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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_20 李延寿(唐)
  薛安都,河东汾阴人也。世爲强族,族姓有三千家,父广爲宗豪。宋武帝定关、河,以爲上党太守。
  安都少以勇闻,身长七尺八寸,便弓马。仕魏以军功爲雍州、秦州都统。元嘉二十一年来奔,求北还,构扇河、陕。文帝许之。孝武镇襄阳,板爲北弘农太守。魏军渐强,安都乃归襄阳。二十七年,随王诞板安都爲建武将军,随柳元景向关、陕,率步骑居前,所向克捷。后孝武伐逆,安都领马军,与柳元景俱发。孝武践阼,除右军将军,率所领骑爲前锋,直入殿庭。以功封南乡县男。安都初征关、陕,至臼口,梦仰视天, 见天门开,谓左右曰:“汝等见天门开不?”至是叹曰:“梦天门开,乃中兴之象邪?”
  从弟道生亦以军功爲大司马参军,犯罪,爲秣陵令庾淑之所鞭。安都大怒,即日乃乘马从数十人,令左右执矟,欲往杀淑之。行至朱雀航,逢柳元景,遥问曰:“薛公何之?”安都跃马至车后,曰:“小子庾淑之鞭我从弟,今指往刺杀之。”元景虑其不可,驻车紿之曰:“小子无宜适,卿往与手甚快。”安都既回马,元景复呼之令下马入车,因让之曰:“卿从弟服章言论与寒细不异,且人身犯罪,理应加罚。卿爲朝廷勋臣,云何放恣,辄于都邑杀人。非惟科律所不容,主上亦无辞相宥。”因载俱归,安都乃止。其年以惮直免官。
  孝建元年,除左军将军。及鲁爽反叛,遣安都及沈庆之济江。安都望见爽,便跃马大呼,直往刺之,应手倒。左右范双斩爽首。爽世枭猛,咸云万人敌,安都单骑直入斩之而反,时人皆云关羽斩顔良不是过也。进爵爲侯。
  时王玄谟拒南郡王义宣、臧质于梁山,安都复领骑爲支军。义宣遣将刘谌之及臧质攻玄谟。玄谟命衆军击之,使安都引骑出贼阵右横击陷之,贼遂大溃。转太子右卫率。
  大明元年,魏军向无盐,遣安都领马军,东阳太守沈法系统水军,并受徐州刺史申坦节度。时魏军已去,坦求回军讨任榛见许。会天旱,水泉多竭,人马疲困,不能远追。安都、法系白衣领职,坦系尚方。任榛大抵在任城界,积世逋叛所聚,棘榛深密,难爲用师,故能久自保藏,屡爲人患。
  安都明年复职,改封武昌县侯。景和元年,爲平北将军、徐州刺史,加都督。
  明帝即位,安都举兵同晋安王子勋。时安都从子索儿在都,明帝以爲左军将军、直合。安都将爲逆,遣报之,又遣人至瓜 步迎接。时右卫将军柳光世亦与安都通谋,二人俱逃,携安都诸子及家累席卷北奔。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并皆同反。明帝遣齐高帝率前将军张永等北讨,所至奔散,斩薛索儿。
  时武卫将军王广之领军隶刘勉,攻殷琰于寿阳,道固部将傅灵越爲广之军人所禽,厉声曰:“我傅灵越也。汝得贼何不即杀。”时生送诣勉,勉躬自慰劳,诘其叛逆。对曰:“九州唱义,岂独在我。”勉又问:“卿何不早归天阙,乃逃命草间?”灵越曰:“薛公举兵淮北,威震天下,不能专任智勇,委付子侄,致败之由,实在于此。人生归于一死,实无面求活。”勉壮其意,送还建邺。明帝欲加原宥,灵越辞对如一,终不回改,乃杀之。灵越,清河人也。
  子勋平定,安都遣别驾从事史毕衆爱、下邳太守王焕等奏啓事诣明帝归款。索儿之死也,安都使柳光世守下邳,至是亦率所领归降。帝以四方已平,欲示威于淮外,遣张永、沈攸之以重军迎安都,惧不免罪,遂降魏。
  深,安都从子也。本名道深,避齐高帝偏讳改焉。安都以彭城降魏,亲族皆入北。高帝镇淮阴,深遁来,委身自结于高帝。果乾有气力。宋元徽末,以军功至骁骑将军、军主,封竟陵侯。
  沈攸之之难,齐高帝入朝堂,豫章王嶷代守东府,使深领军屯司徒右府,分备建邺。袁粲据石头,豫章王嶷夜登西门遥呼深,深惊起,率军赴难。高帝即位,除淮阴太守,寻爲直合将军,转太子左率。武帝即位,迁左卫将军。隆昌元年,爲司州刺史、右将军,卒。
  邓琬字元琰,豫章南昌人也。父胤之,宋孝武征虏长史、光禄勋。
  孝武起义初,琬爲南海太守,以弟琼与臧质同逆远徙,仍停广州,久之得还。历位丹阳丞。大明七年,车驾幸历阳,追思在蕃之旧,擢琬爲给事黄门侍郎。明年,出爲晋安王子勋镇军长史、寻阳内史,行江州事。
  前废帝以文帝、孝武并次居第三,以登极位。子勋次第既同,深致嫌疑,因何迈之谋,乃遣使齎药赐死。使至,子勋典签谢道遇、主帅潘欣之、侍书褚灵嗣等驰以告琬,泣涕请计。琬曰:“身南土寒士,蒙先帝殊恩,以爱子见托,当以死报效。”景和元年冬,子勋戎服出听事宣旨,欲举兵,四坐未答。录事参军陶亮曰:“请效死前驱。”衆并奉旨。
  会明帝定乱,进子勋号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令书至,诸佐史并喜造琬曰:“暴乱既除,殿下又开黄合,实爲公私大庆。”琬以子勋次第居三,又以寻阳起事,有符孝武,理必万克。乃取令书投地曰:“殿下当开端门,黄合是吾徒事耳。”衆并骇愕。
  琬与陶亮等缮甲器,徵兵四方。郢州刺史安陆王子绥、荆州刺史临海王子顼、会稽太守寻阳王子房、雍州刺史袁顗、梁州刺史柳元怙、益州刺史萧惠开、广州刺史袁昙远、徐州刺史薛安都、青州刺史沈文秀、冀州刺史崔道固、湘州行事何慧文、吴郡太守顾琛、吴兴太守王昙生、晋陵太守袁标、义兴太守刘延熙并同叛逆。琬乃建牙于桑尾,传檄建邺,购明帝万户侯,布绢二万匹,金银五百斤,其馀各有差。
  明帝遣荆州典签邵宰乘驿还江陵,经过襄阳。袁顗驰书报琬,劝勿解甲,并奉劝子勋即僞位。琬乃称说符瑞,令顾昭之撰爲瑞命记。造乘舆御服,立宗庙,设坛场,矫作崇宪太后玺令,群僚上僞号于子勋。泰始二年正月七日,即位于寻阳城。改景和三年爲义嘉元年。其日云雨晦合,行礼忘称万岁。取子 勋所乘车除脚以爲辇,置僞殿之西,其夕有鸠栖其中,鴞集其幰,又有秃鶖鸟集城上。拜安陆王子绥爲司徒,因雷电晦冥,震其黄合柱,鸱尾堕地。又有鸱栖其帐上。
  琬性鄙闇,贪吝过甚,财货酒食,皆身自量校。至是父子并卖官鬻爵,使婢仆出市道贩卖,酣歌博弈,日夜不休。宾客到门者,历旬不得前。内事悉委褚灵嗣等三人,群小竞爲威福,士庶忿怨,内外离心矣。
  明帝遣领军将军王玄谟领水军南讨,吴兴太守张永爲继。尚书下符:“奉诏以四王幼弱,不幸陷难,兵交之日,不得妄加侵犯。若有逼损,诛翦无贷。”
  琬遣孙冲之等前锋一万据赭圻,冲之于道与子勋书,欲沿流挂帆,直取白下,请速遣陶亮衆军相接,分据新亭。亮本无干略,闻建安王休仁自上,殷孝祖又至,不敢进。及孝祖中流矢死,沈攸之代爲前锋。冲之谓陶亮曰:“孝祖枭将,一战便死,天下事定矣,不须复战。便当直取京都。”亮不从。
  明帝遣员外散骑侍郎王道隆至赭圻督战,衆军奋击,大破之。琬又遣豫州刺史刘胡来屯鹊尾。胡宿将,攸之等甚惮之。胡乡人蔡那、佼长生、张敬儿各领军隶攸之在赭圻,胡因要那等共语。那等说令归顺。胡回军入鹊尾,无他权略。
  建安王休仁自武槛进据赭圻,时胡等兵衆强盛,远近疑惑。明帝欲绥慰人情,遣吏部尚书褚彦回至武槛,选用将帅以下。申谦、杜幼文因此求黄门,沈怀明、刘亮求中书郎。建安王休仁即使彦回拟选,上不许,曰:“忠臣殉国,不谋其报,临难以干朝典,岂爲下之节。”
  沈攸之等与刘胡相持久不决,上又遣强弩将军任农夫等领兵继至。攸之缮修船舸,板材不周,计无所出。会琬送五千片榜供胡军用,俄而风潮奔迅,榜突栅出江,胡等力不能制,趁 流而下,泊攸之等营,于是材板大足。
