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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7 居筱亦(现代)
  颜诺敏捷的大脑马上抓住重点,捏紧拳头急声问,“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要回来了是吗?”
  “是啦,我都把积蓄花光光了,再不回来就喝西北风啦!再说了,你不是准备结婚了吗,我当然要回来喝喜酒了,就不知道你欢不欢迎了。”
  颜诺也咧开嘴笑骂,“我寻思着你再不回来我们就一刀两断了啊,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辞而别?”
  “哎哟喂,女侠饶命啊!”柳思晨怪叫着。
  两人东拉西扯的又聊了好一阵子才挂掉电话,颜诺舒眉松了一口气。
  很有精神的柳思晨,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没发生过,雁过无痕。
  更好的是她终于要回来了,一个人孤身在外,她总是不放心。
  接着颜诺洗了个很烫的热水澡,这几天很忙碌很累,她本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入睡的,结果躺在床上快一个小时了还是两眼亮光光的,心里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秦放温暖的怀抱。
  她赧然的红了脸,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害臊,想了想又爬起来到客厅沙发上,搂着抱枕看电视播的深夜长篇爱情连续剧。
  这部戏她曾经在网上看过介绍,一对曾经爱得很深的恋人因为误会而分手,多年以后两人再次重逢才解开误会,可是彼时他们都已经有了很好的谈婚论嫁的对象,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爱恨纠结,最后这段复杂的感情让每个局里人都伤痕累累,爱已是负累,即使相爱也受罪,不能在一起只能说缘分不够。
  看着女主角泪痕满面的抱着男主角,颜诺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拼命摁遥控器转了台,是重播的搞笑综艺节目,可她的脑子乱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节目说的什么内容她完全没听进去。似乎适得其反,本来想看看电视助眠的,现在倒好,更是令人心烦意乱的清醒。
  她关了电视,跑到化妆台取出新买的面膜敷了起来,这还是上周末她和秦放逛商场时买的,那时他还笑话她,“你的脸都这么白了还需要这个?我可不想半夜看到个女鬼飘来荡去的。”想到秦放的笑脸,她的心情好了不少,薰衣草味道的面膜让她平静下来,很快就昏昏入睡。
  后来是被电话闹醒的,她把干掉的面膜撕下来,迷迷糊糊接电话,犹带着几分睡意的沙哑喊着,“喂?”
  “是我,你睡了吗?”是秦放的声音,闲散而慵懒。
  颜诺顿了顿,让意识清醒清醒才应道,“还没呢!你呢,事情还顺利吗?这么晚还在忙?”她眯起眼看看挂钟,刚过了十二点,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分。
  秦放慢条斯理地说,“我待会就去睡了,可是怕你太想我,就好心打给电话满足你一下。”
  听见那头轻微的翻阅纸张的声音,颜诺越发的拧紧眉,语气却保持轻松,“真不害臊,谁会想你啊?这几天天天看金发蓝眼高大威猛的帅哥,狂蜂浪蝶赶都赶不赢,你啊就自个儿慢慢忙吧,小心变成糟老头以后没人要!”
  秦放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佯装恼怒地说,“要是现在我在你身边,肯定狠狠收拾你让你求饶,竟然敢给我看别的男人,嗯?”
  颜诺很快接道,“你在的话随你收拾又怎么样?”她话一出口又红了脸,咬着唇不言语。
  秦放听了心里一动,丝丝甜蜜涌上心间,两人沉默了好一会不说话。
  半晌,他问道,“你今天都做什么了?”
  “还能做什么?就是布置场地,派宣传资料,做业务咨询……”说着说着颜诺似想起什么,嘿嘿笑了出来,“我说你干嘛藏着掖着,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怎么还为了《暖心》跟我闹了几天别扭?”
  秦放不觉得意外,还懒洋洋地问,“你都知道了?”
  “嗯,方磊跟我说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颜诺轻笑着反问。
  秦放的嘴角不自觉微扬,“哟!还说不想我?才刚离开就开始追查行踪了?颜小姐,请问你是用什么身份问我呢?”
