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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_27 李延寿(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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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十
  列传第五十
  范岫 傅昭 孔休源 江革 徐勉 许懋 殷钧
  岫幼而好学,早孤,事母以孝闻。外祖顔延之早相题目,以爲中外之宝。蔡兴宗临荆州,引爲主簿。及蔡将卒,以岫贫乏,遗旨赐钱二十万,固辞拒之。
  仕齐爲太子家令。文惠太子之在东宫,沈约之徒以文才见引,岫亦预焉。岫文虽不逮约,而名行爲时辈所与。博涉多通,尤悉魏、晋以来吉凶故事。约常称曰:“范公好事该博,胡广无以加。”南乡范云谓人曰:“诸君进止威仪,当问范长头。”以岫多识前代旧事也。
  迁国子博士。岫长七尺八寸,姿容奇伟。永明中,魏使至,诏妙选朝士有辞辩者,接使于界首,故以岫兼淮阴长史迎焉。入爲尚书左丞。丁母忧,居丧过礼。朝廷频起,并不拜。朝廷亮其哀款,得终丧制。出爲安成内史,创立钧折行仓,公私弘益。征黄门侍郎,兼御史中丞,吏将送一无所纳。永元末,爲辅国将军、冠军晋安王长史,行南徐州事。梁武帝平建邺,承制征爲尚书吏部郎,参大选。天监五年,爲散骑常侍、光禄大夫,侍皇太子,给扶。累迁祠部尚书,金紫光禄大夫。卒官。
  岫恭敬俨恪,进止以礼,自亲丧后,蔬食布衣以终身。每 所居官,恒以廉洁着称。爲长城令时,有梓材巾箱,至数十年,经贵遂不改易。在晋陵唯作牙管笔一双,犹以爲费。所着文集、礼论、杂仪、字训行于世。二子褒、伟。
  傅昭字茂远,北地灵州人,晋司隶校尉咸七世孙也。祖和之,父淡,善三礼,知名宋世。淡事宋竟陵王诞,诞反坐诛。
  昭六岁而孤,哀毁如成人,爲外祖所养。十岁,于朱雀航卖历日,雍州刺史袁顗见而奇之。顗尝来昭所,昭读书自若,神色不改。顗叹曰:“此儿神情不凡,必成佳器。”司徒建安王休仁闻而悦之,固欲致昭。昭以宋氏多故,遂不往。或有称昭于廷尉虞愿,乃遣车迎昭。时愿宗人通之在坐,并当时名流。通之贻昭诗曰:“英妙擅山东,才子倾洛阳,清尘谁能嗣,及尔遘遗芳。”太原王延秀荐昭于丹阳尹袁粲,深见礼,辟爲郡主簿,使诸子从昭受学。会明帝崩,粲造哀策文,乃引昭定其所制,昭有其半焉。粲每经昭户,辄叹曰:“经其户寂若无人,披其帷其人斯在,岂非名贤。”寻爲总明学士、奉朝请。
  齐永明中,累迁尚书仪曹郎。先是御史中丞刘休荐昭于齐武帝,永明初,以昭爲南郡王侍读。王嗣帝位,故时臣隶争求权宠,唯昭及南阳宗夬保身而已,守正无所参入,竟不罹祸。明帝践阼,引昭爲中书通事舍人。时居此职者,皆权倾天下,昭独廉静无所干豫,器服率陋,身安粗糲。常插烛板床,明帝闻之,赐漆合烛盘,敕曰:“卿有古人之风,故赐卿古人之物。”累迁尚书左丞。
  梁武帝素重昭,梁台建,以爲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兼御史中丞。天监三年,兼五兵尚书,参选事。四年即真。历位左户尚书,安成内史。郡自宋来,兵乱相接,府舍称凶。每昏旦间,人鬼相触,在任者鲜以吉终。及昭至,有人夜见甲兵出,曰:“傅公善人,不可侵犯。”乃腾虚而去。有顷风雨总至, 飘郡听事入隍中,自是郡遂无患,咸以昭贞正所致。郡溪无鱼,或有暑月荐昭鱼者,昭既不纳,又不欲拒,遂餧于门侧。郡多猛兽爲害,常设槛阱,昭曰:“人不害猛兽,猛兽亦不害人。”乃命去槛阱,猛兽竟不爲害。
  历秘书监,太常卿,迁临海太守。郡有蜜岩,前后太守皆自封固,专收其利。昭以周文之囿,与百姓共之,大可喻小,乃教勿封。县令尝饷栗,置绢于薄下,昭笑而还之。普通五年,爲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
  昭所莅官,常以清静爲政,不尚严肃。居朝廷,无所请谒,不畜私门生,不交私利。终日端居,以书记爲乐,虽老不衰。博极古今,尤善人物,魏、晋以来,官宦簿阀,姻通内外,举而论之,无所遗失,世称爲学府。性尤笃慎,子妇尝得家饷牛肉以进昭,昭召其子曰:“食之则犯法,告之则不可。取而埋之。”其居身行己,不负闇室,类皆如此。后进宗其学,重其道,人人自以爲不逮。卒,諡曰贞。
  长子諝,位尚书郎,湘东王外兵参军。諝子准有文才,梁宣帝时,位度支尚书。
  昭弟映字徽远,三岁而孤。兄弟友睦,修身励行,非礼不动。始昭之守临海,陆倕饯之,宾主俱欢,日暮不反。映以昭年高,不可连夜极乐,乃自往候接,同乘而归。兄弟并已斑白,时人美而服焉。及昭卒,映丧之如父,年踰七十,哀戚过礼,服制虽除,每言辄恸。天监中,位乌程令,卒于太中大夫。子弘。
  孔休源字庆绪,会稽山阴人,晋尚书冲之八世孙,冲即开府仪同三司愉之世父也。曾祖遥之,宋尚书水部郎。父佩,齐通直郎。
  休源十一而孤,居丧尽礼,每见父手所写书,必哀恸流涕 不能自胜,见者莫不爲之垂泣。后就吴兴沈麟士受经,略通大义。州举秀才,太尉徐孝嗣省其策,深善之,谓同坐曰:“董仲舒、华令思何以尚此,可谓后生之准的也。观此足称王佐之才。”琅邪王融雅相友善,乃荐之于司徒竟陵王,爲西邸学士。
  梁台建,与南阳刘之遴同爲太学博士,当时以爲美选。休源初到都,寓于宗人少府孔登。曾以祠事入庙,侍中范云一与相遇,深加褒赏,曰:“不期忽觏清顔,顿祛鄙吝,观天披雾,验之今日。”后云命驾到少府,登便拂筵整带,谓当诣己,备水陆之品。云驻箸命休源,及至,命取其常膳,止有赤仓米饭,蒸鲍鱼。云食休源食,不举主人之馔。高谈尽日,同载还家。登深以爲愧。尚书令沈约当朝贵显,轩盖盈门,休源或时后来,必虚襟引接,处之坐右,商略文义。其爲通人所推如此。
  武帝尝问吏部尚书徐勉求一有学艺解朝仪者,爲尚书仪曹郎,勉曰:“孔休源识见清通,详练故事,自晋、宋起居注,诵略上口。”武帝亦素闻之,即日除兼尚书仪曹郎。时多所改作,每逮访前事,休源即以所诵记随机断决,曾无疑滞。吏部郎任昉常谓之爲“孔独诵”。
  迁建康狱正,平反辩析,时罕冤人。后有选人爲狱司者,帝常引休源以励之。除中书舍人。后爲尚书左丞,弹肃礼闱,雅允朝望。时周舍撰礼疑义,自汉、魏至于齐、梁,并皆搜采,休源所有奏议,咸预编录。再迁长兼御史中丞,正色直绳,无所回避,百僚惮之。
  后爲晋安王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帝谓曰 :“荆州总上流冲要,义高分陕,今以十岁儿委卿,善匡翼之,勿惮周昌之举也。”乃敕晋安王曰:“孔休源人伦仪表,汝年尚幼,当每事师之。”寻始兴王憺代镇荆州,复爲憺府长史,太守、行府事如故。在州累政,甚有政绩,平心决断,请托弗行。 帝深嘉之。历秘书监,复爲晋安王府长史、南兰陵太守,别敕专行南徐州事。休源累佐名蕃,甚得人誉,王深相倚仗,常于中斋别施一榻,云“此是孔长史坐”,人莫得预焉,其见敬如此。历都官尚书。
  普通七年,扬州刺史临川王宏薨,武帝与群臣议代居州任者,时贵戚王公咸望迁授。帝曰:“朕已得人,孔休源才识通敏,实应此选。”乃授宣惠将军、监扬州事。休源初爲临川王行佐,及王薨而管州任,时论荣之。神州都会,簿领殷繁,休源剖断如流,傍无私谒。
  中大通二年,加金紫光禄大夫。在州昼决辞讼,夜览坟籍。每车驾巡幸,常以军国事委之。昭明太子薨,有敕夜召休源入宴居殿与群公参定谋议,立晋安王纲爲皇太子。自公卿珥貂插笔奏决于休源前,休源怡然无愧,时人名爲兼天子。四年,卒,遗令薄葬,节朔荐蔬菲而已。帝爲之流涕,顾谢举曰:“孔休源居职清忠,方欲共康政道,奄至陨没,朕甚痛之。”举曰:“此人清介强直,臣窃爲陛下惜之。”諡曰贞子。
  休源风范强正,明练政体,常以天下爲己任。武帝深委仗之。累居显职,性缜密,未尝言禁中事。聚书盈七千卷,手自校练。凡奏议弹文勒成十五卷。
  长子云章颇有父风,位东扬州别驾。少子宗范聪敏有识度,位中书郎。
  江革字休映,济阳考城人也。祖齐之,宋都水使者,尚书金部郎。父柔之,齐尚书仓部郎,有孝行,以母忧毁卒。
  革幼而聪敏,早有才思,六岁便解属文。柔之深加赏器,曰:“此儿必兴吾门。”九岁丁父艰,与第四弟观同生,少孤贫,傍无师友,兄弟自相训勖,读书精力不倦。十六丧母,以孝闻。服阕,与观俱诣太学,补国子生,举高第。齐中书郎王 融、吏部郎谢朓雅相钦重。朓尝行还过候革,时大寒雪,见革弊絮单席,而耽学不倦,嗟叹久之,乃脱其所着襦,并手割半毡与革充卧具而去。司徒竟陵王闻其名,引爲西邸学士。
  弱冠举南徐州秀才。时豫章胡谐之行州事,王融与谐之书令荐革。谐之方贡琅邪王泛,便以革代之。仆射江祏深相引接,祏爲太子詹事,啓革爲丞。祏时权倾朝右,以革才堪经国,令参掌机务,诏诰文檄皆委以具。革防杜形迹,外人不知。祏诛,宾客皆罹其罪,革独以智免。除尚书驾部郎。
  中兴元年,梁武帝入石头,时吴兴太守袁昂据郡拒义不从,革制书与昂,于坐立成,辞义典雅,帝深赏叹之,令与徐勉同掌书记。建安王爲雍州刺史,表求管记,以革爲征北记室参军,带中庐令。与弟观少长共居,不忍离别,苦求同行。以观爲征北行参军,兼记室。时吴兴沈约、乐安任昉与革书云:“比闻雍府妙选英才,文房之职,总卿昆季,可谓驭二龙于长途,骋骐骥于千里。”途次江夏,观卒。革在雍州,爲府王所礼,款若布衣。后爲建康正,频迁秣陵、建康令,爲政明肃,豪强惮之。历中书舍人,尚书左丞,晋安王长史、寻阳太守,行江州府事。徙庐陵王长史,太守、行事如故。以清严爲属城所惮。时少王行事,多倾意于签帅,革以正直自居,不与典签赵道智坐。道智因还都啓事,面陈革堕事好酒,以琅邪王昙聪代爲行事。南州士庶爲之语曰:“故人不道智,新人佞散骑,莫知度不度,新人不如故。”迁御史中丞,弹奏豪权,一无所避。
