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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史

_19 李延寿(唐)
  四年,封新城县侯。先是冀州刺史崔道固亦据历城同反,文秀遣信引魏,魏遣慕容白曜援之。及至,而文秀已受朝命。文秀善于抚御,被魏围三载无叛者。五年,爲魏所克,终于北。
  攸之字仲达,庆之从父兄子也。父叔仁爲宋衡阳王义季征西长史,兼行参军领队。
  攸之少孤贫,元嘉二十七年,魏军南攻,朝廷发三吴之衆,攸之亦行。及至建邺,诣领军将军刘遵考求补白丁队主。遵考以爲形陋不堪,攸之叹曰:“昔孟尝君身长六尺爲齐相,今求士取肥大者哉。”因随庆之征讨。
  二十九年,征西阳蛮,始补队主。巴口建义,授南中郎府板长兼行参军。新亭之战,身被重创,事甯,爲太尉行参军,封平洛县五等侯。随府转大司马行参军。
  晋时都下二岸扬州旧置都部从事,分掌二县非违,永初以后罢省。孝建三年,复置其职,攸之掌北岸,会稽孔璪掌南岸,后又罢。攸之迁员外散骑侍郎,又随庆之征广陵屡有功,被箭破骨。孝武以其善战,配以仇池步矟。事平当加厚赏,爲庆之所抑。迁太子旅贲中郎,攸之甚恨之。
  前废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车骑中兵参军、直合,与宗越、谭金等并爲废帝所宠。诛戮群公,攸之等皆爲之用命,封东兴县侯。
  明帝即位,以例削封。寻告宗越、谭金等谋反,复召直合。会四方反叛,南贼已次近道,以攸之爲甯朔将军、寻阳太守,率军据虎槛。时王玄谟爲大统未发,前锋有五军在虎槛,五军后又骆驿继至,每夜各立姓号,不相禀受 。攸之谓军吏曰 :“今衆军同举,而姓号不同,若有耕夫渔父夜相呵叱,便致骇 乱,此败道也。请就一军取号。”衆咸从之。
  殷孝祖爲前锋都督,大失人情,攸之内抚将士,外谐群帅,衆并安之。时殷孝祖中流矢死,军主范潜率五百人投贼,人情震骇,并谓攸之宜代孝祖爲统。时建安王休仁屯虎槛,总统衆军,闻孝祖死,遣甯朔将军江方兴、龙骧将军刘灵遗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爲孝祖既死,贼有乘胜之心,明日若不更攻,则示之以弱。方兴名位相亚,必不爲己下,军政不一,致败之由,乃率诸军主诣方兴推重,并慰勉之,方兴甚悦。攸之既出,诸军主并尤之。攸之曰:“卿忘廉蔺、寇贾事邪?吾本以济国活家,岂计此之升降。”明旦进战,自寅讫午,大破贼于赭圻。寻进号辅国将军,代孝祖督前锋诸军事。薛常保等在赭圻食尽,南贼大帅刘胡屯浓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阳覆船,顺风流下,以饷赭圻。攸之疑其有异,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寻克赭圻。
  迁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袁顗复率大衆来入鹊尾,相持既久,军主张兴世越鹊尾上据钱溪,刘胡自攻之。攸之率诸将攻浓湖。钱溪信至大破贼,攸之悉以钱溪所送胡军耳鼻示之。顗骇惧,急追胡还。攸之诸军悉力进攻,多所斩获,胡于是弃衆而奔,顗亦奔走。赭圻、浓湖之平也,贼军委弃资财,珍货山积,诸军各竞收敛,唯攸之、张兴世约勒所部,不犯毫芥,诸将以此多之。攸之进平寻阳,迁中领军,封贞阳县公。时刘遵考爲光禄大夫,攸之在御坐谓遵考曰:“形陋之人今何如?”帝问之,攸之依实对,帝大笑。
  累迁郢州刺史,爲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辄面加詈辱。而晓达吏事,自强不息,士庶畏惮,人莫敢欺。闻有猛兽,辄自围捕,往无不得,一日或得两三。若逼暮不禽,则宿昔围守。赋敛严苦,徵发无度,缮修船舸,营造器甲。自 至夏口,便有异图。进监豫、司之二郡军事,进号镇军将军。
  泰豫元年,明帝崩,攸之与蔡兴宗并在外蕃,同预顾命。会巴西人李承明反,蜀土搔扰。时荆州刺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荆州刺史蔡兴宗未之镇,乃遣攸之权行荆州事。会承明已平,乃以攸之爲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加都督。聚敛兵力,养马至二千馀匹,皆分赋逻将士,使耕田而食。廪财悉充仓储。荆州作部岁送数千人仗,攸之割留之,簿上云“供讨四山蛮”。装战舰数百千艘,沈之灵溪里,钱帛器械巨积。渐怀不臣之心,朝廷制度无所遵奉。富贵拟于王者,夜中诸厢廊然烛达旦,后房服珠玉者数百人,皆一时绝貌。
  江州刺史桂阳王休范密有异志,欲以微旨动攸之,使道士陈公昭作天公书一函,题言沈丞相,送攸之门者。攸之不开书,推捡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废帝元徽二年,休范举兵袭都,攸之谓僚佐曰:“桂阳今逼朝廷,必声言吾与之同,若不颠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于是遣使受郢州刺史晋熙王燮节度。会休范平,使乃还。进号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让开府。攸之自擅阃外,朝廷疑惮之,累欲征入,虑不受命,乃止。
  四年,建平王景素据京城反,攸之复应朝廷,景素寻平。时有台直合高道庆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庆在家,牒其亲戚十馀人,求州从事西曹,攸之爲用三人。道庆大怒,自入州取教毁之而去。道庆素便马,攸之与宴饮于听事前,合马槊,道庆槊中攸之马鞍,攸之怒索刃槊,道庆驰马而出。还都说攸之反状,请三千人袭之。朝议虑其事难济,高帝又保持不许。杨运长等常相疑畏,乃与道庆密遣刺客齎废帝手诏,以金饼赐攸之,州府佐吏进其阶级。时有象三头至江陵城北数里,攸之自出格杀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马鄣泥,其后刺客事发。废帝既殒,顺帝即位,加攸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齐高帝遣 攸之子司徒左长史元琰齎废帝刳斮之具以示之,攸之曰:“吾甯爲王淩死,不作贾充生。”尚未得即起兵,乃上表称庆,并与齐高帝书推功。
  攸之有素书十数行,常韬在两裆角,云是宋明帝与己约誓。又皇太后使至,赐攸之烛十挺,割之得太后手令,曰“国家之事,一以委公”。明日,遂举兵 。其妾崔氏、许氏谏曰:“官年已老,那不爲百口作计。”攸之指两裆角示之。
  攸之素畜士马,资用丰积,至是战士十万,铁马三千。将发江陵,使沙门释僧粲筮之,云:“不至都,当自郢州回还。”
  意甚不悦。初发江津,有气状如尘雾从西北来,正盖军上。齐高帝遣衆军西讨,攸之尽锐攻郢州,行事柳世隆屡破之。升明二年,还向江陵,未至,城已爲雍州刺史张敬儿所据,无所归,乃与第三子中书侍郎文和至华容之赏头林,投州吏家。此吏尝爲攸之所鞭,待攸之甚厚,不以往罚爲怨,杀豚荐食。既而村人欲取之,攸之于栎林与文和俱自经死,村人斩首送之都。或割其腹,心有五窍。征西主簿苟昭先以家财葬攸之。