  琬进袁顗都督征讨诸军事,率楼船千艘来入鹊尾。张兴世建议越鹊尾上据钱溪,断其粮道。胡累攻之不能克,乃遣龙骧将军陈庆领三百舸向钱溪,戒庆不须战。陈庆至钱溪不敢攻,越溪于梅根立砦。胡别遣将王起领百舸攻兴世,击大破之,胡率其馀舸驰还。顗更使胡攻兴世。休仁因此命沈攸之、吴喜、佼长生、刘灵遗、刘伯符等进攻浓湖,造皮舰千乘,拔其营栅,苦战移日,大破之。顗被攻急,驰信召胡令还。张兴世既据钱溪,江路阻断,胡军乏食。琬大送资粮,畏兴世不敢下。胡遣将迎之,爲钱溪所破,夜走径趣梅根。顗闻胡走,亦弃衆西奔,至青林见杀。
  琬惶扰无计,时张悦始发兄子浩丧,乃称疾呼琬计事,令左右伏甲戒之,若闻索酒便出。琬至,谋斩晋安王,封府库以谢罪。悦曰:“宁可卖殿下求活邪。”因呼求酒,再呼,左右震慑不能应,第二子询提刀出,余人续至,即斩琬。悦因齎琬首诣建安王休仁降。蔡那子道深以父爲明帝效力被系作部,因乱脱锁入城,执子勋囚之。
  沈攸之诸军至江州,斩子勋于桑尾牙下,传首建邺。刘胡走入沔,竟陵郡丞陈怀直,宪子也,断道邀之。胡人马既疲困,因随怀直入城,告渴得酒,饮酒毕,引佩刀自刺不死,斩首送建邺。张兴世弟僧彦追杀怀直,取胡首,窃有其功。
  荆州闻浓湖平,更议奉子顼奔益州就萧惠开。典签阮道预、邵宰不同,曰:“虽复欲西,岂可得至。”遣使归罪。荆州中从事宗景、土人姚俭等勒兵入城,执子顼以降。
  刘胡,南阳涅阳人也,本以面坳黑似胡,故名坳胡,及长单名胡焉。出身郡将,稍至队主。讨伐诸蛮,往无不捷。蛮甚畏惮之。明帝即位,除越骑校尉。蛮畏之,小儿啼,语云“刘 胡来”便止。
  宗越,南阳叶人也。本爲南阳次门。安北将军赵伦之镇襄阳,襄阳多杂姓,越更被黜爲役门。出身补郡吏。父爲蛮所杀,越于市中刺杀雠人。太守夏侯穆嘉其意,擢爲队主。蛮有爲寇盗者,常使越讨伐,往辄有功。家贫无以市马,刀楯步出,单身挺战,衆莫能当。每一捷,郡将辄赏钱五千,因此得买马。元嘉二十四年,啓文帝求复次门,移户属冠军县,许之。二十七年,随柳元景侵魏,领马幢隶柳元怙有战功,还补后军参军督护,随王诞戏之曰:“汝何人,遂得我府四字。”越答曰:“佛狸未死,不忧不得谘议参军。”诞大笑。
  孝武即位,以爲江夏王义恭大司马行参军、济阳太守。臧质、鲁爽反,朝廷致讨,越战功居多,追奔至江陵。时荆州刺史朱修之未至,越多所诛戮,又逼略南郡王义宣子女,坐免官系尚方,寻被宥。追论前功,封范阳县子。
  大明三年,爲长水校尉。竟陵王诞据广陵反,越领马军隶沈庆之攻诞。及城陷,孝武使悉杀城内男丁。越受旨行诛,躬临其事,莫不先加捶挞,或有鞭其面者,欣欣然若有所得,凡杀数千人。改封始安县子。
  前废帝景和元年,进爵爲侯,召爲游击将军、直合,领南济阴太守,改领南东海太守。帝凶暴无道,而越、谭金、童太一并爲之用命,诛戮群公及何迈等,莫不尽心竭力,故帝凭其爪牙,无所忌惮。赐与越等美女金帛,充牣其家。越等武人粗强,识不及远,感一往意气,皆无复二心。帝时南巡,明旦便发,其夕悉听越等出外宿,明帝因此定乱。明晨越等并入,被抚接甚厚。越改领南济阴太守,本官如故。
  越等既爲废帝尽心,虑明帝不能容之。上接待虽厚,内并怀惧。上意亦不欲使其居中,从容谓曰:“卿遭离暴朝,勤劳 日久,兵马大郡,随卿等所择。”越等素已自疑,及闻此旨,皆相顾失色。因谋作难,以告沈攸之,攸之具白帝,即日下狱死。
  越善立营阵,每数万人止顿,自骑马前行,使军人随其后,马止营合,未尝参差。及沈攸之代殷孝祖爲南讨前锋,时孝祖新死,衆心并惧。攸之叹曰:“宗公可惜,故有胜人处。”而性严酷,好行刑诛,时王玄谟御下亦少恩,将士爲之语曰 :“宁作五年徒,不逐王玄谟,玄谟犹尚可,宗越更杀我。”
  谭金在魏时,与薛安都有旧,后出新野居牛门村。及安都归国,金常随征讨,副安都,排坚陷阵,气力兼人。孝建三年,爲屯骑校尉、直合,领南清河太守。景和元年,前废帝诛群公,金等并爲之用,封金平都县男,童太一宜阳县男,沈攸之东兴县男。
  越州里又有武念、佼长生、曹欣之、蔡那并以将帅显。武念位至南阳太守,长生甯蛮校尉,曹欣之骁骑将军;蔡那见子道恭传。
  吴喜,吴兴临安人也。本名喜公,明帝减爲喜。出身爲领军府白衣吏。少知书,领军将军沈演之使写起居注,所写既毕,闇诵略皆上口。演之尝作让表,未奏失本,喜经一见即写,无所漏脱。演之甚知之。因此涉猎史、汉,颇见古今。演之门生朱重人入爲主书,荐喜爲主书吏,进爲主图令史。文帝尝求图书,喜开卷倒进之,帝怒遣出。会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征蛮,啓文帝请喜自随,爲孝武所知。稍迁至河东太守、殿中御史。
  明帝即位,四方反叛,喜请得精兵三百致死于东。帝大悦,即假建武将军,简羽林勇士配之。议者以喜刀笔吏,不尝爲将,不可遣。中书舍人巢尚之曰:“喜随沈庆之累经军旅,性既勇决,又习战阵,若能任之,必有成绩。”喜乃东讨。
  喜在孝武世既见驱使,性宽厚,所至人并怀之。及东讨,百姓闻吴河东来,便望风降散,故喜所至克捷。迁步兵校尉,封竟陵县侯。
  东土平定,又率所领南讨,迁寻阳太守。泰始四年,改封东兴县侯,除右军将军、淮阳太守,兼太子左卫率。五年,转骁骑将军,太守、兼率如故。其年,大破魏军于荆亭。六年,又率军向豫州拒魏军,加都督豫州诸军事。明年还建邺。
  初,喜东征,白明帝得寻阳王子房及诸贼帅即于东枭斩。东土既平,喜见南贼方炽,虑后翻覆受祸,乃生送子房还都。凡诸大主帅顾琛、王昙生之徒皆被全活。上以喜新立大功,不问而心衔之。及平荆州,恣意剽虏,赃私万计。又尝对客言汉高、魏武本是何人。上闻之益不悦。后寿寂之死,喜内惧,因乞中散大夫。上尤疑之。及上有疾,爲身后之虑,疑其将来不能事幼主,乃赐死。上召入内殿,与言谑酬接甚款,赐以名馔并金银御器。敕将命者勿使食器宿喜家。上素多忌讳,不欲令食器停凶祸之室故也。及喜死,发诏赙赠,子徽人袭。
  黄回,竟陵郡军人也。出身充郡府杂使,稍至传教。臧质爲郡,转爲斋帅。及去职,以回自随。质讨元凶,回随从有功,免军户。后随质于梁山败走,被录,遇赦,因下都。于宣阳门与人相打,诈称江夏王义恭马客,被鞭二百,付右尚方。会中书舍人戴明宝被系,差回爲户伯。奉事明宝,竭心尽力,明宝寻得原赦,委任如初,啓免回以领随身队统,知宅及江西墅事。性巧,触类多能,明宝甚宠任之。
  回拳捷果劲,勇力兼人,在江西与诸楚子相结,屡爲劫盗。会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明宝啓帝使回募江西楚人,得快手八百,隶刘勉西讨。累迁至将校,以功封葛阳县男。
  元徽初,桂阳王休范爲逆,回以屯骑校尉领军隶齐高帝, 于新亭创诈降之计,回见休范可乘,谓张敬儿曰:“卿可取之,我誓不杀诸王。”敬儿即日斩休范。事平,进爵爲侯,改封闻喜县。
  四年,迁冠军将军、南琅邪济阳二郡太守。建平王景素反,回又率军前讨 。城平之日,回军先入 。又以景素让张倪奴。明年迁右卫将军。沈攸之反,以回爲平西将军、郢州刺史,率衆出新亭爲前锋,未发而袁粲据于石头,不从齐高帝。回与新亭诸将任候伯、彭文之、王宜兴等谋应粲,攻高帝于朝堂。事既不果,高帝抚之如旧。回与宜兴素不协,斩之。
  宜兴,吴兴人也,形状短小而果劲有胆力,少年时爲劫不须伴,郡县讨逐,围绕数十重,终莫能擒。尝舞刀楯,回使十余人以水交洒不能着。明帝泰始中爲将,在寿阳间与魏战,每以少制多,挺身深入。以平建平王景素功,封长寿县男。至是爲屯骑校尉,见杀。
  回进军未至郢州而沈攸之败走。回不乐停郢州,固求南兖,遂率部曲辄还,改封安陆郡公,徙南兖州刺史,加都督。