  后爲镇北豫章王长史、广陵太守。时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附,革被敕随府王镇彭城。城既失守,革素不便马,泛舟而还。途经下邳,爲魏人所执。魏徐州刺史安丰王延明闻革才名,厚加接待。革称脚疾不拜,延明将害之,见革辞色严正,更加敬 重。时祖搄同被拘絷,延明使搄作欹器漏刻铭,革唾駡搄曰:“卿荷国厚恩,已无报答,乃爲虏立铭,孤负朝廷。”延明闻之,乃令革作丈八寺碑并祭彭祖文,革辞以囚执既久,无复心思。延明将加棰扑,革厉色曰:“江革行年六十,不能杀身报主,今日得死爲幸,誓不爲人执笔。”延明知不可屈乃止。日给脱粟三升,仅馀性命。会魏帝请中山王元略反北,乃放革及祖搄还朝。上大宴,举酒劝革曰:“卿那不畏延明害?”对曰:“臣行年六十,死不爲夭,岂畏延明。”帝曰:“今日始见苏武之节。”于是以爲太尉临川王长史。
  时帝惑于佛教,朝贤多啓求受戒。革精信因果,而帝未知,谓革不奉佛法,乃赐革觉意诗五百字,云:“唯当勤精进,自强行胜修,岂可作底突,如彼必死囚。以此告江革,并及诸贵游。”又手敕曰:“果报不可不信,岂得底突如对元延明邪。”革因乞受菩萨戒。
  时武陵王纪在东州,颇骄纵,上以臧盾性弱,不能匡正,召革慰遣,乃除武陵王长史、会稽郡丞,行府州事。革门生故吏家多在东,闻革应至,并赉持缘道迎候。革曰:“我通不受饷,不容独当故人筐篚。”至镇唯资公俸,食不兼味。郡境殷广,辞讼日数百,革分判辩析,曾无疑滞,人安吏畏,百城震恐。琅邪王骞爲山阴令,赃货狼籍,望风自解。府王惮之。每侍燕,言论必以诗、书,王因此耽学好文。典签沈炽文以王所制诗呈武帝,帝谓仆射徐勉曰:“革果称职。”乃除都官尚书。将还,赠遗一无所受,送故依旧订舫,革并不纳,唯乘台所给一舸。舸艚偏欹,不得安卧。或请济江徙重物以迮轻艚,革既无物,乃于西陵岸取石十馀片以实之。其清贫如此。
  寻监吴郡,时境内荒俭,劫盗公行。革至郡唯有公给仗身二十人,百姓皆惧不能静寇,革反省游军尉,百姓逾恐。革乃 广施恩惠,盗贼静息。
  武陵王出镇江州,乃曰:“我得江革文,得革清贫,岂能一日忘之,当与其同饱。”乃表革同行。除南中郎长史、寻阳太守。征入爲度支尚书。好奖进闾阎,爲后生延誉,由是衣冠士子翕然归之。时尚书令何敬容掌选,序用多非其人。革性强直,每朝宴恒有褒贬,以此爲权贵所疾。乃谢病还家,除光禄大夫,优游闲放,以文酒自娱。卒,諡曰强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革历官八府长史,四王行事,三爲二千石,傍无姬侍,家徒壁立,时以此高之。长子行敏早卒,次子德藻。
  德藻字德藻,好学,美风仪,身长七尺四寸。性至孝,事亲尽礼。与异産昆弟居,恩惠甚笃。涉猎经籍,善属文。仕梁爲尚书比部郎,以父忧去职。服阕后,容貌毁瘠,如居丧时。
  及陈武帝受禅,爲秘书监,兼尚书左丞。寻以本官兼中书舍人。天嘉中,兼散骑常侍,与中书郎刘师知使齐,着北征道里记三卷。还除太子中庶子。迁御史中丞,坐公事免。后自求宰县,补新渝令。政尚恩惠,颇有异绩。卒于官,文帝赠散骑常侍。文笔十五卷。子椿亦善属文,位尚书右丞。
  德藻弟从简,少有文情,年十七,作采荷调以刺何敬容,爲当时所赏。位司徒从事中郎。侯景乱,爲任约所害。子兼叩
  头流血,乞代父命,以身蔽刃,遂俱见杀,天下痛之。
  徐勉字修仁,东海郯人也。祖长宗,宋武帝霸府行参军。父融,南昌相。
  勉幼孤贫,早励清节。年六岁,属霖雨,家人祈霁,率尔爲文,见称耆宿。及长好学,宗人孝嗣见之叹曰:“此所谓人中之骐骥,必能致千里。”又尝谓诸子曰:“此人师也,尔等则而行之。”年十八,召爲国子生,便下帷专学,精力无怠。同时侪辈肃而敬之。祭酒王俭每见,常目送之,曰:“此子非 常器也。”每称有宰辅之量。射策甲科,起家王国侍郎,补太学博士。时每有议定,勉理证明允,莫能贬夺,同官咸取则焉。迁临海王西中郎田曹行参军,俄徙署都曹。时琅邪王融一时才俊,特相慕悦,尝请交焉。勉谓所亲曰:“王郎名高望促,难可轻霹衣裾。”融后果陷于法,以此见推识鉴。累迁领军长史。
  初与长沙宣武王游,梁武帝深器赏之,及武帝兵至建邺,勉于新林谒见,帝甚加恩礼,使管书记。及帝即位,拜中书侍郎,进领中书通事舍人,直内省。迁临川王后军谘议、尚书左丞。自掌枢宪,多所纠举,时论以爲称职。
  天监三年,除给事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参掌大选。迁侍中。时师方侵魏,候驿填委。勉参掌军书,劬劳夙夜,动经数旬,乃一还家。群犬惊吠,勉叹曰:“吾忧国忘家,乃至于此。若吾亡后,亦是传中一事。”
  六年,除给事中、五兵尚书,迁吏部尚书。勉居选官,彜伦有序。既闲尺牍,兼善辞令,虽文案填积,坐客充满,应对如流,手不停笔。又该综百氏,皆避其讳。尝及闸人夜集,客有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答云:“今夕止可谈风月,不宜及公事。”故时人服其无私。天监初,官名互有省置,勉撰立选簿奏之,有诏施用。其制开九品爲十八班,自是贪冒苟进者以财货取通,守道沦退者以贫寒见没矣。
  后爲左卫将军,领太子中庶子,侍东宫。昭明太子尚幼,敕知宫事,太子礼之甚重,每事询谋。尝于殿讲孝经,临川王宏、尚书令沈约备二傅,勉与国子祭酒张充爲执经,王莹、张稷、柳憕、王暕爲侍讲。时选极亲贤,妙尽人誉。勉陈让数四,又与沈约书,求换侍讲,诏弗许,然后就焉。旧扬、徐首迎主簿,尽选国华中正,取勉子崧充南徐选首。帝敕之曰:“卿寒 士,而子与王志子同迎,偃王以来未之有也。”勉耻以其先爲戏,答旨不恭,由是左迁散骑常侍,领游击将军。
  后爲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右仆射,詹事如故。时人间丧事多不遵礼,朝终夕殡,相尚以速。勉上疏曰:“礼记问丧云:‘三日而后敛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顷来不遵斯制,送终之礼,殡以期日。润屋豪家,乃或半晷。衣衾棺椁,以速爲荣。亲戚徒隶,各念休反。故属纩才毕,灰钉已具。忘狐鼠之顾步,媿燕雀之徊翔,伤情灭理,莫此爲大。且人子承衾之时,志懑心绝,丧事所资,悉关他手。爱憎深浅,事实难原。如觇视或爽,存没违滥,使万有其一,怨酷已多,岂若缓其告敛之辰,申其望生之冀。请自今士庶宜悉依古,三日大敛。如其不奉,加以纠绳。”诏可其奏。
  又除尚书仆射、中卫将军。勉以旧恩,继升重位,尽心奉上,知无不爲。爰自小选迄于此职,常参掌衡石,甚得士心。禁省中事,未尝漏泄,每有表奏,辄焚稿草。博通经史,多识前载。齐世王俭居职已后,莫有逮者。朝仪国典,昏冠吉凶,勉皆预图议。
  初,勉受诏知撰五礼,普通六年功毕,表上之曰:
  夫礼以安上化人,弘风训俗,经国家,利后嗣者也。唐、虞、三代,咸必由之。在乎有周,宪章尤备,因殷革夏,损益可知。虽复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经文三百,威仪三千,其大归有五,即宗伯所掌典礼,吉爲上,凶次之,宾次之,军次之,嘉爲下也。故祠祭不以礼,则不齐不庄;丧纪不以礼,则背死忘生者衆;宾客不以礼,则朝觐失其仪;军旅不以礼,则致乱于师律;冠昏不以礼,则男女失其时。爲国修身,于斯攸急。洎周室大坏,王道既衰,官守斯文,日失其序。暴秦灭学,扫地无馀。汉氏郁兴,日不暇给,犹命叔孙于外野,方知帝王之 爲贵。末叶纷纶,递有兴毁。及东京曹褒,南宫制述,集其散略,百有馀篇。虽写以尺简,而终阙平奏。其后兵革相寻,异端互起,章句既沦,俎豆斯辍。方领矩步之容,事灭于旌鼓,兰台石室之典,用尽于帷盖。至乎晋氏,爰定新礼,荀顗制之于前,挚虞删之于末。既而中原丧乱,罕有所遗,江左草创,因循而已。厘革之风,是则未暇。