  颜诺不甚在意,假笑着揶揄,“秦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太自恋不是好事。再说了什么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着呢,要是秦太太问我,我不但老实回答,而且还一天当两天用把工作做完尽早回来,要是别人问嘛,秦氏官方回答,一律无可奉告。”秦放答得很轻松。
  颜诺已经回到房间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故意装傻,“咦,我怎么突然听不见你说什么了?信号好差啊……”鼻间似乎还能闻到他留在枕头的味道,浅浅的薄荷味,很清新舒适。
  秦放没在意,仍然自说自话,“回复准秦太太,秦先生说他五天后回来。”
  “……”颜诺彻底无语,这个秦放的脸皮已经厚到一个境界。
  两人又彼此调侃了一番,最后秦放温和地说,“你明天还要去会展中心吧?早点睡吧,不然又没有精神了。”
  “嗯,你也是,别工作得太晚了。”
  然后一个温馨的晚安吻结束了对话。
  颜诺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出乎意料的好,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是也许真的是秦放电话的功劳,那是一种莫名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会展持续了三天,方磊成功接了好些订单,还给颜诺放了三天假算是犒劳功臣。可颜诺生活单调,除工作外就没什么娱乐活动,休假也是宅在家里看电影上网购物,要不就是蒙头大睡。
  半夜的时候,还沉浸在睡梦中的她忽然觉得后颈酥酥麻麻的,灼热的气息缠绕而至,她含糊的嘤咛一声,下意识的用手肘挣开恼人的骚扰,哪知反让人家有力的捏在手心里往头顶上压制着,女人纤细曼妙的腰身上覆着男人修长健美的身躯。
  他那带着茧子的大掌悄然从丝绸睡衣的下摆徐徐而上,在她细腻的腹部轻拢慢捻的点火,碎吻更是不依不饶的落在她绯红的脸颊上,津津有味的啃噬着她独有的芳香甜美,这番大动作饶是睡得再深沉的人也被挑逗得清醒过来。睁开眼,亮着橘色柔光的床头灯照出秦放轮廓分明的脸,思思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彼此的身体密密实实的烫贴着传递对方已然炽热的温度,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他们的喘息声,缠绵悱恻至极。
  颜诺双手环上秦放厚实的背脊,一边闪躲着他的吻一边喘着气问道,“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秦放只贴着她的耳朵含糊地嘀咕了一句“好想你”,然后便攻城略地,身体力行的证明他所言非虚。他的渴求如沙漠中的旅人那般清晰而热切,他的爱抚如君王那般霸道不容人拒绝,她情不自禁的闭上眼,双腿本能地缠上他有力的健腰,扭动身体顺从地迎上去,意识逐渐开始脱离大脑的掌控模糊起来。
  他紧紧地抱住她,两人的身体绵密地结合在一起,每一次的冲击都带来非同凡响的悸动,仿佛通了电一般让人全身颤粟,细胞在雀跃,血液在沸腾,她的低低嘤啭,他的沉沉喘息,在这昏暗的夜色里旋出爱的乐章。
  晚安,我的爱……
  秦放本来就是日夜不分的赶工作才能提早回来,晚上又把持不住缠着颜诺,那么不管不顾的一闹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他洗好脸刷完牙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颜诺的身影,正要打电话,便听见门锁旋开的声音,颜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探进半个身子。
  秦放赶紧上前去殷勤地接过所有的东西,舔着脸笑得贼兮兮的,“秦太太,真是辛苦你了。”
  颜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低头把刚从超市买的食材分门别类,或放冰箱里,或放篮子里待洗。
  谁知秦放又不依不饶地黏上来,两手大胆在她的腰上捏捏揉揉的,还脸贴着脸在她耳边暧昧低问,“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是不是很累?这样舒不舒服?”
  “少来假惺惺献殷勤!”颜诺毫不留情地推开他不安分的爪子,鼓着腮帮子教训,“你少折腾我一阵就行了!”
  秦放越发的没脸没皮,放软了声音磨蹭道,“秦太太,你别这么狠心嘛,人家秦先生可是千里迢迢的赶回来的,你怎么也不给个吻奖赏一下……”说罢还侧着脸凑到她的红唇前等待宠幸,那模样别提多滑稽了!
  颜诺被他逗得哭笑不得,胡乱在他脸上亲了亲,又掐了他的腰一下,“你没事干就继续回去躺着,别来骚扰我,不然两人都饿死在这里就太丢脸了。”
  秦放孩子气地敬了个礼,“秦先生谨遵秦太太命令!”