  齐高帝以回专杀,终不附己,乃使召之。及上车,爱妾见赤光冠其头至足,苦止不肯住。及至见诛。
  回既贵,祗事戴明宝甚谨。言必自名,未尝敢坐,躬至帐下及入内料检有无,随乏供送,以此爲常。
  回同时爲将有南郡高道庆,凶险暴横,求欲无已,有失其意者,辄加捶拉,往往有死者。朝廷畏之如虎狼。齐高帝与袁粲等议,收付廷尉赐死。
  论曰:凶人之济其身业,非世乱其莫由焉。鲁爽以乱世之请而行之于平日,其取败也宜哉。安都自致奔亡,亦爲幸矣。邓琬以乱济乱,终致颠陨。宗越衅稔恶盈,旋至夷戮,各其职也。吴喜以定乱之功,劳未酬而祸集;黄回以助顺之志,福未验而灾生,唯命也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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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一
  列传第三十一齐宗室
  衡阳元王道度 始安贞王道生 始安王遥光 曲江公遥欣安陆昭王缅 新吴侯景先 南丰伯赤斧 衡阳公谌临汝侯坦之
  衡阳元王道度,齐高帝长兄也。始与高帝俱受学于雷次宗,宣帝问次宗二子学业,次宗答曰:“其兄外朗,其弟内润,皆良璞也。”仕宋位安定太守,卒。齐建元元年,高帝追加封諡。无子,高帝以第十一子钧继。
  钧字宣礼,年五岁,所生区贵人病,便加惨悴,左右依常以五色绊饴之,不肯食,曰:“须待姨差。”年七岁,出继衡阳元王,见高帝,未拜,便涕泗横流。高帝执其手曰:“伯叔父犹父,勿怨。所以令汝出继,以汝有意,堪奉蒸尝故耳。”即敕外如先给通幰车、雉尾扇等,事事依正王。
  区贵人卒,居丧尽礼。服阕,当问讯武帝,尪羸骨立,登车三上不能升,乃止。典签曹道人具以闻,武帝即幸钧邸,见之怆然,还谓褚蓁曰:“昨见衡阳,犹奇毁损,卿可数相抚悦。”先是贵人以华钗厨子并翦刻锦绣中倒炬凤皇莲芰星月之属钧,以爲玩弄。贵人亡后,每岁时及朔望,辄开视,再拜鲠咽,见者皆爲之悲。
  性好学,善属文,与琅邪王智深以文章相会,济阳江淹亦游焉。武帝谓王俭曰:“衡阳王须文学,当使华实相称,不得止取贵游子弟而已。”乃以太子舍人萧敷爲文学。
  钧常手自细书写五经,部爲一卷,置于巾箱中,以备遗忘。侍读贺玠问曰:“殿下家自有坟素,复何须蝇头细书,别藏巾箱中?”答曰:“巾箱中有五经,于检阅既易,且一更手写,则永不忘。”诸王闻而争效爲巾箱五经,巾箱五经自此始也。居身清率,言未尝及时事。会稽孔珪家起园,列植桐柳,多构山泉,殆穷真趣,钧往游之。珪曰:“殿下处朱门,游紫闼,讵得与山人交邪?”答曰:“身处朱门,而情游江海,形入紫闼,而意在青云。”珪大美之。吴郡张融清抗绝俗,虽王公贵人,视之傲如也,唯雅重钧,谓从兄绪曰:“衡阳王飘飘有淩云气,其风情素韵,弥足可怀,融与之游,不知老之将至。”见赏如此。
  历位秘书监。延兴元年,爲明帝所杀。明帝立,以永阳王子瑉仍本国继元王爲孙。
  子瑉字云璵,武帝第二十子也。初封义安郡王,后改永阳。永泰元年见害,复以武陵昭王晔子子坦奉元王后。
  始安贞王道生字孝伯,高帝次兄也。仕宋位奉朝请,卒。高帝即位,追加封諡。三子:长凤;次鸾,是爲明帝;次沔,是爲安陆昭王。凤字景慈,仕宋位正员郎,卒,高帝即位,諡靖世子。
  建武元年,明帝追尊道生爲景皇,妃江氏爲后,立寝庙于御道西,陵曰修安。追封凤始安靖王,改华林凤庄门爲望贤门,太极东堂画凤鸟,题爲神鸟,而改鸾鸟爲神雀。子遥光嗣。
  始安王遥光字元晖,生而躄疾,高帝谓不堪奉拜祭祀,欲封其弟,武帝谏,乃以遥光袭爵。位中书郎。
  明帝辅政,诛赏诸事,唯与遥光共谋议,劝明帝并杀高、武诸子弟,见从。建武元年,爲扬州刺史。三年,进号抚军将军。好吏事,颇多惨害。足疾不得同朝列,常乘舆自望贤门入。每与明帝久清闲,言毕,帝索香火,明日必有所诛。
  太子不悦学,唯曼游是好,朝议令蔡仲熊爲太子讲礼,未半,遥光从容曰:“文义之事,此是士大夫以爲伎艺欲求官耳。皇太子何用讲爲?”上以爲然,乃停讲。永泰元年,即本号爲大将军,给油络车。
  帝不豫,遥光数入侍疾,帝疾渐甚,河东王铉等十王一夕见杀,遥光意也。帝崩,遗诏加遥光侍中、中书令,给扶。永元元年,给班剑二十人,即本号开府仪同三司。
  遥光多忌,人有饷履者,以爲戏己,大被嫌责。刘绘尝爲笺云:“智不及葵。”亦以忤旨。
  既辅东昏,潜结江祏兄弟,谋自树立。弟遥欣在荆楚,拥兵居上流,密相影响。遥光当据东府号令,使遥欣急下,潜谋将发,而遥欣病死。江祏被诛,东昏召遥光入殿,告以祏罪。遥光惧,还省便阳狂号哭,自此称疾不复入台。先是遥光行还入城,风飘仪伞出城外。
  遥光弟遥昌先卒寿春,豫州部曲,皆归遥光。及遥欣丧还,葬武进,停东府前渚,荆州衆力送者甚盛。东昏诛江祏后,虑遥光不自安,欲转爲司徒还第,召入喻旨。遥光虑见杀,收集荆、豫二州部曲于东府门,衆颇怪其异,莫知其指趣也。
  遥光召亲人丹阳丞刘渢及城局参军刘晏、中兵参军曹树生等,并诸伧楚,欲以讨刘暄爲名。夜遣数百人破东冶出囚,尚方取仗。又召骁骑将军垣历生。历生随信至,便劝遥光令率城内兵,夜攻台,辇荻烧城门,曰:“公但乘舆随后,反掌可得。”遥光意疑不敢出。天稍晓,遥光戎服至听事,停舆处分,上仗 登城行赏赐,历生复劝出军,遥光不肯,望台内自变。
  及日出,台军稍至,于是戒严,赦都下。领军萧坦之屯湘宫寺,镇军司马曹武屯青溪大桥,太子右率左兴盛屯东府东篱门,衆军围东城。遥光遣垣历生从西门出战,台军屡北,杀军主桑天爱。初遥光问谘议参军萧畅,畅正色拒不从。既而畅与抚军长史沈昭略奔台,人情大沮。又垣历生从南门出战,爲曹武所禽,谓武曰:“卿以主上爲圣明,梅、茹爲贤相者,则我当死。且我今死,卿明亦死。”遂杀之。
  遥光闻历生见获,大怒,于床上自竦踊,使杀历生儿。其晚台军射火箭烧东北角楼,至夜城溃。遥光还小斋,令人反拒,左右并踰屋出。台军主刘国宝、时当伯等先入,遥光闻外兵至,吹灭火,扶匐下床,军人排合入,斩之。
  遥光举事四日而卒。举事之夕月蚀,识者以月爲大臣,蚀而既,必灭之道。未败之夕,城内皆梦群蛇缘城四出,各共说之,咸以爲异。台军入城,焚屋宇且尽。
  遥光幼时甚贞正,明帝倾意待之。东昏爲儿童时,明帝使与遥光共斋居止,呼遥光爲安兄,恩情甚至。及遥光诛后,东昏登旧宫土山望东府,怆然呼曰:“安兄!”乃呜咽,左右不忍视,见思如此。天下知名之士刘渢、渢弟溓、陆闲、闲子绛、司马端、崔庆远皆坐诛。
  曲江公遥欣字重晖,始安王遥光弟也。宣帝兄西平太守奉之无后,以遥欣继爲曾孙。遥欣髫龀中便嶷然,明帝谓江祏曰:“遥欣虽幼,观其神采,殊有局干,必成令器,未知年命何如耳。”安陆昭王沔曰:“不患其兄弟不富贵,但恐沔不及见耳。”言之惨然而悲。
  始年七岁出斋时,有一左右小儿,善弹飞鸟,无不应弦坠落。遥欣谓曰:“凡戏多端,何急弹此,鸟自空中翔飞,何关 人事,无趣杀此生,亦复不急。”左右感其言,遂不复弹鸟。时少年通好此事,所在遂止。
  年十五六,便博览经史。弱冠拜中书郎。明帝入辅,遥欣与始安王遥光等参预政事,凡所谈荐,皆得其人。由是朝野辐凑,轩盖盈门。延兴元年,明帝以遥欣爲兖州刺史。时丰城公遥昌亦出镇寿春,帝于便殿密宴,始安王遥光亦在座,帝惨然谓遥欣曰:“昭王云‘不患汝兄弟不富贵,而言不及见’,如何!”因悲恸不自胜,君臣皆呜咽,侍者雨泪。及泊欧阳岸,忽谓左右曰:“比何都不见弹 ?”左右云:“有门生因弹见勖,遂以此废,所在皆止。”遥欣笑曰:“我小儿时聊复语耳,那复遂断邪?”