  伏惟陛下睿明啓运,先天改物,拨乱惟武,经俗以文。作乐在乎功成,制礼弘于业定。伏寻所定五礼,起齐永明二年,太子步兵校尉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于时参议,置新旧学士十人,止修五礼,谘禀卫将军丹阳尹王俭,学士亦分住郡中,制作历年,犹未克就。及文宪薨,遗文散逸,又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经涉九载,犹复未毕。建武四年,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委尚书令徐孝嗣,旧事本末,随在南第。永元中,孝嗣于此遇祸,又多零落。当时鸠集所余,权付尚书左丞蔡仲熊、骁骑将军何佟之共掌其事。时礼局住在国子学中门外,东昏之时,频有军火,其所散失,又踰太半。天监元年,佟之啓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参详,以天地初革,庶务权舆,宜俟隆平,徐议删撰。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诏旨云:“礼坏乐缺,故国异家殊,实宜以时修定,以爲永准。”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参议,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人各自举学士二人相助,抄撰其中。有疑者依前汉石渠、后汉白虎,随源以闻,请旨断决。乃以旧学士右军记室参军明山宾掌吉礼,中军骑兵参军严植之掌凶礼,中军田曹行参军兼太常丞贺瑒掌宾礼,征虏记室参军陆琏掌军礼,右军参军事司马褧掌嘉礼,尚书右丞何佟之总参其事。佟之亡后,以镇北谘议参军伏揯代之。后又以揯代严植之掌凶礼。揯寻迁官,以五经博士缪昭掌凶礼。复以礼仪深广,记载残缺,宜须博论,共尽其致,更使镇军将军丹 阳尹沈约、太常卿张充及臣三人同参厥务,臣又奉别敕总知其事。末又使中书侍郎周舍、庾于陵二人复豫参知。若有疑义,所掌学士当职先立议,通谘五礼旧学士及参知各言同异,条牒啓闻,决之制旨。疑事既多,岁时又积,制旨裁断,其数不少。莫不网罗经诰,玉振金声。凡诸奏决,皆载篇首,具列圣旨,爲不刊之则。甯孝宣之能拟,岂孝章之足云。
  五礼之职,事有繁简,及其列毕,不得同时。嘉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七日上尚书,合十有二帙,一百一十六卷,五百三十六条。宾礼仪注以天监六年五月二十日上尚书,合十有七帙,一百三十三卷,五百四十五条。军礼仪注以天监九年十月二十九日上尚书,合十有八帙,一百八十九卷,二百四十条。吉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日上尚书,合二十有六帙,二百二十四卷,一千五条。凶礼仪注以天监十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上尚书,合四十有七帙,五百一十四卷,五千六百九十三条。大凡一百二十帙,一千一百七十六卷,八千一十九条。又列副秘阁及五经典书各一通,缮写校定,以普通五年二月始获洗毕。窃以撰正履礼,历代罕就,皇明在运,厥功克成。周代三千,举其盈数,今之八千,随事附益。质文相变,故其数兼倍,犹如八卦之爻,因而重之,错综成六十四也。臣以庸识,谬司其任,淹留历稔,允当斯责。兼勒成之初,未遑表上,实由才轻务广,思力不周,永言惭惕,无忘寤寐。自今春舆驾将亲六师,搜寻军礼,阅其条章,靡不该备,可以悬诸日月,颁之天下者矣。诏有司案以遵行。
  寻加中书令,勉以疾求解内任,诏不许,乃令停下省,三日一朝,有事遣主书论决。患脚转剧,久阙朝觐,固陈求解,诏许疾差还省。
  勉虽居显职,不营産业,家无畜积,奉禄分赡亲族之贫乏 者。门人故旧或从容致言,勉乃答曰:“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軿;如不才,终爲佗有。”尝爲书戒其子崧曰:
  吾家本清廉,故常居贫素。至于産业之事,所未尝言,非直不经营而已。薄躬遭逢,遂至今日,尊官厚禄,可谓备之。每念叨窃若斯,岂由才致,仰藉先门风范及以福庆,故臻此尔,古人所谓“以清白遗子孙,不亦厚乎”。又云“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详求此言,信非徒语。吾虽不敏,实有本志,庶得遵奉斯义,不敢坠失。所以显贵以来,将三十载,门人故旧,承荐便宜,或使创辟田园,或劝兴立邸店;又欲舳舻运致,亦令货殖聚敛。若此衆事,皆距而不纳。非谓拔葵去织,且欲省息纷纭。
  中年聊于东田开营小园者,非存播艺以要利,政欲穿池种树,少寄情赏。又以郊际闲旷,终可爲宅,傥获悬车致事,实欲歌哭于斯。慧日、十住等既应营昏,又须住止。吾清明门宅无相容处,所以尔者,亦复有以。前割西边施宣武寺,既失西厢,不复方幅,意亦谓此逆旅舍尔,何事须华。常恨时人谓是我宅。古往今来,豪富继踵,高门甲第,连闼洞房,宛其死矣,定是谁室?但不能不爲培塿之山,聚石移果,杂以花卉,以娱休沐,用托性灵。随便架立,不存广大,唯功德处小以爲好,所以内中逼促,无复房宇。近修东边儿孙二宅,乃藉十住南还之资,其中所须,犹爲不少。既牵挽不至,又不可中途而辍,郊间之园,遂不办保,货与韦黯,乃获百金。成就两宅,已消其半。寻园价所得,何以至此?由吾经始历年,粗已成立,桃李茂密,桐竹成阴,塍陌交通,渠畎相属。华楼迥榭,颇有临眺之美,孤峰丛薄,不无纠纷之兴。渎中并饶苻役,湖里殊富芰莲。虽云人外,城阙密迩,韦生欲之,亦雅有情趣。追述此 事,非有吝心,盖是事意所至尔。忆谢灵运山家诗云:“中爲天地物,今成鄙夫有。”吾此园有之二十载,今爲天地物。物之与我,相校几何哉。此直所馀,今以分汝营小田舍,亲累既多,理亦须此。且释氏之教,以财物谓之外命。外典亦称“何以聚人曰财”。况汝常情,安得忘此。闻汝所买湖熟田地,甚爲舄卤,弥复可安,所以如此,非物竞故也。虽事异寝丘,聊可髣佛。孔子曰:“居家理事,可移于官。”既已营之,宜使成立,进退两亡,更贻耻笑。若有所收获,汝可自分赡内外大小,宜令得所,非吾所知,又复应沾之诸女尔。汝既居长,故有此及。
  凡爲人长,殊复不易,当使中外谐缉,人无间言,先物后己,然后可贵。老生云:“后其身而身先。”若能尔者,更招巨利。汝当自勖,见贤思齐,不宜忽略以弃日也。弃日乃是弃身,身名美恶,岂不大哉,可不慎欤!今之所敕,略言此意。政谓爲家以来,不事资産,暨立墅舍,似乖旧业,陈其始末,无愧怀抱。兼吾年时朽暮,心力稍单,牵课奉公,略不克举,其中馀暇,裁可自休。或复冬日之阳,夏日之阴,良辰美景,文案间隟,负杖蹑履,逍遥陋馆,临池观鱼,披林听鸟,浊酒一杯,弹琴一曲,求数刻之暂乐,庶居常以待终,不宜复劳家间细务。汝交关既定,此书又行,凡所资须,付给如别。自兹以后,吾不复言及田事,汝亦勿复与吾言之。假使尧水汤旱,岂如之何。若其满庾盈箱,尔之幸遇,如斯之事,并无俟令吾知也。记云:“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今且望汝全吾此志,则无所恨矣。
  第二子悱卒,痛悼甚至,不欲久废王务,乃爲答客以自喻焉。普通末,武帝自算择后宫吴声、西曲女妓各一部,并华少,赉勉,因此颇好声酒。禄奉之外,月别给钱十万,信遇之深, 故无与匹。
  中大通中,又以疾自陈,移授特进、右光禄大夫、侍中、中卫将军,置佐史,馀如故。增亲信四十人。两宫参问,冠盖结辙。有敕每欲临幸,勉以拜伏有亏,频啓停出,诏许之,遂停舆驾。及卒,帝闻而流涕。即日车驾临殡,赠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皇太子亦举哀朝堂。有司奏諡“居敬行简曰简”,帝益“执心决断曰肃”,因諡简肃公。勉虽骨鲠不及范云,亦不阿意苟合,后知政事者莫及,梁世之言相者称范、徐云。善属文,勤着述,虽当机务,下笔不休。常以起居注烦杂,乃撰爲流别起居注六百六十卷,左丞弹事五卷。在选曹,撰选品三卷。齐时撰太庙祝文二卷。以孔、释二教殊途同归,撰会林五十卷。凡所着前后二集五十卷,又爲人章表集十卷。
  大同三年,故佐史尚书左丞刘览等诣阙陈勉行状,请刊石纪德,即降诏立碑于墓焉。
  悱字敬业,幼聪敏,能属文,位太子舍人,掌书记。累迁洗马,中舍人,犹管书记。出入宫坊者历稔。以足疾出爲湘东王友,俄迁晋安内史。
  许懋字昭哲,高阳新城人,魏镇北将军允九世孙也。五世祖询,晋征士。祖珪,宋给事中,着作郎,桂阳太守。父勇慧,齐太子家令,冗从仆射。
  懋少孤,性至孝,居父忧执丧过礼。笃志好学,爲州党所称。十四入太学,受毛诗,旦领师说,晚而覆讲,坐下听者常数十百人,因撰风雅比兴义十五卷,盛行于时。尤明故事,称爲仪注学。
  起家后军豫章王行参军,转法曹。举秀才,迁骠骑大将军仪同中记室。文惠太子闻而召之,侍讲于崇明殿。后兼国子博士,与司马褧同志友善。仆射江祏甚推重之,号爲经史笥。
  梁天监初,吏部尚书范云举懋参详五礼,除征西鄱阳王谘议参军,兼着作郎,待诏文德省。时有请会稽封禅者,武帝因集儒学士草封禅仪,将行焉,懋建议独以爲不可。帝见其议,嘉纳之,由是遂停。十年,转太子家令。凡诸礼仪,多所刊正。以足疾,出爲始平太守,政有能名,加散骑常侍,转天门太守。中大通三年,皇太子召与诸儒录长春义记。四年,拜中庶子。是岁卒。撰述行记四卷,有集十五卷。子亨。
  亨字亨道,少传家业,孤介有节行。博通群书,多识前代旧事,甚爲南阳刘之遴所重。梁太清初,爲西中郎记室,兼太常丞。侯景之乱,避地郢州。会梁邵陵王自东至,引爲谘议参军。王僧辩之袭郢州,素闻其名,召爲仪同从事中郎。迁太尉从事中郎,与吴兴沈炯对掌书记,府政朝务,一以委之。晋安王承制,授给事黄门侍郎。
  陈武帝受禅,爲太中大夫,领大着作,知梁史事。初僧辩之诛也,所司收僧辩及其子頠尸,于方山同坎埋瘗,至是无敢言者,亨以故吏抗表请葬之。与故义徐陵、张种、孔奂等相率以家财营葬,凡七柩,皆改窆焉。
  光大中,宣帝入辅,以亨贞正有古人风,甚相钦重,常以师礼事之。及到仲举之谋出宣帝,宣帝问亨,亨劝勿奉诏。宣帝即位,拜卫尉卿。卒于官。
  亨初撰齐书并志五十卷,遇乱亡失。后撰梁史,成者五十八卷。梁太清之后,所制文笔六卷。子善心,位尚书度支侍郎。