  攸之晚好读书,手不释卷,史、汉事多所记忆。常叹曰:“早知穷达有命,恨不十年读书。”及攻郢城,夜尝风浪,米船沈没。仓曹参军崔灵凤女先适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谓曰 :“当今军粮要急,而卿不以在意,由与城内婚姻邪。”灵凤答曰:“乐广有言,下官岂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欢然意解。
  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随郡人双泰真有干力,召不肯来。攸之遣二十人被甲追之,泰真射杀数人,欲过家将母去,事迫不获,单身走入蛮。追者既失之,录其母去。泰真既失母,乃自归,攸之不罪,曰:“此孝子也。”赐钱一万,转补队主,其抑情待士如此。
  初,攸之贱时,与吴郡孙超之、全景文共乘一小船出都, 三人共上引埭,有一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当至方伯。”攸之曰:“岂有是事。”相者曰:“不验,便是相书误耳。”后攸之爲郢、荆二州,超之广州刺史,景文南豫州刺史。景文字弘达,齐永明中,卒于光禄大夫。
  攸之初至郢州,有顺流之志,府主簿宗俨之劝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爲攻守势异,非旬日所拔,若不时举,挫锐损威,攸之不从。既败,诸将帅皆奔散,或呼寅俱亡。寅曰:“我委质事人,岂可幸其成而责其败。”乃投水死。又仓曹参军金城边荣爲府录事所辱,攸之爲荣鞭杀录事。攸之自江陵下,以荣爲留府司马守城。张敬儿将至,人或说之使诣敬儿降 。荣曰 :“受沈公厚恩,一朝缓急,便改易本心,不能也。”城败见敬儿,敬儿问曰:“边公何爲同人作贼,不早来。”荣曰:“沈荆州举义兵,匡社稷,身虽可灭,要是宋世忠臣。天下尚有直言之士,不可谓之爲贼。身本不蕲生,何须见问。”敬儿曰“死何难。”命斩之,荣欢笑而去,容无异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随荣,至是抱持荣谓敬儿曰:“君入人国,不闻仁惠之声,而先戮义士,三楚之人,甯蹈江、汉而死,岂肯与将军同日以生。”敬儿曰:“求死甚易,何爲不许。”先杀邕之然后及荣,三军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杀二义士。”比之臧洪及陈容。
  废帝之殒,攸之欲起兵,问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起兵皆候太白,太白见则成,伏则败。昔桂阳乙太白伏时举兵,一战授首,此近世明验。今萧公废昏立明,正逢太白伏时,此与天合也。且太白寻出东方利用兵,西方不利。”故攸之止不下。及后举兵,珂之又曰:“今岁星守南斗,其国不可伐。”攸之不从,果败。
  攸之表檄文疏,皆其记室南阳宗俨之辞也,事败责之,答曰:“士爲知己,岂爲君辈所识。”遂伏诛。
  攸之景和中与齐高帝同直殿省,申以欢好,帝以长女义兴宪公主妻攸之第三子文和,生二女,并养之宫中,恩礼甚厚,及嫁皆得素旧,公家营遣焉。齐武帝制以攸之弟雍之孙僧昭爲义兴公主后。
  僧昭别名法朗,少事天师道士,常以甲子及甲午日,夜着黄巾衣褐醮于私室。时记人吉凶,颇有应验。自云爲泰山录事,幽司中有所收录,必僧昭署名。中年爲山阴县。
  梁武陵王纪爲会稽太守,宴坐池亭,蛙鸣聒耳 。王曰 :“殊废丝竹之听。”僧昭咒厌十许口便息。及日晚,王又曰:“欲其复鸣。”僧昭曰:“王欢已阑,今恣汝鸣。”即便喧聒。又尝校猎,中道而还,左右问其故,答曰:“国家有边事,须还处分。”问何以知之,曰:“向闻南山虎啸知耳。”俄而使至。复谓人曰:“吾昔爲幽司所使,实爲烦碎,今已自解。”乃开匣出黄纸书,上有一大字,字不可识。曰:“教分判如此。”
  及太清初,谓亲知曰:“明年海内丧乱,生灵十不一存。”乃苦求东归。既不获许,及乱,百口皆歼。僧昭位廷尉卿,太清三年卒。
  宗悫字元干,南阳涅阳人也。叔父少文高尚不仕,悫年少,问其所志,悫答曰:“愿乘长风破万里浪。”少文曰:“汝若不富贵,必破我门户。”兄泌娶妻,始入门夜被劫,悫年十四,挺身与劫相拒,十馀人皆披散,不得入室。时天下无事,士人并以文义爲业,少文既高尚,诸子群从皆爱好坟典,而悫任气好武,故不爲乡曲所知。
  江夏王义恭爲征北将军、南兖州刺史,悫随镇广陵。时从兄绮爲征北府主簿,与悫同住,绮妾与给吏牛泰私通,绮入直,而泰潜来就绮妾。悫知之,入杀牛泰然后白绮。义恭壮其意,不罪也。后以补国上军将军。
  元嘉二十二年,伐林邑,悫自奋愿行,义恭举悫有胆勇,乃除振武将军,爲安西参军萧景宪军副。随交州刺史檀和之围区粟城。林邑遣将范毗沙达来救区粟,和之遣偏军拒之,爲贼所败。又遣悫,悫乃分军爲数道,偃旗潜进讨破之,仍攻拔区粟,入象浦。林邑王范阳迈倾国来逆,以具装被象,前后无际。悫以爲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衆因此溃乱,遂克林邑。收其珍异,皆是未名之宝,其馀杂物不可称计。悫一毫无犯,唯有被梳枕刷,此外萧然。文帝甚嘉之。
  三十年,孝武伐逆,以悫爲南中郎谘议参军,领中兵。及事平,功次柳元景。
  孝武即位,以爲左卫将军,封洮阳侯。孝建中,累迁豫州刺史,监五州诸军事。先是乡人庾业家富豪侈,侯服玉食。与宾客相对,膳必方丈,而爲悫设粟饭菜葅。谓客曰:“宗军人惯噉粗食。”悫致饱而退,初无异辞。至是业爲悫长史,带梁郡,悫待之甚厚,不以昔事爲嫌。
  大明三年,竟陵王诞据广陵反,悫表求赴讨,乘驿诣都,面受节度。上停舆慰勉,悫耸跃数十,左右顾眄,上壮之。及行,隶车骑大将军沈庆之。初,诞诳其衆云:“宗悫助我。”及悫至,跃马绕城呼曰:“我宗悫也。”事平,入爲左卫将军。
  五年,从猎堕马脚折,不堪朝直,以爲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有佳牛堪进御,官买不肯卖,坐免官。明年复先职。
  废帝即位,爲甯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卒,赠征西将军,諡曰肃侯,配食孝武庙庭。子罗云,卒,子元宝嗣。
  悫从子夬字明扬,祖少文,名列隐逸传。父繁,西中郎谘议参军。
  夬少勤学,有局干,仕齐爲骠骑行参军。时竟陵王子良集 学士于西邸,并见图画,夬亦预焉。齐郁林之爲南郡王,居西州,使夬管书记,以笔劄贞正见许,故任焉。时与魏和通,敕夬与尚书殿中郎任昉同接魏使,皆时选也。及文惠太子薨,王爲皇太孙,夬仍管书记。
  太孙即位,多失德,夬颇自疏,得爲秣陵令,迁尚书都官郎。少帝见诛,旧宠多被其灾,唯夬与傅昭以清正免。齐明帝以爲郢州中从事,以父老去官。南康王爲荆州刺史,引爲别驾。
  梁武帝起兵,迁西中郎谘议。时西土位望,唯夬与同郡乐蔼、刘坦爲州人所推服,故领军萧颖胄深相委仗。武帝受禅,历太子右卫率,五兵尚书,参掌大选。天监三年卒。子曜卿。
