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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头

_13 大冰(当代)
木头一边帮我扣扣子,一边说:毛毛既然和你做兄弟,那就该给你俩做两件一样款式的衣服才对。木头的口音很温柔,说得人心里暖暖的。
我容光焕发地照镜子,不知为何立马想到了《水浒传》里的桥段,不论草莽或豪杰,相见甚欢时也是张罗着给对方做衣服。
有意思,此举大有古风,另一种意义上的袍泽弟兄。
那件唐装我不舍得穿,一直挂在济南家中的衣柜里。
就这一件衣服是手工特制的。
好吧,其他全是淘宝的。
(四)
那时,毛毛经常背着吉他来我的小屋唱歌,我时常背起手鼓去他的毛屋打配合,大家在音乐上心有灵犀,琴声和鼓声水乳交融,一拍都不会错。
大冰的小屋和毛毛的毛屋是古城里最后两家原创民谣火塘酒吧,人以群分,同类之间的相处总是愉快而融洽的。
只是可惜,每年大家只能聚会一两个月。
毛毛、木头两口子和其他在古城开店的人不太一样,并不常驻,每次逗留的时间比一个普通的长假长不到哪里去。
然后就没影了。
我觉得我就已经算够不靠谱的掌柜了,他们两口子比我还不靠谱。木头马尾和毛屋开门营业的时间比大冰的小屋还少。虽说少,却不见赔本,尤其是木头马尾的生意,不少人等着盼着他们家开门,一开门就进去扫货,一般开门不到一周,货架上就空了,羡慕得隔壁服装店老板直嘬牙花子。
隔壁老板和我抱怨:违背市场规律,严重违背市场规律。
他说:他们家衣服到底有什么好的?没轮廓没装饰,清汤寡水的大裙子小褂子,怎么就卖得那么好?
我没法和隔壁老板解释什么叫品位、什么叫设计感,隔壁老板家靠批发义乌花披肩起家,店铺里花花绿绿的像摆满了颜料罐。
丽江曾经一度花披肩泛滥,只要是个女游客都喜欢披上一条花花绿绿的化纤披肩,好像只要一披上身立马就玛丽苏了。我印象里花披肩好像流行快七八年了,直到木头马尾素雅登场,才一洗古城女游客们的集体风貌。
木头说这是件好事,她说:这代表着大家的整体审美在提高。
我对这个看法不置可否,审美不仅是穿衣戴帽那么简单吧,她们披花披肩时听的是侃侃的《滴答》、小倩的《一瞬间》,为什么穿木头马尾时听的还是《滴答》和《一瞬间》?
为什么不论她们穿什么,都不忘了微信摇一摇、陌陌扫一扫?
我和毛毛探讨这个话题。
毛毛说:什么审美不审美的,那些又不是我老婆,我关心那些干吗?
他又说:你又没老婆,你关心那些干吗?
没老婆是我的错吗?没老婆就没审美吗?悲愤……好吧好吧,是的是的,我关心那些干吗?那我关心关心你们两口子一年中的其他时间都干吗去了?
毛毛回答得很干脆:带老婆玩儿去了。
我问:去哪儿玩了?
他说哪儿都去,然后拨拉着指头挨个儿数地名,从东北数到台北,有自驾有背包……
我悄悄问:天天和老婆待在一起不腻歪啊……
他缺心眼儿,立马喊过木头来,把她的手捏在自己怀里,贱兮兮地说:如果会腻歪,一定不是心爱的,心爱的,就是永远不会腻歪的。
木头问:谁说咱俩腻歪了?抽他!
我说:打住,你们两口子光玩儿啊,指着什么吃啊?
木头说:我们俩都有自己的工作啊,只不过都不是需要坐班的那种而已。另外,我们不是一直在开店吗?遇到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开个小店,安个小家,这几年也就在五六个地方置办了七八家产业吧。每个地方住一段时间,打理打理生意,工作上一段时间,然后再一路玩儿着去往下一个地方,每年边玩儿边干顺便就把中国给“吃”上一遍了。
毛毛歪头和木头说话:大冰这家伙真傻,他是不是以为我们是光玩儿不工作的?