  殷钧字季和,陈郡长平人,晋荆州刺史仲堪五世孙也。曾祖元素,宋南康相,坐元凶事诛。元素娶尚书仆射琅邪王僧朗女,生子宁早卒,宁遗腹生子叡,亦当从戮,僧朗啓孝武救之得免。叡有口辩,司徒褚彦回甚重之,谓曰:“诸殷自荆州以来无出卿。”叡敛容答曰:“殷族衰悴,诚不如昔,若此旨爲 虚,故不足降,此旨爲实,弥不可闻。”仕齐历司徒从事中郎。叡妻琅邪王奂女,奂爲雍州刺史,啓叡爲府长史。奂诛,叡亦见害。
  钧九岁以孝闻,及长,恬静简交游,好学有思理,善隶书,爲当时楷法。南乡范云、乐安任昉并称美之。梁武帝与叡少故旧,以女永兴公主妻钧,拜驸马都尉。历秘书丞,在职啓校定秘阁四部书,更爲目录。又受诏料检西省法书古迹,列爲品目。累迁侍中,东宫学士。
  自宋、齐以来,公主多骄淫无行,永兴主加以险虐。钧形貌短小,爲主所憎,每被召入,先满壁爲殷叡字,钧辄流涕以出,主命婢束而反之。钧不胜怒而言于帝,帝以犀如意击主碎于背,然犹恨钧。
  自侍中出爲王府谘议,后爲明威将军、临川内史。钧体羸多疾,闭合卧理,而百姓化其德,劫盗皆奔出境。尝禽劫帅,不加考掠,和言诮责。劫帅稽颡乞改过,钧便命遣之,后遂爲善人。郡旧多山疟,更暑必动,自钧在任,郡境无复疟疾。
  母忧去职,居丧过礼,昭明太子忧之,手书诫喻。服阕,爲散骑常侍,领步兵校尉,侍东宫。改领中庶子,后爲国子祭酒。卒,諡贞。二子构、渥。钧宗人芸。
  芸字灌蔬,倜傥不拘细行,然不妄交游,门无杂客。励精勤学,博洽群书。幼而庐江何宪见之,深相叹赏。天监中,位秘书监、司徒左长史。后直东宫学士省,卒。
  论曰:范懋宾之德美,傅茂远之清令,孔休源之政事,江休映之强直,并加之以学植,饰之以文采,其所以取高时主,岂徒然哉。徐勉少而励志,发愤忘食,修身慎行,运属兴王,依光日月,致位公辅,提衡端执,时无异议,爲梁氏宗臣,信爲美矣。许懋业艺,以经笥见推,亨怀道好古,以博览归誉, 其所以折议封禅,求葬僧辩,正直存焉,岂唯文义而已。古人云“仁者有勇”,斯言近之。殷钧德业自居,又加之以政绩,文质斌斌,亦足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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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十一
  列传第五十一
  陈伯之 陈庆之 兰钦
  陈伯之,济阴睢陵人也。年十三四,好着獭皮冠,带刺刀,候邻里稻熟,辄偷刈之。尝爲田主所见,呵之曰:“楚子莫动!”伯之曰:“君稻幸多,取一担何苦。”田主将执之。因拔刀而进,曰:“楚子定何如!”田主皆反走,徐担稻而归。及年长,在锺离数爲劫盗,尝授面觇人船,船人斫之,获其左耳。后随乡人车骑将军王广之,广之爱其勇,每夜卧下榻,征伐常将自随。频以战功,累迁骠骑司马,封鱼复县伯。
  梁武起兵,东昏假伯之节,督前驱诸军事、豫州刺史,转江州,据寻阳以拒梁武。郢城平,武帝使说伯之,即以爲江州刺史。子武牙爲徐州刺史。伯之虽受命,犹怀两端。帝及其犹豫逼之,伯之退保南湖,然后归附,与衆军俱下。建康城未平,每降人出,伯之辄唤与耳语。帝疑其复怀翻覆,会东昏将郑伯伦降,帝使过伯之,谓曰:“城中甚忿卿,欲遣信诱卿,须卿降,当生割卿手脚。卿若不降,复欲遣刺客杀卿。”伯之大惧,自是无异志矣。城平,封丰城县公,遣之镇。
  伯之不识书,及还江州,得文牒辞讼,唯作大诺而已。有事,典签传口语,与夺决于主者。
  伯之与豫章人邓缮、永兴人戴承忠并有旧,缮经藏伯之息免祸,伯之尤德之。及在州,用缮爲别驾,承忠爲记室参军。河南褚緭,都下之薄行者,武帝即位,频造尚书范云。云不好緭,坚拒之。緭益怒,私语所知曰:“建武以后,草泽底下悉成贵人,吾何罪而见弃。今天下草创,丧乱未可知。陈伯之拥强兵在江州,非代来臣,有自疑之意。且复荧惑守南斗,讵非爲我出?今者一行,事若无成,入魏,何减作河南郡。”于是投伯之书佐王思穆事之,大见亲狎。及伯之乡人朱龙符爲长流参军,并乘伯之愚闇,恣行奸险。
  伯之子武牙时爲直合将军,武帝手疏龙符罪亲付武牙,武牙封示伯之。帝又遣代江州别驾邓缮,伯之并不受命,曰 :“龙符健儿,邓缮在事有绩。台所遣别驾,请以爲中从事。”缮于是日夜说伯之云:“台家府库空竭,无复器仗,三仓无米。此万世一时,机不可失。”緭、承忠等每赞成之。伯之谓缮:“今段啓卿,若复不得,便与卿共下。”使反,武帝敕部内一郡处缮。伯之于是集府州佐史,谓曰:“奉齐建安王教,率江北义勇十万已次六合,见使以江州见力运粮速下。我荷明帝厚恩,誓以死报。”使緭诈爲萧宝寅书以示僚佐,于听事前爲坛,杀牲以盟。伯之先歃,长史以下次第歃。緭说伯之:“今举大事,宜引人望。程元冲不与人同心;临川内史王观,僧虔之孙,人身不恶,可召爲长史,以代元冲。”伯之从之,仍以緭爲寻阳太守,承忠辅义将军,龙符豫州刺史。
  豫章太守郑伯伦起郡兵拒守。程元冲既失职,于家合率数百人,使伯之典签吕孝通、戴元则爲内应。伯之每旦常作伎,日晡辄卧,左右仗身皆休息。元冲因其解弛,从北门入,径至听事前。伯之闻叫,自率出荡。元冲力不能敌,走逃庐山。
  伯之遣使还报武牙兄弟,武牙等走盱眙,盱眙人徐文安、 庄兴绍、张显明邀击之,不能禁,反见杀。武帝遣王茂讨伯之,败走,间道亡命出江北,与子武牙及褚緭俱入魏。魏以伯之爲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淮南诸军事、平南将军、光禄大夫、曲江县侯。天监四年,诏太尉临川王巨集北侵,巨集命记室丘迟私与之书曰:
  陈将军足下,无恙,幸甚,幸甚。将军勇冠三军,才爲世出。弃燕雀之毛羽,慕鸿鹄以高翔。昔因机变化,遭遇时主,立功立事,开国称孤,朱轮华毂,拥旄万里,何其壮也!如何一旦爲奔亡之虏,闻鸣镝而股战,对穹庐以屈膝,又何劣邪?寻君去就之际,非有他故,直以不能内审诸己,外受流言,沈迷猖蹶,以至于此。
  圣朝赦罪责功,弃瑕录用,推赤心于天下,安反侧于万物,此将军之所知,非假仆一二谈也。昔朱鲔涉血于友于,张绣倳刃于爱子,汉主不以爲疑,魏君待之若旧。况将军无昔人之罪,而勋重于当代。夫迷涂知反,往哲是与,不远而复,先典攸高。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将军松柏不翦,亲戚安居;高堂未倾,爱妾尚在。悠悠尔心,亦何可言。当今功臣名将,雁行有序,佩紫怀黄,赞帷幄之谋;乘轺建节,奉疆埸之任。并刑马作誓,传之子孙。将军独腼顔借命,驱驰毡裘之长,宁不哀哉!夫以慕容超之强,身送东市,姚泓之盛,面缚西都。故知霜露所均,不育异类,姬汉旧邦,无取杂种。北虏僭号中原,多历年所,恶积祸盈,理至焦烂。况僞孽昏狡,自相夷戮,部落携离,酋豪猜贰。方当系颈蛮邸,县首藳街。而将军鱼游于沸鼎之中,燕巢于飞幕之上,不亦惑乎!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鹦乱飞。见故国之旗鼓,感生平于畴日,抚弦登陴,岂不怆恨。所以廉公之思赵将, 吴子之泣西河,人之情也,将军独无情哉?想早励良规,自求多福。 当今皇帝盛明,天下安乐,白环西献,楛矢东来,夜郎、滇池解辫请职,朝鲜、昌海蹶角受化;唯北狄野心,掘强沙塞之间,欲延岁月之命耳。中军临川殿下,明德茂亲,总兹戎重,方吊人洛汭,伐罪秦中,若遂不改,方思仆言。聊布往怀,君其详之。伯之得书,乃于寿阳拥衆八千归降。武牙爲魏人所杀。伯之既至,以爲平北将军、西豫州刺史、永新县侯。未之任。复爲骁骑将军,又爲太中大夫。久之,卒于家。其子犹有在魏者。
  褚緭在魏,魏人欲用之。魏元会,緭戏爲诗曰:“帽上着笼冠,緭上着朱衣,不知是今是,不知非昔非。”魏人怒,出爲始平太守。日日行猎,堕马而死。
  陈庆之字子云,义兴国山人也。幼随从梁武帝。帝性好碁,每从夜至旦不辍,等辈皆寐,唯庆之不寝,闻呼即至,甚见亲赏。从平建邺,稍爲主书,散财聚士,恒思立效。除奉朝请。
  普通中,魏徐州刺史元法僧于彭城求入内附,以庆之爲武威将军,与胡龙牙、成景隽率诸军应接。还除宣猛将军、文德主帅,仍率军送豫章王综入镇徐州。魏遣安丰王元延明、临淮王元彧率衆十万来拒。延明先遣其别将丘大千观兵近境,庆之击破之。后豫章王弃军奔魏,庆之乃斩关夜退,军士获全。
  普通七年,安西将军元树出征寿春,除庆之假节、总知军事。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长钧别筑两城相拒,庆之攻拔之,宪力屈遂降,庆之入据其城。转东宫直合。
  大通元年,隶领军曹仲宗伐涡阳,魏遣常山王元昭等来援,前军至驼涧,去涡阳四十里。韦放曰:“贼锋必是轻锐,战捷不足爲功;如不利,沮我军势,不如勿击。”庆之曰:“魏人 远来,皆已疲倦,须挫其气,必无不败之理。”于是与麾下五百骑奔击,破其前军,魏人震恐。庆之还共诸将连营西进,据涡阳城,与魏相持,自春至冬,各数十百战。师老气衰,魏之援兵复欲筑垒于军后。仲宗等恐腹背受敌,谋退。庆之杖节军门,曰:“须虏围合,然后与战;若欲班师,庆之别有密敕。”仲宗壮其计,乃从之 。魏人掎角作十三城,庆之陷其四垒。九城兵甲犹盛,乃陈其俘馘,鼓噪攻之,遂奔溃,斩获略尽,涡水咽流。诏以涡阳之地置西徐州。衆军乘胜前顿城父。武帝嘉焉,手诏慰勉之。
  大通初,魏北海王元颢来降,武帝以庆之爲假节、飙勇将军,送颢还北。颢于涣水即魏帝号,授庆之前军大都督。自銍县进,遂至睢阳。魏将丘大千有衆七万,分筑九垒以拒。庆之自旦至申,攻陷其三,大千乃降。
  时魏济阴王元晖业率羽林庶子二万人来救梁、宋,进屯考城。庆之攻陷其城,禽晖业,仍趣大梁。颢进庆之徐州刺史、武都郡王,仍率衆而西。