  建武元年,进号西中郎将,封闻喜县公,迁荆州刺史,加都督,改封曲江公。明帝子弟弱小,晋安王宝义有废疾,故以遥光爲扬州,居中,遥欣居陕西,在外,威权并在其门。
  遥欣好勇,聚畜武士,以爲形援。永泰元年,诏遥欣以本官领雍州刺史、甯蛮校尉,移州镇襄阳。魏军退,不行。卒,赠司空,諡康公,葬用王礼。
  子几字德玄,年十岁便能属文。早孤,有弟九人,并幼,几恩爱笃睦,闻于朝廷。性温和,与物无竞。清贫自立,好学,善草隶书。湘州刺史杨公则,曲江公故吏也,每见几,谓人曰:“康公此子,可谓桓灵宝重出。”及公则卒,几爲之诔,时年十五。沈约见而奇之,谓其舅蔡撙曰:“昨见贤甥杨平南诔文,不减希逸之作,始验康公积善之庆。”位中书侍郎、尚书左丞。
  末年专尚释教。爲新安太守,郡多山水,特其所好,适性游履,遂爲之记。卒于官。子清,亦有文才,位永康令。遥欣弟遥昌字季晖,建武元年,封丰城县公,位豫州刺史, 卒,諡宪公。
  安陆昭王沔字景业,善容止。仕宋位中书郎。建元元年,封安陆侯,爲五兵尚书。出爲吴郡太守,政有能名。竟陵王子良与之书曰:“窃承下风,数十年来,姑苏未有此政。”武帝嘉其能,累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沔留心辞讼,人人呼至案前,亲自顾问,有不得理者,勉喻之,退皆无恨,爲百姓所畏爱。及卒,丧还,百姓缘沔水悲泣设祭,于岘山爲立祠。諡曰昭侯。
  明帝少相友爱,时爲仆射,领卫尉,表求解职,私第展哀,诏不许。每临沔灵,辄恸绝,哭不成声。建武元年,赠司徒、安陆王。
  子宝晊嗣,永元元年,改封湘东王。东昏废,宝晊望物情归己,坐待法驾,既而城内送款于梁武帝。宣德太后临朝,拜太常,不自安。谋反,及弟江陵公宝览、霄城公宝宏皆伏诛。
  新吴侯景先,高帝从子也。祖爰之,员外郎。父敬宗,始兴王国中军。
  景先少孤,有至性。随母孔氏,爲舅氏鞠养。高帝嘉之,常相提携。及镇淮阴,以景先领军主自随,防卫城内,委以心腹。武帝爲广兴郡,啓高帝求景先同行,除武帝甯朔府司马,自此常相随逐。
  建元元年,爲太子左卫率,封新吴县伯,甚见委任,势倾天下。景先本名道先,乃改爲景先,以避上讳。
  初武帝少年,与景先共车,行泥路,车久故坏,至领军府西门,车辕折,俱狼狈。景先谓帝曰:“两人脱作领军,亦不得忘今日艰辛。”及武帝践阼,诏以景先爲兼领军将军。拜日,羽仪甚盛,倾朝观瞩。拜还,未至府门,中诏:“相闻领军,今日故当无折辕事邪?”景先奉谢。
  景先事上尽心,故恩宠特密。初西还,上坐景阳楼召景先语,故旧唯豫章王一人在席而已。转中领军。车驾射雉郊外,景先常甲仗从,廉察左右。寻进爵爲侯。
  始升明中,沈攸之于荆州举兵,武帝时镇江州盆城,景先夜乘城,忽闻堑中有小儿呼萧丹阳,未测何人,声声不绝。试问谁,空中应云:“贼寻当平,何事严防?”语讫不复言。即穷讨之,了不见。明旦以白帝,帝曰:“攸之自无所至,焉知汝后不作丹阳尹?”景先曰:“宁有作理。”寻而攸之首至。及永明三年,诏以景先爲丹阳尹,谓曰:“此授欲验往年盆城堑空中言耳。”后假节、司州诸军事。卒,諡曰忠侯。
  子毅,位北中郎司马。性奢豪,好弓马,爲明帝所疑忌。王晏事败,并陷诛之。
  南丰伯赤斧,高帝从祖弟也。祖隆子,卫军录事参军。父始之,冠军中兵参军。
  赤斧以和谨爲高帝所知。高帝辅政,爲黄门侍郎、淮陵太守。顺帝逊位,于丹阳故所立宫,上令赤斧辅送,至因留防卫,薨乃还。后爲雍州刺史,在州不营産利,勤于奉公。迁散骑常侍、左卫将军。武帝亲遇,与萧景先相比。封南丰县伯,迁给事中、太子詹事,卒。家贫无绢爲衾,武帝闻之,愈加惋惜,諡懿伯。
  子颖胄袭爵。
  颖胄字云长,弘厚有父风。起家秘书郎。高帝谓赤斧曰:“颖胄轻朱被身,觉其趋进转美,足慰人意。”迁太子舍人。遭父丧,感脚疾,数年然后能行,武帝有诏慰勉之,赐以医药。除竟陵王司徒外兵参军,晋熙王文学。
  颖胄好文义,弟颖基好武勇。武帝登烽火楼,诏群臣赋诗,颖胄诗合旨。上谓颖胄曰:“卿文弟武,宗室便不乏才。”上 以颖胄勋戚子弟,自中书郎除左军将军,知殿内文武事,得入便殿。出爲新安太守,吏人怀之。后除黄门郎,领四厢直。迁卫尉。
  明帝废立,颖胄从容不爲同异,乃引颖胄预功。建武二年,进爵爲侯,赐以常所乘白瑜牛。明帝每存俭约,欲铸坏太官元日上寿银酒枪,尚书令王晏等咸称盛德,颖胄曰:“朝廷盛礼,莫过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爲侈。”帝不悦。后预曲宴,银器满席,颖胄曰:“陛下前欲坏酒枪,恐宜移在此器也。”帝甚惭。
  后爲庐陵王后军长史、广陵太守,行南兖州府州事。是年,魏扬声当饮马长江,帝惧,敕颖胄移居人入城,百姓惊恐,席卷欲南度,颖胄以魏军尚远,不即施行,魏军亦寻退。仍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和帝爲荆州,以颖胄爲西中郎长史、南郡太守,行荆州府州事。时江祏专执朝权,此行由祏,颖胄不平,曰:“江公荡我辈出。”
  东昏侯诛戮群公,委任冢小,崔、陈败后,方镇各怀异计。永元二年十月,尚书令临湘侯萧懿及弟卫尉畅见害,先遣辅国将军刘山阳就颖胄兵袭梁武帝。帝时爲雍州刺史,将起兵,虑颖胄不同,遣颖胄亲人王天武诣江陵,声云山阳西上,并袭荆、雍,书与颖胄,劝同举兵,颖胄意犹未决。初,山阳出南州,谓人曰:“朝廷以白虎幡追我,亦不复还矣。”席卷妓妾,尽室西行。至巴陵,迟回十馀日不进。梁武帝复遣天武齎书与颖胄,设奇略以疑之。是时或云山阳谋杀颖胄,以荆州同举。山阳至,果不敢入城。颖胄计无所出,夜遣钱唐人朱景思呼西中郎城局参军席阐文、谘议参军柳忱闭斋定议。阐文曰:“萧雍州畜养士马,非复一日。江陵素畏襄阳人,人衆又不敌,取之不可必制,制之,岁寒复不爲朝廷所容。今若杀山阳,与雍州 举事,立天子以令诸侯,霸业成矣。山阳持疑不进,是不信我,今斩送天武,则彼疑可释。至而图之,罔不济矣。”忱亦劝焉。颖胄乃斩天武,以示山阳。山阳大喜,轻将步骑数百到州,阐文勒兵斩之,传首于梁武。
  东昏闻山阳死,发诏讨荆、雍。颖胄有器局,既唱大事,衆情归之。长沙寺僧铸黄金爲龙数千两埋土中,历相传付,称爲下方黄铁,颖胄因取此龙,以充军实。乃叹曰:“往年江祏斥我,至今始知祸福之无门也。”十二月,移檄建邺。
  三年正月,和帝爲相国,颖胄爲左长史,进号镇军将军,于是始选用方伯。梁武屡表劝和帝即尊号,颖胄使别驾宗夬撰定礼仪。上尊号、改元。于江陵立宗庙南北郊。州府城门,悉依建康宫,置尚书五省,以城南射堂爲兰台,南郡太守爲尹。建武中,荆州大风雨,龙入柏斋中,柱壁上有爪足处,刺史萧遥欣恐畏,不敢居之,至是以爲嘉福殿。
  中兴元年三月,颖胄爲侍中、尚书令、监八州军事、荆州刺史,留卫西朝。以弟颖达爲冠军将军。及杨公则等率师随梁武围郢城。颖达会军于汉口,与王茂、曹景宗等攻陷郢城。梁武进漂州,使与曹景宗破东昏将李居士。又从下东城。
  初梁武之起也,巴东太守萧惠训子璝、巴西太守鲁休烈弗从,举兵侵荆州,败辅国将军任漾之于峡口,颖胄遣军拒之,而梁武已平江、郢,围建康。时颖胄辅帝主,有安重之势。素能饮酒,噉白肉脍至三斗。自以职居上将,不能拒制璝等,忧愧发疾而卒。州中秘之,使似其书者假爲教命。
  时梁武围建康,住石头,和帝密诏报颖胄凶问,亦秘不发丧。及建康平,萧璝亦衆惧而溃,和帝乃始发丧,诏赠颖胄丞相,前后部羽葆、鼓吹,班剑三十人,轀輬车,黄屋左纛。
  梁天监元年,追封巴东郡公。丧还,武帝车驾临哭渚次, 葬依晋王导、齐豫章王故事。諡曰献武。