木头一脸温柔地说:就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我老公有多努力多辛苦,抽他!
毛毛很受用地点头,说:咱们又不是活给别人看的,咱们平衡好咱们的工作和生活,走咱们自己的路,让别人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这个“别人”是指我吗?
我说什么了我?我招谁惹谁啦?
我服了,拱手抱拳。
后来方知木头所言不虚,其他的不论,单说木头马尾这一项产业就远比旁人眼中看到的要出乎意料得多。我以为他们只开了滇西北这一家店,没想到连周庄都有他们的店。
其他的分店地址不多介绍了,我傲娇,没必要打广告拿提成,诸位看官自行百度吧。
如果对他们家衣服的款式感兴趣,可以顺便百度一下央吉玛,她参赛时穿的那几身演出服,好像也是木头店里的日常装。
百城百校畅聊会时,木头马尾正在筹备又一家新店。毛毛应该是扔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帮我开车的,我应该耽误了他不少时间。
但他并未在嘴上对我卖过这个人情。
所以,我领情。
后来获悉,毛毛来帮我,是得到木头大力支持的,最初看到那条朋友圈信息的是木头,她对毛毛说:大冰现在需要帮助,你们既然是兄弟,如果你想去帮他的话,那就赶快去吧。
她只叮嘱了毛毛一句话,顺便让毛毛也捎给我:你俩好好玩儿,别打架。
俩爷们儿加起来都七十几岁的人了,打架?你哄孩子逗小朋友呢啊?
我也是三十大几的人了,眼里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夫妻相处之道不算少了,各种故事都了解过,唯独没有遇见过这么奇葩的夫妻。
木头是个好老婆,她对“空间”这个词的解读,异于常人。
要是结婚后都能这么过日子,每个妻子都这么和老公说话,那谁他妈不乐意结婚啊!谁他妈乐意天天一个人儿上淘宝,连双袜子都要自己跑到淘宝上买啊?好吧,我承认,当毛毛因为木头的存在而自我膨胀时,我是有点儿羡慕的。不多,一点点。
我猜毛毛和木头的故事一定有一个神奇的契机,我对那个契机好奇得无以复加。百城百校畅聊会结束后,我去马鞍山找毛毛两口子喝酒。我使劲儿灌毛毛酒想套话,他和他老婆乱七八糟给我讲了一大堆成长故事,就是不肯讲他们相恋的契机。
我一直喝到失忆,也没搞明白两个反差这么大的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走到一起的。
毛毛只是不停地说:我们的结合很有意义。
你倒是给我说清楚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具体哪方面的意义啊?
