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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6 居筱亦(现代)
  林宇哲又说,“还没发帖,你到时候记得早点来。”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睨了她身边的人一眼,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而这冷淡的一眼却像一张大网盘在了柳思晨心里,缚成了茧,怎么也逃不开。
  她发现自己看不清眼前的这个男人,脑袋乱哄哄的,抓着椅把的手已经紧得发白,青筋透过手背若隐若现,似乎在拼命的压抑自己不能表现出些什么。
  颜诺没发现好友的异样,只热情地点点头,“好呀,我一定到的。”
  林宇哲笑了笑又回了高婧身边。
  直到他离开了柳思晨还没回过神来,颜诺轻轻摇了摇她,“思晨?你怎么了?”
  她这才收拾了心情,平静地说,“这里的款式太老气,我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再不走的话她怕自己会失控,她一点儿都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和不堪。
  接着柳思晨又拉颜诺把百货大楼上上下下重新扫荡了一遍,颜诺看来看去还是没有合自己心意的,她却像是发了疯的血拼,几乎把卡刷爆了,喊都喊不住手。她只说是为了庆祝自己升职加薪,多花点无所谓,颜诺想想这丫头以往也有疯狂购物的经历,就没再多说什么。
  可后来几天,颜诺越来越觉得思晨怪怪的,一时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妥了。
  一直到,柳思晨莫名失踪了。
  三一话
  柳思晨自从当上了主管以后,免不了多了很多应酬和加班,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一开始颜诺并不在意,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才发现她竟然一整夜没有回来,手机也一直打不通,而且打去她的公司又说她根本没去上班,这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情。再说柳思晨在C城的朋友五个手指头都数得出来,颜诺联系了几个自己知道号码的,都说没见过她。
  这下颜诺急翻了天,连工作室都没回,天天像盲头苍蝇似的在外头从早上转悠到晚上,最后不得已地拜托方磊帮忙找人。他在C城的人脉怎么也比自己要强上百倍,只是偌大的城市,一个人真想要藏起来不让人找到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他们只能是等。
  三天过去了,柳思晨还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方磊说她很有可能已经离开这个城市了。可是她会到哪里去呢?颜诺也曾试探性地打电话去温泉小馆旁敲侧击打听过,思晨也没有回老家,柳爸爸问起有什么事,颜诺只推说是自己想他们了,打来问候一声,却没敢说思晨发生了这样的事,怕他们二老会担心。
  颜诺又沮丧又懊悔,不断地埋怨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好友有心事,以为她最近古古怪怪的表现只是因为工作上有压力,现在看来她肯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才会逃避开来。以前在自己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是思晨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开解她安慰她的:她得了厌食症拒绝吃东西,思晨就跟着挨饿,逼着她进食;思晨明明最不喜欢运动,却为了让她的身体尽快好起来而每天拉她去爬山;每次无论她哭得多歇斯底里多无理取闹,思晨都不会吝啬给她笑容给她最大的支持……
  她曾经对她说,“思晨,思晨,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这不是矫情,也不是玩笑,若没有柳思晨,就再不会有颜诺,更不可能有新的开始。
  思晨就会装成很懊恼的样子,然后嬉皮笑脸地回答她,“遭了,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哎,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是种错误。可惜啦颜美人,本姑娘性向正常,不能跟你一起百合,要不你以后找一个男版的柳思晨吧?虽然不一定有我百分之一的好,但也能凑合着用……”她臭美的说完了以后又搂着她笑做一团。
  颜诺抱着膝盖,失神地孤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屏幕一闪一闪的反复重播的是思晨喜欢的电影《PRETTY WOMON》,她说她羡慕如小言里的女主一样最终得到幸福的维维安,虽然灰姑娘的梦最不现实,可是却又最最的吸引人,因为越难得到的爱情就越想得到。
  那天她就是和自己坐在这里津津有味的看着这部老片,还笑眯眯的对她说秦放就是男版的她,有他在身边她一定会得到幸福的,自己却在转眼间没了踪影。可是没有了她这个挚真的好友,一个人奢侈地幸福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叮铃铃……忽然间,门铃响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她第一时间跳起来冲去开门,还兴致高昂地大喊着,“思晨!思晨!”可惜不是她,颜诺的心绝望地沉了下来,只是当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清来人样子的时候,她又升上了难以言喻的惊喜,头一回不能自已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哭得沙哑的嗓音软软地低语着,“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秦放……秦放终于回来了,不知怎么的,在她看到他的那一霎那,这段日子的彷徨和不安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地方,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这么欢迎我,我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了。”秦放大手一揽轻松地把挂在自己身上的小树熊抱起来走进屋子里,然后轻轻地把她放在沙发上再一同坐了下来。仔细看才发现她满脸的泪痕和清瘦得尖尖的下巴,心疼地刮了她鼻子一下,说,“你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真不知是谁像小孩子。”话语里无不宠溺。
  颜诺闷闷地摇着头,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放,只是不停地说,“秦放,秦放,思晨不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秦放将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温柔地抚着她因哭泣而不断起伏的背脊,安慰说,“思晨不会有事的,我也托了好些朋友在找她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在。”他沉稳有力的语调就像一支定海神针,再不安的心也被稳了下去。
  也许因为累了,也许是因为有秦放的安慰,也许因为他就在自己身边,颜诺没多久就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秦放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既想气她又替她难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居然可以对自己闭口不提,要不是方磊说漏了嘴他还不知道,于是急急忙忙地订机票飞回来,十几个小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
  他知道思晨对她的重要,又很清楚她虽然外表看起来很精明,其实根本是个很没主意的人,发生这样的事她肯定会急得六神无主,所以唯有亲眼见到她才能安下心来。现在看来一点不错,这么多天她肯定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他喟叹一声,把电视关了,再把外套往她身上拢了拢,疲倦排山倒海地袭来,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偎依在一起。
  窗外的阳光映进屋里,披上一层金黄的暖芒,为这一刻的温馨而停驻。
  是颜诺先醒过来的,她仿佛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沉了,眼睛睁开的时候还感到微微的酸涩,看到秦放的脸时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见他即使在睡梦中眉峰还紧紧地拧着,眼底有浅浅的一圈黑眼圈,下巴长出了新胡渣。再瞥见放在沙发旁的行李箱,她心里一暖,他该是一下飞机就来这里吧?其实她就是怕他这么奔波才一直没有告诉他这件事情的,他爷爷的事,秦家公司的事,工作室的事已经够他烦心的了,再添上这一茬,饶是铁打的人也会受不了的。
  她轻轻慢慢地挪开,并不想吵醒他,谁知秦放不过是浅眠,一有动静就醒了,见她傻傻地望着自己,便露出洁白的牙齿笑着把她重新抱回怀里磨蹭,“怎么就醒了?不多睡一会?”那声音带着惺忪的慵懒,低低沉沉地,却让人感觉很温暖很窝心。
  颜诺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指尖摸摸他满是青根的下巴,皱了皱眉说道,“我不困了,不如你到我房间睡一下吧,我去做点东西给你吃。”
  秦放扬起嘴角,抬眼目测了一下厨房,笑意加深地揶揄她,“你确定你这里有煮食的材料?”开敞式的厨房空空荡荡的,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多日未曾开火,自然也不会有存粮了。
  颜诺不经意地脸红了,挣扎着要起身,讪讪地说着,“要不我这就去趟超市买点……”
  秦放一把拉她回来,笑了笑又说,“别忙活了,你等我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待会我们出去随便吃点就行。”他随即看去浴室的方向,开口问她,“浴室可以借我用一下吧?”
  颜诺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嘀咕一声,“你要用就用呗,还问什么问?”
  秦放又是一阵轻笑,松开她自个儿往浴室走去。
  颜诺借着这个空挡也换下了居家服,才走出房门就听见秦放喊她,“颜诺,帮我在行李箱里拿个剃须刀和须后水来,我一时忘了带进来。”
  “哦。”颜诺应了一声,走到客厅里,蹲下身打开他的行李箱翻找,只是剃须刀还没找到,却一不小心翻出他私密的贴身衣物,脸“唰”一下涨红了,尴尬的火苗直窜到耳后根,浑身火烫火烫的。
  在浴室里的秦放又大声喊,“怎么了?还没找到吗?就放在角落里的。”
  颜诺立即醒神,连忙说道,“找到了,找到了!”她按捺住快要跳出来的心,揉了揉脸颊才走过去。
  秦放早已倚着门等着她,米色浅条纹的衬衣只随意的扣了一颗纽扣,下身穿了棉质同色系的休闲裤,潇洒又自在,最是男儿好颜色,赏心悦目极了。
  “喏,给你。”颜诺的声音带着不好意思的紧张,根本不知道将视线往哪儿放。余光不受控制地又瞄了一眼秦放,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到外面等你。”然后急忙地撤退了。
  秦放对她奇怪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绪,耸耸肩转过身,一边哼着歌一边对着镜子剃须。
  坐在沙发的颜诺一直暗骂自己怎么大白天的就起了色心,无意中抬眼又瞥见那个罪魁祸首的行李箱,不由自主的又想起那件黑色的私密,那个还滴着水珠的健美胸膛……
  颜诺!你居然这么容易被诱惑!够了哦!赶快停止想象!
  秦放打理好自己走出浴室,见她傻里傻气地拍着自己的脑袋,拉下她的手忍不住轻笑,“干什么呢?本来就不聪明了,再拍就成成傻姑娘了……”
  颜诺仰起脸往他手里不留情啃了一口,撒泼似的大叫着,“要你管!要你管!”
  秦放痛地缩回手,上面清楚的印着一排牙痕,发怒地瞪了她一眼,“好痛!没想到你还是只母老虎啊!”