  弟颖达,少好勇使气。颖胄齐建武末行荆州事,颖达亦爲西中郎外兵参军,俱在西府。齐季多难,颇不自安,因与兄颖胄举兵。
  颖达弟颖孚自建邺爲庐陵人修景智潜引,与南归。颖孚缘山逾嶂,仅免。道中绝粮,后因食过饱而卒。
  建康平,梁武帝以颖达爲前将军、丹阳尹。及受禅,赠颖孚右卫将军,封颖达作唐侯,位侍中、卫尉卿。出爲豫章内史,意甚愤愤。未发前,预华林宴,酒后于座辞气不悦。沈约因劝酒,欲以释之。颖达大骂约曰:“我今日形容,正是汝老鼠所爲,何忽复劝我酒!”举坐惊愕。帝谓之曰:“汝是我家阿五,沈公宿望,何意轻脱。若以法绳汝,汝复何理。”颖达竟无一言,唯大涕泣,帝心愧之。未几,迁江州刺史。少时,悬瓠归化,颖达长史沈瑀等苛刻爲盗所害,衆颇疑颖达,或传谋反。帝遣直合将军张豹子称江中讨盗,实使防之。颖达知朝廷之意,唯饮酒不知州事。后卒于左卫将军,諡康侯。
  子敏嗣,位新安太守,好射雉,未尝在郡,辞讼者迁于畎焉。后张弩损腰而卒。
  第七子斅,太清初,爲魏兴太守。梁州刺史宜丰侯循以爲府长史。梁州有古墓名曰“尖冢”,或云张骞坟,欲有发者,辄闻鼓角与外相拒,椎埋者惧而退。斅谓无此理,求自监督。及开,唯有银镂铜镜方尺。斅时居母服,清谈所贬。
  衡阳公谌,字彦孚,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清,员外郎。父仙伯,桂阳国下军。
  宋元徽末,武帝在郢,欲知都下消息,高帝遣谌就武帝宣传谋计,留爲腹心。升明中,爲武帝中军刑狱参军、南东莞太守,以劳封安复县男。建元初,武帝在东宫,谌领宿卫。高帝 杀张景真,武帝令谌啓乞景真命,高帝不悦,谌惧而退。武帝即位,除步兵校尉、南兰陵太守,领御仗主,斋内兵仗,悉委付之,心膂密事,皆使参掌。爲左中郎将、后军将军,太守如故。武帝卧疾延昌殿,谌在左右宿直。上崩,遗敕谌领殿内事如旧。
  郁林即位,深委信谌,谌每请急出宿,帝通夕不能寐,谌还乃安。转卫军司马,兼卫尉。丁母忧,敕还本位,守卫尉。明帝辅政,谌回附明帝,劝行废立,密召诸王典签约语之,不许诸王外接人物。谌亲要日久,衆皆惮而从之。郁林被废日,初闻外有变,犹密爲手敕呼谌,其见信如此。谌性险,无护身计。及废帝日,领兵先入后宫,斋内仗身,素隶服谌,莫有动者。
  海陵立,转中领军,进爵爲公,甲仗五十人,入直殿内,月十日还府。建武元年,转领军将军、左将军、南徐州刺史,给扶,进爵衡阳郡公。明帝初许事克用谌爲扬州,及有此授,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王晏闻之曰:“谁复爲萧谌作瓯箸者。”
  谌恃勋重,干豫朝政,明帝新即位,遣左右要人于外听察,具知谌言,深相疑阻。二年六月,上幸华林园,宴谌及尚书令晏等数人尽欢。坐罢,留谌晚出,至华林合,仗身执还入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政可极此 。卿恒怀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谌谓智明曰:“天去人亦复不远,我与至尊杀高、武诸王,是卿传语来去,我今死,还取卿矣。”于省杀之。至秋,而智明死,见谌爲祟。诏乃显其过恶,收付廷尉。
  谌好左道,吴兴沈文猷相谌云:“相不减高帝。”谌喜曰: “感卿意,无爲人言也。”至是,文猷伏诛。
  谌兄诞字彦伟,永明中,爲建康令,与秣陵令司马迪之同乘行,车前导四卒。左丞沈昭略奏:“凡有卤簿官,共乘不得兼列驺寺,请免诞等官。”诏赎论。延兴元年,历徐、司二州刺史。明帝立,封安复侯,征爲左卫将军。上欲杀谌,以诞在边镇拒魏,故未及行。魏军退六旬,谌诛,遣梁武帝爲司州别驾,使诛诞。诞子棱妻,江淹女,字才君,闻诞死,曰:“萧氏皆尽,妾何用生。”恸哭而绝。
  谌弟诔,字彦文,与谌同豫废立,封西昌侯,位太子左卫率。诛谌之日,辅国将军萧季敞啓求收诔,深加排苦,乃至手相摧辱。诔徐曰:“已死之人,何足至此,君不忆相提拔时邪?幽冥有知,终当相报。”
  季敞粗猛无行,善于弥缝,高帝时爲诔、谌所奖说,故累爲郡守。在政贪秽,谌辄掩之。后爲广州刺史,白日见诔将兵入城收之。少日,果爲西江都护周世雄所袭,军败,奔山中,爲蛭所齧,肉都尽而死,惨楚备至,后爲村人所斩。论者以爲有天道焉。
  临汝侯坦之字君平,高帝绝服族子也。祖道济,太中大夫。父欣祖,武进令。
  坦之与萧谌同族,爲东宫直合,以勤直爲文惠所知,除给事中、兰陵令。武帝崩,坦之率太孙文武度上台,除射声校尉,令如故。未拜,除正员郎、南鲁郡太守。少帝以坦之文惠旧人,亲信不离,得入内见皇后。帝于宫中及出后堂杂狡狯,坦之皆得在侧,或遇醉后裸袒,坦之辄扶持谏喻。见帝不可奉,乃改附明帝,密爲耳目。
  隆昌元年,追录坦之父勋,封临汝县男。少帝微闻外有异谋,惮明帝在台内,敕移西州。后在华林园华光殿露着黄縠褌, 跂床垂脚,谓坦之曰:“人言镇军与王晏、萧谌欲共废我,似非虚传,兰陵所闻云何?”坦之尝作兰陵令,故称之。坦之曰:“天下宁当有此 ?谁乐无事废天子邪 ?昔元徽独在路上走,三年人不敢近,政坐枉杀孙超、杜幼文等故败耳。官有何事,一旦便欲废立?朝贵不容造此论,政当是诸尼师母言耳。岂可以尼姥言爲信!官若无事除此三人,谁敢自保。安陆诸王在外,宁肯复还,道刚之徒,何能抗此。”帝曰:“兰陵可好听察,作事莫在人后。”
  帝以爲除诸执政,应须当事人,意在沈文季,夜遣内左右密赂文季,文季不受。帝大怒,谓坦之曰:“我赐文季不受,岂有人臣拒天子赐。”坦之曰:“官遣谁送?”帝曰:“内左右。”坦之曰:“官若诏敕出赐,令舍人主书送往,文季宁敢不受!政以事不方幅,故仰遣耳。”
  帝又夜醉,乘马从西步廊向北驰走,如此两三将倒,坦之谏不从,执马控,帝运拳击坦之不着,倒地。坦之与曹道刚扶抱还寿昌殿玳瑁床上卧,又欲起走,坦之不能制,坦之驰信报皇后,至,请譬良久,乃眠。
  时明帝谋废杀,既与萧谌及坦之定谋,少帝腹心直合将军曹道刚,疑外间有异,密有处分,谌未能发。始兴内史萧季敞、南阳太守萧颖基并应还都,谌欲待二萧至,藉其威力以举事。明帝虑事变,以告坦之,坦之驰谓谌曰:“废天子古来大事,比闻曹道刚、朱隆之等转已猜疑,卫尉明日若不就,事无所复及。弟有百岁母,岂能坐听祸败,政应作余计耳。”谌惶遽,明日遂废帝,坦之力也。
  海陵即位,除黄门郎,兼卫尉。建武元年,迁左卫将军,进爵爲侯。
  东昏立,爲侍中、领军将军。永元元年,母忧,起复职, 加右将军,置府。江祏兄弟欲立始安王遥光,密告坦之。坦之曰:“明帝取天下已非次第,天下人至今不服,今若复作此事,恐四海瓦解,我其不敢言。”
  及遥光起事,遣人夜掩取坦之,坦之科头着褌踰墙走。逢台游逻主顔端,执之。坦之谓曰:“始安作贼,遣人见取,向于宅奔走,欲还台耳,君何见录。”端不答,而守防逾严。坦之谓曰:“身是大臣,夜半奔走,君理见疑,以爲得罪朝廷。若不信,自可步往东府参视。”亦不答。端至小街,审知遥光举事,乃走还。未至三十余步,下马再拜曰:“今日乞垂将接。”坦之曰:“向语君何所道,岂容相欺。”端以马与坦之,相随去。比至新亭,道中收遥光所虏之馀,得二百许人,并有粗仗。乃进西掖门,开鼓后得入殿内。其夕四更,主书冯元嗣叩北掖门,告遥光反,殿内爲之备。向晓,召徐孝嗣入。左卫将军沈约五更初闻难,驰车走趋西掖门。或劝戎服,约虑外军已至,若戎衣,或者谓同遥光,无以自明,乃朱服而入。
  台内部分既立,坦之假节、督衆军讨遥光。事平,迁尚书左仆射、丹阳尹,右将军如故,进爵爲公。
  坦之肥黑无须,语声嘶,时人号爲萧瘂。刚佷专执,群小畏而憎之。遥光事平二十馀日,帝遣延明主帅黄文济围坦之宅,诛之。