毛毛卖关子不说。
木头也不说。
(五)
毛毛少年时有过三次离家出走的经历。
他生于长江边的小县城枞阳,兵工厂的工人老大哥家庭里长大,调皮捣蛋时,父亲只会一种教育方式:吊起来打。
真吊、真打、真专政。
父母没有受过太多的教育,不太懂得育子之道,夫妻间吵架从不避讳孩子,他是在父母不断的争吵中长大的。
一切孩子的教育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父母教育方式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大多脾气古怪,自尊心极强。毛毛太小,没办法自我调节对家庭的愤怒与不满,他只有一个想法:快快长大,早点儿离开这个总是争吵的家。
毛毛第一次离家出走,是在10岁。争吵后的父母先后摔门离去。他偷偷从母亲的衣袋里拿了50块钱,爬上了一辆不知道开往何处的汽车,沿着长江大堤一路颠簸。
第一个晚上住在安庆市公共汽车站。
因为害怕,他蜷缩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50块钱偷偷藏在球鞋里。他累坏了,睡得很沉,第二天醒来时,发现球鞋还在,可是藏在鞋里的50块钱已经不见踪影。
作为一个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孩子,他吓坏了,正站在车站门口惶恐时,耳朵被匆匆赶来的母亲揪住。
毛毛是被揪着耳朵拖回家的。
第二次出走则发生在一个夏天,他流浪了几天后,走到了一个叫莲花湖的地方。好多人在游泳,他眼馋,但没有救生圈,随手捡了一块泡沫塑料就下水了……醒来时,一对小情侣正在扇着他的脸,着急地呼唤着他,旁边许多人在围观。好险,差一点儿就淹死了。他再次吓坏了,想回家,揣着一颗心逃票回了家。暴跳如雷的父亲没有给他任何解释的余地,他被吊在梯子上一顿暴打。
第三次离家出走时,他干脆直接从安庆坐船到了江西的彭泽县。
他在那里碰见了几个年轻人,他们说愿意给毛毛介绍一份工作,并带他去见老板。老板反复检查着毛毛的手,对着旁边的人小声说道:这是个好苗子。
他们端来热水和肥皂,要和毛毛玩儿水中夹肥皂的游戏。
机灵的毛毛借口上厕所,绕过屋后小菜地,淋着小雨连跑带爬了十多里路,才混上了回安庆的轮船。弦一松,又累又饿的毛毛昏倒在船舱过道的板凳上。
一位好心的老奶奶用一枚五分钱的硬币在他的背上刮,刮了无数道红印才救醒了他。很多年后,他才知道那种方法叫刮痧。
他没成为小偷,也没稀里糊涂地死在客轮上,灰溜溜地回了家。
又是一顿暴打,吊起来打,瘀痕鼓起一指高。
毛毛一次一次离家出走,一次一次被吊起来打的时候,有一个叫木头的小姑娘在千里之外过着和他截然不同的生活。
木头比同龄的伙伴们幸福得多,父母疼爱她,她在爱里长大,懂事乖巧,很小的时候开始也学着去疼人。她每周末去探望奶奶,从书包里拿出自己储存了一周的好吃的,捧到奶奶面前说:这是妈妈让我带给您吃的……
从小学开始,每晚爸爸都陪着她一起学习,妈妈坐在一旁打着毛衣,妈妈也教她打毛衣,不停地夸她打得好。母女俩齐心合力给爸爸设计毛衣,一人一只袖子,烦琐复杂的花纹。
爸爸妈妈没当着她的面红过脸。
在一个暑假的傍晚,爸爸妈妈在房间里关起门说了很久的话,门推开后,两个人都对木头说:没事没事,爸爸妈妈聊聊天哦……
长大后她才知道,原来是有同事带孩子去单位玩儿,小孩子太皮,撞到妈妈的毛衣针上弄瞎了一只眼睛,家里赔了一大笔钱。
高三那年,爸爸问木头是不是想考军校啊?当然是了,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穿上军装那该多帅啊。
体检、考试,折腾了大半年,市里最后只批下一个名额,市长千金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木头抱着已经发下来的军装在房间哭了一整天,妈妈再怎么耐心地劝说都没有用,这是她第一次受伤害,难过得走不出来。妈妈关上门,搂着她的腰,附在耳边悄悄说:不哭了好不好?不然爸爸会自责自己没本事的,咱们不要让他也难过好吗……
木头一下子就止住眼泪了,她去找爸爸,靠在爸爸的肩头说:爸爸我想明白了,上不了军校没关系,我还可以考大学。
爸爸说,咱们家木头怎么这么懂事儿?