  魏左仆射杨昱等率御仗羽林宗子庶子衆七万据荥阳拒颢,兵强城固,魏将元天穆大军复将至,先遣其骠骑将军尔朱兆、骑将鲁安等援杨昱,又遣右仆射尔朱世隆、西荆州刺史王罴据虎牢。时荥阳未拔,士衆皆恐。庆之乃解鞍秣马,宣喻衆曰:“我等才有七千,贼衆四十余万。今日之事,义不图存,须平其城垒。”一鼓悉使登城,壮士东阳宋景休、义兴鱼天湣踰堞而入,遂克之。俄而魏阵外合,庆之率精兵三千大破之。鲁安于阵乞降,天穆、兆单骑获免。进赴虎牢,尔朱世隆弃城走。魏孝庄出居河北。其临淮王彧、安丰王延明率百僚备法驾迎颢入洛阳宫,御前殿,改元大赦。颢以庆之爲车骑大将军。
  魏上党王元天穆又攻拔大梁,分遣王老生、费穆据虎牢, 刁宣、刁双入梁、宋,庆之随方掩袭,并降,天穆与十馀骑北度河。庆之麾下悉着白袍,所向披靡。先是洛中谣曰:“名军大将莫自牢,千兵万马避白袍。”自发銍县至洛阳,十四旬平三十二城,四十七战,所向无前。
  初,魏庄帝单骑度河,宫卫嫔侍无改于常。颢既得志,荒于酒色,不复视事,与安丰、临淮计将背梁,以时事未安,且资庆之力用。庆之心知之,乃说颢曰:“今远来至此,未伏尚多,宜啓天子,更请精兵;并勒诸州有南人没此者,悉须部送。”
  颢欲从之,元延明说颢曰:“庆之兵不出数千,已自难制,今更增其衆,宁肯爲用?魏之宗社,于斯而灭。”颢由是疑庆之,乃密啓武帝停军。洛下南人不出一万,魏人十倍。军副马佛念言于庆之曰:“勋高不赏,震主身危,二事既有,将军岂得无虑?今将军威震中原,声动河塞,屠颢据洛,则千载一时。”庆之不从。颢前以庆之爲徐州刺史,因求之镇,颢心惮之,遂不遣。
  魏将尔朱荣、尔朱世隆、元天穆、尔朱兆等衆号百万,挟魏帝来攻颢。颢据洛阳六十五日,凡所得城一时归魏,庆之度河守北中郎城。三日十一战,伤杀甚衆。荣将退还,时有善天文人刘灵助谓荣曰:“不出十日,河南大定。”荣乃爲伐济自硖石,与颢战于河桥。颢大败,走至临潁被禽,洛阳复入魏。庆之马步数千结阵东反,荣亲自来追,军人死散。庆之乃落须发爲沙门,间行至豫州,州人程道雍等潜送出汝阴。至都,仍以功除右卫将军,封永兴侯。
  出爲北兖州刺史、都督缘淮诸军事。会有祅贼沙门僧强自称爲帝,土豪蔡伯宠起兵应之,攻陷北徐州。诏庆之讨焉。庆之斩伯宠、僧强,传其首。
  中大通二年,除南北司二州刺史,加都督。庆之至镇,遂 围县瓠,破魏潁州刺史娄起、扬州刺史是云宝于溱水。又破行台孙腾、豫州刺史尧雄、梁州刺史司马恭于楚城。罢义阳镇兵,停水陆转运,江湘诸州并得休息。开田六千顷,二年之后,仓廪充实。又表省南司州,复安陆郡,置上明郡。
  大同二年,魏遣将侯景攻下楚州,执刺史桓和。景仍进军淮上,庆之破之。时大寒雪,景弃辎重走。是岁豫州饥,庆之开仓振给,多所全济。州人李升等八百人表求树碑颂德,诏许焉。五年卒,諡曰武。
  庆之性祗慎,每奉诏敕,必洗沐拜受。俭素不衣纨绮,不好丝竹。射不穿劄,马非所便,而善抚军士,能得其死力。长子昭嗣。
  梁世寒门达者唯庆之与俞药,药初爲武帝左右,帝谓曰:“俞氏无先贤,世人云‘俞钱’,非君子所宜,改姓喻。”药曰:“当令姓自于臣。”历位云旗将军,安州刺史。
  庆之第五子昕字君章,七岁能骑射。十二随父入洛,遇疾还都,诣鸿胪卿朱异。异访北间事,昕聚土画城,指麾分别,异甚奇之。
  庆之在县瓠,魏骁将尧雄子宝乐特爲敢勇,求单骑校战,昕跃马直趣宝乐,雄即溃散。后爲临川太守。
  太清二年,侯景围历阳,敕召昕还。昕啓云:“采石急须重镇,王质水军轻弱,恐虏必济。”乃板昕爲云骑将军代质,未及下渚,景已度江,爲景所禽。令收集部曲将用之,昕誓而不许。景使其仪同范桃棒严禁之,昕因说桃棒令率所领归降,袭杀王伟、宋子仙。桃棒许之。遂立盟射城中,遣昕夜缒而入。武帝大喜,敕即受降。简文迟疑,累日不决。外事泄,昕弗之知,犹依期而下。景邀得之,逼昕令更射书城中,云“桃棒且轻将数十人先入”。景欲裹甲随之。昕不从,遂见害。
  少弟暄,学不师受,文才俊逸。尤嗜酒,无节操,遍历王公门,沈湎喧譊,过差非度。其兄子秀常忧之,致书于暄友人何胥,冀以讽谏。暄闻之,与秀书曰:
  旦见汝书与孝典,陈吾饮酒过差。吾有此好五十馀年,昔吴国张长公亦称耽嗜,吾见张时,伊已六十,自言引满大胜少年时。吾今所进亦多于往日。老而弥笃,唯吾与张季舒耳。吾方与此子交欢于地下,汝欲夭吾所志邪?昔阮咸、阮籍同游竹林,宣子不闻斯言。王湛能玄言巧骑,武子呼爲痴叔。何陈留之风不嗣,太原之气岿然,翻成可怪!
  吾既寂漠当世,朽病残年,産不异于顔原,名未动于卿相,若不日饮醇酒,复欲安归?汝以饮酒爲非,吾以不饮酒爲过。昔周伯仁度江唯三日醒,吾不以爲少;郑康成一饮三百杯,吾不以爲多。然洪醉之后,有得有失。成冢养之志,是其得也;使次公之狂,是其失也。吾常譬酒之犹水,亦可以济舟,亦可以覆舟。故江谘议有言:“酒犹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备。酒可千日而不饮,不可一饮而不醉。”美哉江公,可与共论酒矣。汝惊吾墯马侍中之门,陷池武陵之第,遍布朝野,自言焦悚。“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吾生平所愿,身没之后,题吾墓云“陈故酒徒陈君之神道”。若斯志意,岂避南征之不复,贾谊之恸哭者哉。何水曹眼不识杯铛,吾口不离瓢杓,汝甯与何同日而醒,与吾同日而醉乎?政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营糟丘,吾将老焉。尔无多言,非尔所及。
  暄以落魄不爲中正所品,久不得调。陈天康中,徐陵爲吏部尚书,精简人物,缙绅之士皆向慕焉。暄以玉帽簪插髻,红丝布裹头,袍拂踝,靴至膝,不陈爵里,直上陵坐。陵不之识,命吏持下。暄徐步而出,举止自若,竟无怍容。作书谤陵,陵甚病之。
  后主之在东宫,引爲学士。及即位,迁通直散骑常侍,与义阳王叔达、尚书孔范、度支尚书袁权、侍中王瑳、金紫光禄大夫陈褒、御史中丞沈瓘、散骑常侍王仪等恒入禁中陪侍游宴,谓爲狎客。暄素通脱,以俳优自居,文章谐谬,语言不节,后主甚亲昵而轻侮之。尝倒县于梁,临之以刃,命使作赋,仍限以晷刻。暄援笔即成,不以爲病,而傲弄转甚。后主稍不能容,后遂搏艾爲帽,加于其首,火以爇之,然及于发,垂泣求哀,声闻于外而弗之释。会卫尉卿柳庄在坐,遽起拨之,拜谢曰:“陈暄无罪,臣恐陛下有翫人之失,辄矫赦之。造次之愆,伏待刑宪。”后主素重庄,意稍解,敕引暄出,命庄就坐。经数日,暄发悸而死。
  兰钦字休明,中昌魏人也。幼而果决,趫捷过人。宋末随父子云在洛阳,恒于市骑橐驼。后子云还南,梁天监中以军功至冀州刺史。钦兼文德主帅,征南中五郡诸洞反者,所至皆平。
  钦有谋略,勇决善战,步行日二百里,勇武过人。善抚驭,得人死力。以军功封安怀县男。累迁都督、梁南秦二州刺史,进爵爲侯。
  征梁、汉,事平,进号智武将军。改授都督、衡州刺史。未及述职,会西魏攻围南郑,梁州刺史杜怀宝来请救,钦乃大破魏军,追入斜谷,斩获略尽。魏相安定公遣致马二千疋,请结邻好。钦百日之中再破魏军,威振邻国。诏加散骑常侍,仍令述职。
  经广州,因破俚帅陈文彻兄弟,并禽之。至衡州,进号平南将军,改封曲江县公。在州有惠政,吏人诣阙请立碑颂德,诏许焉。
  后爲广州刺史。前刺史新渝侯映之薨,南安侯恬权行州事,冀得即真。及闻钦至岭,原货厨人,涂刀以毒,削瓜进之,钦 及爱妾俱死。帝闻大怒,槛车收恬,削爵土。
  钦子夏礼,侯景至历阳,率其部曲邀景,兵败死之。
  论曰:陈伯之虽轻狡爲心,而勇劲自立,其累至爵位,盖有由焉。及丧乱既平,去就不已,卒得其死,亦爲幸哉。庆之初同燕雀之游,终怀鸿鹄之志,及乎一见任委,长驱伊、洛。前无强阵,攻靡坚城,虽南风不竞,晚致倾覆,其所克捷,亦足称之。兰钦战有先鸣,位非虚受,终逢鸩毒,唯命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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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六十二
  列传第五十二
  贺瑒 司马褧 朱异 顾协 徐摛 鲍泉
  瑒少聪敏,齐时沛国刘瓛爲会稽府丞,见瑒深器异之。尝与俱造吴郡张融,指瑒谓曰:“此生将来爲儒者宗矣。”荐之爲国子生,举明经。后爲太学博士。
  梁天监初,爲太常丞,有司举修宾礼,召见说礼义。武帝异之,诏朝朔望,预华林讲。四年,初开五馆,以瑒兼五经博士。别诏爲皇太子定礼,撰五经义。时武帝方创定礼乐,瑒所建议多见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领五经博士。卒于馆。所着礼、易、老、庄讲疏,朝廷博士议数百篇,宾礼仪注一百四十五卷。
  瑒于礼尤精,馆中生徒常数百,弟子明经对策至数十人。二子革、季,弟子琛,并传瑒业。
  革字文明,少以家贫,躬耕供养,年二十,始辍耒就父受业,精力不怠。有六尺方床,思义未达,则横卧其上,不尽其义,终不肯食。通三礼。及长,遍治孝经、论语、毛诗、左传,爲兼太学博士。长七尺八寸,雍容都雅,吐纳蕴藉。敕于永福省爲邵陵、湘东、武陵三王讲礼。后爲国子博士,于学讲授,生徒常数百人。出爲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带江陵令。王于 州置学,以革领儒林祭酒,讲三礼,荆楚衣冠听者甚衆。前后再监南平郡,爲人吏所怀。寻兼平西长史、南郡太守。革至孝,常恨食禄代耕,不及爲养。在荆州历爲郡县,所得俸秩,不及妻孥,专拟还乡造寺,以申感思。子徽,美风仪,能谈吐,深爲革爱,先革卒。革哭之,因遘疾而卒。