  颜诺扑哧地笑出来,被他逼得直往沙发的另一旁靠,嘴里还不知死活地挑衅他,“是呀,我是老虎,你是狮子,你管不着呀……”那个“呀”字的尾音轻微上扬,温温软软地撩拨着他,打闹间她披散的头发从耳根后滑了下来,瞬间妖娆得迷了人的眼。
  秦放俯下身把她压躺在沙发上,手指缠绕着她长长的黑发,青丝顺滑地穿梭在指尖,亲昵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故意紧贴在她耳边,灼热的呼吸侵袭着她的大脑,手指也不规矩地往下移,“不给我管我也要管,你是我的女人,我还收拾不了你?”沉沉的字眼一个字一个字的敲进她的心里,深刻地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她蜷着身体闪躲着他的挑逗,喘着大气柔若无骨地反抗着,“谁理你呀,自大狂!”不过那软温的低语一点震慑力都没有,更像是催情剂,让他忍不住落下轻吻,由她绯红的脸一直落到白皙的脖子,炙热的手掌覆盖在柔软的胸前轻抚着,迟迟不肯离去,气氛一下子变得旖旎动人起来。
  他深邃的眼里已带了浓浓的情 欲,不断地蛊惑着她,“你想我吗?”
  颜诺抬起迷蒙的眼,掩盖在纷乱的刘海里的眼睛乌溜溜的直直看进他的心扉,已是动情,只是嘴里还是不乖地说,“不想。”
  可是怎么不想?每每午夜梦回总是想见到他,想念他微笑时的样子,漆黑的眼眸总是让她感到明亮的温暖。思念如同藤蔓般在她心里盘根错节地缠绕着,只要还有呼吸就能感受得到那份渴望,没想到原来自己已经这么的依赖他挂念着他了。
  秦放吻了吻她的眉眼,极力控制着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勃发的欲望,才把脸埋在她的颈边低喃,“真不想么?可是我却很想你。”
  我却很想你——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思念如毒,相爱的人却甘之如饴。
  秦放这次回来,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参加林宇哲的订婚宴,因为林家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是在美国结婚,所以轮到三公子决定在国内订婚,排场自然很大。没到当天就已经是轰动全城,有关系的没关系的都热切期待着这场盛宴的到来。
  不过颜诺没有心思理会这些,一直忧心忡忡的找寻柳思晨的下落。终于,柳思晨在失踪了整整一周以后亲自打了电话给她,却是带着让颜诺心惊的哭音和无力感,“小诺,这人生真就是一个笑话,我以前真的对那种明明爱着却不能在一起的感情嗤之以鼻,更看不起那些只会一味付出单相思的傻瓜,没想到原来我自己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真是报应不爽……”
  颜诺听着她这样没头没尾的话,急急喊着,“思晨……思晨……先告诉我你到底在哪里,我去找你好不好?”
  柳思晨似乎不察觉她的担心,依然自言自语着,“他不要我,不要我……他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爱我呢?”一直到了很久,手机都传出电量不足的声音,她都只是反复呢喃着这句迷茫的疑问。
  颜诺心惊肉跳,开朗的柳思晨,自信的柳思晨,没心没肺的柳思晨何时会有这样的痛苦这样的失控这样的狼狈?那个“他”是谁?怎么她完全不知道思晨恋爱了?
  “思晨,思晨,我很担心你,你让我来找你吧?嗯?”她轻言轻语的规劝着,满心地担忧着她的现状,她颤抖的声音说明她现在很脆弱,身边没一个人陪伴怎么可以呢?
  柳思晨忽然轻笑出声,“小诺,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只是想一个人冷静一下,过几天就会好的……”说完就盖了电话,只余下恼人的嘟嘟声。
  颜诺一下子蔫了,颓然跌坐在沙发上,只有一个认知,思晨现在很难过很不好,可是她却找不到她帮不到她,该怎么办啊?她抱着电话哭了起来,后来凄凄惨惨地打了电话给秦放,“秦放,思晨来电话了,可是她不肯告诉我她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秦放鄂了一下,随即说道,“你别急,我现在来找你。”
  秦放扔下会议室的一干人等,急匆匆跑到公寓时颜诺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似的,他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着,“没事的,她来电话了就证明没事了。”
  颜诺像孩子似的直摇头,“不对不对,她有事,她哭得很伤心,你说她会不会……”她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就怕一语成谶,永远无法挽回。
  秦放虽然嘴里说没事,其实心里也没底儿,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好端端的一个爽直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可是颜诺已经哭了很多天了,吃不好也睡不好,虽然在他跟前很坚强,可是他知道她背地里没少难过的……
  好在又过了两天,柳思晨给颜诺发来了报平安的Email,接着会每隔两天再发一封。他们从她的照片和信里字里行间透露的信息中猜出她应该是出了C城,或许是去旅游了,这稍微让大家都安下心,至少人是平安的。
  颜诺也终于安心的平静下来,而且每次回信都避开那个思晨口中的“他”,跟她胡天乱侃着八卦,说自己和秦放又闹别扭没人给她安慰,说没人陪她逛街会很无聊,或者说哪里哪里又开了新的餐馆味道很正,要等她回来一起去试一试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事儿,目的就是让她放宽心,带着牵挂早点回来。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柳思晨发回的邮件也越来越轻松,至少照片上的她笑容多了起来,人晒黑了一些却更显出女人的风韵,她才真正放心下来。
  生活教会人长大,爱情让人成熟。
  不过更让颜诺意外的是,林宇哲在订婚宴的前一晚居然来找自己。
  路灯下,他样子与从前的风流倜傥大相径庭,反而有说不出的颓废感。他没有剃须,衬衣也皱得不成样子,半点喜气都没有,根本不像明天就要订婚的准新郎。
  林宇哲疲惫地揉揉眉心,问道,“颜丫头,你知道她在哪里吗?”他的声音沉沉的却显得很无力。
  颜诺一时跟不上他的拍子,睁大眼糊里糊涂地问道,“他?宇哲哥,你问的是谁呀?”
  林宇哲长叹一声,不自觉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白冉冉的烟圈,一字一顿地道,“柳思晨。”
  “思晨?”听到由他的嘴里吐出这个名字,颜诺震惊了,声线也跟着不自然地上扬,“难道是你跟她?”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个事实,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不可能吧?
  林宇哲定定地凝着诧异的颜诺,很显然柳思晨什么也没跟她说起。听见她被烟呛得有些咳嗽,他把烟头扔在地上踩息,想了想又说道,“我和她的事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吧?”他顿一顿又改口,“算了,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平安就好。”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空间响起,颜诺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望向一脸错愕的林宇哲,他的半边脸已经被扇红了,她才惊觉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可是一想像到思晨在电话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她的怒气就忍不住升腾起来,声音也冰冷如霜,“算了?你们这些人就是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的?是不是高兴了就随时可以开始,不乐意了又随随便便结束的?”
  “颜丫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林宇哲想解释,又无从说起。只要一想起那双剔透的眼睛,那个黑暗里默默望着自己的女人,他的心里就像被利刃反复的戳着,痛不可止。原以为是不在意的,却没想到却已经在心里那么深了,连他自己都不知如何是好。他错了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自宇涵过世以后,这样的痛是第一次。
  颜诺抬起眼,弯出讥诮的笑容对他说,“是哪样的我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思晨在哪里好与不好都和你无关了,你快回去准备你的订婚吧,准新郎!”她说着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公寓里,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林宇哲一个人怔然地站在夜空下,那无尽无止的黑在他背后蔓延开来,又冷又沉,再也见不到一丝的光亮。
  颜诺因为这一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负气不愿出席林宇哲的订婚宴,秦放听了前前后后的缘由以后也没有勉强她,只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谁知订婚当天她又收到思晨的新邮件。
  小诺,我房间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一个礼盒,是我给那个人的结婚礼物,你帮我带给他吧,我说过会好好的祝福他的,我希望他幸福,可是我没有勇气,你一定要帮我,替我看着他幸福的结婚,如此就好。
  这么简简单单的话,需要花费多少的力气忍住多少的痛才说得出来?颜诺根本不敢想象。
  于是她最后还是为了好友,勉强出席了林宇哲的订婚宴。
  其实,一切都是天注定好了的。
  三二话
  因为结亲的双方都是在C城呼风唤雨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所以即使只是一个订婚宴也办得隆重非凡。而颜诺本来心里不大乐意出席的,可为了配合场合也不得已换上秦放替她挑选的晚礼服,又化了一个极衬她肤色的优雅淡妆。
  秦放来接她的时候,站在车前呆了好一会,见她把头发蓬松随意地挽在脑后,珍珠白的裙子缀以希腊式简约淡雅的皱褶,一双金色亮片的高跟鞋衬得她更纤柔高挑,迷人得看傻了他的眼,乱了他的心。
  颜诺抓着晚宴小包包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软软糯糯地问,“你怎么了?傻了啊?”