  论曰:沈庆之以武毅之姿,属殷忧之日,驱驰戎旅,所在见推。其戡难定功,盖亦宋之方、召。及勤王之业克举,台鼎之位已隆,年致悬车,宦成名立,而卒至颠覆,倚伏岂易知也。诸子才气,并有高风,将门有将,斯言得矣。攸之地处上流,声称义举,专威擅命,年且逾十。终从诸葛之薨,代德其有数乎。宗悫气概风云,竟成其志;夬蹈履清正,用升显级,亦各志能之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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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八
  列传第二十八
  柳元景
  元景少便弓马,数随父伐蛮,以勇称。寡言语,有器质,荆州刺史谢晦闻其名,要之,未及往而晦败。雍州刺史刘道産深爱其能,会荆州刺史江夏王义恭复召之,道産谓曰:“久规相屈。今贵王有召,难辄相留,乖意以爲罔罔。”服阕,累迁义恭司徒太尉城局参军。文帝见又知之。先是,刘道産在雍州有惠化,远蛮归怀皆出,缘沔爲村落,户口殷盛。及道産死,群蛮大爲寇暴。孝武西镇襄阳,义恭荐元景,乃以爲武威将军、随郡太守。及至,广设方略,斩获数百,郡境肃然。
  随王诞镇襄阳,元景徙爲后军中兵参军。及朝廷大举北侵,使诸镇各出军。二十七年八月,诞遣尹显祖出赀谷,鲁方平、薛安都、庞法起入卢氏,田义仁出鲁阳,加元景建威将军,总统军帅。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三秦冠族,求入长安,招怀关、陕,乃自赀谷入卢氏。卢氏人赵难纳之。元景率军系进,以前锋深入,悬军无继,驰遣尹显祖入卢氏,以爲诸军声援。元景以军食不足,难可旷日相持,乃束马悬车,引军上百丈崖,出温谷 以入卢氏。法起诸军进次方伯堆,去弘农城五里。元景引军度熊耳山,安都顿军弘农。法起进据潼关,季明率方平、赵难诸军向陕。十一月,元景率衆至弘农,营于开方口。仍以元景爲弘农太守。
  初,安都留住弘农而诸军已进陕。元景既到,谓安都曰:“卿无坐守空城,而令庞公孤军深入,宜急进军。”衆军并造陕下,列营以逼之,并大造攻具。
  魏城临河爲固,恃险自守。季明、安都、方平、显祖、赵难诸军频三攻未拔,安都、方平各列阵于城东南以待之。魏兵大合,轻骑挑战,安都瞋目横矛,单骑突阵,四向奋击,左右皆辟易,杀伤不可胜数,于是衆军并鼓噪俱前。魏多纵突骑,衆军患之。安都怒甚,乃脱兜鍪,解所带铠,唯着绛衲两当衫,马亦去具装,驰入贼阵。猛气咆勃,所向无前,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如是者数四。每入,衆无不披靡。
  魏军之将至也,方平遣驿骑告元景。时诸军粮尽,各馀数日食。元景方督义租并上驴马以爲粮运之计,遣军副柳元怙简步骑二千以赴陕急,卷甲兼行,一宿而至。诘朝,魏军又出,列阵于城外。方平诸军并成列,安都并领马军,方平悉勒步卒左右掎角之,余诸义军方于城西南列阵。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也。”安都曰:“卿言是也。”遂合战。安都不堪其愤,横矛直前,杀伤者甚多。流血凝肘。矛折,易之复入,军副谭金率骑从而奔之。自诘旦战至日晏,魏军大溃,面缚军门者二千馀人。诸将欲尽杀之,元景以爲不可,乃悉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
  时北略诸军王玄谟等败退,魏军深入。文帝以元景不宜独进,且令班师。诸军乃自湖关度白杨岭出于长洲,安都断后, 宗越副之。法起自潼关向商城,与元景会,季明亦从胡谷南归,并有功而入。诞登城望之,以鞍下马迎元景。
  时鲁爽向虎牢,复使元景率安都等北出,爽退乃还。再出北侵,威信着于境外。
  孝武入讨元凶,以爲谘议参军,配万人爲前锋,宗悫、薛安都等十三军皆隶焉。时义军船乘小陋,虑水战不敌。至芜湖,元景大喜,倍道兼行至新亭,依山建垒栅,东西据险。令军中曰:“鼓繁气易衰,叫数力易竭,但各衔枚疾战,一听吾营鼓音。”元景察贼衰竭,乃命开垒鼓噪以奔之,贼衆大溃。劭更率馀衆自来攻垒,复大破之,劭仅以身免。上至新亭即位,以元景爲侍中,领左卫将军,寻转甯蛮校尉、雍州刺史,监雍梁南北秦四州荆州之竟陵随二郡诸军事。始上在巴口,问元景事平何所欲。对曰:“愿还乡里。”故有此授。
  初,臧质起义,以南谯王义宣闇弱易制,欲相推奉,潜报元景,使率所领西还。元景即以质书呈孝武。语其信曰:“臧冠军当是未知殿下义举耳,方应伐逆,不容西还。”质以此恨之。及元景爲雍州,质虑其爲荆、江后患,称爪牙不宜远出。上重违其言,更以元景爲领军将军,加散骑常侍,封曲江县公。孝建元年正月,鲁爽反,遣左卫将军王玄谟讨之。加元景抚军将军,假节置佐,系玄谟。后以爲领南蛮校尉、雍州刺史,加都督。
  臧质、义宣并反,王玄谟南据梁山,垣护之、薛安都度据历阳,元景出屯采石。玄谟求益兵,上使元景进屯姑孰。元景悉遣精兵助王玄谟,以羸弱居守。所遣军多张旗帜,梁山望之如数万人,皆谓都下兵悉至,由是克捷。与沈庆之俱以本号加开府仪同三司,改封晋安郡公。固让开府。复爲领军、太子詹事,加侍中。
  大明三年,爲尚书令,太子詹事、侍中、中正如故。以封在岭南,改封巴东郡公。又命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令、中正如故。又让开府。乃与沈庆之俱依晋密陵侯郑袤不受司空故事。
  六年,进司空,侍中、令、中正如故。又固让。乃授侍中、骠骑大将军、南兖州刺史,留卫都下。
  孝武晏驾,与太宰江夏王义恭、尚书仆射顔师伯并受遗诏辅幼主,迁尚书令,领丹阳尹,侍中、将军如故。加开府仪同三司,给班剑二十人。固辞班剑。
  元景少时贫苦,尝下都至大雷,日暮寒甚,颇有羇旅之叹。岸侧有一老父自称善相,谓元景曰:“君方大富贵,位至三公。”元景以爲戏之,曰:“人生免饥寒幸甚,岂望富贵。”老父曰:“后当相忆。”及贵求之,不知所在。
  元景起自将率,及当朝,理务虽非所长,而有弘雅之美。时在朝勋要多事産业,惟元景独无所营。南岸有数十亩菜园,守园人卖菜得钱三万,送还宅。元景怒曰:“我立此园种菜,以供家中啖耳,乃复卖以取钱,夺百姓之利邪。”以钱乞守园人。
  孝武严暴无常,元景虽荷宠遇,恒虑及祸。太宰江夏王义恭及诸大臣莫不重足屏气,未尝敢私相往来。孝武崩,义恭、元景等并相谓曰:“今日始免横死。”义恭与义阳等诸王,元景与顔师伯等常相驰逐声乐酣饮,以夜继昼。前废帝少有凶德,内不能平,杀戴法兴后,悖情转露,义恭、元景忧惧,乃与师伯等谋废帝立义恭,持疑未决。发觉,帝亲率宿卫兵自出讨之,称诏召元景。左右奔告,兵刃非常。元景知祸至,整朝服乘车,应召出门。逢弟车骑司马叔仁戎服,左右壮士数十人,欲拒命。元景苦禁之。及出巷,军士大至,下车受戮,容色恬然。
  长子庆宗有干力,而情性不伦,孝武使元景送还襄阳,于道赐死。次子嗣宗、绍宗、茂宗、孝宗、文宗、仲宗、成宗、秀宗至是并遇祸。元景六弟:僧景、僧珍、叔宗、叔政、叔珍、叔仁。僧珍、叔仁及子侄在都下襄阳死者数十人。元景少子承宗、嗣宗子慕并在孕获全。明帝即位,赠太尉,给班剑三十人,羽葆、鼓吹一部,諡曰忠烈公。
  元景从父兄元怙,大明末同晋安王子勋逆,事败归降。元景从祖弟光世留乡里,仕魏爲河北太守,封西陵男,与司徒崔浩亲。浩被诛,光世南奔。明帝时,位右卫将军、顺阳太守。子欣慰谋反,光世赐死。