  季亦明三礼,位中书黄门郎,兼着作。
  琛字国宝,幼孤,伯父瑒授其经业,一闻便通义理。瑒异之,常曰:“此儿当以明经致贵。”瑒卒后,琛家贫,常往还诸暨贩粟以养母。虽自执舟烜,闲则习业,尤精三礼。年二十余,瑒之门徒稍从问道。
  初,瑒于乡里聚徒教授,四方受业者三千馀人。瑒天监中亡,至是复集,琛乃筑室郊郭之际,茅茨数间,年将三十,便事讲授。既世习礼学,究其精微,占述先儒,吐言辩絜,坐之听受,终日不疲。
  湘东王幼年临郡,彭城到溉爲行事,闻琛美名,命驾相造。会琛正讲,学侣满筵,既闻上佐忽来,莫不倾动。琛说经无辍,曾不降意。溉下车,欣然就席,便申问难,往复从容,义理该赡。溉叹曰:“通儒硕学,复见贺生。今且还城,寻当相屈。”琛了不酬答,神用颓然。溉言之王,请补郡功曹史。琛辞以母老,终于固执。
  俄遭母忧,庐于墓所。服阕,犹未还舍,生徒复从之。琛哀毁积年,骨立而已,未堪讲授。诸生营救,稍稍习业。
  普通中,太尉临川王宏临州,召补祭酒从事,琛年已四十余,始应辟命。武帝闻其有学术,召见文德殿,与语悦之,谓仆射徐勉曰:“琛殊有门业。”仍补王国侍郎,稍迁兼中书通事舍人,参礼仪事。累迁尚书左丞,诏琛撰新諡法,便即施用。时皇太子议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女。琛驳议曰:
  令旨以“大功之末,可得冠子嫁女,不得自冠自嫁”。推以记文,窃犹致惑。案嫁冠之礼,本是父之所成。无父之人,乃可自冠,故记称大功小功,并以“冠子嫁子”爲文,非关唯得爲子,己身不得也。小功之末既得自嫁娶,而亦云“冠子娶妇”,其义益明。故先列二服,每明冠子嫁子,结于后句,方显自娶之义。既明小功自娶,即知大功自冠矣。盖是约言而见旨。若谓缘父服大功,子服小功,小功服轻,故得爲子冠嫁,大功服重,故不得自嫁自冠者,则小功之末,非明父子服殊,不应复云“冠子嫁子”也。若谓小功之文,言己可娶,大功之文,不言己冠,故知身有大功,不得自行嘉礼,但得爲子冠嫁。窃谓有服不行嘉礼,本爲吉凶不可相干。子虽小功之末,可得行冠嫁,犹应须父得爲其冠嫁。若父于大功之末可以冠子嫁子,是于吉凶礼无碍;吉凶礼无碍,岂不得自冠自嫁?若自冠自嫁于事有碍,则冠子嫁子宁独可通?今许其冠子而塞其自冠,是琛之所惑也。
  又令旨推“下殇小功不可娶妇,则降服大功亦不得爲子冠嫁”。伏寻此旨,若爲降服大功不可冠子嫁子,则降服小功亦不可自冠自嫁,是爲凡厥降服大功小功皆不得冠娶矣。记文应云降服则不可,宁得唯称下殇?今不言降服,的举下殇,实有其义。夫出嫁出后,或有再降,出后之身,于本姊妹降爲大功,若是大夫服士父,又以尊降,则成小功,其于冠嫁义无以异。所以然者,出嫁则有受我,出后则有传重,并欲使薄于此而厚于彼。此服虽降,彼服则隆。昔实期亲,虽复再降,犹依小功之礼,可冠可娶。若夫期降大功,大功降爲小功,止是一等,降杀有伦,服末嫁冠,故无有异。唯下殇之服特明不娶之义者,盖缘以幼弱之故。夭丧情深,既无受厚他姓,又异传重彼宗,嫌其年幼服轻,顿成杀略,故特明不娶,以示本重之恩。是以 凡厥降服,冠嫁不殊,唯在下殇,乃明不娶。其义若此,则不得言大功之降服皆不冠嫁也。且记云“下殇小功”,言下殇则不得通于中上,语小功又不兼于大功。若实大功小功降服皆不冠嫁,上中二殇亦不冠嫁者,记不得直云“下殇小功则不可”。恐非文意,此又琛之所疑也。遂从琛议。加员外散骑常侍。旧尚书南坐无貂,貂自琛始也。迁御史中丞,参礼仪如先。
  琛性贪啬,多受赇赂,家产既丰,买主第爲宅,爲有司奏,坐免官。后爲通直散骑常侍,领尚书左丞,参礼仪事。琛前后居职,凡郊庙诸仪多所创定,每进见武帝,与语常移晷刻,故省中语曰:“上殿不下有贺雅。”琛容止闲雅,故时人呼之。迁散骑常侍,参礼仪如故。
  时武帝年高,任职者缘饰奸谄,深害时政。琛啓陈事条封奏,大略:其一事曰,“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天下户口减落,诚当今之急务。国家之于关外,赋税盖微,乃至年常租调,动致逋积,而人失安居,宁非牧守之过 ”。其二事曰,“今天下宰守所以皆尚贪残,罕有廉白者,良由风俗侈靡使之然也。欲使人守廉隅,吏尚清白,安可得邪?今诚宜严爲禁制,导之以节俭,贬黜雕饰,纠奏浮华,使衆皆知变其耳目,改其好恶,则易于反掌”。其三事曰,“斗筲之人,诡竞求进,运挈瓶之智,徼分外之求,以深刻爲能,以绳逐爲务,长弊增奸,实由于此。今诚愿责其公平之效,黜其残愚之心,则下安上谧,无徼幸之患矣”。其四事曰,“自征伐北境,帑藏空虚,今天下无事,而犹日不暇给者,良有以也。夫国弊则省其事而息其费,事省则养人,费息则财聚。若言小费不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人,则终年不止矣”。书奏,武帝大怒,召主书于前,口受敕责琛曰:“朕有天下四十馀年,公车谠言,日闻听览。每苦倥偬,更增惛惑。卿珥貂纡组,博 问洽闻,不宜同于闒茸,止取名字,言我能上事,恨朝廷不能受。卿云‘今北边稽服,政是生聚教训之时,而人失安居,牧守之过’。但大泽之中有龙有蛇,纵不尽善,不能皆恶 。卿可分明显出其人 。卿云‘宜导之以节俭’。又云‘至道者必以淳素爲先’。此言大善。夫子言‘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朕绝房室三十馀年,不与女人同屋而寝亦三十馀年,于居处不过一床之地,雕饰之物不入于宫,此亦人所共知。受生不饮酒,受生不好音声,所以朝中曲宴未尝奏乐。朕三更出理事,随事多少。事或少,中前得竟,事多,至日昃方得就食。既常一食,若昼若夜,无有定时,疾苦之日,或亦再食。昔腰过于十围,今之瘦削,裁二尺馀。旧带犹存,非爲妄说。爲谁爲之?救物故也。书云,‘股肱惟人,良臣惟圣’。向使朕有股肱,可得中主,今乃不免居九品之下 。‘不令而行’,徒虚言耳。卿又云‘百司莫不奏事,诡竞求进’。今不许外人呈事,于义可否?以噎废餐,此之谓也。若断呈事,谁尸其任?专委之人,云何可得 ?是故古人云,‘专听生奸,独任成乱‘。何者是宜,具以奏闻。”琛奉敕但谢过而已,不敢有所指斥。
  太清二年,爲中军宣城王长史。侯景陷城,琛被创未死,贼求得之,舆至阙下,求见仆射王克、领军朱异,劝开城纳贼。克等让之,涕泣而止。贼复舆送庄严寺疗之。明年,台城不守,琛逃归乡里。其年,贼寇会稽,复执琛送出都,以爲金紫光禄大夫。卒。琛所撰三礼讲疏、五经滞义及诸仪注凡百馀篇。子翊,位巴山太守。
  司马褧字元表,河内温人也。曾祖纯之,晋大司农高密敬王。祖让之,员外常侍。父燮,善三礼,仕齐位国子博士。
  褧少传家业,强力专精,手不释卷。沛国刘瓛爲儒者宗, 嘉其学,深相赏好。与乐安任昉善,昉亦推重之。梁天监初,诏通儒定五礼,有举褧修嘉礼,除尚书祠部郎。时创定礼乐,褧所建议,多见施行。兼中书通事舍人,每吉凶礼,当时名儒明山宾、贺瑒等疑不能断者,皆取决焉。累迁御史中丞。
  十六年,出爲宣毅南康王长史,行府国并石头戍军事。褧虽居外官,有敕预文德、武德二殿长名问讯,不限日。迁晋安王长史,卒。王命记室庾肩吾集其文爲十卷。所撰嘉礼仪注一百一十六卷。
  朱异字彦和,吴郡钱唐人也。祖昭之,以学解称于乡。叔父谦之字处光,以义烈知名。年数岁,所生母亡,昭之假葬于田侧,爲族人朱幼方燎火所焚。同産姊密语之,谦之虽小,便哀感如持丧,长不昏娶。齐永明中,手刃杀幼方,诣狱自系。县令申灵勖表上之。齐武帝嘉其义,虑相报复,乃遣谦之随曹武西行。将发,幼方子怿于津阳门伺杀谦之。谦之兄巽之,即异父也,又刺杀怿。有司以闻。武帝曰:“此皆是义事,不可问。”悉赦之。吴兴沈顗闻而叹曰:“弟死于孝,兄殉于义,孝友之节,萃此一门。”巽之字处林,有志节,着辩相论。幼时,顾欢见而异之,以女妻焉。仕齐官至吴平令。
  异年数岁,外祖顾欢抚之,谓其祖昭之曰:“此儿非常器,当成卿门户。”年十馀,好群聚蒱博,颇爲乡党所患。及长,乃折节从师。梁初开五馆,异服膺于博士明山宾。居贫,以佣书自业,写毕便诵。遍览五经,尤明礼、易。涉猎文史,兼通杂艺,博弈书算,皆其所长。年二十,出都诣尚书令沈约,面试之,因戏异曰:“卿年少,何乃不廉?”异逡巡未达其旨,约乃曰:“天下唯有文义棋书,卿一时将去,可谓不廉也。”寻上书言建康宜置狱司,比廷尉。敕付尚书详议,从之。
  旧制,年二十五方得释褐,时异适二十一,特敕擢爲扬州 议曹从事史。寻有诏求异能之士,五经博士明山宾表荐异 :“年时尚少,德备老成,在独无散逸之想,处闇有对宾之色。器宇弘深,神表峰峻。金山万丈,缘陟未登;玉海千寻,窥映不测。加以珪璋新琢,锦组初构,触响铿锵,遇采便发。观其信行,非唯十室所稀,若使负重遥途,必有千里之用。”武帝召见,使说孝经、周易义,甚悦之,谓左右曰:“朱异实异。”后见明山宾曰:“卿所举殊得人。”仍召直西省,俄兼太学博士。其年,帝自讲孝经,使异执读。迁尚书仪曹郎,入兼中书通事舍人。后除中书郎,时秋日,始拜,有飞蝉正集异武冠上,时咸谓蝉珥之兆。迁太子右卫率。
  普通五年,大举北侵,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遣使请举地内属,诏有司议其虚实。异曰:“自王师北讨,克获相继,徐州地转削弱,咸愿归罪。法僧惧祸,其降必非僞也。”帝仍遣异报法僧,并敕衆军应接,受异节度。及至,法僧遵承朝旨,如异策焉。迁散骑常侍。