  “你,你今天很漂亮。”秦放牵了她的手,笑眯眯地老实说出心里话。
  颜诺一听,两颊可人的小酒窝深了又深,却还是嘴硬地嗔道,“少说这些恭维话,我们快点走吧,不然就迟到了。”
  订婚宴选在繁华中心的五星级酒店举行,场面热闹而盛大,甚至还有不少记者来做跟踪报道。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每个人脸上都笑意盈盈,不过这可不包括颜诺。
  她素来不喜欢这些应酬的场合,觉得每张面孔都带着一层面具,不论是知己亦或是敌人,在面上大家都相安无事和乐融融。她自问没本事做到滴水不漏,尤其是远远的就看见那一双聚焦众人眼球的新人时她心里更难受得慌,难怪求学的时候徐教授就说她是一块不懂变通的石头,这样事事太较真,轻易就被人看清了底细。
  “美女,赶快笑一个吧?”秦放低声提醒颜诺,又拉起她的手挽上自己的臂弯,“放轻松,你真觉得不自在的话,待会咱们露了脸就走人。”
  颜诺点点头,挽着秦放的手眯眯眼睛打量起站在他们不远处的林宇哲,西装笔挺,神采奕奕,似乎他身旁的人说了什么让人发笑的话,他的脸上泛起了浅浅的笑容,完全看不出昨夜的那种颓唐和痛苦。颜诺撇撇嘴腹诽,这人果然是不折不扣的商人,深沉得可以。看到林宇哲的目光飘向这边,她才忽然想起来思晨交给她的礼物忘了带上来。
  她懊恼的拍拍自己的额头,对秦放说,“糟糕,我把礼物落车上了。”
  秦放侧身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要不过后再给?”他直觉的认为不是好时候,忘了也好。
  可惜颜诺固执地摇摇头,不高兴的皱着眉,“偏不!他既然这么心安理得的订婚,我当然得成全他了,何况这是我答应思晨的了。”她想了一整晚都想不出这两个人之间怎么交集的,不过如果不是爱得太深的话思晨不至于会崩溃成那个样子的,现在她倒要看看林宇哲看见思晨送的礼物会有什么反应。
  秦放知道劝不了她,也不勉强,“那你等我一下,我下去拿。”
  颜诺笑了笑说,“不用了,你有应酬就先进去吧,这里我横竖没什么认识的人,我去拿就好,你把车钥匙给我。”
  秦放本来不放心想一起去的,却被一个朋友拉住说个不停,颜诺就自己一个人到了地下停车场,开车门从后座取了礼盒。她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听声音很清脆,所以也小心的捧着,又不由得想起躲在远方的思晨,叹了口气,今夜别人在笑,她肯定在哭。
  颜诺带着礼物坐电梯直达宴会厅,刚出电梯的门口就听见一个温润的声音在说,“嗯,我知道了。那这事等明天回公司再说,我现在还有点事,先就这样吧。”
  她怔在那儿,这近在咫尺的声音熟悉得令人发颤,她不用看正脸就能想象出他的样子,明亮如黑玉的眼睛,浅笑微抿的薄唇,风雅翩然的举止总是令人无懈可击。金钱或许能堆砌出一个人的气势,却造就不了一个人的气质,骨子里浑然天成的优雅可谓是千金难求,一如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不容人忽视。
  原来可以随时间流逝的,并不包括记忆。
  “这位小姐,麻烦你让一让。”这时后头的人有礼地开口,让颜诺回过神来,红着脸挪了一下位置,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嗒”作响。当她抬起眼时恰好对上那双深邃的黑眸,在斑斓的水晶吊灯之下深沉如水,空气开始凝结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连呼吸都不记得了。这段日子为了思晨的事心力交瘁,让她忘了他也会出席这场订婚宴。也对,林家跟段家是世交,林宇哲跟他更是比亲兄弟还亲的挚交,怎么可能不来?
  段奕琛还是跟从前一样,先向颜诺走来,微笑着问候,“嗨,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颜诺恍惚了一下,缓了缓才客气地回道,“嗯,很好。”她下意识轻拢一下微松的发髻,想了一会儿又问他,“你呢,在英国还好吗?”
  “还不错,你知道我的,适应能力很强,就是总是起雾,让人绅士不起来。”段奕琛说得很轻松,嘴角也带着笑,可是眼神却带着难掩的落寞,所有所有的设防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轰然瓦解,当心里涌上久违的悸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忘记得不够深不够彻底。
  你知道我的——这句话用在曾经如胶似漆的前男友和前女友身上,似乎很尴尬。
  颜诺微垂下眼,长睫像把扇子掩住了她的心思,接着他的话慢慢说,“其实有雾也不错,雾里的泰晤士河估计更会漂亮。”她压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没话找话说。
  段奕琛沉默了,再美的景色再大的快乐,没有那个对的人与自己一起分享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多少个晚上他站在寓所的露台,对着那条绚丽的泰晤士河孤身品味着繁华的孤独,心里空荡荡的,无数次冲动地拿起电话想打给她,即使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可是最后都不得不放弃了,宇哲说,她已经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了,陪在她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
  颜诺想自己现在的表情肯定很僵硬,暗暗捏了下拳头说,“不好意思,我先进去了。”说完就迈开脚步,可不知道是走得太急还是太紧张的关系,尖细的高跟一崴整个人差点跌倒,幸好段奕琛眼疾手快的接住,冰凉的手臂被他稳稳地牢牢地攒在手里。
  他皱皱眉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伤到?”
  颜诺木讷地摇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可目光又迷离得似乎是透过他看些什么。
  记忆的浪潮接二连三地扑过来,猝不及防。
  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她跟他不知道约会第几次了。室友们问他们拍拖这么久进展到哪里了,有没有亲亲?她问亲额头算不算,被她们一致教育进展太慢了,都几个月了还是裹足不前。其实她也很懊恼,她喜欢他的绅士又埋怨他的绅士,他们之间一点都不像情侣,反而更像兄妹,而且总是她缠着他,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没魅力吗?
  再一次约出来的时候是七夕,街上双双对对甜甜蜜蜜。他们刚从电影院出来,他温和地牵着她的手,再无半点别的亲昵。她暗咬牙这次一定要有所突破,盘算着是强攻好呢还是趁其不备比较合适,就这么一晃神她不慎踩到了石子,他快手紧紧的抱着她,也说了这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她脑门一热,想也没想就凑上去送出她的初吻,这么大胆的作为她可是头一回。她还记得那时他的表情,也许一点点讶异,也许一点点惊喜,总之那以后他们的关系渐臻佳境。谁会想到后来变成那样,是她亲口说的,我们分手吧。
  不该想起这些的,不但不合时宜,也没有这个必要。
  颜诺咬着唇,挣扎着要甩开段奕琛的手,可是他却不肯,耳畔净是他灼热的呼吸,“你放手。”
  段奕琛一震,反而抓得更紧,喃喃道,“小诺,我……”
  他还没说完话便被颜诺仓皇地推开,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秦放笔直地站在用香槟玫瑰环成的花廊下,表情安静如万年不动的冰川,冰冷得没有半点气息。
  秦放缓缓地朝他们走来,一手揽过颜诺的肩膀,一手礼貌性的伸出去,笑着对段奕琛说,“久违了,段总。”
  一个复杂的三角形,两段感情,三个心境不同的人。
  三三话
  在场的谁都听得出来,这句“久违了”包涵了太多太复杂的意思,一时间空气都凝成冰。
  颜诺感觉秦放搂着自己的力道不轻不重,温度却高烫灼人,忍不住绷紧神色,小心地抬头用余光看他,深邃的侧脸在水晶灯下看不清是喜是怒,他还是没有看她,沉静如大海的一双眼直直地睨着段奕琛,似是探寻,也似是在示警,颜诺这才发现,原来秦放竟然比段奕琛还要高一些,莫名的压力蜂拥而来。
  段奕琛定了定神,也礼貌地伸手回握,“见到你很荣幸,我很喜欢你的作品,这次工程很顺利很成功,市场初期反馈的反应普遍很不错,希望下一次我们能有机会能再次合作。”轻易地带出工作的话题,让沉闷的气氛朝另一个方向而行,这就是段奕琛的本事,轻易不许别人撼他分毫。
  秦放低声一笑,颜诺却听得出来跟他平日爽朗的笑声大相径庭,这是带着公式化的虚应,“那是自然,我们能合作愉快,做到双赢是最好不过的了。”
  颜诺有些恍惚,这种明知而又装作无知的诡异她几乎承受不了,幸而有人解救了她,“我说怎么一下子都见不到人,原来都聚在这里了啊?”居然是她最不乐见的林宇哲。
  林宇哲笑容满面地拍拍段奕琛的肩膀,又瞟一眼秦放才开的口,“刚下飞机吧?我都叫你早点回来,你偏偏喜欢当压轴,到头来还不是累了自己?”