妈妈笑眯眯地说:就是,咱们木头最乖了。
第二年的暑假,木头接到了北京服装学院和湖南财经学院的录取通知书。爸爸妈妈一起送她去北京报到,爸爸专门带了毛衣过去,见人就说:你看,我们家木头从小就会做衣服。
木头考上大学的时候,毛毛刚从技工学校毕业。
和平年代不用打仗,国家解散了很多兵工企业,他跟随着父母从枞阳小城搬迁到另一个小城马鞍山。他不招人喜欢,个子很小却很好斗,犯错后父亲还是会动手,好像直接的斥责才是他们认为最行之有效的交流方式。没人和他沟通,他就自己和自己沟通,他开始玩木吉他。音乐是寂寞孩子最好的伙伴,他的伙伴是他的吉他。
孤僻的毛毛在技校读的是电焊专业,父亲的意思很简单:学个手艺,当个工人踏踏实实地捧着铁饭碗过一辈子就很好了。
身处那样一个男孩堆似的学校和班级里,他是不被别人注意的,直到学校的一次晚会上,这个平日里大家眼角都不太能扫到的少年,抱着木吉他唱完沈庆的《青春》。
掌声太热烈,毛毛第一次获得了一份满足感和存在感。他高兴坏了,跑回家想宣布自己的成功,又在话开口前生生咽了回去。
父亲的脸色冷峻,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诉说。
父亲问:你跑回来干吗?又惹什么祸了?……学个电焊都学不好吗!
仿佛被火热的焊条打到了背部,他暗下决心,熬到毕业证到手,这样的日子打死都要结束了。
很快,18岁的毛毛从技校毕业。
拿到毕业证的那一天,他狠狠地将电焊枪扔出去老远,痛快地喊道:老子不伺候了!
一起扔掉的还有当时学校分配的铁饭碗。
时逢毛毛18岁生日,当晚,他手里攥着10块钱,孤零零一个人来到一家街边排档。
炒了一盘三块钱的青椒干丝,要了一瓶七块钱的啤酒,他坐在路灯下,对着自己的影子边喝边痛哭流涕。
家人找到他,拖他回家,一边拖一边问:你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
他挣扎,借着酒劲儿大吼:别管我,我不回家,我没有家,我不要家!
毛毛起初在当地的一家酒吧当服务生,后来兼职当驻场歌手,有抽奖节目时也客串一下主持人,每月300块。睡觉的地方是在酒吧的储物间,吃饭在街边摊,他认为自己已经成年了,不肯回家。
他唱出来一点儿名堂,夜场主持的经验也积累了一点儿,开始给来走穴的人配戏,继而自己也开始走穴。数年间几经辗转,1999年,毛毛走穴到了厦门。
厦门的夜场多,为稻粱谋,他扎根下来。
他的出租房窄小逼仄,一栋摩天大厦挡在窗前,日光晒不进来。
他不知道,一个正在那栋摩天大厦里上班的白领姑娘,会在八年后成为他的妻子。
(六)
1999年,木头大学毕业,供职于厦门FL国际贸易进出口有限公司。
公司位于厦门最黄金地段的银行中心,可以看着海景上班。
设计部刚刚成立,那时服装出口贸易缺乏专业人才,木头姑娘一个人挑大梁,负责所有专业上的业务问题,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远航船刚出港,一切顺风顺水。
她遇到了一个贵人,日本著名设计师佐佐木住江。
佐佐木对她说:中国的服装市场不能总是抄袭,必须首先解决人才问题,需要建立亚洲人自己的人体模型。2002年,木头下定决心按佐佐木的指引,去日本进修培训,费用自己承担。
公司正是用人之际,不肯放手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才,部门领导一直不肯接受她的辞呈。
老板惜才,专门找她谈话,他讲了一个变通的方案:让公司的贸易客户日本大阪田东贸易公司接纳木头培训三年的请求,并且是半天上班,半天学日语。
条件只有一个,不要跳槽,学成后继续回公司效力。
木头被当成重点人才对待,厦门公司给予的出国出差工资待遇,是厦门工资的三倍,日本公司负责吃住,半天工作的内容就是对接厦门公司及日本公司所有的业务问题,出订单,安排出货,解决面料色差。
公司不仅担保了她出国的所有事项,并且还让她在出国前在公司无偿贷款十万元付买房的首付款。木头的工作年限还不够资格享受这个待遇,这在公司内部引起了不小的争议。老天爷不会白给人便宜占,木头明白,老板的一切决定就是想让她能回来。
因为她是人才。
木头去了大阪。深秋淅沥的小雨中,在迷宫般的小巷里找到町京公寓。她开心地给爸爸打电话,一点儿孤单的感觉都没有,上天厚待她,一切都顺利得无以复加。
她开开心心地去上课。第一堂课老师问了一个问题:正确地做事与做正确的事,你愿意选择哪个?她举手问:只要正确地做事,做的不就是正确的事吗?