  吃饭的时候,秦放问颜诺,“你今天还是休息的吧?我也没事,不如开车出去兜兜风?”
  颜诺停下筷子,摇摇头说,“不行呢,我待会还要回老房子收拾一下,有得忙咯。”
  秦放不解地望着她,问道,“好端端的有什么好收拾的?又不住人。”
  “呀!”颜诺拍拍自己的额头抱怨,“瞧我这记性,忘了跟你说,思晨快回来了!”
  “真的?”秦放眼里闪过讶异,随即想到了什么,接着道,“那你告诉他了吗?”
  彼此心照不宣,那个“他”,就是林宇哲。
  颜诺嘟着嘴,语气忿忿地说,“为什么要告诉他?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秦放不再说话,感情这回事外人的确很难插手,一切只看两个人的缘分了。
  不过等颜诺再次看到柳思晨的时候,她开始怀疑自己,不告诉林宇哲思晨回来的消息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因为,事情的发展远远的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了。
  三九话
  颜诺经常会想,如果她从来没有遇到段奕琛,那她就不会认识林宇哲,也就不会和柳思晨成为好朋友,甚至可能不会和秦放相识,只是一路走过来都是看似无关实则环环相扣的关系链,所以此猜想一直无解。而她自己的问题尚且剪不断理还乱,柳思晨的问题,她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帮忙。
  老街的小洋楼公寓里——
  颜诺对着柳思晨圆滚滚的肚子看了又看,好半天才呐呐道,“你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这惊喜原来还是买一送一的啊?”
  柳思晨本来也没想瞒她,只是一味笑着说,“能有怎么回事?就是怀孕了呗!怎么?你嫉妒我啊?嫉妒就赶快跟秦放结婚生一个玩玩。”说罢还用手摸摸自己凸起的腹部,十足十的闪耀着母性的光辉。
  “我视力很好,别想左顾而右言他的忽悠我,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颜诺又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觉得柳思晨到底是不一样了,不但人变得丰腴一些,连性格似乎也平滑圆润了不少,再也看不到那个为爱消愁的小女人,看来她的自我调适能力很强,而且如今还带回这么一个震撼的消息,叫她怎么不惊讶?
  “怎么说呢?年少无知,春风一度,珠胎暗结……我想想看啊,还有没有更多的形容词了?”柳思晨的语气淡淡的懒散的,似乎无意于这个话题。
  颜诺见她神色黯然,怕再揭起她心里的伤,故用轻松的语气带过了这个话题,“少来,你这信手拈来妙语连珠的都可以去写小说了!”
  “我知道我很厉害,谢谢你的恭维,还有感谢你没有见色忘友把房子退了让我无家可归。”柳思晨说笑着把行李箱打开,翻出几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忍不住感慨起来,“为了纪念我一去不复返的曼妙身姿,请问小姐是否愿意陪我去疯狂购物一番呢?”
  颜诺大笑,抱拳道,“愿舍命陪君子矣!”
  两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既然决定了就马上行动。颜诺没有照顾孕妇的经验,担心坐公交搭地铁人太挤空气不好,坚决要打车,被柳思晨笑骂是个不会当家的老妈子。一进了百货商店她们就直接奔赴二楼的妇婴用品专区,导购小姐十分热情的向她们推销一系列新款的防辐射孕妇装以及婴儿的小衣裳,甚至营养品奶粉什么的都一应俱全,看得她们是眼花缭乱,根本不知挑什么好。
  柳思晨换了一套粉黄色的孕妇裙,对着镜子照了照,随口便说,“横看成岭侧成峰,从背后看是一妙龄少女,可转到前面嘛,就一大龄妇女……”她说话的同时还带上丰富夸张的表情,说唱俱佳,连导购员都跟着笑起来。
  颜诺忍不住哈哈大笑,在她身旁转了个圈,点点头说,“没啊,我觉得挺好看的。”不经意间看到后面那对母女开心的挑着婴儿用品,她想了想问,“思晨,这事儿你告诉叔叔阿姨了吗?”她比比她的肚子。
  柳思晨一怔,皱着眉头说,“没呢,我还没想好怎么解释,或者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当然得说!”颜诺不赞同地瞪大眼,声音微微跃高,“难道你还打算瞒着他们吗??”