  异容貌魁梧,能举止,虽出自诸生,甚闲军国故实。自周舍卒后,异代掌机密,其军旅谋谟,方镇改换,朝仪国典,诏诰敕书,并典掌之。每四方表疏,当局簿领,谘详请断,填委于前,异属辞落纸,览事下议,纵横敏赡,不暂停笔,顷刻之间,诸事便了。
  迁右卫将军。啓求于仪贤堂奉述武帝老子义,敕许之。及就讲,朝士及道俗听者千馀人,爲一时之盛。时城西又开士林馆以延学士,异与左丞贺琛递日述武帝礼记中庸义。皇太子又召异于玄圃讲易。
  大同八年,改加侍中。异博解多艺,围碁上品,而贪财冒贿,欺罔视听,以伺候人主意,不肯进贤黜恶。四方饷馈,曾无推拒,故远近莫不忿疾。起宅东陂,穷乎美丽,晚日来下, 酣饮其中。每迫曛黄,虑台门将阖,乃引其卤簿自宅至城,使捉城门停留管钥。既而声势所驱,熏灼内外,産与羊侃相埒。好饮食,极滋味声色之娱,子鹅炰鰌不辍于口,虽朝谒,从车中必齎饴饵。而轻傲朝贤,不避贵戚。人或诲之,异曰:“我寒士也,遭逢以至今日。诸贵皆恃枯骨见轻,我下之,则爲蔑尤甚。我是以先之。”
  自徐勉、周舍卒后,外朝则何敬容,内省则异。敬容质悫无文,以纲维爲己任,异文华敏洽,曲营世誉,二人行异而俱见幸。异在内省十馀年,未尝被谴 。司农卿傅岐尝谓异曰 :“今圣上委政于君,安得每事从旨。顷者外闻殊有异论。”异曰:“政言我不能谏争耳。当今天子圣明,吾岂可以其所闻干忤天听。”
  太清二年,爲中领军,舍人如故。初,武帝梦中原尽平,举朝称庆,甚悦,以语异曰:“吾生平少梦,梦必有实。”异曰:“此宇内方一之征。”及侯景降,敕召群臣廷议,尚书仆射谢举等以爲不可许。武帝欲纳之,未决,尝夙兴至武德合口,独言:“我国家犹若金瓯,无一伤缺,承平若此,今便受地,讵是事宜?脱至纷纭,悔无所及。”异探帝微旨,答曰:“圣明御宇,上应苍玄,北土遗黎,谁不慕仰,爲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分魏国太半,远归圣朝;若不容受,恐绝后来之望。”帝深纳异言,又感前梦,遂纳之。及贞阳侯败没,帝忧曰 :“今勿作晋家事乎 ?”寻而贞阳自魏遣使述魏相高澄欲申和睦。敕有司定议。异又议以和爲允,帝从之。其年六月,遣建康令谢挺、通直郎徐陵使北通好。时侯景镇寿春,疑惧,累啓请绝和,及致书与异饷金二百两,又致书于制局监周石珍令具申闻。异纳其金而不停北使,景遂反。
  初,景谋反,合州刺史鄱阳王范、司州刺史羊鸦仁并累有 啓闻。异以景孤立寄命,必不应尔,乃谓使曰:“鄱阳王遂不许国家有一客!”并不爲闻奏。及贼至板桥,使前寿州司马徐思玉先至求见于上,上召问之,思玉紿称反贼,请闲陈事。上将屏左右,舍人高善宝曰:“思玉从贼中来,情僞难测,安可使其独在殿上。”时异侍坐,乃曰:“徐思玉岂是刺客邪?何言之僻。”善宝曰:“思玉已将临贺入北,讵可轻信。”言未卒,思玉果出贼啓,异大惭。贼遂以讨异及陆验爲名。及景至城下,又射啓言“朱异等蔑弄朝权,轻作威福,臣爲谗臣所陷,欲加屠戮。陛下诛异等,臣敛辔北归”。帝问简文曰:“有是乎?”对曰:“然”。帝召有司将诛之,简文曰:“贼特以异等爲名耳,今日杀异,无救于急,适足贻笑将来。若祅氛既息,诛之未晚。”帝乃止。
  异之方幸,在朝莫不侧目,虽皇太子亦不能平。至是城内咸尤异,简文爲四言湣乱诗曰:“湣彼阪田,嗟斯氛雾。谋之不臧,褰我王度。”又制围城赋,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啓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爲谁?”并以指异。又帝登南楼望贼,顾谓异曰 :“四郊多垒,谁之罪欤?”异流汗不能对。惭愤发病卒,时年六十七。诏赠尚书右仆射。旧尚书官不以爲赠,及异卒,武帝悼惜之,方议赠事,左右有善异者,乃啓曰:“异生平所怀,愿得执法。”帝因其宿志,特有此赠。
  异居权要三十馀年,善承上旨,故特被宠任。历官自员外常侍至侍中,四官皆珥貂,自右卫率至领军,四职并驱卤簿,近代未之有也。异及诸子自潮沟列宅至青溪,其中有台池翫好,每暇日与宾客游焉。四方馈遗,财货充积,性吝啬,未尝有散施。厨下珍羞恒腐烂,每月常弃十数车,虽诸子别房亦不分赡。 所撰礼、易讲疏及仪注文集百馀篇。
  子肃,位国子博士;次闰,司徒掾。并遇乱卒。
  顾协字正礼,吴郡吴人,晋司空和六世孙也。幼孤,随母养于外氏。外从祖右光禄大夫张永尝携内外孙侄游虎丘山,拹年数岁,永抚之曰:“儿欲何戏 ?”协曰:“儿政欲枕石漱流。”永叹息曰:“顾氏兴于此子。”及长好学,以精力称。外氏诸张多贤达,有识鉴,内弟率尤推重焉。
  初爲扬州议曹从事,举秀才。尚书令沈约览其策而叹曰:“江左以来,未有斯作。”爲兼廷尉正。太尉临川王闻其名,召掌书记,仍侍西丰侯正德读。正德爲巴西、梓潼郡,协除所部新安令。未至县遭母忧,刺史始兴王厚资遣之,送丧还。于峡江遇风,同旅皆漂溺,唯协一舫触石得泊焉。咸谓精诚所致。张率尝荐之于帝,问协年,率言三十有五。帝曰:“北方高凉,四十强仕,南方卑湿,三十已衰。如协便爲已老,但其事亲孝,与友信,亦不可遗于草泽。卿便称敕唤出。”于是以协爲兼太学博士。累迁湘东王参军,兼记室。
  普通中,有诏举士,湘东王表荐之,即召拜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大通三年,霆击大航华表然尽。建康县驰啓,协以爲非吉祥,未即呈闻。后帝知之,曰:“霆之所击,一本罚恶龙,二彰朕之有过。协掩恶扬善,非曰忠公。”由是见免。后守鸿胪卿,员外散骑常侍,卿、舍人并如故。
  自爲近臣,便繁几密,每有述制,敕前示协,时辈荣之。卒官无衾以敛,爲士子所嗟叹。武帝悼惜之,爲举哀。赠散骑常侍,諡曰温子。
  协少清介,有志操,初爲廷尉正,冬服单薄,寺卿蔡法度欲解襦与之,惮其清严,不敢发口,谓人曰:“我愿解身上襦与顾郎,顾郎难衣食者。”竟不敢以遗之。及爲舍人,同官者 皆润屋,协在省十六载,器服饮食不改于常。有门生始来事协,知其廉洁,不敢厚饷,止送钱二千,协发怒,杖二十,因此事者绝于馈遗。自丁艰忧,遂终身布衣蔬食。少时将娉舅息女,未成昏而协母亡,免丧后不复娶。年六十馀,此女犹未他适,协义而迎之。晚虽判合,卒无胤嗣。
  协博极群书,于文字及禽兽草木尤称精详,撰异姓苑五卷,琐语十卷,文集十卷,并行于世。
  徐摛字士秀,东海郯人也,一字士缋。祖凭道,宋海陵太守。父超之,梁天监初位员外散骑常侍。
  摛幼好学,及长,遍览经史,属文好爲新变,不拘旧体。晋安王纲出戍石头,武帝谓周舍曰:“爲我求一人,文学俱长,兼有行者,欲令与晋安游处。”舍曰:“臣外弟徐摛,形质陋小,若不胜衣,而堪此选。”帝曰:“必有仲宣之才,亦不简貌。”乃以摛爲侍读。大通初,王总戎北侵,以摛兼宁蛮府长史,参赞戎政,教命军书,多自摛出。王入爲皇太子,转家令,兼管记,寻带领直。
  摛文体既别,春坊尽学之,“宫体”之号,自斯而始 。帝闻之怒,召摛将加诮责,及见,应对明敏,辞义可观,乃意释。因问五经大义,次问历代史及百家杂记,末论释教。摛商较从横,应答如响,帝甚加叹异,更被亲狎,宠遇日隆。领军朱异不悦,谓所亲曰:“徐叟出入两宫,渐来见逼,我须早爲之所。”遂承闲白帝曰:“摛年老,又爱泉石,意在一郡自养。”帝谓摛欲之,乃召摛曰:“新安大好山水,任昉等并经爲之,卿爲我临此郡。”中大通三年,遂出爲新安太守。爲政清静,教人礼义,劝课农桑,期月风俗便改。秩满,爲中庶子。
  时临城公纳夫人王氏,即简文妃侄女。晋、宋以来,初昏三日,妇见舅姑,衆宾皆列观,引春秋义云“丁丑,夫人姜氏 至。戊寅,公使大夫宗妇觌用币”。戊寅即丁丑之明日,故礼官据此皆云“宜依旧观 ”。简文问摛,摛议曰:“仪礼云 :‘质明赞见妇于舅姑。’杂记又云:‘妇见舅姑,兄弟姊妹皆立于堂下。’政言妇是外宗,未审涧令,所以舅延外客,姑率内宾,堂下之仪,以备盛礼。近代妇于舅姑本有戚属,不相瞻者。夫人乃妃侄女,有异他姻,觌见之仪,谓应可略。”简文从其议。除太子左卫率。
  及侯景攻陷台城,时简文居永福省。贼衆奔入,侍卫走散,莫有存者。摛独侍立不动,徐谓景曰:“侯公当以礼见,何得如此。”凶威遂折,侯景乃拜。由是常惮摛。简文嗣位,进授左卫将军,固辞不拜。简文被闭,摛不获朝谒,因感气疾而卒,年七十八。赠侍中、太子詹事,諡贞子。长子陵,最知名。
  陵字孝穆。母臧氏,尝梦五色云化爲凤,集左肩上,已而诞陵。年数岁,家人携以候沙门释宝志,宝志摩其顶曰:“天上石麒麟也。”光宅寺慧云法师每嗟陵早就,谓之顔回。八岁属文,十三通庄、老义。及长,博涉史籍,从横有口辩。父摛爲晋安王谘议,王又引陵参宁蛮府军事。王立爲皇太子,东宫置学士,陵充其选。稍迁尚书度支郎。
  出爲上虞令。御史中丞刘孝仪与陵先有隙,风闻劾陵在县赃汙,因坐免。久之,爲通直散骑侍郎。梁简文在东宫,撰长春殿义记,使陵爲序。又令于少傅府述己所制庄子义。
  太清二年,兼通直散骑常侍使魏,魏人授馆宴宾。是日甚热,其主客魏收嘲陵曰:“今日之热,当由徐常侍来。”陵即答曰:“昔王肃至此,爲魏始制礼仪;今我来聘,使卿复知寒暑。”收大惭。齐文襄爲相,以收失言,囚之累日。
  及侯景入寇,陵父摛先在围城之内,陵不奉家信,便蔬食布衣,若居哀恤。会齐受魏禅,梁元帝承制于江陵,复通使于 齐。陵累求复命,终拘留不遣,乃致书于仆射杨遵彦,不报。及魏平江陵,齐送贞阳侯明爲梁嗣,乃遣陵随还。太尉王僧辩初拒境不纳,明往复致书,皆陵辞也。及明入,僧辩得陵大喜,以爲尚书吏部郎,兼掌诏诰。其年陈武帝诛僧辩,仍进讨韦载,而任约、徐嗣徽乘虚袭石头,陵感僧辩旧恩,往赴约。约平,武帝释陵不问,以爲尚书左丞。
