杀了三名盗匪。其他盗匪一见,吓得不敢进屋,只在屋外恳求将他们同伴的尸体还给他们。窦建德说:“你们丢下绳索,让我绑上尸首呀。”盗匪扔下绳索,窦建德却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当盗匪用力拉过墙头时,窦建德立即反身跳起,就这样又杀了好几名盗匪。从此更加出名,拿杀强盗当开玩笑一样。
481、陈星卿
【原文】
嘉定、青浦之间有村焉。陈星卿者,年少高才,贫不遇,训蒙村中,人未之奇也。村有寡妇,屋数间,田百余亩,有子方在抱。侄欺之,阴献其产于势家子,得蝇头,遁去。势家子择吉往阅新庄,而先期使干仆持告示往逐寡妇。寡妇不知所从来,抱儿泣于门,乡人俱愤愤,而爱莫能助。星卿适过焉,叩得其故,谓邻人曰:“从吾计,保无恙。”邻人许之,令寡妇谨避他处,明日,势家子御游船,门客数辈,箫鼓竞发,从天而下,既登岸,指挥洒扫,悬匾,召谕诸佃,粗毕,往田间布席野饮,星卿率乡之强有力者风雨而至,举枪摏其舟,舟人出不意,奔告主人。主人趋舟,舟既沉矣,[边批:快。]遥望新庄,所悬匾已碎于街,众汹汹索斗,乃惧而窜,方召主文谋讼之,而县牒已下,[边批:又快。]盖嘉定新令韩公颇以扶抑为己任,星卿率其邻即日往控,呈词既美,情复惨激,使捕衙往视,则匾及舟在焉,势家子使人居间,终不听,竟置诸干仆及寡妇之侄于法,寡妇鬻其产而他适,星卿遂名重郡邑间。张君山谈,是万历年间事。
[冯评]
郡中得星卿数辈,势家子不复横矣。保小民,亦所以保大家也。虽然,星卿之敢于奋臂者,乘新令扶抑之始,用其胆气耳,星卿亦可谓智矣!
【译文】
嘉定、青浦之间有个小村落,住着一位叫陈星卿的年轻人,他虽是青年才俊,但一直怀才不遇,所以生活贫困,平日靠在村中教人读书习字维生,一般村民也看不出他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村里有位寡妇,名下有几间屋舍及百来亩田地,还有一名在襁褓中的儿子。寡妇有个侄儿不知上进,为了贪图蝇头小利,竟暗中将寡妇房舍田产献给当地有权势的恶霸。恶霸选了个吉日前往接收新产业,事先命手下拿着权状要寡妇搬离,寡妇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只好抱着儿子,站在门外号哭。乡人知道此事后,都为寡妇感到愤愤不平,却又爱莫能助。
正巧陈星卿经过此地,问明原因,对邻人说:“只要肯听我的话,保证寡妇能保住她的的产业。”邻人点头表示愿意。
陈星卿要寡妇先暂时住在外地。第二天,恶霸带着狐群狗党搭乘游船,鼓乐齐奏,仿佛从天而降。上岸后,指挥仆人打扫屋舍,并悬挂匾额,在召集佃农训话完毕后,一群人便到乡间席地野宴。
陈星卿带领一批强壮的村夫,如疾风暴雨般的来到岸边,拿着木桨捣毁船只,船夫在仓皇中飞奔告知主人,等到主人赶到岸边时,船早已沉入水中了。
恶霸远望田庄,只见所悬挂的匾额已被人砸烂,又见街上众人气势汹汹的拿着绳索朝他走来,于是害怕的拔脚就跑。正想召来师爷谋求对策时,县府的公文已然下达,原来新上任的县令韩公,以伸张正义为己任,陈星卿率领村民在毁船后,立即赶往官府投诉,诉状用辞典雅,情节感人,县令于是命衙役前去查证,见扁额及船只等证物俱在,恶霸虽托人关说,但韩公根本不予理会,终于将一批恶人及寡归的侄儿绳之以法。
日后,寡妇变卖了产业另迁他地,而陈星卿也从此声名大噪。
[冯评译文]
郡中如果多几个像陈星卿这种人,那么恶霸也不敢到处横行了。保护百姓就是保护自己,然而,陈星卿能及时把握新上任县令有伸张正义之心,敢放胆惩治恶徒,也真可说是一位智者。
482、李福
【原文】
唐李福尚书镇南梁。境内多朝士庄产,子孙侨寓其间,而不肖者相效为非。前牧弗敢禁止,闾巷苦之。福严明有断,命织篾茏若干,召其尤者,诘其家世谱第、在朝姻亲,乃曰:“郎君借如此地望,作如此行止,毋乃辱于存亡乎?今日所惩,贤亲眷闻之必快!”命盛以竹笼,沉于汉江,由是其侪惕息,各务戢敛。
【译文】
唐朝人李福(字能之,僖宗时因抵御王仙芝有功,官太子太傅)任尚书镇守南梁时,境内有许多前朝官员的产业及后裔,州中无赖常争相为这些前朝大官的子弟效命,狐假虎威,横行乡里,前任太守却任其横行不敢禁止,百姓深以为苦。
李福做事一向严明果断。命人编数个竹笼,再召来为恶最多的子弟,盘问他的家世谱系,及现仍在朝做官的亲戚族人,接着说:“你的身世如此显赫,却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不怕辱没祖先吗?今天对你的惩罚,你的家人在听到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命人将该子弟装入竹笼,沉在江中,从此其余子弟们各自警惕,收敛行迹。
483、薛元赏
【原文】
李相石在中书,京兆尹薛元赏尝谒石于私第。故事,百僚将至相府,前驱不复呵。元赏下马,石未之知,方在厅,若与人诉竞者。元赏问焉,曰:“军中军将。”元赏排闼进曰:“相公朝廷大臣,天子所委任,安有军中一将而敢无礼如此?夫纲纪凌夷,犹望相公整顿,岂有出自相公者耶?”即疾趋而去,顾左右:“可便擒来。”时仇士良用事,其辈已有诉之者,宦官连声传士良命曰:“中尉奉屈大尹。”元赏不答,即命杖杀之。士良大怒,元赏乃白衣请见士良,士良出曰:“何为擅杀军中大将?”元赏具言无礼状,且曰:“宰相,大臣也;中尉,亦大臣也。彼既可无礼于此,此亦可无礼于彼乎?国家之法,中尉宜保守。一旦坏之可惜,某已白衫待罪矣。”士良以其理直,顾左右取酒饮之而罢。
【译文】
唐朝李石任宰相时,当时的京兆尹是薛元赏,一次他去拜访李石的私宅。按照往例,百官将到相府时,前面的仪仗队不可再呼喝开道。到薛元赏已经在门口下马,但李石并不知道有客人来,好像正与人在大厅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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