  段奕琛语调平静地说,“你也知道我忙,很难脱身。”说完又有意无意地望了望颜诺。
  老板,是世界上最忙而又不忙的职业,工作量的大小取决于他自己,说忙,其实是借口,不是没想过要回来,只是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意义,人在哪里也变得无所谓了。
  林宇哲略皱皱眉,又不动声色的敛过去,笑着说,“看来你们都认识了,我也不多此一举的介绍,就等你们来开席了,我们进去吧。”然后不由分说地簇拥着段奕琛先一步回到宴会里。
  秦放和颜诺慢半拍走在他们后面,冷静地望着眼前宾客聚首其乐融融的场面,过于纷繁的热闹与之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忽然转过身对她说,“颜诺,不如我们结婚吧!”说出口的话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害怕些什么。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心神不宁,宇哲嘲笑他一刻离不开颜诺,他没有否定,最后还是决定跟出去看看,却不料看见他们站在一起……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仿佛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完全看不到别人的存在。他承认他心慌了,他赢不过时间,唯一有优势的,不过是,现在站在颜诺身边的人,是自己。
  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吧,他是这么跟自己说。
  颜诺傻愣愣地望着秦放,似乎没听清他说的话,“你,你说什么?”她一下子懵了,清楚却又朦胧,不敢确定。
  秦放眯了眯眼,瞥见林宇哲朝他们俩招手,他好笑地用自己的额碰了她一下,“没说什么,你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小迷糊,谁娶了谁倒霉!”他似真似假的嫌弃免去了所有的尴尬,让各自松了口气,有些事情,还不到时候。
  订婚宴,其实也是变相的商业聚会,政客商人无不抓紧时机为自己争取多一些利益和筹码,秦放被建筑设计院的院长硬拉了去,颜诺便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小沙发上,端着一杯果酒抿饮。
  看着在人群中穿梭的林宇哲,她却没有送出那份有特殊意义的礼物,也许是因为他帮自己解了围,也许是感同身受,也许是不忍,总之她放弃了当面奚落他的想法。做人有太多别人不能理解的无奈,鱼与熊掌的选择充斥着我们的生活,有时候你选择了什么就代表你得放弃些什么,不是不能兼得,而是太难。
  因着满腹的心事,颜诺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又不知不觉就把甜涩的酒都喝光了,胃有些难受,刚想去拿些点心中和一下,已经有人先她一步,递给她一小块用精致水晶盘盛着的提拉米苏,是段奕琛。
  颜诺错愕了一会才慢吞吞地说,“谢谢你。”他的体贴却让她半分食欲也无,毕竟在他面前已经很难再自在从容了。
  段奕琛看了眼桌上只余下残渍的酒杯,微微笑了笑,“这种果酒的味道虽然不错,可是后劲很强,还是少喝点好。”
  “喝一点点没关系的,总是要试过才知道合不合适自己,不是吗?”颜诺下意识的动了动盘中的叉子,表情若有所思。
  段奕琛勾了勾唇角,也机敏的听出她的话里有话,并没有在意,毫不避讳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你知道我在关心你就好。”
  这似曾相识的温柔让颜诺的手一抖,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段奕琛绅士地站起身,又说,“我今天有点累,就先走一步了,有机会再约出来见面吧。”
  颜诺也跟着站起来,艰难的点点头回应,“嗯,再见。”每吐出一个字都有千斤重,好似有那么一句话,在言情里用烂俗了的,如果可以,情愿不曾相见相识,说的大抵是她此刻的心情吧。
  等她再回神的时候,恰恰看到段奕琛和秦放擦肩而过。
  秦放的眼神冷锐如刀,在错身的那一刻将声音压得很低却又十分的犀利强调,“我和颜诺也准备订婚了,到时请你务必出席。”也许开始提结婚是一时冲动,但是订婚却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他爷爷那边已经拖不了多久了,最后的心愿也不过是想亲眼看着他成家立室。
  段奕琛的脚步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反问,“哦?我拭目以待。”这轻放的调调着实恼了人的心,仿佛在说,你们成不成还是未知之数呢。
  秦放紧握得拳头骨骼乍响,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风度说,“你慢走,我该去找我的未婚妻了。”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不过是普通的寒暄,实则是火花四溅的过招,暗潮汹涌。
  等秦放走去找到颜诺的时候,她已经忐忑不安的又灌了两杯果酒下肚,倚着窗边吹风。放眼望去,一眨一眨的小星星点缀了过于深沉的夜空,变得调皮起来,颜诺伸出手指一下点一下的数着漫天繁星,嘴里念念有词,像个孩子似的。
  秦放有些恼,尤其碰到她冰冷的肩膀时更是气晕了,眉峰拧得死紧,这个女人怎么不会照顾好自己,因为柳思晨的事已经折磨得自己变成瘦竹竿,再冷着了病了岂不是要羽化登仙了?他没好气的脱下自己的西装披在她身上,她下意识转过身来,呵呵地笑着说,“你来了啊?”酡红的脸蛋娇憨似花骨朵,眼神中带着半醉的风情,迷人得竟把一切都比了下去,令秦放动容了,想跟她结婚的念头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冷风微微吹醒了他的脑袋,这才板起脸责怪道,“喝这么多的酒,看你明天准叫天叫地的喊头疼!”
  颜诺仰起头靠在他肩上紧紧抱着他,嘟起嘴咕哝了一声,“坏蛋!你欺负我!”
  娇软的身体温软的话语淡淡的酒味让秦放一下子停了呼吸,心跳加速,忍不住揽着柔若无骨的她,不是醉了酒的话平日她一本正经的怎么会这样主动,她到底喝了多少啊?他想了想,留在这里少不得要应酬,可是放她一个人又不放心,于是跟林宇哲简单的告了辞,林宇哲本来还想问些什么的,可是最后都没有说出口。
  宴会刚结束就有个酒店经理来找林宇哲,交给他一个包装得很朴素的礼盒,他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坐在休息室的长沙发上,嘴里叼着烟,溶溶泄泄的灯光洗得他的表情深不可测。等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他才慢慢地抬手拆开礼盒的丝带,打开盖子的那一霎那,仿佛是打开了月光宝盒,一下子把他的思绪拖回了过去。
  那是一对做得不算精致的瓷娃娃,样子却很喜气,看得出来费尽心神。
  他跟她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他一时不慎将泥水溅到她身上,又因为赶时间开会所以道歉的语气不大好,她便死活拽住他不放手,吵了一架。那时他内敛她张扬,却也想着彼此不过是芸芸众生的过客。后来才知道原来她刚应聘上了自家公司的人事助理,协管员工的培训,有时候不得不说这是缘分的巧合。即使他是她的老板,他们还是相看两厌,仿佛天生不对盘,每次见面总是要唇枪舌剑一番才觉得过瘾。
  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改变的?他并不很清楚。
  那天去参加一个朋友的陶艺展览,又意外的在学陶的教师看见她笨拙的捏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杯子,他早知道她总是有股不服输的精神,屡试屡败,屡败屡试都不曾放弃,他居然就这么站在那看了好久,后来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抓起她的手想手把手的教她开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一开始还不知好歹的挣开他,凶巴巴地说,“这谁呀,小心我告你非礼。”可她看清了是他以后,又尴尬得脸一红,结结巴巴地喊着,“怎么是你呀?”
  “笨蛋!”他记得自己只说了这么一句。
  她哼了一声,挑起眉挑衅地问,“你很厉害吗?可别打肿脸充胖子让人笑话哟!”
  她这么说倒让他笑了,他母亲最拿手的就是陶艺,他从小耳濡目染,即使不精通也绝对比她好上百倍,想着这次定要叫她刮目相看,省得总是嚷嚷他是吃人不吐骨头没风没度的资本家。
  她见了他捏的茶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没想到你还有可取之处……”
  先变的是她吧,竟然,竟然还敢强吻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关系令他来不及防备,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情绪,于是他渐渐地疏远她。他该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比很多人都要大胆而且勇往直前,他退一小步她进一大步,逼着他表态,慢慢的演变成不清不楚不明不暗的情况,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该是这样的。
  恰逢林氏要招标一个大项目,他忙得昏头转向甚至当起空中飞人,堪堪避开了她,回来时家里却说给他物色了一门好亲事,他神推鬼使就应承了,然后就是她离开了C城。
  他达到了目的,却并不开心,像心里缺了一个口,不断地淌着血,她给他下了魔咒。
  是高婧的出现打破了一室的静谧,走近他说,“原来你在这里,爸爸他们已经先回去了,你呢?要一起走吗?”低眉瞥见他手里的瓷娃娃,颇有兴致地问,“这谁送的啊?怎么看着有点幼稚?”说着就伸手想拿过来看一看。
  林宇哲条件反射般的躲开她的碰触,避重就轻地说,“不过是一个朋友送的玩意儿,无关紧要。我想我今晚喝得太多酒了,有些头疼,不如你先回去吧。”
  高婧也没追究,点点头了然道,“那你也别呆太晚了,拜拜。”他们只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无须太多不必要的温情。
  看着她离去的优雅步资,他想的却是柳思晨,如果是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这样,她穿了高跟鞋走路歪歪斜斜的很是别扭,更谈不上什么优雅淑女了。
  忽然摸到瓷娃娃底部有凹凸感,他翻过去一看,上面细心地写着,百年好合,美满幸福,还画了一个一箭穿心的俏皮图案,那刺眼的祝福扎了他的心,还吸走了他所有的力量。
  耳边还回响着她那晚跟他说的话,你不是要我祝福你吗?那好,我就祝你百年好合,美满幸福。
  三四话
  即使是盛夏的晚上也是微凉的,秦放扶着颜诺站在酒店的门口,她一会喊冷一会喊热,咕哝着要扯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防止她作怪,皱着眉抱怨,“明明不会喝酒还喝那么多?给我乖乖的,等车来了我送你回家。”
  此时的颜诺脸色红如蜜桃,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交给秦放,靠着他嘿嘿地傻笑着,那纤长的十指像弹钢琴般在他的衬衣上来回撩拨着,若有似无的触感让秦放心跳加速,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手不自觉地收紧力道,直到颜诺呼疼才稍稍放松一些,可是两人还是亲密无间地紧紧偎依在一起。
  夏夜的风轻轻拂来,在每人的心里吹起了片片动人的涟漪。
  今晚秦放也喝了几杯酒,虽然没醉,可是带着一个醉姑娘显然不能开车了,酒店的服务生帮他们叫了计程车,他扶着颜诺坐进后排,然后就跟司机报了颜诺公寓的地址离开了酒店。
  一开始颜诺还能乖乖地靠着秦放的肩窝假寐,可没多久她就在他怀里直蹭,那柔软的呼吸细腻的碰触逼得秦放绷紧了神经,硬是把心底燃起的那簇噬人的火苗给压下去,又开声说,“师傅,麻烦你开快点。”
  “好嘞!”师傅很爽快,顺口就笑问,“女朋友喝醉了?那可得小心照顾着啊!”