  绍泰二年,又使齐。还除给事黄门侍郎,秘书监。陈受禅,加散骑常侍。天嘉四年,爲五兵尚书,领大着作。六年,除散骑常侍,御史中丞。时安成王顼爲司空,以帝弟之尊,权倾朝野。直兵鲍僧叡假王威风,抑塞辞讼,大臣莫敢言,陵乃奏弹之。文帝见陵服章严肃,若不可犯,爲敛容正坐。陵进读奏状,时安成王殿上侍立,仰视文帝,流汗失色,陵遣殿中郎引王下殿。自是朝廷肃然。
  迁吏部尚书,领大着作。陵以梁末以来,选授多失其所,于是提举纲维,综核名实。时有冒进求官,驰竞不已者,乃爲书宣示之,曰:“永定之时,圣朝草创,干戈未息,尚无条序。府库空虚,赏赐悬乏,白银难得,黄劄易营。权以官阶,代于钱绢,义在抚接,无计多少。致令员外常侍,路上比肩,谘议参军,市中无数,岂是朝章应其如此。今衣冠礼乐,日富年华,何可犹作旧意,非理望也。所见诸君多踰本分,犹言大屈,未谕高怀。若问梁朝朱领军异亦爲卿相,此不踰其本分耶?此是天子所拔,非关选序。梁武帝云:‘世间人言有目色,我特不目色范悌。’宋文帝亦云:‘人岂无运命,每有好官缺,辄忆羊玄保。’此则清阶显职,不由选也。既忝衡流,诸贤深明鄙意。”自是衆咸服焉。时论比之毛玠。
  及宣帝入辅,谋黜异志者,引陵预其议。宣帝即位,封建昌县侯。太建中,爲尚书左仆射,抗表推周弘正、王劢等。帝 召入内殿,曰:“卿何爲固辞而举人乎?”陵曰:“弘正旧蕃长史,王劢太平中相府长史,张种帝乡贤戚,若选贤旧,臣宜居后。”固辞累日,乃奉诏。
  及朝议北侵,宣帝命举元帅,衆议在淳于量,陵独曰 :“不然。吴明彻家在淮左,悉彼风俗,将略人才,当今无过者。”于是争论数日不能决,都官尚书裴忌曰:“臣同徐仆射。”陵应声曰:“非但明彻良将,忌即良副也。”是日诏明彻爲大都督,令忌监军事,遂克淮南数十州地 。宣帝因置酒,举杯属陵曰:“赏卿知人。”
  七年,领国子祭酒,以公事免侍中、仆射。寻加侍中,给扶。十三年,爲中书监,领太子詹事。以年老累表求致事,宣帝亦优礼之,诏将作爲造大斋,令陵就第摄事。后主即位,迁左光禄大夫、太子少傅。至德元年卒,年七十七,诏赠特进。初,后主爲文示陵,云他人所作。陵嗤之曰:“都不成辞句。”后主衔之,至是諡曰章僞侯。
  陵器局深远,容止可观,性又清简,无所营树,俸禄与亲族共之。太建中,食建昌户,户送米至水次,亲戚有贫匮者,皆召令取焉,数日便尽。陵家寻致乏绝。府僚怪问其故,陵云:“我有车牛衣裳可卖,馀家有可卖不?”其周给如此。
  少而崇信释教,经论多所释解。后主在东宫,令陵讲大品经,义学名僧,自远云集,每讲筵商较,四坐莫能与抗。目有青精,时人以爲聪慧之相也。自陈创业,文檄军书及受禅诏策,皆陵所制,爲一代文宗。亦不以矜物,未尝诋诃作者。其于后进,接引无倦。文、宣之时,国家有大手笔,必命陵草之。其文颇变旧体,缉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好事者已传写成诵,遂传于周、齐,家有其本。后逢丧乱,多散失,存者三十卷。陵有四子:俭、份、仪、僔。
  俭一名报,幼而修立,勤学有志操。汝南周弘直重其爲人,妻之以女。梁元帝召爲尚书金部郎中。常侍宴赋诗,元帝叹赏之,曰:“徐氏之子,复有文矣。”魏平江陵,还建邺,累迁中书侍郎。
  太建初,广州刺史欧阳纥举兵反,宣帝令俭持节喻旨。纥见俭,盛列仗卫,言辞不恭。俭曰:“吕嘉之事,诚当已远,将军独不见周迪、陈宝应乎?”纥默然不答。惧俭沮衆,不许入城,置俭于孤园寺。纥尝出见俭,俭谓曰:“将军业已举事,俭须还报天子。俭之性命虽在将军,将军成败不在于俭。幸不见留。”纥于是遣俭。从间道驰还。宣帝乃命章昭达讨纥,以俭监昭达军。纥平,爲兼中书通事舍人。
  后主立,累迁寻阳内史,爲政严明,盗贼静息。迁散骑常侍,袭封建昌侯。入爲御史中丞。俭公平无所阿附,尚书令江总望重一时,爲俭所劾,后主深委任焉。祯明二年卒。
  份少有父风。九岁爲梦赋,陵见之,谓所亲曰:“吾幼属文亦不加此。”爲海盐令,有政绩。入爲太子洗马。性孝弟,陵尝疾笃,份烧香泣涕,跪诵孝经,日夜不息,如是者三日,陵疾豁然而愈,亲戚皆谓份孝感所致。先陵卒。
  仪少聪警,仕陈位尚书殿中郎。陈亡,隐于钱唐之赭山。隋炀帝召爲学士,寻除着作佐郎。大业四年卒。
  陵弟孝克,有口辩,能谈玄理。性至孝,遭父忧殆不胜丧。事所生母陈氏,尽就养之道。梁末,侯景寇乱,孝克养母,饘粥不能给。妻东莞臧氏,领军将军盾女也,甚有容色。孝克乃谓曰:“今饥荒如此,供养交阙,欲嫁卿与富人,望彼此俱济,于卿如何?”臧氏弗许之。时有孔景行者,爲侯景将,多从左右逼而迎之,臧氏涕泣而去,所得谷帛,悉以遗母。孝克又剃发爲沙门,改名法整,兼乞食以充给焉。臧氏亦深念旧恩,数 私致馈饷,故不乏绝。后景行战死,臧氏伺孝克于途中,累日乃见,谓孝克曰:“往日之事,非爲相负,今既得脱,当归供养。”孝克默然无答。于是归俗,更爲夫妻。
  后东游,居钱唐之佳义里,与诸僧讨论释典,遂通三论。每日二时讲,旦讲佛经,晚讲礼传,道俗受业者数百人。天嘉中,除剡令,非其好,寻去职。太建四年,征爲秘书丞,不就。乃蔬食长斋,持菩萨戒,昼夜讲诵法华经。宣帝甚嘉其操行。后爲国子祭酒。孝克每侍宴,无所食噉,至席散,当其前膳羞损减。帝密记以问中书舍人管斌,斌自是伺之,见孝克取珍果纳绅带中。斌当时莫识其意,后寻访,方知其以遗母。斌以啓,宣帝嗟叹良久,乃敕自今宴享,孝克前馔,并遣将还,以饷其母。时论美之。
  至德中,皇太子入学释奠,百司陪列。孝克发孝经题,后主诏皇太子北面致敬。祯明元年,入爲都官尚书。自晋以来,尚书官僚,皆携家属居省。省在台城内下舍门中,有阁道东西跨路,通于朝堂。其第一即都官省,西抵阁道,年代久远,多有鬼怪。每夜昏之际,无故有声光,或见人着衣冠从井中出,须臾复没;或闸合自然开闭。居多死亡,尚书周确卒于此省。孝克代确,便即居之,经两载,祅变皆息,时人咸以爲贞正所致。
  孝克性清素,好施惠,故不免饥寒。后主敕以石头津税给之,孝克悉用设斋写经,随尽。
  二年,爲散骑常侍,侍东宫。陈亡,随例入长安。家道壁立,所生母患,欲粳米爲粥,不能常办。母亡后,孝克遂常噉麦,有遗粳米者,孝克对而悲泣,终身不复食焉。
  开皇十二年,长安疾疫,隋文帝闻其名行,召令于尚书都堂讲金刚般若经。寻授国子博士,后侍东宫,讲礼传。
  十九年,以疾卒,年七十三。临终政坐念佛,室内有非常香气,邻里皆惊异之。子万载,位太子洗马。
  鲍泉字润岳,东海人也。父几字景玄,家贫,以母老诣吏部尚书王亮干禄,亮一见嗟赏,举爲舂陵令。后爲明山宾所荐,爲太常丞。以外兄傅昭爲太常,依制缌服不得相临,改爲尚书郎,终于湘东王谘议参军。
  泉美须髯,善举止,身长八尺,性甚警悟。博涉史传,兼有文笔。少事元帝爲国常侍,早见擢任,谓曰:“我文之外无出卿者。”后爲通直侍郎。常乘高幰车,从数十左右,伞盖服玩甚精。道逢国子祭酒王承,承疑非旧贵,遣访之,泉从者答曰“鲍通直”。承怪焉,复欲辱之,遣逼车问:“鲍通直复是何许人,而得如此!”都下少年遂爲口实,见尚豪华人,相戏曰“鲍通直复是何许人,而得如此”,以爲笑谑。
  及元帝承制,累迁至信州刺史。方等之败,元帝大怒,泉与王僧辩讨之。僧辩曰:“计将安出?”泉曰:“事等沃雪,何所多虑。”僧辩曰:“君言文士常谈耳,河东少有武干,非精兵一万不可以往。竟陵甲卒不久当至,犹可重申。欲与卿入言之。”泉许诺,及僧辩如向言,泉默然不继。元帝大怒,于是械系僧辩,时人比泉爲郦寄。
  泉既专征长沙,久而不克。元帝乃数泉二十罪,爲书责之曰:“面如冠玉,还疑木偶,须似猬毛,徒劳绕喙。”乃从狱中起王僧辩代泉爲都督,使舍人罗重欢领斋仗三百人与僧辩往。乃至长沙,遣通泉曰:“罗舍人被令送王竟陵来。”泉愕然,顾左右曰:“得王竟陵助我经略,贼不足平矣。”乃拂席坐而待之。僧辩入,乃背泉而坐曰:“鲍郎,卿有罪,令旨使我锁卿,卿勿以故意见期。”命重欢出令示泉,锁之床下。泉顔色自若,了无惧容,曰:“稽缓王师,罪乃甘分,但恐后人 更思鲍泉之愦愦耳。”僧辩色甚不平,泉乃啓陈淹迟之罪。元帝寻复其任,令与僧辩等东逼邵陵王于郢州。
  郢州平,元帝以世子方诸爲刺史,泉爲长史,行州府事。方诸见泉和弱,每有谘陈未尝用,使泉伏床骑背爲马,书其衣作其姓名,由是州府尽相欺。侯景密遣将宋子仙、任约袭之。方诸与泉不恤军政,唯蒱酒自乐,云“贼何由得至”。既而传告者衆,始命阖门。城陷,贼执方诸及泉送之景所。后景攻王僧辩于巴陵不克,败还,乃杀泉于江夏,沈其尸于黄鹤矶。
  初,泉梦着朱衣行水上,及死,举身带血而沈于江如其梦。泉于仪礼尤明,撰新仪三十卷行于世。
  时又有鲍行卿以博学大才称,位后军临川王录事,兼中书舍人,迁步兵校尉。上玉璧铭,武帝发诏褒赏。好韵语,及拜步兵,面谢帝曰:“作舍人,不免贫,得五校,实大校。”例皆如此。有集二十卷。撰皇室仪十三卷,乘舆龙飞记二卷。
  弟客卿位南康太守。客卿三子,检、正、至,并才艺知名,俱爲湘东王五佐。正好交游,无日不适人,人爲之语曰:“无处不逢乌噪,无处不逢鲍佐。”正不爲湘东王所知,献书告退。王恨之。及建邺城陷,正爲尚书外兵郎,病不能起。景杂于死尸焚之。王闻之曰:“忠非纪信,利非象齿,焚如弃如,于是乎得。”君子以此知湘东王不仁。检爲湘东镇西府中记室,使蜀,不屈于武陵王,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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