  世隆字彦绪,元景弟子也。父叔宗字双驎,位建威参军事,早卒。 世隆幼孤,挺然自立,不与衆同。虽门势子弟,独修布衣之业。及长,好读书,折节弹琴,涉猎文史,音吐温润。元景爱赏,异于诸子,言于宋孝武,得召见。帝谓元景曰:“此儿将来复是三公一人。”爲西阳王抚军法曹行参军,出爲武威将军、上庸太守。帝谓元景曰:“卿昔以武威之号爲随郡,今复以授世隆,使卿门世不乏公也。”
  元景爲前废帝所杀,世隆以在远得免。泰始初,四方反叛,世隆于上庸起兵以应宋明帝,爲孔道存所败,衆散逃隐,道存购之甚急。军人有貌相似者,斩送之。时世隆母郭妻阎并见絷襄阳狱,道存以所送首示之。母见首悲情小歇,而妻阎号叫方甚,窃谓郭曰:“今见不悲,爲人所觉,唯当大恸以灭之。”世隆竟以免。
  后爲太子洗马,与张绪、王延之、沈琰爲君子之交。累迁晋熙王安西司马,加甯朔将军。时齐武帝爲长史,与世隆相遇甚欢。齐高帝之谋度广陵也,令武帝率衆同会都下。世隆与长 流参军萧景先等戒严待期,事不行。
  时朝廷疑惮沈攸之,密爲之防,府州器械,皆有素蓄。武帝将下都,刘怀珍白高帝曰:“夏口是兵冲要地,宜得其人。”高帝纳之,与武帝书曰:“汝既入朝,当须文武兼资人,委以后事,世隆其人也。”武帝乃举世隆自代。转爲武陵王前军长史、江夏内史,行郢州事。
  升明元年冬,攸之反,遣辅国将军、中兵参军孙同等以三万人爲前驱,又遣司马冠军刘攘兵等二万人次之,又遣辅国将军、中兵参军王灵秀等分兵出夏口,据鲁山。攸之乘轻舸从数百人先大军下住白螺洲,坐胡床以望其军,有自骄色。既至郢,以郢城弱小不足攻,攸之将去。世隆遣军于西渚挑战,攸之果怒,昼夜攻战。世隆随宜拒应,衆皆披却。
  武帝初下,与世隆别,曰:“攸之一旦爲变,虽留攻城,不可卒拔。卿爲其内,我爲其外,乃无忧耳。”至是,武帝遣军主桓敬、陈胤叔、苟元宾等八军据西塞,令坚壁以待贼疲。虑世隆危急,遣腹心胡元直潜使入郢城通援军消息。内外并喜。
  郢城既不可攻,而平西将军黄回军至西阳,乘三层舰,作羌胡伎,泝流而进。攸之素失人情,本逼以威力,初发江陵,已有叛者,至此稍多。攸之大怒,于是一人叛,遣十人追,并去不返。刘攘兵射书与世隆请降,开门纳之。攸之怒,衔须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赐、女婿张平虑斩之。军旅大散。世隆乃遣军副刘僧麟缘道追之。
  攸之已死,征爲侍中,仍迁尚书右仆射,封贞阳县侯。出爲吴郡太守,居母忧,寒不衣絮。齐高帝践阼,起爲南豫州刺史,加都督,进爵爲公。上手诏司徒褚彦回甚伤美之。彦回曰:“世隆事陛下,在危尽忠,居忧杖而后起,立人之本,二理同极,加荣增宠,足以敦厉风俗。”
  建元二年,授右仆射,不拜。性爱涉猎,啓高帝借秘阁书,上给二千卷。三年,出爲南兖州刺史,加都督。武帝即位,加散骑常侍。
  世隆善卜,别龟甲,价至一万。永明初,世隆曰:“永明九年我亡,亡后三年丘山崩,齐亦于此季矣。”屏人,命典签李党取笔及高齿屐,题帘箔旌曰:“永明十一年。”因流涕谓党曰:“汝当见,吾不见也。”迁护军,而卫军王俭修下官敬甚谨。世隆止之,俭曰 :“将军虽存弘眷,如王典何。”其见重如此。
  性清廉,唯盛事坟典。张绪问曰:“观君举措,当以清名遗子孙邪?”答曰:“一身之外,亦复何须。子孙不才,将爲争府;如其才也,不如一经。”
  光禄大夫韦祖征州里宿德,世隆虽已贵重,每爲之拜。人或劝祖征止之,答曰:“司马公所爲,后生楷法,吾岂能止之哉。” 后授尚书左仆射。湘州蛮动,遣世隆以本官总督伐蛮衆军,仍爲湘州刺史,加都督。至镇,以方略讨平之。在州立邸兴生,爲御史中丞庾杲之所奏。诏不问。复入爲尚书左仆射,不拜,乃转尚书令。世隆少立功名,晚专以谈义自业。善弹琴,世称柳公双琐,爲士品第一。常自云:“马矟第一,清谈第二,弹琴第三。”在朝不干世务,垂帘鼓琴,风韵清远,甚获世誉。以疾逊位,拜左光禄大夫、侍中。永明九年卒,诏给东园秘器,赠司空,班剑二十人,諡曰忠武。 世隆晓数术,于倪塘创墓,与宾客践履,十往五往,常坐一处。及卒,墓工图墓,正取其坐处焉。
  所着龟经秘要二卷,行于世。
  长子悦字文殊,少有清致,位中书郎,早卒,諡曰恭。世隆次子惔。
  惔字文通,好学工制文,尤晓音律,少与长兄悦齐名。王俭谓人曰:“柳氏二龙,可谓一日千里。”俭爲尚书左仆射,尝造世隆宅,世隆谓爲诣己,徘徊久之。及至门,唯求悦及惔。遣谓世隆曰:“贤子俱有盛才,一日见顾,今故报礼。若仍相造,似非本意,恐年少窥人。”
  尝预齐武烽火楼宴,帝善其诗,谓豫章王嶷曰:“惔非徒风韵清爽,亦属文遒丽。”后爲巴东王子响友,子响爲荆州,惔随之镇。子响昵近小人,惔知将爲祸,称疾还都。及难作竟以得免。
  累迁新安太守,居郡以无政绩免。建武末,爲梁、南秦二州刺史。及梁武帝起兵,惔举汉中以应。
  梁武受命,爲太子詹事,加散骑常侍。武帝之镇襄阳,惔祖道,帝解茅土玉环赠之。天监二年元会,帝谓曰:“卿所佩玉环,是新亭所赠邪?”对曰:“既而瑞感神衷,臣谨服之无斁。”帝因劝之酒,惔时未卒爵,帝曰:“吾常比卿刘越石,近辞卮酒邪。”罢会,封曲江县侯。帝因宴爲诗贻惔曰:“尔实冠群后,惟馀实念功。”帝又尝谓曰:“徐元瑜违命岭南,周书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朕已放其诸子,何如?”惔曰:“罚
  不及嗣,赏延于后,今复见之圣朝。”时以爲知言。
  寻迁尚书左仆射,年四十六,卒于湘州刺史,諡曰穆。
  惔度量宽博,家人未尝见其喜愠。甚重其妇,颇成畏惮。性爱音乐,女伎精丽,略不敢视。仆射张稷与惔狎密,而爲惔妻赏敬。稷每诣惔,必先相问夫人。惔每欲见妓,恒因稷请奏。其妻隔幔坐,妓然后出。惔因得留目。
  惔着仁政传及诸诗赋,粗有辞义。子昭,位中书郎,袭爵 曲江侯。
  惔弟恽字文畅,少有志行。好学,善尺牍。与陈郡谢沦邻居,深见友爱。沦曰:“宅南柳郎,可爲仪表。”
  初,宋时有嵇元荣、羊盖者,并善琴,云传戴安道法。恽从之学。恽特穷其妙。齐竟陵王子良闻而引爲法曹行参军,唯与王暕、陆杲善。每叹曰:“暕虽名家,犹恐累我也。”雅被子良赏狎。子良尝置酒后园,有晋太傅谢安鸣琴在侧,援以授恽,恽弹爲雅弄。子良曰:“卿巧越嵇心,妙臻羊体,良质美手,信在今夜。岂止当今称奇,亦可追踪古烈。”
  爲太子洗马,父忧去官,着述先颂,申其罔极之心,文甚哀丽。后试守鄱阳相,听吏属得尽三年丧礼,署之文教,百姓称焉。还除骠骑从事中郎。梁武帝至建邺,恽候谒石头,以爲征东府司马。上笺请城平之日,先收图籍,及遵汉高宽大之义。帝从之。徙爲相国右司马。天监元年,除长兼侍中,与仆射沈约等共定新律。
  恽立性贞素,以贵公子早有令名,少工篇什,爲诗云 :“亭臯木叶下,垄首秋云飞。”琅邪王融见而嗟赏,因书斋壁及所执白团扇。武帝与宴,必诏恽赋诗。尝和武帝登景阳楼篇云:太液沧波起,长杨高树秋,翠华承汉远,雕辇逐风游。”深见赏美。当时咸共称传。
  历平越中郎将、广州刺史,秘书监,右卫将军。再爲吴兴太守,爲政清静,人吏怀之。于郡感疾,自陈解任。父老千馀
  人拜表陈请,事未施行,卒。
  初,恽父世隆弹琴,爲士流第一,恽每奏其父曲,常感思。复变体备写古曲。尝赋诗未就,以笔捶琴,坐客过,以箸扣之,恽惊其哀韵,乃制爲雅音。后传击琴自于此。恽常以今声转弃古法,乃着清调论,具有条流。齐竟陵王尝宿晏,明旦将朝见, 恽投壶枭不绝,停舆久之,进见遂晚。齐武帝迟之,王以实对。武帝复使爲之,赐绢二十匹。尝与琅邪王瞻博射,嫌其皮阔,乃摘梅帖乌珠之上,发必命中,观者惊骇。