  秦放轻“嗯”了一声,注意力还是放在颜诺身上,不过倒是提醒了他待会留她一个人在公寓也不妥当,现下柳思晨又不在家,他想了想,又跟师傅说改地址直接到他家去,这样比较好。
  只不过颜诺还是喊着不舒服,估计是酒精上了头,刺痛着神经,秦放便让她侧躺在自己的大腿上,西装把她盖得密密实实,手劲恰到好处地帮她揉着太阳穴,一下又一下,温温柔柔的,他的眼里,全都是她。忽然间,颜诺抓着他的手服帖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人十指紧紧相扣,秦放吓了一跳,想抽开手,却被她牢牢握着,掌心传来的是她脸上丝滑的触感,仿佛被拨动了心弦,他笑了笑也就由着她了。
  接近午夜,路上并不堵车,很快就到了秦放的公寓。
  秦放一路抱着颜诺坐直达电梯回到家里,开了门,把她轻稳地放在沙发上。等拿热毛巾回来的时候才发现颜诺哪里肯安分的躺着,西装被她扔到地毯上,她蹬掉了高跟鞋靠着茶几歪坐着,左侧的细肩带已经滑到了手臂上,若隐若现地露出半边丰盈,及膝的珍珠白晚礼服皱巴巴地蜷到白皙的大腿根上,风光无限好。
  秦放呼吸一紧,脚步顿了顿,伸手松开领带,觉得口干舌燥,好像热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空调温度再低也不管用。他握紧拳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君子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尤其是面对的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厢颜诺还不知自己点了一把火,只是按着自己的感受行事,本来礼服就是为了衬托女性妖娆的曲线而设计得十分贴身,她被束缚得通身不舒服,竟然还开始扯拉链要脱掉。这下可不得了,秦放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动,然后把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让她散酒气,心里懊恼地想着,以后再不让她喝酒,即使真要喝也得自己跟在她身边才行。
  颜诺在秦放的怀里安分了一些,发髻已然松散,凌乱地披在她光洁的肩头上,脸颊,脖子,锁骨甚至胸前都漫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这种无声的诱惑再一次吸引了秦放全部的注意力,浑身的细胞燥热的叫嚣着要解放。可是不行,如果是露水情缘的话也许他还可以放纵自己,但是她是自己要珍惜一辈子的女人,越是这样越不能乱来。于是他深呼吸了几下,咬紧牙关,稳稳地把她抱进自己的房间,轻放在床上,帮她盖好被子,至于换衣服,他微微想了想觉得还是免了吧,毕竟他的忍耐已经绷到极限了。
  秦放刚抬脚要往门外走便被颜诺给拉了回去,她在身后紧紧的环着他的腰,每一下的呼吸都灼灼地撒在他的敏感处,腹下“腾”地窜起旺盛的火焰。
  他的喉咙无法控制地滚动着,声音带着情 欲的沙哑,“颜诺?”
  颜诺没说话,仿佛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汲取温暖,下意识地将秦放搂得更加的密实,不停地磨蹭着。秦放极力地忍耐着欲望,掰开她的手指,暗哑着嗓子说,“别闹,你喝醉了,快好好睡一觉。”说着就摁她躺回床上去。
  偏偏颜诺不管不顾又立马缠上来,秦放一个不留神,整个人就趴在她身上,她的柔软对上他的坚硬,贴合得那样的紧实,一下子滚烫的血液都冲到了身体的某处,考验着他的意志力。秦放撑起身低斥道,“颜诺,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颜诺迷茫的眼睛聚焦了一会又涣散开,嘴里不停地呢喃着,“秦放,你别走,别离开我……”
  “啪”一声,秦某人心里一直紧绷的弦被这样软哝的呼喊剪断了,墨黑的眼睛里涌着灼灼的深沉,一瞬不瞬地瞅着身下的女人,似乎想看清她的意思。
  醉后的颜诺抛开矜持,动作越发大胆起来,笨拙的手开始拉扯秦放的衬衣,却像逗她似的一颗纽扣都解不开,秦放有点不耐烦,猛的抓着她的手用力一扯,纽扣崩开,露出健美结实的胸膛,上面还冒着燥热的汗珠子。
  他俯下身贴在她耳边低喃,“你不要后悔,我也不许你后悔。”
  而她还没能做什么回应,下一秒已经被他吻住了。
  他灼热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传来,如掠夺性很强的猎人霸道地索取着她口中的甘蜜,她嘤咛一声,不满被夺了呼吸,开始左右晃着脑袋躲闪着,他单手制住她的双腕在头顶上,然后固定她的下颔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只是这样的浅尝辄止对于情 欲高涨的男人来说怎么足够?
  低眼看见颜诺被激情染红的脸颊,秦放的眼底升上两簇火苗,烧得他浑身热辣,他的唇禁不住诱惑蜿蜒而下,到达她迷人的锁骨流连,继而炫出一朵朵瑰丽的吻痕。颜诺不安的扭动着腰肢更是加速了情 欲爆发,他眼一红,推开她的肩带让礼服滑下,漫出一片诱人的雪肤,犹如刚剥壳的新鲜荔枝般吸引人,他低吼一声,想也没想就低头含住了雪峰上的红梅,温柔舔啃纠缠着。
  房间的灯光晕黄朦胧,像一层薄纱般罩在颜诺婀娜的身姿上,此时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角滑出泪水,被他一一吮了去,还不时哑着声音安抚她的情绪,那双带着茧子的手不能自已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施展只属于情人间的魔法,让她如一只妖娆的蝴蝶同在床上,在他身下绽放出不为人知的美丽,而如此的美好,只有他能看得到。
  扯开皮带扣子的时候,金属清脆的碰撞声让秦放有一霎那的清醒,他绷着下腹,双眼紧紧地盯着颜诺,逼她正视自己,“颜诺,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颜诺躁动不安,只觉身体的温度节节攀升,十分需要些什么来平息一切。她紧贴着秦放磨蹭扭动,一双眼睛如春水般魅人,声音温软地娇媚地急喊着,“秦放……快帮帮我……”
  三五话
  听着颜诺低低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名字,秦放情难自控地俯下身压着她,让两人细细密密的贴合一起。此时的颜诺已意识昏沉,只喘着大气,随着感官的刺激热情地勾着秦放的脖子舔吻着,这下更是引燃了漫天大火,将秦放心中仅剩的一点点理智抛到九霄云外。
  还要顾及什么呢?他是她的秦放,她是他的颜诺,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在秦放进入的那一瞬间颜诺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适应外来者的入侵,挣扎着在他背上抓出了一道道细长的红痕。于是秦放放慢了动作,一下,又一下,直到两人密不可分地交合在一起,每一次的结合都那么的有力,充满着霸道,占有还有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情感。
  他那双深沉的双眼痴迷地望着身下的人儿,真切的感受到她慢慢放松身体接纳自己,属于自己,此刻他们之间只有彼此,丢开忐忑,抛却矜持,放下不安,一心一意地感受对方带给自己的温暖。
  她额上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觉得自己像被融融的火山岩包围着,浑身热力四溅,又酥又麻地蜷着脚指哆嗦,后终于忍不住娇吟出来,掐着秦放的肩膀一声一声软软地喊着“秦放,秦放”,遂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付给这个男人。
  秦放温柔地落下星星点点的碎吻,身下却坚定地霸道地冲进她身体的深处,时而如大浪拍岸那样震撼人心,时而若雨打芭蕉般细腻柔情,将两人的四肢百骸都打通了,深深地刻上结合的喜悦,刻进彼此的心里。最后在爆发的那一刻,他窝在她耳边低喃,“颜诺,我只要你,我只爱你……”
  他事后帮她擦干净身子,然后勾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侧着身体将她抱在自己怀里,两人像汤勺般密密贴合着。
  多么的希望这就是幸福的终点,拥着心爱的人,甜蜜一辈子,不再孤单。
  月光柔柔地洒进来,在窗台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溶溶泄泄,为这对情人增添了几分温柔。
  半夜里颜诺一直含糊着喊热,娇嗔着要推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温暖,秦放却不依,用腿压着她不安分地磨蹭,一手抓过床头的遥控器把室温调低一些,没过一会颜诺又靠着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早上第一缕晨曦照进房间落地窗的时候颜诺就醒了,她感觉头痛得要裂开来,不由得呻吟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却撞进了一双幽邃若海的黑眸里,仿佛要把她吸进去,那样的专注那样的温柔,她的大脑一下子当机了,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被子下的肌肤被烫贴得灼灼的,纷乱的意识才渐渐回笼,霎时她赧了颜,嘤咛着把自己埋在枕头了,完了,这回丢脸丢大了。
  她自诩酒量不算浅,兴许是混了酒喝才醉得这般厉害,可是俗话说酒醉三分醒,对于昨晚发生的一切她不是毫不知觉的,甚至于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印在她的脑海里,竟然是自己勾引了人家,太……
  秦放单手撑在枕头上,侧身眯着眼看着颜诺这副鸵鸟样,又低低地笑出声,“怎么,这下你吃干抹净了就想赖账?我可不准啊!”一边说还一边抓着她的手细细地捏着,柔滑的触感可心极了。
  经过情 欲的洗礼后颜诺通身都泛着莹润的光泽,肌肤透亮得几乎滴得出水来,被秦放这么一揶揄更是羞得染上粉红的瑰丽,恼羞成怒地坐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嗔骂,“大坏蛋,你无耻!”
  谁知秦放一下子仰头色 情地含住她的手指,又吮又啃,一波一波电流直击得她溃不成军,甚至在她耳边低喃,“是呀,我就是无耻,我还能更无耻呢!”说罢一个鲤鱼翻身又把她压在自己身下,被子早就被他蹬到床下,佳人春光乍泄,他没道理放走自动送上门的美食。
  于是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再次展开攻城大战,战火一直蔓延到几近晌午才肯罢休。
  秦放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时颜诺还窝在被子里,他走过去将她连人带被抱起来,碎吻落在她的发上,哼哼道,“包成粽子似的不怕热?”