老师点点头,说:扫得斯奈(是这样的),这是做事的原则,也是人生的道理啊。五年的日本生活,木头过得开心极了。
厦门公司因为木头在日本的原因,进行了全方位业务拓展,涉及服装、海鲜、冷冻产品及陶瓷等出口贸易,木头也完成了带领日本团队为中国企业服务的转换。这时候,她在东京已经成为一名崭露头角的新锐设计师,有高薪水、有专车,甚至有了为自己定制服装的专属日本师傅。
一直到2007年,木头才返回中国。
从2000年到2007年,毛毛的生活始终波涛汹涌。
他在夜场当主持人,最初每场600块钱。
每场演出过程中,需要主持人自费买一些暖场的小奖品,可到了第二场的时候,毛毛身上的钱就不够了,于是向走穴的公司预支了300块。
一个叫郭总的人随手给了毛毛300块。
演出结束结账时,不知情的财务错给了他1800元的红包,不仅没扣除借款,还多算了。毛毛来到办公室准备还钱,却碰到身着白色中式服装的郭总正疾言厉色地骂员工。
毛毛插话:郭总,您好!我的报酬算错了……
郭总不等他说完就开始斥责,骂毛毛这种新人就会借机涨价。
毛毛表明来意后,一身白色的郭总甚是尴尬,他向身边的人训话,指着毛毛说:让他接着再演两场!
夜场嘉宾不好当,走穴的演员除了顶级的人物外,一般不会多过三场,而毛毛却因为300块钱的诚实演了五场,几乎是罕见的好运了。故乡枞阳没给他这样的好运,马鞍山没给过他这样的好运,在人生地不熟的厦门,居然行运了。毛毛半夜来到厦大白城的海边,站在那块与台湾隔海相望的礁石上,大喊:厦门,我一定要留下来!
海边没有回声,他自己震痛了自己的耳膜。
来到厦门后,毛毛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娱乐夜场。
礼炮轰鸣中,台上数百位美女在花海里身着华服来回走秀,台下是黑压压的一片跟着音乐攒动的人头,与点点跳动的杯影。
他的主持如鱼得水,虽然口音重,但在此地被解读为别有风味。
他那时瘦,酷似陈小春,这副形象倒也颇受欢迎。
但鹤立是非场,难免招人嫉。一次,毛毛在舞台上还没说完话,调音师就把音乐给掐了,两个人三言两语的争论演变为针尖对麦芒。
厦门当时相对有点儿规模的夜总会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舞美、调音等配套人员,相当于编制内人士,而毛毛等流动性较大的工作人员属于外聘,二者起了冲突,走人的自然是毛毛。
他在合租的房子里闷了几个星期,几乎快揭不开锅的时候,才被引荐到了一家新酒吧。
厦门果真是个福地,新酒吧的老板心血来潮亲自面试的他,给出的待遇是每个月7000块!