  梁武帝好弈棋,使恽品定棋谱,登格者二百七十八人,第其优劣,爲棋品三卷。恽爲第二焉。帝谓周舍曰:“吾闻君子不可求备,至如柳恽可谓具美。分其才艺,足了十人。”恽着卜杖龟经。性好医术,尽其精妙。
  少子偃字彦游,年十二,梁武帝引见,诏问读何书,对曰:“尚书。”又问有何美句,对曰:“德惟善政,政在养人。”衆咸异之。诏尚武帝女长城公主,拜驸马都尉、都亭侯,位鄱阳内史,卒。
  子盼尚陈文帝女富阳公主,拜驸马都尉。后主即位,以帝舅加散骑常侍。盼性愚戆,使酒,因醉乘马入殿门,爲有司劾免,卒于家。赠侍中、中护军。
  后从祖弟庄清警有鉴识,自盼卒后,太后宗属唯庄爲近,兼素有名望,深被恩礼。位度支尚书。陈亡入隋,爲岐州司马。恽弟憕。
  憕字文深,少有大意,好玄言,通老、易。
  梁武帝举兵至姑孰,憕与兄恽及诸友朋于小郊候接。时道路犹梗,憕与诸人同憩逆旅食,俱去行里馀,憕曰:“宁我负人,不人负我。若复有追,堪憩此客。”命左右烧逆旅舍,以绝后追。当时服其善断。
  历位给事黄门侍郎。与琅邪王峻齐名,俱爲中庶子,时人号爲方王。
  后爲镇北始兴王长史。王移镇益州,复请憕。帝曰:“柳憕风标才气,恐不能久爲少王臣。”王祈请数四,不得已,以爲镇西长史、蜀郡太守。在蜀廉恪爲政,益部怀之。憕弟忱。 忱字文若,年数岁,父世隆及母阎氏并疾,忱不解带经年,及居丧以毁闻。
  仕齐爲西中郎主簿。东昏遣巴西太守刘山阳由荆州袭梁武帝于雍州,西中郎长史萧颖胄计未定,召忱及其所亲席阐文等夜入议之。忱及阐文并劝同武帝,颖胄从之。以忱爲甯朔将军,累迁侍中。郢州平,颖胄议迁都夏口,忱以巴峡未宾,不宜轻舍根本,摇动人心,不从。俄而巴东兵至峡口,迁都之议乃息。论者以爲见机。
  及梁受命,封州陵伯。历五兵尚书,秘书监,散骑常侍。
  改授给事中、光禄大夫。疾笃不拜。卒,諡曰穆。
  忱兄弟十五人,多少亡,唯第二兄惔、第三兄恽、第四兄憕及忱三两年间四人叠爲侍中,复居方伯,当世罕比。子范嗣。庆远字文和,元景弟子也。父叔珍,义阳内史。
  庆远仕齐爲魏兴太守,郡遭暴水,人欲移于杞城。庆远曰:“吾闻江河长不过三日,命筑土而已。”俄而水退,百姓服之。
  后爲襄阳令,梁武帝之临雍州,问京兆人杜恽求州纲纪,恽言庆远。武帝曰:“文和吾已知之,所问未知者耳。”因辟爲别驾。庆远谓所亲曰:“天下方乱,定霸者其吾君乎。”因尽诚协赞。及起兵,庆远常居帷幄爲谋主,从军东下,身先士卒。武帝行营,见庆远顿舍严整,每叹曰:“人人若是,吾又何忧。”建康城平,爲侍中,带淮陵齐昌二郡太守。城内尝夜火,衆并惊惧。武帝时居宫中,悉敛诸门钥,问柳侍中何在。庆远至,悉付之,其见任如此。
  霸府建,爲从事中郎。武帝受禅,封重安侯,位散骑常侍,改封云杜侯。出爲雍州刺史,加都督。帝饯于新亭,谓曰 :“卿衣锦还乡,朕无西顾忧矣。”始武帝爲雍州,庆远爲别驾,谓曰:“昔羊公语刘弘,卿后当居吾处。今相观亦复如是。” 曾未十年,而庆远督府,谈者以爲逾于魏咏之。
  累迁侍中、领军将军,给扶。出爲雍州刺史。庆远重爲本州,颇厉清节,士庶怀之。卒官,赠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惠侯。丧还都,武帝亲出临之。
  初,庆远从父兄世隆尝谓庆远曰:“吾昔梦太尉以褥席见赐,吾遂亚台司。适又梦以吾褥席与汝,汝必光我门族。”至是庆远亦继世隆焉。
  子津字元举,虽乏风华,性甚强直。人或劝之聚书,津曰:“吾常请道士上章驱鬼,安用此鬼名邪。”历散骑常侍,太子詹事,袭封云杜侯。
  侯景围城既急,帝召津问策。对曰:“陛下有邵陵,臣有仲礼,不忠不孝,贼何由可平。”太清三年,城陷,卒。
  子仲礼,勇力兼人,少有胆气,身长八尺,眉目疏朗。初,简文帝爲雍州刺史,津爲长史。及简文入居储宫,津亦得侍从。仲礼留在襄阳,马仗军人悉付之。抚循故旧,甚得衆和。起家着作佐郎,稍迁电威将军,阳泉县侯。中大通中,西魏将贺拔胜来逼樊、邓,仲礼出击破之。除黄门郎,稍迁司州刺史。武帝思见其面,使画工图之。
  初,侯景潜图反噬,仲礼先知之,屡啓求以精兵三万讨景,朝廷不许。及景济江,朝野便望其至。兼蓄雍、司精卒,与诸蕃赴援,见推总督。景素闻其名,甚惮之。仲礼亦自谓当世英雄,诸将莫己若也。
  韦粲见攻,仲礼方食,投箸被练驰之,骑能属者七十。比至,粲已败,仲礼因与景战于青塘,大败之。景与仲礼交战,各不相知。仲礼矟将及景,而贼将支伯仁自后斫仲礼,再斫仲礼中肩。马陷于淖,贼聚矟刺之,骑将郭山石救之以免。自此壮气外衰,不复言战。神情傲佷,淩蔑将帅。邵陵王纶亦鞭策 军门,每日必至,累刻移时,仲礼亦弗见也。纶既忿叹,怨隙遂成。而仲礼常置酒高会,日作优倡,毒掠百姓,污辱妃主。父津登城谓曰:“汝君父在难,不能尽心竭力,百代之后,谓汝爲何。”仲礼闻之,言笑自若。晚又与临城公大连不协。景尝登朱雀楼与之语,遗以金环。是后闭营不战,衆军日固请,皆悉拒焉。南安侯骏谓曰:“城急如此,都督不复处分,如脱不守,何面以见天下义士。”仲礼无以应之。
  及台城陷,侯景矫诏使石城公大款以白虎幡解诸军。仲礼召诸将军会议,邵陵王以下毕集。王曰:“今日之命,委之将军。”仲礼熟视不对。裴之高、王僧辩曰:“将军拥衆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所多言。”仲礼竟无一言,诸军乃随方各散。
  时湘东王绎遣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馈军,至姑孰闻台城陷,乃沈米于江而退。仲礼及弟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并开营降贼。时城虽沦陷,援军甚衆,军士咸欲尽力,及闻降,莫不叹愤。论者以爲梁祸始于朱异,成于仲礼。
  仲礼等入城,并先拜景而后见帝,帝不与言。既而景留柳敬礼、羊鸦仁,而遣仲礼、僧辩西上,各复本位。饯于后渚,景执仲礼手曰:“天下之事在将军耳。郢州、巴西并以相付。”
  及至江陵,会岳阳王察南寇,湘东王以仲礼爲雍州刺史,袭襄阳。仲礼方观成败,未发。及南阳围急,杜岸请救,仲礼乃以别将夏侯强爲司州刺史,守义阳,自帅衆如安陆,使司马康昭如竟陵讨孙暠。暠执魏戍人以降。仲礼命其将王叔孙爲竟陵太守,副军马岫爲安陆太守。置孥于安陆,而以轻兵师于漴头,将侵襄阳。岳阳王察告急于魏,魏遣大将杨忠援之。仲礼与战于漴头,大败,并弟子礼没于魏。魏相安定公待仲礼以客礼。西魏于是尽得汉东。
  仲礼弟敬礼,少以勇烈闻。粗暴无行检,恒略卖人,爲百姓所苦,故襄阳有柳四郎歌。
  起家着作佐郎,稍迁扶风太守。侯景度江,敬礼率马步三千赴援。至都,与景频战,甚着威名。
  台城陷,与兄仲礼俱见景,景遣仲礼经略上流,留敬礼质,以爲护军将军。景饯仲礼于后渚。敬礼谓仲礼曰:“景今来会,敬礼抱之,兄便可杀,虽死无恨。”仲礼壮其言,许之。及酒数行,敬礼目仲礼,仲礼见备卫严,不敢动,遂不果。
  会景征晋熙,敬礼与南康王会理谋袭其城,克期将发,建安侯萧贲告之,遂遇害。临死曰:“我兄老婢也,国败家亡,实馀之责,今日就死,岂非天乎。”
  论曰:柳元景行己所资,岂徒武毅;当朝任职,实兼雅道。卒至覆族,遭逢亦有命乎。世隆文武器业,殆人望也,诸子门素所传,俱云克构。仲礼始终之际,其不副也何哉?岂应天方丧梁,不然,何斯人而有斯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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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九