  颜诺似毛毛虫一样扭动了一下,没出声。
  秦放又说,“洗个澡会舒服点。”见她还是没回应,他作势威胁,“再不起来我就帮你洗了啊!”
  颜诺恼了,一脚把他踹到床下,声音还是显得有气无力,“要你管!快出去啦!”
  秦放揉揉摔疼的屁股,心情大好地朗朗笑出声,“好好好,我不管,那女王陛下请先行沐浴,小的去准备吃的了。”他缓缓站起来,刚走两步又回过头,这时颜诺正想从被子里钻出来,被他这一窥吓得重新躲了回去,日光日白的,两人坦诚相见多那啥啊!
  “要是想要小的伺候沐浴的话请尽管吩咐哟!”秦放摊摊手笑着补充。
  回答他的是一个势不可挡的颜诺飞枕。
  秦放心情舒畅,连做饭时都哼着欢快的曲子,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刚往桌上摆好两菜一汤颜诺就踏着拖鞋踱来了。
  因为礼服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又满是酒味,她迫不得已在秦放柜子里找了件宽大的衬衣套上,长长的下摆遮到她圆滑的膝盖,透气的布料若隐若现地罩着衣服底下的春色,两条腿又长又直,诱得秦放呼吸一滞,觉得刚压下去的渴望又排山倒海地涌上来,仿佛怎么要也要不够。
  “啪”一声,颜诺拍开那只猖狂的爬进衣服下面的爪子,瞪着大眼说,“大白天的,你干什么?”
  秦放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而后面不改色的说,“它只是情难自控,你得原谅它的一片诚心……”
  颜诺又红了脸,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这男人是色从胆边生,越发的不管不顾了。
  这顿饭吃得很艰难,秦放一边隐着自己的欲念,一边又不死心的朝颜诺上下其手,还嚷着要喂人家吃饭。颜诺清清醒醒的哪里会许他胡闹,好好的吃饭就变成情人斗法大作战,你闪我追,像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是以,这一夜的亲密仿佛冲破的所有的障碍,所有的防守轰然倒塌,将这段感情引入了另一个阶段。
  接着秦放开始游说颜诺搬来和他一起住,美其名曰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实则是打幌子要拐人家回家,颜诺岂会看不透他这样的花花肠子,坚决不松口,让他看得到吃不到,恨得他牙痒痒的,寻思着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这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女人。
  机会,只要耐心地等着就会有了。
  夏季台风轰轰烈烈地席卷C城,白天还是风光怡人,入了夜忽然就狂风大作,虽然气象台早就进行了预测,让人早做防备,可是还是让人有那么些不安。
  C城的“海之明珠”国际商贸大厦里——
  秦放和几个分公司的高级主管正在和美国总公司做连线会议,商讨公司内部人员调动。
  他现在已经不大出现在工作室,所有的事务决策都交给了方磊,他要处理的,或者说他不得不处理的事情更多,那就是秦氏。财大势大的家族企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管理层蛰伏了无数“皇亲国戚”,光是他接手后查出的财务漏洞就多达三十五宗,若再不整顿参天大树也有可能被蛀成空壳。当初秦老爷子逼着他双修的MBA此刻派上了用场,秦家的旁支一直当他不存在的作威作福,所以他也不需要手下留情,该撵的撵,该办的办,真真是雷厉风行。
  这个会议一直持续了六个小时,秦放不停的看资料,说出自己的决定,还不时的咨询一旁法律顾问的意见,几个家族的蛀米大虫便在这时被决定了去向。快八点的时候他终于宣布散会,那些一直绷着神经的主管如蒙大赦,纷纷离开会议室。
  秦放还低头翻阅着手上的数据,旁边放着的咖啡杯已经见了底,泛出倦倦的底色。
  “笃笃”的敲门声想起,秦放皱着眉抬头,看见倚在门边笑容满面的方磊,他才展了眉,招招手喊他进来,“怎么跑来这里了?”看他肩膀湿湿的,又问,“下雨了?”
  方磊悠闲地在他身旁的椅子坐下,懒洋洋地说,“你还真变成拼命三郎了啊,连外面刮台风都不知道?怪不得我看刚才那些主管一个个面有菜色,摊上你这么个粗心的老板……”
  秦放揉揉酸痛的眉心,不理会他的揶揄,倚着靠背说,“不是我想拼命,是这烂摊子太棘手,我不管就没人管了。”说完眼神也黯淡了几分。
  方磊知道他爷爷生病的事,也就不在这个话题上多问,拿出用塑料文件夹包着的几份文件,还有一个设计初稿递到他面前,说,“你不在我就一个顶两个,但是这些还是要给你过目的。”
  秦放就随意看了两眼,低声说,“谈颢然也是业内的好手,自不会出大问题的。”而后又郑重的对方磊说,“磊子,以后工作室的事情都交给你,不用再问我的。”
  方磊一震,多年的兄弟,合作无间的默契让他一下子就明白秦放的意思,想了想,最后僵直着身体艰难开口,“这不合规矩,毕竟你才是老板……”
  秦放一笑,放下资料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世界,慢慢说道,“亲兄弟明算账,我也不是要白送你,这三年我都是甩手掌柜,工作室的发展全靠你在外张罗,本就要分一半股份给你的,至于剩下的……”他回过身看着方磊,“当你买下来,等你攒足了钱再把属于我的那份退给我,你别太高兴,这可是要算息啊,我就当是风险投资。”
  他的语气已经尽可能的轻松,可是还是像一颗大石头投进了方磊的心里。
  哪个男人不想有份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事业?想当年他一个穷小子孑然一身来到这个国际大都市打拼天下,怀揣着儿时崇高的志向,以为只要肯熬就没有不成功的。可是现实就是现实,受人打压,遭人白眼,暗算层出不穷,要稳稳立足又谈何容易?最后还是秦放这个拜把兄弟信任自己,给自己机会跟他合作,才有了今时今日的风光。只是,整个工作室都归他的,他想都不敢想……
  “还是不行……”方磊拒绝道,他很有分寸,做人不能太贪心的。
  秦放的眼神深了几分,手指无意识的敲着窗口,慢条斯理的开口,“那就是说你不要?这样我只好卖给别人了。”他无不惋惜地低叹。
  这下方磊整个人跳起来,大声喊道,“这怎么可以?那是我的命根啊!”工作室费了他多少的心血?别人不知,他心里可是清清楚楚的!
  可是一看到秦放嘴角噙着的笑意,他才大呼上当,又暗自佩服,秦放这种人是真真的有才华的,不管是设计上还是管理上,将人的想法和心里都看个透亮,嘴上整天说自己只会设计不懂业务,实际是一直是想放开手脚让他发挥,这辈子有这么一个兄弟知己真是死而无憾了。
  他又严肃的想了好久,才对秦放说,“你真的决定了?”
  “嗯。”秦放淡淡应了声,“我还得帮老头子处理这些陈年烂事,烦都烦死,哪里还能顾得上工作室?”面上再怎么不和,在他心里他还是他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哦,不对,现在还有颜诺呢。
  方磊又重现狐狸般的笑容,“那可是你说的,我明天就找律师办手续,免得你反悔!”
  “臭小子!”秦放白了他一眼。
  这时天空的一抹闪电划破夜空,犀利夺目,雨下得更大了。
  秦放晃一晃眼,忽然想起方磊刚才说的话,又愣愣地问,“你刚刚说……今天刮台风?”
  方磊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是啊,所以我让工作室的人提早下了班,要不是急着明天签约我也就不往你这来了,好在来得快,现在的话……”他看出窗外的狂风大雨,“估计路上都堵了,我正愁着怎么回去呢?”
  “该死的!”秦放不雅的暗咒一声,掏出手机拨电话,响了两声。
  “喂,阿放?”颜诺带着鼻音的嗓子恹恹无神。
  秦放担心地说,“是我,你那里怎么样了……”颜诺住的老街房子虽然不至于不结实,可是难免年久失修,他怎么不担心?都怪自己太投入工作了,听着那边同样呼啸着的风声雨声,他没等她回答又说,“我待会过去一趟吧。”
  “不用了……”颜诺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呀”的大叫一声,电话断线了。
  再拨过去,忙音,或者说电话不在服务区,秦放急得想把手机给砸了。
  还是方磊镇定,摁着他的肩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雨天信号就差的,而且打雷闪电不能打手机的,你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吧?关心则乱,颜诺这么大的人会照顾自己的了。”
  秦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听着她无力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妥,心乱如麻,又问,“你今天见她是不是看起来不舒服?”
  “这我倒是没留意,不过看脸色是不太好,后来我还让她早点回家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不然我不放心!”秦放一拍桌子,想了想还是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冲出门外,任方磊怎么喊都不肯停下来。
  三六话
  秦放等了又等,左手倚窗支着下巴,右手一直摁着喇叭催促,奈何各条路都堵得死死的,台风来袭,主干道内涝是常有的事。车窗外大雨滂沱,狂风肆虐,放目看去四处散落着破败的广告牌花盆玻璃碎等等杂物。他心里焦急,重新拨了一次电话给颜诺,还是忙音,又狠狠地拍了下方向盘,心里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随着雨势渐渐减弱,在交通警察的疏导下,车流终于有点松动的迹象,车辆开始缓慢前进,却缓不了秦放的心。
  以前他听人说起什么“心有所属”“情有独钟”的时候总是一笑而过不以为意,到头来自己真的遇到了爱上了,发觉原来也真是这么一回事,想着她念着她顾着她,简直恨不得拴在身上时时刻刻看着。她退后他前进,她矜持他霸道,她温柔他刚毅,两个人在一起正好可以互相补缺,试问谁还能比他更适合她?也许像方磊说的,他秦放这辈子就栽在颜诺手里了,偏偏他还甘之如饴。
  好不容易熬到老街的小洋楼,他匆匆熄了火连伞也没撑就冲了出去,刚好有人进门他便也顺势跟着进去,身后滴了一地的水渍。
  他站在颜诺的门前按门铃等着,拼命让自己深呼吸,换做以前,他恐怕不是骂人就是要踹门了。
  终于听见颜诺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问道,“是谁呀?”