7000块!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老板说:小伙子,你眼里有股子劲头,你会成为个好主持人的。
当天晚上,毛毛再次跳上当初那块礁石,对着辽阔的海面呐喊:厦门,我要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主持人。那家酒吧叫老树林,据说在当年的厦门蛮有名的,毛毛后来是那里的金牌主持。
毛毛第三次来到海边是在2004年,还是那块礁石,还是那种音量,他这次喊的是:我要当一名优秀的舞台总监。然后,他成为“埃及艳后”酒吧的舞台总监。此时,他已然跻身高薪一族的阶层,不再为房租和衣食发愁,甚至还培养了几个爱好,比如旅行。
2005年,他喊的是:我要当经理。
然后他跳槽成为厦门本地一家娱乐集团里最年轻的项目总经理,跟着他跳槽的有几百人。他有了自己的车,除了自助背包旅行,亦可以自驾旅行。
毛毛几乎每年都会去厦大白城喊上一喊,一直喊到2007年。
2007年也是木头从东京回到厦门的时候。
完了,结束了,木头和毛毛的故事,我就知道这么多。
木头为什么放弃东京的一切回来?毛毛为什么放弃了娱乐产业,接二连三地干起了其他行当?毛毛和木头到底是怎么相识,怎样相恋的?他们俩是如何把生活和生计平衡得水乳交融的?
以上问题,我一概不知。
我猜不出他们的故事,也不想瞎编。依据以上这些零星的片段,我实在无法在脑海中把这一男一女的人生无缝捆绑到一起。
他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们到底是靠什么一起走下去的?
一定有一个神奇的契机。
一定有。
(七)
马鞍山的午夜,街边的大排档,我和毛毛喝酒,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一箱酒没了,又一箱酒没了。
我说:毛毛,你卖什么关子啊?你要是懒得讲、不方便讲,你和我说一声就好,我他妈不问了还不行吗?!
毛毛嗤笑,他指着我,对木头说:你看你看,没结过婚的就是沉不住气……
我要掀桌子,他劲儿大,把桌子摁得死死的,他说你别闹,我说我说。
毛毛说:2007那年,我和木头是怎么认识的,发生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我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时候未到,现在就说……太早。
他说:我快进到2009年说起……
我说:为什么?
他瞪着眼说:因为2009年更有意义!
毛毛捏着木头的手,对我说:2009年……五年了吧……五年前的一天,我陪她逛街,我鞋带松了,她发现了,自自然然地蹲下来帮我系上……我吓了一跳,扭头看看四周,此时此刻这个世界没有人在关注我们,我们不过是两个最普通的男人和女人……
我对自己说:就是她了,娶她娶她!
木头哎哟一声轻喊,她嘟着嘴说:毛毛你捏痛我了。
毛毛不撒手,他已经喝得有点儿多,他眉开眼笑地指着木头对我说:我老婆!我的!
我说:你的你的,没人和你抢。
他眼睛立马瞪起来了,大着舌头,左右睃着眼睛喊:谁敢抢我砸死谁!
我说:砸砸砸砸砸……
毛毛摇晃着脑袋问我:你说……人生是场旅行吧?
我说:是是是,你说是就是。
他问:那旅行的意义是什么?是遇见、发现,还是经历?
我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傻笑着,噘着嘴去亲了木头一口。
亲完后他又傻笑了一会儿,然后一脑袋栽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木头怜惜地胡噜着毛毛的脑袋,一下一下地,蛮温柔,像在抚慰一个孩子。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
等等。
我到底不知道你们2007年相识时,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椰子姑娘漂流记
她和他懂得彼此等待、彼此栽种、彼此付出,她和他爱的都不仅仅是自己。
他们用普通的方式守护了一场普通的爱情,守来守去,守成了一段小小的传奇。
……
或许当你翻开这本书,读到这篇文字的时候,西太平洋温润的风正吹过如雪的沙滩、彩色的珊瑚礁,吹过死火山上的菖蒲,吹过这本《乖,摸摸头》的扉页……吹在椰子姑娘的面纱上。
白色婚纱裙角飞扬。
她或许正微笑着回答:Yes, I do!
是啊,你我都是普通人,知事、定性、追梦、历劫、遇人、择城、静心、认命……
嗖嗖嗖,一辈子普普通通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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