  列传第二十九
  殷孝祖 刘勉
  孝祖少诞节,好酒色,有气干。宋孝武时,以军功仕至积射将军。前废帝景和元年,爲兖州刺史。
  明帝初即位,四方反叛,孝祖外甥司徒参军潁川荀僧韶建议衔命征孝祖入朝,上遣之。时徐州刺史薛安都遣薛索儿等屯据津径,僧韶间行得至,说孝祖曰:“景和凶狂,开辟未有,朝野忧危,假命漏刻。主上曾不浃辰,夷凶翦暴。国乱朝危,宜立长主,公卿百辟,人无异议。而群迷相扇,构造无端,贪利幼弱,竞怀希幸。舅少有立功之志,长以气节成名,若能控济、河义勇,还奉朝廷,非唯匡主静乱,乃可以垂名竹帛。”孝祖即日弃妻子,率文武二千人随僧韶还都。时普天同逆,朝廷唯保丹阳一郡。孝祖忽至,衆力不少,人情于是大安。进孝祖号冠军将军、假节、督前锋诸军事。御仗先有诸葛亮筒袖铠、铁帽,二十五石弩射之不能入,上悉以赐孝祖。孝祖负其诚节,陵轹诸将。时贼据赭圻,孝祖将进攻之,与大将王玄谟别,悲不自胜,衆并骇怪。
  泰始二年三月三日,与贼合战,每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曰:“殷统军可谓死将矣,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 标显,若射者十手攒射,欲不毙得乎。”是日中流矢死。追赠建安县侯,諡曰忠。
  琰字敬瑉,孝祖族子也。父道鸾,宋衡阳王义季右军长史。
  琰少爲文帝所知,见遇与琅邪王景文相埒。前废帝永光元年,累迁黄门侍郎。出爲山阳王休佑右军长史、南梁郡太守。休佑入朝,琰乃行府州事。明帝泰始元年,以休佑爲荆州,会晋安王子勋反,即以琰爲豫州刺史。土人前右军参军杜叔宝等并劝琰同逆,琰素无部曲,无以自立,受制于叔宝。二年正月,帝遣辅国将军刘勉西讨之,筑长围,创攻道于东南角,并作大虾蟆车载土,牛皮蒙之,三百人推以塞堑。十二月,琰乃始降。时琰有疾,以板自舆,诸将帅面缚请罪,勉并抚宥之,无所诛戮。后除少府,加给事中,卒官。
  琰性和雅静素,寡嗜欲,谙前世旧事。事兄甚谨,少以名行见称。在寿阳被攻围积时,爲城内所怀附。扬州刺史王景文、征西将军蔡兴宗、司空褚彦回并相与友善。
  刘勉字伯猷,彭城安上里人也。祖怀义,父颖之,位并郡守。
  勉少有志节,兼好文义。家贫,仕宋,初爲广州增城令,稍迁郁林太守。大明初还都,徐州刺史刘道隆请爲甯朔司马。竟陵王诞据广陵爲逆,勉随道隆受沈庆之节度。事平,封金城县五等侯,除西阳王子尚抚军参军,入直合。先是,费沈伐陈檀不克,乃除勉龙骧将军、西江督护、郁林太守。勉既至,随宜翦定,大致名马,并献珊瑚连理树。上甚悦。前废帝即位,爲屯骑校尉,又入直阁。
  明帝即位,江州刺史晋安王子勋爲逆,四方回应,勉以本官领建平王景素辅国司马,进据梁山。会豫州刺史殷琰反叛,召勉还都,复兼山阳王休佑骠骑司马致讨。时琰婴城固守,自 始春至于末冬,勉内攻外御,战无不捷。善抚将帅,以宽厚爲衆所依。将军王广之求勉所自乘马,诸将并忿广之贪冒,劝勉以法裁之。勉欢笑,即解马与广之。及琰请降,勉约令三军不得妄动,城内士庶感悦,咸曰来苏。
  还都,拜太子右卫率,封鄱阳县侯,迁右卫将军,行豫州刺史,加都督。后征拜散骑常侍、中领军。勉以世路纠纷,有怀止足,经始锺岭之南,以爲栖息。聚石蓄水,髣佛丘中,朝士雅素者多往游之。
  明帝临崩,顾命以爲守尚书右仆射、中领军。废帝即位,加兵五百人。元徽初,月犯右执法,太白犯上将,或劝勉解职。勉曰:“吾执心行己,无愧幽明;若才轻任重,灾眚必及,天道密微,避岂能免?”桂阳王休范爲乱,奄至建邺,加勉使持节、镇军将军,置佐,镇扞石头。既而贼衆屯朱雀航南,右军将军王道隆率宿卫向朱雀。闻贼已至,急信召勉,勉战败,死之。事平,赠司空,諡曰忠昭公。子悛。
  悛字士操,随父征竟陵王诞于广陵,以功拜驸马都尉。后爲桂阳王征北中兵参军,与齐武帝同直殿内,并爲宋明帝所亲待,由是与武帝款好。
  悛本名忱,宋明帝多忌,反语“刘忱”爲“临雠”,改名悛焉。
  齐武帝尝至悛宅,昼卧觉,悛自捧金澡罐受四升水以沃盥,因以与帝,前后所纳称此。
  后迁安远护军、武陵内史。郡南古江堤久废,悛修未毕,而江水忽至,百姓弃役奔走。悛亲率厉之,于是乃立。汉寿人邵荣兴六世同爨,悛表其门闾。悛强济有世调,善于流俗。蛮王田僮在山中,年垂百余岁,南谯王义宣爲荆州,僮出谒,至是又谒悛。明帝崩,表求奔赴。敕带郡还都,吏人送者数千万 人。悛人人执手,系以涕泣,百姓感之,赠送甚厚。
  桂阳之难,加甯朔将军,助守石头。父勉于大航战死,悛时遇疾,扶伏路次,号哭求勉尸。勉尸顶后伤缺,悛割发补之。持丧墓侧,冬日不衣絮。齐高帝代勉爲领军,素与勉善,书譬悛殷勤抑勉。
  建平王景素反,高帝总衆。悛初免丧,高帝召悛及弟愃入省,欲使领支军。及见皆羸削改貌,乃止。霸业初建,悛先致诚节,沈攸之事起,加辅国将军。后爲广州刺史,袭爵鄱阳县侯。武帝自寻阳还,遇悛,欢宴敍旧,停十馀日乃下。遣文惠太子及竟陵王子良摄衣履,备父友之敬。
  齐受禅,国除,平西记室参军夏侯恭叔上书,以柳元景中兴功臣,刘勉殒身王事,宜存封爵。诏以与运隆替,不容复厝意也。 初,苍梧废,高帝集议中华门,见悛谓曰:“君昨直邪?“悛曰:“仆昨正直,而之急在外。”至是,上谓悛曰:“功名之际,人所不忘,卿昔在中华门答我,何其欲谢世事?”悛曰:“臣世受宋恩,门荷齐眷,非常之勋,非臣所及,敢不以实仰答。”
  迁太子中庶子,领越骑校尉。时武帝在东宫,每幸悛坊,闲言至夕,赐屏风帷帐。武帝即位,改领前军将军。后拜司州刺史。悛父勉讨殷琰,平寿阳,无所犯害,百姓德之,爲罍樽、铜豆、锺各二口献之。
  迁长兼侍中。车驾数幸悛宅。宅盛修山池,造瓮牖。武帝着鹿皮冠,披悛菟皮衾,于牖中宴乐。以冠赐悛,至夜乃去。后从驾登蒋山,上数叹曰:“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顾谓悛曰:“此况卿也。世言富贵好改其素情,吾虽有四海,今日与卿尽布衣之适。”悛起拜谢。累迁始兴王前军长 史、平蛮校尉、蜀郡太守,行益州府州事。
  初,高帝辅政,有意欲铸钱,以禅让之际,未及施行。建
  元四年,奉朝请孔觊上铸钱均货议,辞证甚博,其略以爲:食货相通,理势自然。李悝曰:“籴甚贵伤人,甚贱伤农。人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甚贱与甚贵,其伤一也。”三吴国之关奥,比岁时被水潦,而籴不贵,是天下钱少,非谷穰贱,此不可不察也。铸钱之弊,在轻重屡变。重钱患难用,而难用爲累轻;轻钱弊盗铸,而盗铸爲祸深。人所盗铸,严法不禁者,由上铸钱惜铜爱工也。惜铜爱工,谓钱无用之器,以通交易,务欲令轻而数多,使省工而易成,不详虑其爲患也。
  自汉铸五铢至宋文帝,历五百馀年,制度世有废兴,而不变五铢钱者,明其轻重可法,得货之宜。以爲宜开置泉府,方牧贡金,大兴鎔铸。钱重五铢,一依汉法。若官铸已布于人,便严断翦凿,轻小破缺无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钱细小者,称合铢两,销以爲大。利贫良之人,塞奸巧之路。钱货既均,远近若一,百姓乐业,市道无争,衣食滋殖矣。时议多以钱货轻转少,宜更广铸,重其铢两,以防人奸。高帝使诸州郡大市铜炭,会晏驾事寝。