  “是我,快开门!”秦放霎时松了一口气,一路紧绷的神经总算得到解放,还好,她没事。
  不过很快他就安心不起来,门打开时屋内漆黑一片,颜诺手里捧着烛台,虽然光线不大好,却依然能看得出她头上磕出一片青紫,而且还有血珠子冒出来。秦放心里一紧,睁大眼瞪着她的额头,语气也跟着严厉起来,“你这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也不通,不是要急死人么?”
  颜诺先拉着他进屋里来,本来因着感冒就没精神,被他一念叨更是觉得委屈,吸着鼻子说,“这不突然停电了吗?我吃了感冒药有点头晕,一打晃就撞桌角那,手机也跟着失灵了,你怎么还怪我?”
  秦放接过颜诺手里的烛台把它放在小茶几上,又微使力拉她靠着自己在沙发坐下,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的伤口好久,哪知轻轻碰一下颜诺就喊疼,看来这一撞还挺狠的。秦放当即也软了下来,叹着气问:“我是担心你,是不是撞得很疼?”
  颜诺娇小的身体蜷在他的臂弯里,轻应了一声:“嗯,疼死了。”
  秦放又用手摸摸她的脸蛋:“有点烫手,看过医生了吗?”
  “嗯,下班后去诊所开了点药。”
  秦放松开她,小心摸索着走出露台看了看,又说,“这一片没停电,看来是你这里打雷跳闸了。电闸在哪?我去弄一下就好。”
  颜诺递给他几把工具,又带他找到总电闸,很快屋里就变亮堂了。
  雨开始下大,像个反复恶作剧的小孩似的,才消停一阵又噼噼啪啪的打落在窗台上着实恼人,不过秦放也不打算离开。他把颜诺抱进房间里,亲亲她的额说,“你还得再吃一次药,我先熬点粥让你暖胃,再不行等天亮了就去看医生。你累了就睡一觉,等粥做好了我喊你。”
  颜诺点点头,看着秦放的背影失神,这是久违了的被人照顾被人呵护的感觉,不仅仅是情人间的亲昵,还有更加令人眷恋的家的感觉。怪不得人家说家里总是需要有一个男人,“女”字三画,“男”字七画,加起来才是十全十美,这是造物主的神奇。
  这两天天气反复,她不能免俗的患了感冒,不吃药好不了,一吃药吧整个人就晕乎乎的,想跟他说,可是他最近经常忙到三更半夜,有时候甚至是在公司睡的,真说了,他少不了撇开要事陪她去上医院看医生什么的,这么一想又压了下来。其实还有一层她不敢想,那就是她怕自己太依赖秦放了。如今的她每走一步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已没有当年的勇气或沉溺或投入一段感情。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坏,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总是不肯付出,又一味地享受着秦放的付出。
  颜诺,你是个坏女人,她临睡前这么给自己下了定论。
  等颜诺再次醒来时,秦放已经做好香喷喷的白果小米粥,还服务周到地把她从床上抱到餐桌前,像哄孩子似的,“乖,趁热吃了才好。”
  颜诺怔怔地望了秦放好一会,才低头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就把她的舌头烫得直打颤,秦放好气又好笑,一边拿凉水给她降温一边笑骂,“笨蛋,不会是病傻了吧,怎么都不吹一吹才吃?”
  也许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得容易胡思乱想,反正颜诺觉得今晚自己就特奇怪,病得难受的时候就想秦放马上出现亲亲她抱抱她,听见他关心的声音就想哭想撒娇,停电了就想他像凹凸曼那样保护自己,而他居然都做到了……他仿佛就是她灰暗的生活中忽然出现的一道亮光,初时扎眼得不敢靠近,可是在他身边呆久了,那种温暖的感觉便像上了瘾似的再舍不得离开。
  怎么办?她很想哭。
  秦放见颜诺一直低眉不语,又急了起来,绕过桌子坐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碎碎念,“张开嘴给我看看是不是烫伤了?你呀,还说我孩子气,自己就是孩子,这又是病又是伤的,还跟我闹别扭,唔唔……”
  没想到颜诺竟然主动吻上他。
  秦放的黑眸深了几分,很快找回主动权,两手□她的发丝里的加深了这一吻,辗转悱恻的缠绵许久,直到颜诺透不过气在他怀里挣扎扑腾他才松了手。
  他笑得很得意很欠扁,“看你还敢不敢勾人,就这点道行还显摆什么?”
  颜诺鼓起腮帮子来一个泰山猛扑,实实在在压在他身上,“嗯哼?听说把病毒传给了别人自己就能好了,我这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罢还变本加厉地拧着他的耳朵审问,“你说我道行浅,那就是你经验很丰富咯?说,你是不是以前有很多女朋友,所以练出本事来了?”
  秦放一边吃疼一边得意,“哟,还上房揭瓦不服气了是吧?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绝对是大老婆……”
  颜诺不依了,笑着打骂他,他还当情趣,时闪时躲,两人最后都斗到地毯上了还不罢休。
  他让颜诺趴在自己身上,手搭着她的背,黑亮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低声商量着,“颜诺,搬到我那里去吧,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好在今天只是虚惊一场,可是不是每一次都这么好运气,他不要那个“万一”。
  “好呀!”颜诺这次答应得很爽快。
  秦放一时没回神,僵着身体好一会,等明白过来自己吹响了胜利的号角时,又忍不住亲了她好一会,“等忙过这一阵子我们就订婚,老头已经开始第三阶段治疗,他人小气又爱瞎参合,我们等他好了再计划结婚的事。”
  颜诺无辜的眨眨眼,漫不经心地说,“呀,亏大了,我可不记得答应过你什么,再说了哪有人这样求婚的。”
  秦放不满的嚷嚷,“我不管,你少赖皮,反正落我手上就是我的了!”
  “你以为你是山大王啊?这么土匪谁嫁你?”
  “如果我是山大王那你就是压寨夫人,想跑也是跑不掉,我可是盖了印的!”
  “你耍流氓……”
  说是这么说,秦放心里还是怕颜诺反悔,所以第二天一天亮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送颜诺去医院做了全身检查,另一件事就是马上找了搬家公司,将颜诺连人带东西包袱款款的全打包到他家里去。而老街的公寓还是照旧租下来,柳思晨私人的东西没有搬动,还等着它们的主人回来。
  两人在相亲相爱的同时又彼此磨合,正式进入了新同居时代。
  秦放有起床气喜欢睡到自然醒,常常是颜诺先醒,做好早餐了他才姗姗而来,翘着二郎腿等吃;有时候破天荒起早了,秦放就非得跟颜诺挤一块儿,她洗漱他刮胡子,当然少不了吃吃豆腐;颜诺爱看偶像剧,尤其看到帅哥的戏更是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这时候秦大狮子会无所不用其极的发挥他霸道的本性,“友善建议”颜诺陪自己看财经频道;周末两人会手拉手到超市逛一逛增添家里的存粮,偶尔看场电影或者到山上兜风看星星,谁说硬汉不浪漫的?
  只是再浪漫的爱情最终还是得回归到过日子这个根本上。
  这期间秦放和方磊还到律师楼办理工作室转让手续,[秦放工作室]今后将改名为[方氏建筑设计公司],原有的设计班底不变,而且秦放还答应如果有客户指定要他设计的话他愿意作为外聘设计师帮把手,让方磊有个过渡适应期,这点方磊感激不尽,对这个仗义的兄弟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一方面秦放自己也忙的焦头烂额,本来众多元老就不满意他这个空降部队,而他一上任的管理层大换血更是震得人人自危,秦氏革新举步维艰。偏偏秦放好强,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最好,他明白有些事情现在心软了放弃了,那就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好。所以秦放的一番大动作令公司的股价起起跌跌,而秦氏的掌舵者却始终没有表示过什么,在外界看来秦老爷子真是默认放手不管了。
  其实这何尝不是秦老爷子对秦放的一种考验,再溺爱的孙子,再有志气的雄鹰,他自己没本事飞不高也是没有用的。他一直教育秦放,做人做事一定要靠自己,别想着会有什么人来帮助,当然,适时借力让事半功倍那最好不过。
  一切事情似乎都是按照既定的轨道缓缓前进。
  可是生活中总是充满意外,往往让人始料不及。
  Anyway,这便是人生。
  三七话
  叶落知秋,眨一眨眼又是秋凉时节,飒飒爽爽。
  秦老爷子的治疗手术取得阶段性成功,按照史密斯医生的说法,癌细胞被药物镇压住所以暂时停止了扩散,除了更瘦了一些精神倒是挺足的,这让大家都安了心,秦放和颜诺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以后便一同飞去美国看望他。在鬼门关上走过几遭的秦老爷子似乎什么都看开了,开始一门心思捣鼓起孙子的婚事来,按照他的意思,当然是越快越好。秦放和颜诺哭笑不得,这结婚又不是玩过家家,哪能说办就办,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才勉强达成一致,秋天订婚春天结婚。
  没有劳师动众大肆铺张,只是在当地教堂办了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没多久秦放和颜诺又匆匆回了国,秦氏在国内的分公司出了问题。
  秦氏旗下最大的食品生产线中有一款罐头产品存在质量隐患,秦放勒令马上停产,更是对已经在市面流通的商品进行紧急回收,发声明,调查事发的过程,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是现在再也看不到那个随意摔笔扔杯子大声怒吼的秦放了,近一年来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上摸爬滚打,使他变得越发的内敛沉稳,做事更是力求快、狠、准,不过半月就把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顺利揪出内鬼,又下了一连串正确的指令稳定了秦氏大局。
  又到C城一年一度的建筑设计展览会——
  方磊的公司也申请了一个展位,借此将公司的知名度推到一个新的高度。自秦放离开以后颜诺就转做方磊的行政助理,这次还兼任展会的策划统筹,这段时间也跟着忙得团团转的,毕竟谁把握住了商机,谁就能把事业做好,做大,做强。
  方磊在会场上转悠了一圈,回来时满脸得意地评价说,“考察了一下还是觉得我们公司的展位的宣传设计做得最好,这不,接的单子也比别人要多得多!”