  坦之从兄翼宗爲海陵郡,将发,坦之谓文济曰:“从兄海陵宅故应无他。”文济曰:“海陵宅在何处?”坦之告之。文济曰:“政应得罪。”仍遣收之。检家赤贫,唯有质钱帖子数百,还以啓帝,原其死。
  和帝中兴元年,追赠坦之中军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论曰:有齐宗室,唯始安之后克昌。明帝取之以非道,遥光济之以残酷,其卒至颠仆,所谓“亦以此终”者也。颖胄荆 州之任,盖惟失职,及其末途倚伏,岂预图之所致乎。谌与坦之俱应顾托,既以倾国,亦以覆身,各其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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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二
  列传第三十二齐高帝诸子上
  豫章文献王嶷
  豫章文献王嶷字宣俨,高帝第二子也。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高帝特锺爱焉。仕宋爲尚书左户郎,钱唐令。高帝破薛索儿,改封西阳,以先爵赐嶷,爲晋寿县侯。后爲武陵内史。
  时沈攸之责赕,伐荆州界内诸蛮,遂及五溪。禁断鱼盐,群蛮怨怒。酉溪蛮王田头拟杀攸之使,攸之责赕千万,头拟输五百万,发气死。其弟娄侯篡立,头拟子田都走入獠中。于是蛮部大乱,抄掠至郡城下,嶷遣队主张英儿击破之。田都自獠中请立,而娄侯亦归附。嶷诛娄侯于郡狱,命田都继其父,蛮衆乃安。
  入爲宋顺帝骠骑从事中郎。诣司徒袁粲,粲谓人曰:“后来佳器也。”
  高帝在领军府,嶷居青溪宅。苍梧王夜中微行,欲掩袭宅内,嶷令左右舞刀戟于中庭,苍梧从墙间窥见已有备,乃去。高帝忧危既切,腹心荀伯玉劝帝度江北起兵。嶷谏曰:“主上狂凶,人不自保,单行道路,易以立功,外州起兵,鲜有克胜,于此立计,万不可失。”及苍梧殒,高帝报嶷曰:“大事已判, 汝明可早入。”顺帝即位,转侍中,总宫内直卫。
  沈攸之之难,高帝入朝堂,嶷出镇东府,加冠军将军。及袁粲举兵夕,丹阳丞王逊告变,先至东府,嶷遣帐内军主戴元孙二千人随薛道深等俱至石头,焚门之功,元孙预焉。先是王蕴荐部曲六十人助爲城防,实以爲内应也。嶷知蕴怀贰,不给其仗,散处外省。及难作搜检,皆已亡去。
  上流平后,武帝自寻阳还。嶷出爲都督、江州刺史。以定策功,改封永安县公。仍徙镇西将军、都督、荆州刺史。时高帝作辅,嶷务存约省,停府州仪迎物。及至州,坦怀纳善,侧席思政。王俭与嶷书曰:“旧楚萧条,仍岁多故,政荒人散,实须缉理。公临莅甫尔,英风惟穆,江汉来苏,八荒慕义,庾亮以来,荆州无复此政。古人云‘期月有成’,而公旬日成化,岂不休哉。”初,沈攸之欲聚衆,开人相告,士庶坐执役者甚衆。嶷至镇,一日遣三千馀人,见囚五岁刑以下不连台者,皆原遣。以市税重,多所宽假。百姓甚悦。禅让之间,武帝欲速定大业,嶷依违其事,默无所言。建元元年,高帝即位,赦诏未至,嶷先下令蠲除部内升明二年以前逋负。迁侍中、尚书令、都督、扬州刺史、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豫章郡王。
  会魏军动,诏以嶷爲南蛮校尉、荆湘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寻给油络侠望车。二年,给班剑二十人。其夏,于南蛮园东南开馆立学,上表言状。置生三十人,取旧族父祖位正佐台郎年二十五以下十五以上补之。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行释菜礼。以谷过贱,听人以米当口钱,优评斛一百。义阳劫帅张群亡命积年,鼓行爲贼,义阳、武陵、天门、南平四郡界被其残破,沈攸之连讨不禽,末乃首用之。攸之起事,群从下郢,于路先叛,结柴于三溪,依据深险。嶷遣中兵参军虞欣祖爲义阳太守,使降意诱纳之,厚爲礼遗,于坐 斩首,其党皆散,四郡获安。
  入爲中书监、司空、扬州刺史,都督二州,侍中如故,加兵置佐,以前军临川王映府文武配司空。嶷以将还都,修廨宇及路陌,东归部曲不得齎府州物出城。发江津,士女观送数千人皆垂泣。嶷发江陵感疾,至都未瘳,上深忧虑,爲之大赦,三年六月壬子赦令是也。疾愈,上幸东府,设金石乐,使乘舆至宫六门。
  武帝即位,进位太尉,增置兵佐,解侍中,增班剑三十人。建元中,武帝以事失旨,高帝颇有代嫡之意。而嶷事武帝恭悌尽礼,未尝违忤顔色,故武帝友爱亦深。性至孝,高帝崩,哭泣过度,眼耳皆出血。
  永明元年,领太子太傅,解中书监。宋武以来,州郡秩俸及杂供给,多随土所出,无有定准。嶷上表请明立定格,班下四方,永爲恒制,从之。嶷不参朝务,而言事密谋,多见信纳。服阕,加侍中。宋元嘉制,诸王入斋合,得白服裙帽见人主,唯出太极四厢,乃备朝衣。自比以来,此事一断。上与嶷同生相友睦,宫内曲宴,许依元嘉。嶷固辞,不奉敕;唯车驾幸第,乃白服乌纱帽以侍宴焉。至于衣服制度,动皆陈啓,事无专制,务从减省,并不见许。又啓曰:“北第旧邸,本自甚华,臣往岁作小眠斋,皆补接爲办,无乖格制。要是柽柏之华,一时新净,东府又有此斋,亦爲华屋,而臣顿有二处住止,下情窃所未安。讯访东宫玄圃,乃有柏屋,制甚古拙,臣乃欲坏取以奉太子,非但失之于前,且补接既多,不可见移,亦恐外物或爲异论,不审可有垂许送东府斋理不?”上答曰:“见别纸,汝劳疾,亦复那得不动,何意爲作烦长啓事。”竟不从。
  三年,文惠太子讲孝经毕,嶷求解太傅,不许。嶷常虑盛满,又因言宴求解扬州授竟陵王子良,上终不许,曰:“毕汝 一世,无所多言。”
  武帝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疋,横系牛角,放归其家。政在宽厚,故得朝野欢心。
  四年,唐宇之贼起,嶷啓上曰:“此段小寇,出于凶愚,天网宏罩,理不足论。但圣明御世,幸可不尔。比藉声听,皆云有由而然。但顷小大士庶,每以小利奉公,不顾所损者大。擿籍检功巧,督恤简小塘,藏丁匿口,凡诸条制,实长怨府。此目前交利,非天下大计。一室之中,尚不可精,宇宙之内,何可周洗。公家何尝不知人多欺巧,古今政以不可细碎,故不爲耳。爲此者实非乖理,但识理者百不有一。陛下弟儿大臣,犹不能伏理,况复天下,悠悠万品?怨积聚党,凶迷相类,止于一处,何足不除,脱复多所,便成纭纭。”上答曰:“欺巧那可容!宋世混乱,以爲是不?蚊蚁何足爲忧,至今都应散灭。吾政恨其不办大耳,亦何时无亡命邪。”后乃诏听复籍注。是时武帝奢侈,后宫万余人,宫内不容,太乐、景第、暴室皆满,犹以爲未足。嶷后房亦千馀人。潁川荀丕献书于嶷,极言其失,嶷咨嗟良久,爲书答之,又爲之减遣。
  丕字令哲,后爲荆州西曹书佐,长史王秀与其书,题之云“西曹荀君”。丕报书曰:“第五之位,不减骠骑,亦不知西曹何殊长史!且人之处世,当以德行称着,何遽以一爵高人邪?相如不见屈于渑池,毛遂安受辱于郢都,造敌临事,仆必先于二子,未知足下之贵,足下之威,孰若秦、楚两王。仆以德爲宝,足下以位爲宝,各宝其宝,于此敬宜。”于是直题云“长史王君”。时尚书令王俭当朝,丕又与俭书曰:“足下建高人之名,而不显高人之迹,将何以书于齐史哉。”及南郡纲纪啓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请罪丕,丕自申乃免。又上书极谏武帝, 言甚直,帝不悦,丕竟于荆州狱赐死 。徐孝嗣闻其死,曰 :“丕纵有罪,亦不应杀,数千年后,其如竹帛何!”