  永明八年,悛啓武帝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名蒙城,可二顷地,有烧炉四所,高一丈,广一丈五尺。从蒙城度水南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铜。又有古掘铜坑深二丈,并居宅处犹存。邓通南安人,汉文帝赐通严道县铜山铸钱。今蒙山近在青衣水南,青衣左侧并是故秦之严道地。青衣县,文帝改名汉嘉。且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案此必是通所铸处。近唤蒙山獠出,云‘甚可经略 ’。此议若立,润利无极。并献蒙山铜一片,又铜石一片,平州铸铁刀一口。”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得千余万,功费多乃止。
  悛仍代始兴王鉴爲益州刺史、监益甯二州诸军事。悛既藉旧恩,尤能承迎权贵,宾客闺房,供费奢广。罢广、司二州,倾资贡献,家无留储。在蜀作金浴盆,余金物称是。罢任以本号还都,欲献之,而武帝晏驾。郁林新立,悛奉献减少。郁林知之,讽有司收悛付廷尉,将加诛戮。明帝啓救之,见原,禁锢终身。虽见废黜,而宾客日至。
  海陵即位,以白衣除兼左户尚书,寻除正。明帝立,加领骁骑将军,复故官驸马都尉。悛历朝见恩遇,高帝爲鄱阳王锵纳悛妹爲妃。明帝又爲晋安王宝义纳悛女爲妃。自此连姻帝室。
  王敬则反,悛出守琅邪城,转五兵尚书。悛兄弟以父死朱雀航,终身不行此路。明帝崩,东昏即位,改授散骑常侍,领骁骑将军,尚书如故。卫送山陵,路经朱雀航感恸,至曲阿而卒。赠太常,常侍、都尉如故。諡曰敬子。
  子孺字季幼,幼聪敏,七岁能属文。年十四居丧,毁瘠骨立,宗党咸异之。叔父瑱爲义兴郡,携以之官,常置坐侧,谓宾客曰:“此吾家明珠也。”及长,美风采,性通和,虽家人不见其喜愠。本州召迎主簿。起家中军法曹行参军,时镇军沈约闻其名,引爲主簿,恒与游宴赋诗,大爲约所嗟赏。累迁太子中舍人。
  孺少好文章,性又敏速,尝在御坐爲李赋,受诏便成,文不加点。梁武帝甚称赏之。后侍宴寿光殿,诏群臣赋诗。时孺与张率并醉,未及成。帝取孺手板题戏之曰:“张率东南美,刘孺洛阳才,揽笔便应就,何事久迟回。”其见亲爱如此。
  迁中书郎,兼中书通事舍人。历太子中庶子,尚书吏部郎。累迁散骑常侍,左户尚书。大同五年,守吏部尚书。出爲晋陵太守,在郡和理,爲吏人所称。入爲侍中。后复爲吏部尚书。母忧,以毁卒,諡曰孝子。
  孺少与从兄苞、孝绰齐名,苞早卒,孝绰数坐免黜,位并不高,唯孺贵显。有文集二十卷。孺弟览。
  览字孝智,十六通老、易,位中书郎。以所生母忧,庐于墓,再期不尝盐酪,食麦粥而已。隆冬止着单布衣,家人虑不胜丧,中夜窃置炭于床下,览因暖得寐。及觉知之,号恸欧血。梁武帝闻其至性,数使省视。
  服阕,除尚书左丞。性聪敏,尚书令史七百人,一见并记名姓。当官清正无所私。从兄吏部郎孝绰,在职颇通赃货,览劾奏免官。孝绰怨之,常谓人曰:“犬噬行路,览噬家人。”出爲始兴内史,居郡尤励清节。复爲左丞,卒官。览弟遵。
  遵字孝陵,少清雅有学行,工属文。爲晋安王纲宣惠、云麾二府记室,甚见宾礼。王立爲皇太子,仍除中庶子。遵自随蕃及在东宫,以旧恩偏蒙宠遇,时辈莫及。卒官,皇太子深悼惜之,与遵从兄阳羡令孝仪令曰:“贤从弟中庶奄至殒逝,痛可言乎。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言行相符,终始如一。文史该富,琬琰爲心,辞章博赡,玄黄成采。既以鸣谦表性,又以难进自居。吾昔在汉南,连翩书记;及忝朱方,从容坐首。鷁舟乍动,朱鹭徐鸣,未尝一日而不追随,一时而不会遇。益者三友,此实其人。及弘道下邑,未申善政,而能使人结去思,野多驯翟,此亦威凤一羽,足以验其五德。”其见爱赏如此。
  苞字孝尝,一字孟尝,悛弟子也。父愃,位太子中庶子。
  苞三岁而孤,至六七岁,见诸父常泣。时伯叔父悛、绘等并显贵,其母谓其畏惮,怒之。苞曰:“早孤不及有识,闻诸父多相似,故心中悲耳。”因而歔欷,母亦悲恸。初,苞父母及两兄相继亡殁,悉假瘗焉。苞年十六,始移墓所,经营改葬,不资诸父。奉君母朱夫人及所生陈氏并扇席温枕,叔父绘常叹 伏之。 少好学,能属文,家有旧书,例皆残蠹,手自编缉,筐箧盈满。梁初,以临川王妃弟,故自征虏主簿迁右军功曹,累迁太子洗马,掌书记,侍讲寿光殿。及从兄孝绰等并以文藻见知,多预宴坐。受诏咏天泉池荷及采菱调,下笔即成。
  天监十年卒,临终呼友人南阳刘之遴托以丧事从俭。苞居官有能名,性和直,与人交,面折其非,退称其美,士友咸以此叹惜之。
  绘字士章,愃弟也。初爲齐高帝行参军,帝叹曰:“刘公爲不亡也。”及豫章王嶷镇江陵,绘爲镇西外兵参军,以文义见礼。时琅邪王诩爲功曹,以吏能自进,嶷谓僚佐曰:“吾虽不能得应嗣陈蕃,然合下自有二骥也。”
  性通悟,出爲南康相,郡人有姓赖,所居名秽里,刺谒绘,绘戏嘲之曰:“君有何秽,而居秽里?”此人应声曰:“未审孔丘何阙,而居阙里。”绘默然不答,亦无忤意,叹其辩速。
  后历位中书郎,掌诏诰。敕助国子祭酒何胤撰修礼仪。永明末,都下人士盛爲文章谈义,皆凑竟陵西邸,绘爲后进领袖。时张融以言辞辩捷,周顒弥爲清绮,而绘音采赡丽,雅有风则。时人爲之语曰:“三人共宅夹清漳,张南周北刘中央。”言其处二人间也。
  鱼复侯子响诛后,豫章王嶷欲求葬之,召绘爲表言其事,绘须臾便成。嶷叹曰:“禰衡何以过此。”唯足八字云:“提携鞠养,俯见成人。”后魏使至,绘以辞辩被敕接使。事毕,当撰语辞。绘谓人曰:“无论润色未易,但得我语亦难矣。”
  隆昌中,兄悛坐事将见诛,绘伏阙请代兄死,明帝辅政,救之,乃免死。明帝即位,爲太子中庶子。安陆王宝晊爲湘州,以绘爲冠军长史、长沙内史,行湘州事。宝晊妃,悛女也。宝 晊爱其侍婢,绘夺取,具以啓闻,宝晊以爲恨,与绘不协。遭母丧去官,有至性。服阕,爲晋安王征北长史、南东海太守,行南徐州事。
  及梁武起兵,朝廷以绘爲雍州刺史,固让不就。衆以朝廷昏乱,爲之寒心。绘终不受,乃改用张欣泰。转绘建安王车骑长史,行府国事。
  及东昏见杀,城内遣绘及国子博士范云等齎其首诣梁武帝于石头。转大司马从事中郎,卒。子孝绰。
  孝绰字孝绰,本名冉。幼聪敏,七岁能属文。舅齐中书郎王融深赏异之,与同载以适亲友,号曰神童。融每曰:“天下文章若无我,当归阿士。”阿士即孝绰小字也。父绘,齐时掌诏诰,孝绰时年十四,绘常使代草之。父党沈约、任昉、范云等闻其名,命驾造焉,昉尤相赏好。范云年长绘十馀岁,其子孝才与孝绰年并十四五。及云遇孝绰,便申伯季,乃命孝才拜之。兼善草隶,自以书似父,乃变爲别体。
  梁天监初,起家着作佐郎,爲归沐诗赠任昉,昉报曰 :“彼美洛阳子,投我怀秋作,讵慰耋嗟人,徒深老夫托。直史兼褒贬,辖司专疾恶,九折多美疹,匪报庶良药。”其爲名流所重如此。
  后迁兼尚书水部郎,奉啓陈谢。手敕答曰:“美锦未可便制,簿领亦宜稍习。”顷之即真。武帝时因宴幸,令沈约、任昉等言志赋诗,孝绰亦见引。尝侍宴,于坐作诗七首,武帝览其文,篇篇嗟赏,由是朝野改观。累迁秘书丞。武帝谓舍人周舍云:“第一官当知用第一人。”故以孝绰居此职。
  后爲太子仆,掌东宫管记。时昭明太子好士爱文,孝绰与陈郡殷芸、吴郡陆倕、琅邪王筠、彭城到洽等同见礼。太子起乐贤堂,乃使先图孝绰。太子文章,群才咸欲撰录,太子独使 孝绰集而序之。迁兼廷尉卿。