  柳思晨愣住,随即苦着脸沉声低喃,“我爸那个老顽固,知道是这样的事还不把我给打个半死啊?我光是想象就觉得头疼。”
  颜诺搭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叔叔那是爱护你才严厉些的,你仔细想一想怎么说比较好,总之都是一家人有什么是说不开的?你现在觉得没什么,可是等孩子生出来了还得让阿姨照顾不是?”肚子都五六个月大了她才决定回来,所以她没有多此一举问她是不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答案不言而喻的,可是还有很多问题接踵而至,比如,她的父母,也比如,林宇哲,还有,孩子今后的抚养。
  “嗯,我明白的。”柳思晨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又拿起几件比较中意的衣服说,“我也不挑了,就这些吧,反正能穿过这几个月就行。”
  颜诺忙不迭的接过来,贴心地说道,“还是我去结账,你在这等着,孕妇得注意休息。”
  柳思晨拿她的小心翼翼没办法,也就由着她去,自己又逛到隔壁的婴儿用品专区。
  颜诺拿着单据到收银台排队结账,今天恰好是周末,百货商场的人很多,这一层的另一侧是儿童玩具区,所以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出入,收银台排了长长的队,颜诺也只好耐心等着。抬眼看不远处,一个小女孩正抓着一个芭比娃娃不放手,那位年轻的妈妈对她摇摇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个小女孩跟着哇哇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让人实在是不忍心。颜诺开始思考,如果思晨将来生了孩子,却要一个人带着的话肯定很辛苦,单亲妈妈不是轻易能当的。想到这里她就来气,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林宇哲,亏她以前还当他是大哥一样敬爱,原来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颜诺这么一走神,没发现几个孩子在附近打闹嬉戏,其中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更是横冲直撞,颜诺今天穿了小高跟,险些就被撞倒,幸而被人在身后稳稳的扶住,免于危难。
  淡淡的古龙水味道,手上抓着的是熟悉的法兰西绒料子,声音也是熟悉的温和的,“你小心点啊……”
  不用回头颜诺已知道是谁,一时语塞,愣愣地握着他的手臂,怔忡了一会才松开,低声说,“谢谢你了。”然后,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这个曾经也属于自己的怀抱。
  段奕琛也愣了一下,手边温柔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他手里,他紧紧捏了拳,似乎那样就可以留住温暖,见到她陌生而疏离的笑容,他心里微微一痛,沉黑的眼眸一直不避讳的直视她,声音清清冷冷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今天来……逛街?”他又看了看她手里拿着的票据。
  颜诺点点头,“周末就随便逛逛呗,你还在忙吧?那我不打扰你了。”她没错过在他身后等待的一众西装笔挺的主管人物,看来是在巡店,她这时才后知后觉记起来,这家百货商场也是盛世名下的产业,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
  “没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段奕琛一如平日的温润有礼,风度翩翩,只是语气很低沉很落寞,拳头一直紧攥着,喉咙泛起苦涩的味道。
  从前的颜诺最喜欢挽着他的手到处乱逛,爱寻一些小东西小玩意,更喜欢随时给他添置些随身物,反倒不热衷给自己买东西。她每次总是甜甜的喊着,“奕琛,你觉得这个怎么样?奕琛,你觉得那个怎么样?”很小女孩,很依赖他,很看重他的一切。可是现在都化为乌有了,是他搞砸所有的,他从来就没有努力争取过,等醒悟懊悔时他们已经渐行渐远。他忘了这个丫头是那种倔强到不行的人,那么的决绝,一点机会都不留给他,只有他还一直想着他们会有重归于好的一天,他居然比她还天真,他真不愿意这么想的。她明明在自己怀里,她的气息还萦绕在鼻尖,可是转眼间已经不属于自己,怀里空荡荡的,这种滋味苦得入了心,唏嘘得让人心烦意乱。
  段奕琛,在感情上你是个失败者,还是个不敢面对失败的懦夫。他的心口像被无形的锥子戳着,一下接一下,很疼很疼,即使他不愿意承认,他还是失去了她的爱。
  颜诺客气地笑了笑,摆摆手说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买几身衣服,有空再联系吧。”说着又重新回到队伍里,不再去看段奕琛那张带着失望的脸,她怕自己动摇,明知道不应该却不由自主的动摇,她跟自己说这只是习惯使然,她见不得他不开心。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林宇哲也来到段奕琛身边,他们原定于今天现场考察商场改造计划案的。一来就见到段奕琛黯然失神的样子,不由得讶异了一下,顺着他清冷专注的目光看去,原来是见到了颜诺。