  五年,嶷进位大司马。八年,给皁轮车。寻加中书监,固让。嶷身长七尺八寸,善持容范,文物卫从,礼冠百僚。每出入殿省,皆瞻望严肃。自以地位隆重,深怀退素,北宅旧有园田之美,乃盛修理之。武帝尝问临川王映居家何事乐,映曰:“政使刘瓛讲礼,顾则讲易,朱广之讲庄、老,臣与二三诸彦兄弟友生时复击赞,以此爲乐。”上大赏之。他日谓嶷曰 :“临川爲善,遂至于斯。”嶷曰:“此大司马公之次弟,安得不尔!”上仍以玉如意指嶷曰:“未若皇帝之次弟爲善最多也。”
  嶷常戒诸子曰:“凡富贵少不骄奢,以约失之者鲜矣。汉世以来,侯王子弟,以骄恣之故,大者灭身丧族,小者削夺邑地,可不戒哉!”称疾不利住东城,累求还第,令世子子廉代镇东府。上数幸嶷第,宋长宁陵隧道出第前路,上曰:“我便是入他家墓内寻人。”乃徙其表阙骐驎于东冈。骐驎及阙,形势甚巧,宋孝武于襄阳致之,后诸帝王陵皆模范,而莫及也。
  永明末,车驾数游幸,唯嶷陪从。上尝出新林苑,同辇夜归,至宫门,嶷下辇辞出,上曰:“今夜行,无使爲尉司所呵也。”嶷对曰:“京辇之内,皆属臣州,愿陛下不垂过虑。”
  上大笑,赐以魏所送毡车。每幸第,不复屏人,敕外监曰 :“我往大司马第,是还家耳。”嶷妃庾氏,尝有疾,瘳,上幸嶷邸,后堂设金石乐,宫人毕至。登桐台,使嶷着乌纱帽,极日尽欢,敕嶷备家人之礼。嶷谓上曰:“古来言愿陛下寿比南山,或称万岁,此殆近貌言。如臣所怀,实愿陛下极寿百年亦足矣。”上曰:“百年复何可得,止得东西一百,于事亦济。”因相执流涕。
  十年,上封嶷诸子。旧例王子封千户,嶷欲五子俱封,啓 减,人五百户。其年疾笃,表解职,不许,赐钱五百万营功德。薨,年四十九。其日上视疾,至薨乃还宫。诏敛以衮冕之服,温明秘器,大鸿胪持节护丧事,太官朝夕送祭奠,大司马、太傅二府文武悉停过葬。诏赠假黄钺、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扬州牧,绿綟绶,具九服锡命之礼,侍中、大司马、太傅、王如故。给九旒鸾辂,黄屋左纛,虎贲班剑百人,轀輬车,前后部羽葆、鼓吹。丧葬送仪,并依汉东平王苍故事。
  嶷临终,召子子廉、子恪曰:“吾无后,当共相勉励,笃睦爲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贫,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三日施灵,惟香火、盘水、乾饭、酒脯、槟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酒脯、乾饭、槟榔便足。棺器及墓中勿用馀物爲后患也。朝服之外,唯下铁环刀一口。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爲功德。”子廉等号泣奉行。
  武帝哀痛特至,蔬食积旬。太官朝夕送祭奠,敕王融爲铭,云:“半岳摧峰,中河坠月。”帝流涕曰:“此正吾所欲言也。”
  至其年十二月,乃举乐宴朝臣。乐始举,上便歔欷流涕。
  嶷薨后,第库无见钱,武帝敕货杂物服饰得数百万,起集善寺,月给第见钱百万,至上崩乃省。
  嶷性泛爱,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视,取火焚之。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各杖数十而已。嶷薨后,忽见形于沈文季曰:“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痈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 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因胸中出青纸文书示文季曰:“与卿少旧,因卿呈上。”俄失所在。文季秘而不传,甚惧此事,少时太子薨。
  又尝见形于第后园,乘腰舆,指麾处分,呼直兵,直兵无手板,左右授一玉手板与之,谓曰:“橘树一株死,可觅补之。”因出后园合,直兵倒地,仍失手板。
  群吏中南阳乐蔼、彭城刘绘、吴郡张稷,最被亲礼。蔼与竟陵王子良笺,欲率荆、江、湘三州僚吏建碑,托中书侍郎刘绘营办。蔼又与右率沈约书,请爲文。约答曰:“郭有道汉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绝。谢安石素族之台辅,时无丽藻,迄乃有碑无文。况文献王冠冕彜伦,仪刑宇内,自非一代辞宗,难或与此。约闾閈鄙人,名不入第,欻酬今旨,便是以礼许人,闻命惭顔,已不觉汗之沾背也。”建武中,第二子子恪托约及太子詹事孔珪爲文。
  妃庾氏,有女功妇德,嶷甚重之。宋时,武帝及嶷位宦尚轻,家又贫薄,庾氏常彻己损身,以相营奉。兄弟每行来公事,晚还饥疲,躬营饮食,未尝不迎时先办。虽丰俭随事,而香净适口。穆皇后不自营,又不整洁,上亦以此贵之。又不妒忌,嶷倍加敬重。嶷薨后,少时亦亡。
  子廉字景蔼。初,嶷养鱼复侯子响爲嗣子,子廉封永新侯,子响还本。子廉爲世子,位淮陵太守,太子中舍人,前将军,善抚诸弟。十一年卒,赠侍中,諡哀世子。
  子元琳嗣。梁武受禅,诏曰:“豫章王元琳、故竟陵王昭胄子同,齐氏宗国,高、武嫡胤,宜祚井邑,以传于后。降封新淦侯。”
  子廉弟子恪字景冲,永明中,以王子封南康县侯。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
  建武中,爲吴郡太守。及大司马王敬则于会稽反,奉子恪爲名,而子恪奔走,未知所在。始安王遥光劝上并诛高、武诸子孙,于是并敕竟陵王昭胄等六十馀人入永福省,令太医煮椒二斛,并命办数十具棺材,谓舍人沈徽孚曰:“椒熟则一时赐死。”期三更当杀之。
  会上暂卧,主书单景隽啓依旨毙之,徽孚坚执曰:“事须更审。”尔夕三更,子恪徒跣奔至建阳门。上闻惊觉曰:“故当未赐诸侯命邪?”徽孚以答。上抚床曰:“遥光几误人事。”及见子恪,顾问流涕,诸侯悉赐供馔。以子恪爲太子中庶子。
  东昏即位,爲侍中。中兴二年,爲相国谘议参军。梁天监元年,降爵爲子,位司徒左长史。
  子恪与弟子范等尝因事入谢,梁武帝在文德殿引见,谓曰:“夫天下之宝,本是公器,苟无期运,虽有项籍之力,终亦败亡。宋孝武爲性猜忌,兄弟粗有令名者,无不因事鸩毒,所遗唯景和。至朝臣之中疑有天命而致害者,枉滥相继。于时虽疑卿祖,无如之何。如宋明帝本爲庸常被免,岂疑得全。又复我于时已年二岁,彼岂知我应有今日。当知有天命者非人所害,害亦不能得。我初平建康城,朝廷内外皆劝我云:‘时代革异,物心须一,宜行处分。’我于时依此而行,谁谓不可 ?政言江左以来,代谢必相诛戮,此是伤于和气,国祚例不灵长。此是一义。二者,齐、梁虽曰革代,义异往时。我与卿兄弟宗属未远,卿勿言兄弟是亲,人家兄弟自有周旋者不周旋者,况五服之属邪?齐业之初,亦是甘苦共尝,腹心在我,卿兄弟年少,理当不悉。我与卿兄弟便是情同一家,岂当都不念此,作行路事。此是二义。且建武屠灭卿门,我起义兵,非惟自雪门耻,亦是爲卿兄弟报仇。卿若能在建武、永元之时拨乱反正,我虽起樊、邓,岂得不释戈推奉。我今爲卿报仇,且时代革异,望 卿兄弟尽节报我耳。且我自藉丧乱,代明帝家天下,不取卿家天下。昔刘子舆自称成帝子,光武言:‘假使成帝更生,天下亦不复可得,况子舆乎?’梁初人劝我相诛灭者,我答之犹如向言:‘若苟有天命,非我所杀,若其无运,何忽行此,政是示无度量。’曹志亲是魏武帝孙,入事晋武,爲晋室忠臣 。此即卿事例。卿是宗室,情义异他,方坦然相期,小待自当知我寸心。”又文献王时内斋直帐阉人赵叔祖,天监初入台爲斋帅在寿光省 。武帝呼问曰:“汝比见北第诸郎不 ?若见道我此意:今日虽是革代,情同一家;但今磐石未立,所以未得用诸郎。非唯在我未宜,我亦是欲使诸郎得得安耳。但闭门高枕,后自当见我心。”叔祖即出具宣敕意。