  初,孝绰与到溉兄弟甚狎,溉少孤,宅近僧寺,孝绰往溉许,适见黄卧具,孝绰谓僧物色也,抚手笑。溉知其旨,奋拳击之,伤口而去。又与洽同游东宫,孝绰自以才优于洽,每于宴坐嗤鄙其文,洽深衔之。及孝绰爲廷尉,携妾入廷尉,其母犹停私宅。洽寻爲御史中丞,遣令史劾奏之,云“携少妹于华省,弃老母于下宅。”武帝爲隐其恶,改妹字爲姝。孝绰坐免官。诸弟时随蕃皆在荆、雍,乃与书论共洽不平者十事,其辞皆诉到氏。又写别本封至东宫,昭明太子命焚之,不开视。
  孝绰免职后,武帝数使仆射徐勉宣旨慰抚之,每朝宴常预焉。及武帝爲籍田诗,又使勉先示孝绰。时奉诏作者数十人,帝以孝绰诗工,即日起爲西中郎湘东王谘议参军。迁黄门侍郎、尚书吏部郎,坐受人绢一束,爲饷者所讼,左迁信威临贺王长史。晚年忽忽不得志,后爲秘书监。
  初,孝绰居母忧,冬月饮冷水,因得冷癖,以大同五年卒官,年五十九。
  孝绰少有盛名,而仗气负才,多所陵忽。有不合意,极言诋訾。领军臧盾、太府卿沈僧畟等并被时遇,孝绰尤轻之。每于朝集会同,处公卿间无所与语,反呼驺卒访道途间事,由此多忤于物,前后五免。孝绰辞藻爲后进所宗,时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诵传写,流闻河朔,亭苑柱壁莫不题之。文集数十万言,行于时。兄弟及群从子侄当时有七十人,并能属文,近古未之有也。
  其三妹,一适琅邪王叔英,一适吴郡张嵊,一适东海徐悱,并有才学。悱妻文尤清拔,所谓刘三娘者也。悱爲晋安郡卒,丧还建邺,妻爲祭文,辞甚凄怆。悱父勉本欲爲哀辞,及见此文,乃阁笔。
  孝绰子谅字求信,小名春。少好学,有文才,尤悉晋代故事,时人号曰“皮里晋书”。位中书宣城王记室,爲湘东王所善。王尝游江滨,叹秋望之美。谅对曰:“今日可谓‘帝子降于北渚’。”王有目疾,以爲刺己。应曰:“卿言‘目眇眇以愁予’邪?”从此嫌之。
  孝绰弟潜字孝仪,幼孤,与诸兄弟相勖以学,并工属文。孝绰尝云“三笔六诗”,三即孝仪,六谓孝威也。
  举秀才,累迁尚书殿中郎。敕令制雍州平等寺金像碑,文甚宏丽。晋安王纲镇襄阳,引爲安北功曹史。及王爲皇太子,仍补洗马,迁中舍人。出爲阳羡令,甚有称绩。后爲中书郎,以公事左迁安西谘议参军,兼散骑常侍。使魏还,除中书郎。累迁尚书左丞,长兼御史中丞。在职多所弹纠,无所顾望,当时称之。出爲临海太守。时政网疏阔,百姓多不遵禁。孝仪下车,宣下条制,励精绥抚,境内翕然,风俗大变。入迁都官尚书。太清元年,出爲豫章内史。侯景寇建邺,孝仪遣子励帅郡兵三千,随前衡州刺史韦粲入援。及宫城不守,孝仪爲前历阳太守庄铁所逼,失郡,卒。
  孝仪爲人宽厚,内行尤笃。第二兄孝熊早卒,孝仪奉寡嫂甚谨,家内巨细必先谘决,与妻子朝夕供事,未尝失礼,时人以此称之。有文集二十卷行于世。
  第五弟孝胜,位尚书右丞、兼散骑常侍。聘魏还,爲安西武陵王纪长史、蜀郡太守。纪僭号于蜀,以爲尚书仆射。随纪出峡口,兵败被执。元帝宥之,以爲司徒右长史。
  第六弟孝威,气调爽逸,风仪俊举。初爲安北晋安王法曹,后爲太子洗马,中舍人,庶子,率更令,并掌管记。大同中,白雀集东宫,孝威上颂甚美。太清中,迁中庶子,兼通事舍人。及侯景寇乱,随司州刺史柳仲礼至安陆,卒。
  第七弟孝先,位武陵王主簿,与兄孝胜俱随纪军出峡口。
  兵败,元帝以爲黄门郎,迁侍中。
  瑱字士温,绘弟也。少有行业,文藻、篆隶、丹青并爲当世所称。时有荥阳毛惠远善画马,瑱善画妇人,并爲当世第一。瑱妹爲齐鄱阳王妃,伉俪甚笃。王爲齐明帝所诛,妃追伤遂成痼疾,医所不疗。有陈郡殷蒨善写人面,与真不别,瑱令蒨画王形像,并图王平生所宠姬共照镜状,如欲偶寝。瑱乃密使媪奶示妃,妃视画仍唾之,因骂云“故宜其早死”。于是恩情即歇,病亦除差。此姬亦被废苦,因即以此画焚之。
  瑱仕齐,历尚书吏部郎,义兴太守。先绘卒。
  论曰:当泰始之际,二殷去就不同,原始要终,各以名节自立。孝祖翫敌而亡,盖其宜也。刘勉出征久抚,所在流誉,行己之节,赴蹈爲期,虽古之忠烈,亦何以加此。悛至性过人,绘辞义克举,诸子各擅雕龙,当年方驾,文采之盛,殆难继乎。孝绰中冓爲尤,可谓人而无仪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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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十
  列传第三十
  鲁爽 薛安都 邓琬 宗越 吴喜 黄回
  鲁爽小字女生,扶风郿人也。祖宗之字彦仁,仕晋官至南阳太守。义熙元年起义,以功爲雍州刺史。宋武帝讨刘毅,与宗之同会江陵,封南阳郡公。自以非武帝旧隶,屡建大功,有自疑之志。会司马休之见讨猜惧,因与休之北奔,尽室入姚氏,顷之病卒。父轨一名象齿,便弓马,膂力绝人,爲竟陵太守,随父入姚氏。及武帝定长安,轨、休之北奔魏。魏以轨爲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孝武镇襄阳,轨遣亲人程整奉书规欲归南致诚,以杀刘康祖徐湛之父不敢归。文帝累遣招纳,许以爲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艺,魏太武知之,常置左右。及轨死,爽代爲荆州刺史、襄阳公,镇长社。粗中使酒,数有过失,太武怒将诛之。爽惧,密怀归南计。次弟秀小字天念,颇有意略。仕魏以军功爲中书郎,封广陵侯。或告太武邺人欲反,复遣秀检察,并烧石季龙残馀宫殿。秀常乘驿往返,是时病还迟,爲太武所诘。秀复恐惧。太武寻南攻,因从度河。先是广平人程天祚爲殿中将军,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爲魏军所获。以善针术,深被太武赏爱,封南安公,常置左右。恒劝秀南归, 秀纳之。及太武北还,与爽俱来奔。文帝悦,以爽爲司州刺史,秀爲荥阳、潁川二郡太守。是岁元嘉二十八年也。魏毁其坟墓。明年四月入朝,时太武已崩,上更谋经略。五月,遣爽、秀及程天祚等出许、洛。王玄谟攻碻磝不拔,败退,爽亦收衆南还。三十年,元凶弑逆,南谯王义宣起兵入讨,爽与雍州刺史臧质俱诣江陵。事平,以爽爲豫州刺史,加都督。至寿阳,便曲意宾客,爵命士人,畜仗聚马,如寇将至。元凶之爲逆也,秀在建邺。元凶谓秀曰:“我爲卿诛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秀爲右将军,使攻新亭,秀因此归顺。孝武即位,以爲司州刺史,加都督,领汝南太守。
  孝建元年二月,义宣与爽谋反,报秋当同举。爽狂酒乖谬,即日便起兵。使其衆戴黄标,称建平元年,窃造法服。义宣、质闻爽已处分,便狼狈同反。爽于是送所造舆服诣江陵,板义宣及臧质等文曰:“丞相刘今补天子名义宣,车骑臧今补丞相名质,平西朱今补车骑名修之;皆板到奉行。”义宣骇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县不听进。使爽直出历阳,自采石济军,与质水陆俱下。左军将军薛安都与爽相遇,刺杀之,传首建邺。进平寿阳,子弟并伏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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