  梅子熙在一旁没大没小的吐槽,“方总,那是因为你看自家的孩子总是比别人强,这有个名词而,叫护短。”
  “去!我这是实话实说。”方磊不可置否地睨了她一眼,把宣传单推到她跟前督促,“这么有空在这挖苦我,还不如多揽几桩生意回来,不然小心我短了你的分红!”
  梅子熙淘气的吐吐舌,嘀咕了一句,“仗势欺人的资本家。”她还没等方磊发难,又一溜烟地钻人堆里没影儿了。
  “这小丫头!”方磊没好气的摇摇头,转眼凑到一直在做统计的颜诺面前问,“你怎么样?辛不辛苦啊?”
  颜诺笑了笑,很自然地回答,“这哪有什么辛苦的?又不用我挑不用我抬的,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动动手指头罢了。”
  方磊倚着靠背,舒开眉笑眯眯地说,“那可说不准?要是你有个什么万一的阿放可是都算到我头上的,我得看着点才行。要不你先回去歇着得了,反正这里够多人的了,横竖没什么要紧事,我在就可以了。”
  他这么小心翼翼可是有原因的,前一阵子公司投标了一桩市政设计大工程,大家都忙得昏天暗地的,不但吃饭有一顿没一顿,作息也极其不规律,就这样,身子骨本就弱的颜诺看着好好的就倒在茶水间。大伙儿赶紧送她去医院,结果查出居然是疲劳过度,还有轻微贫血,这一病可把秦放给气个半死,为这事他没少挨骂,被烈狮咆哮的滋味受一次就够回味一辈子的了。
  颜诺捏捏酸痛的膀子再次强调,“我好好的坐这能有什么事,真还没见过光支薪水让员工歇息的老板,你是破天荒头一个。”
  方磊不免叹气,“谁叫你是某人的心尖尖,少根头发都得唯我是问呢?”他说着瞥见桌角放着的报纸,又徐徐侃问,“最近你家那位可是C市的风云人物啊,天天上报纸电视,比明星还红。”
  颜诺的眉宇跟着蹙了起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别人不知道才会说羡慕,你都知道这其中的乾坤还调侃他?我倒不希望他做什么大人物,天天起早贪黑的图什么?钱又赚不完。”
  方磊不觉一怔,失笑道,“你说的也是,那个可是吃力不讨好的硬骨头,磕牙。”他环顾了一下热闹的会场,十分感慨地喃喃,“没想到转眼间又三年过去了,时间过得真快,连这会展中心也翻天覆地变了大模样,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颜诺听着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觉着有些奇怪,便不解地开口问,“什么又三年?”
  方磊似发现了新大陆,瞪着眼直望着颜诺,不可思议地讶异道,“怎么?难道阿放都没跟你说过吗?”见还是迷茫着大眼一副傻相,似乎真不知情,他才啧啧出声,“三年前这里曾经举办过一个画展,阿放的一幅作品还得了一等奖,不过他一直没有命名它,直到参展时还是无题,忘了吗?是你给了它名字。”
  颜诺微微一震,脑筋还没转过弯来,愣愣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的再次重复,“你说的是我吗?”
  方磊随意喝了口冷茶,点点头肯定道,“没错,就是你,你再仔细想想。”这时刚好有个客商来他们展柜咨询业务,方磊便留颜诺一个人在角落自个儿发呆,他招呼客人做生意去了。
  三年前,画展,画,名字……
  一连串的线索,将颜诺带入记忆中的洪流,三年前的自己,在做什么?
  那时颜诺刚刚T大硕士毕业,徐教授曾经提议让她留校任教,还可以申请读博,她很快就拒绝了,意气风发的年纪难免心高气傲,岂会轻易困于单调的校园?
  所以段奕琛建议她到他公司先历练一段时日再决定去留,有了工作经验,将来要改行或者转公司都是可以的,她知道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她,她也爽快的接受了。是以有了段奕琛的庇荫,她很少需要出去应酬,所在部门的同事也十分照顾她,生活工作可谓是如鱼得水,爱情也羡煞旁人。
  快乐的日子总是在不留神的时候从指缝穿过,消失无踪。
  闲暇的时候段奕琛会带她出席一些酒会或者展览,用他的话说,多认识几个人没有坏处,林宇哲也是在那些时候认识的。
  现在被方磊这么一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记得那时去了画展后不久……她和段奕琛就闹出分手,伤筋动骨痛彻心扉恨不得失去记忆,伤口还血淋淋的久不愈合,怎么会想得起来曾经有过这么一段插曲?
  秦放的画,她觉得熟悉的画,除了他书房挂着的那一幅,她再想不到别的了,怪不得那天他的反应会那么奇怪,缘由居然在此。
  那会儿颜诺刚刚搬到秦放的公寓,一大堆的东西要收拾,光是书就满满一大柜子,无意中见到了那幅画,马上被吸引了目光,一如当年一样,她对着它欣赏了很久。
  秦放倚着门笑了笑,颇为自得地说,“颜小姐,觉得怎么样?我画得真的很不错吧?”
  颜诺回味了半天才颔首,比了个大拇指,“嗯,的确有点本事,秦大师。”
  秦放迟疑了一阵,好一会才听见他极轻的声音问,“原来你都不记得了?”话语里似乎还带着莫名的失落。
  谁料颜诺已经蹲在地上将打包的箱子查封,没留心他的话,只是漫不经心地敷衍着,“记得什么呀?”书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颜诺觉得不对劲,抬起头又喊了他一声,他却恍然不觉,好像没听见似的。等了许久,颜诺终于忍不住挽着他的手问,“喂,你到底怎么了啊?”
  秦放回过神来,用淡淡的语调说,“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饿了,你快点收拾,我们等会出去吃饭。”
  这段奇怪的对话就这么不咸不淡的结束了。
  仿佛记忆鲜明了起来,她这个人喜静,去到人多的地方就习惯找个安静的角落呆着,思晨就说她这个人是典型的缺乏安全感,放人堆里看似乎热情实则疏离,她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一点没错。
  那天段奕琛忙着应酬比人,她一个人在画展厅里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人不多的主题区里,一眼就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住了,浅浅的镭射灯打在上面,极其渲染气氛——一个只有瘦削的侧脸却轮廓分明的小男孩,神情专注的望着远处。她觉得光是那个眼神就足以震撼人心,低眼看了看,这幅画不但没有作者的名字,甚至连画名都是无题。
  不知何时有个人站在她身边,低沉着嗓音问,“小姐,你喜欢这幅作品吗?”
  颜诺笑眯着眼点头,“嗯,上乘的画工和绝佳的意境,一切恰到好处。”
  那个人又接着问,“不觉得太清冷了些吗?听说很多人都不大喜欢这种画风。”
  颜诺也不知自己怎么会有兴致跟陌生人聊了起来,还是一心看着画,绽着笑容说,“怎么会冷呢?你看那孩子的眼神多温暖,他看着的不远处那所房子还有升起炊烟,也许是他母亲在做法,着色虽少,可是意境深远,反正我很喜欢。”
  “那要你起个名字,你觉得该叫什么比较合适?”
  颜诺一愣,眨眨眼睛竟真的思考起这个问题,沉默了半晌才说,“如果是我……我想会起名《暖心》吧,温暖人心。”
  其实当时的那个陌生人便是随秦放来画展的方磊,后来他还将这段对话原原本本地跟秦放说了,秦放听了以后也没表示什么。
  只是后来,那幅画真的有了名字,便是《暖心》。
  三八话
  展会结束以后颜诺一个人坐地铁回家,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她扶着鞋柜脱鞋,习惯性的朝里面喊一声,“秦放?秦放?”等了一会没有人回应,她这才猛然想起来,今天早晨在她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他就启程去北京出差了。
  秦放最近成了空中飞人,他的这所公寓面积很大,如今只有颜诺一个人就显得过于清冷孤寂了。
  颜诺失落了一阵子,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一室的静谧,她看也没看就接起来,“喂,你好,我是颜诺。”
  电话那边同样很安静,对方的声音软软甜甜的,“小诺,是我啦,你最近怎么样了?”
  闻言,颜诺不由得一怔,停了片刻才迟疑地开口问,“是思晨吗?!你怎么会打给我?!”除了去年的那个的早上她就再没有给她来电话,有什么消息都是Email上传递的,行踪和电话号码什么的半点都没有向她透露。
  此时柳思晨似乎心情很好,扬着声音轻快地说,“怎么了?我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颜诺眼角滑出了泪水,是恼她也是激动,挑着刺儿念叨,“原来你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外头过得潇洒自在的,都忘了我这号人的存在了。”
  柳思晨在电话里笑得开怀,讨好着说,“我哪能忘了你呢?这不请罪来了?你可别气坏身子啊,留着点气力等我回来再骂我比较划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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