  子恪普通三年累迁都官尚书,四年转吏部。大通二年,出爲吴郡太守,卒官。諡曰恭子。
  子恪兄弟十六人并入梁,有文学者子恪、子质、子显、子云、子晖。子恪常谓所亲曰:“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
  子恪亦涉学,颇属文,随弃其本,故不传文集。
  子恪次弟子操,封泉陵侯。王侯出身,官无定准,素姓三公长子一人爲员外郎。建武中,子操解褐爲给事中。自此齐末皆以爲例。永泰元年,兄南康侯子恪爲吴郡太守,避王敬则难归,以子操爲吴郡太守。永元中,爲黄门郎。
  子操弟子范字景则。齐永明中封祁阳县侯,拜太子洗马。
  天监初降爵爲子,位司徒主簿。丁所生母忧去职。
  子范有孝性,居丧以毁闻。服阕,累迁大司马南平王从事中郎。王爱文学士,子范偏被恩遇,常曰:“此宗室奇才也。”使制千字文,其辞甚美 。王命记室蔡薳注释之 。自是府中文笔皆使具草。
  后爲临贺王正德长史。正德迁丹阳尹,复爲正德信威长史,领尹丞。历官十馀年,不出蕃府,而诸弟并登显列,意不能平。及是爲到府笺曰:“上蕃首僚,于兹再忝,河南雌伏,自此重叨。老少异时,盛衰殊日,虽佩恩宠,还羞年鬓。”子范少与弟子显、子云才名略相比,而风采容止不逮,故宦途有优劣。每读汉书杜缓传云:“六弟五人至大官,唯中弟钦官不至,最知名。”常吟讽之,以况己也。
  后爲秘书监。简文即位,召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以逼贼不拜。其年葬简皇后,使制哀策,文理哀切。帝谓武林侯萧谘曰:“此段庄陵万事零落,唯哀册尚有典刑。”敕赉米千石。
  子范无居宅,寻卒于招提寺僧房。贼平,元帝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諡曰文。前后文集三十卷。
  子滂、确并少有文章,简文在东宫时,尝与邵陵王数诸萧文士,滂、确并预焉。
  滂位中军宣城王记室,先子范卒。确位司徒右长史。魏平江陵,入长安。
  滂弟干字思惕,容止雅正,性恬简,善隶书,得叔父子云之法。九岁,补国子周易生,祭酒袁昂深敬重之。仕梁爲宣城王谘议参军。陈武帝镇南徐州,引爲司空从事中郎。及受命,永定元年,除给事黄门侍郎。时熊昙朗在豫章,周迪在临川,留异在东阳,陈宝应在建安,共相连结,闽中豪帅,立柴自保。武帝患之,令干往,谕以逆顺,谓曰:“昔陆贾南征,赵他归顺;随何奉使,黥布来臣。追想清风,髣佛在目,卿宜勉建功名,不烦更劳师旅。”干至,示以逆顺,所在款附。其年,就除建安太守。
  天嘉二年,留异反,陈宝应助之,又资周迪兵粮,出寇临 川,因逼建安。干单使临郡,不能守,乃弃郡以避宝应。时闽中宰守并受宝应署置,干独不屈,徙居郊野。及宝应平,都督章昭达以闻,文帝甚嘉之,超授五兵尚书。卒,諡静子。
  子显字景阳,子范弟也。幼聪慧,嶷偏爱之。七岁,封宁都县侯,梁天监初,降爲子。位太尉录事参军。
  子显身长八尺,状貌甚雅,好学,工属文。尝着鸿序赋,尚书令沈约见而称曰:“可谓明道之高致,盖幽通之流也。”又采衆家后汉考正同异,爲一家之书。又啓撰齐史,书成表奏,诏付秘阁。累迁邵陵王友。后除黄门郎。
  中大通二年,迁长兼侍中。梁武帝雅爱子显才,又嘉其容止吐纳,每御筵侍坐,偏顾访焉。尝从容谓曰:“我造通史,此书若成,衆史可废。”子显对曰:“仲尼赞易道,黜八索;述职方,除九丘。圣制符同,复在兹日。”时以爲名对。
  三年,以本官领国子博士。武帝制孝经义,未列学官,子显在职,表置助教一人,生十人。又啓撰武帝集并普通北伐记。迁国子祭酒,加侍中,于学递述武帝五经义,迁吏部尚书,侍中如故。
  子显风神洒落,雍容闲雅,简通宾客,不畏鬼神。性爱山水,爲伐社文以见其志。饮酒数斗,颇负才气。及掌选,见九流宾客不与交言,但举扇一撝而已,衣冠窃恨。然简文素重其爲人,在东宫时,每引与促宴。子显尝起更衣,简文谓坐客曰:“常闻异人间出,今日始见,知是萧尚书。”其见重如此。出爲吴兴太守。卒时年四十九,诏赠侍中、中书令。及请諡,手敕曰:“恃才傲物,宜諡曰骄。”子显尝爲自序,其略云:“余爲邵陵王友,忝还京师,远思前比,即楚之唐、宋,梁之严、邹。追寻平生,颇好辞藻,虽在名无成,求心已足。若乃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鹦,开花 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且前代贾、傅、崔、马、邯郸、缪、路之徒,并以文章显,所以屡上歌颂,自比古人。天监十六年,始预九日朝宴,稠人广坐,独受旨云:‘今云物甚美,卿将不斐然赋诗。’诗既成,又降旨曰:‘可谓才子。’馀退谓人曰:一顾之恩,非望而至,遂方贾谊何如哉,未易当也。每有制作,特寡思功,须其自来,不以力构。少来所爲诗赋,则鸿序一作,体兼衆制,文备多方,颇爲好事所传,故虚声易远。” 子显所着后汉书一百卷,齐书六十卷,普通北伐记五卷,贵俭传三卷,文集二十卷。
  子序、恺并少知名。序太清中位中庶子,卒。恺太子家令。
  恺才学誉望,时论以方其父。简文在东宫早引接之。时中庶子谢嘏出守建安,于宣猷堂饯饮,并召时才赋诗,同用十五剧韵。恺诗先就,其辞又美。简文与湘东王令曰:“王筠本自旧手,后进有萧恺可称,信爲才子。”先是太学博士顾野王奉令撰玉篇,简文嫌其书详略未当,以恺博学,于文字尤善,使更与学士删改。太清中,卒于侍中。子显弟子云。
  子云字景乔,年十二,齐建武四年,封新浦县侯。自制拜章,便有文采。梁天监初,降爵爲子。及长,勤学有文藻,弱冠撰晋书,至年二十六,书成百馀卷,表奏之,诏付秘阁。
  子云性沈静,不乐仕进,风神闲旷,任性不群。夏月对宾客,恒自裸袒。而兄弟不睦,乃至吉凶不相吊问,时论以此少之。
  年三十,方起家爲秘书郎,迁太子舍人,撰东宫新记奏之,敕赐束帛。累迁丹阳郡丞。湘东王绎爲丹阳尹,深相赏好,如布衣之交。中大通三年,爲临川内史,在郡以和理称,人吏悦之。还除散骑常侍。历侍中,国子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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