  段奕琛的心之伤。
  他拍着段奕琛的肩膀说,“兄弟,看开一些,有很多事情的发展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段奕琛的黑眸闪过一抹痛楚,不过还是默默地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小诺,你怎么去那么久?哇,原来人好多啊!”可是一个清脆的声音止住了他们的脚步,更确切的说是留住了林宇哲,他想再迈一步,却如千斤重担,已是艰难。
  他缓缓地侧过身,看见那个熟悉的让他魂牵梦萦半年的女人时他整个人呆住了,刚刚那句话原封不动的用在他自己身上,事情的发展不是他能左右的,譬如,亲手推开柳思晨,譬如再次见到柳思晨。而且她竟然还是怀了孕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如遭雷击,当场石化,心头涌上一波又一波的浪潮,起伏不定,甚至连思考都不会了。
  柳思晨脸上也是慌乱的无措的,手指揪着衣服,咬着下唇颤巍巍地喊着,“小诺,快,我们走!”
  说着也不等颜诺反应就自顾自的往外走,步子急,好几次险些跌倒,林宇哲又恼又急,不由分说冲上去,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跑什么?现在什么情况?你还敢跑?”刚才他的心都差点要跳出来。
  柳思晨被他一吼反倒是平静了,冷眉冷眼地瞅着他,满不在乎地说,“我怎么样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林先生。”
  林宇哲语噎,同时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关注目光,他沉住气压低嗓子说,“这里人多,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柳思晨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我跟你没什么可谈的!”
  “走!”林宇哲可不管那么多,拉着她不由分说的往一楼咖啡厅而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颜诺想出声,被段奕琛阻止了,他对她说,“他们迟早会碰面的,现在……还牵涉到了孩子,早点把事情说清楚了放而对彼此都好,放心,我相信他们能处理好的。”
  颜诺哑然,他说的话总是正确得无可挑剔。她把目光落到他们离去的背影上,明明是一双璧人,何以至此?可惜的是,这个问题同样无解。
  四十话
  林宇哲把柳思晨带到商场附设的咖啡厅的包厢了,偌大的空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是彼此都显得很局促不安。
  他见她一直脸色发白,吩咐人送上了热牛奶,递到她面前放软声音说,“先喝点热的,你的脸色很不好。”
  柳思晨还是冷着脸,讥诮地讽刺,“只要离开这里,看不见你,我的脸色自然就会好了。”
  林宇哲紧握着杯子,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颤颤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摸上了她的腹部,她下意识的想组织,可是看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又软了心肠随他去了。
  孩子仿佛有灵性,知道是爸爸在抚摸他,竟然动了一下,林宇哲惊得缩回手,生平第一次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全,“好,好像动了……”
  柳思晨不免失笑,“都六个多月了,经常在里面打滚,调皮得很。”说完又恨不得咬舌,暗骂自己没脸没皮,现在他们算什么?甚至连男女朋友都不是,他还是已经订了婚的男人,他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情呢?
  她的眼神黯淡下来,没有再说话。
  林宇哲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亲子互动中,压根没有体会到柳思晨百转千回的心思,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小生命上面,这难道就是即将为人父的感觉?
  可惜柳思晨没有给他回味的时间,一副陌生疏离的样子,“现在你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我可以走了吧?”再和他多呆一刻,她怕自己会窒息而死,这个男人,即使在他对她那么决绝狠心以后,对她还是有着致命的杀伤力,男女间的彼此吸引真是妙不可言。
  林宇哲徒然一怔,抬起头愣愣的望着她,半晌才艰涩地开口,“为什么不告诉我?”
  柳思晨别开眼看出窗外,她听见自己说,“我想告诉你来着,本来你该是第一个知道的,可是你忘了?那天你跟我说,你决定要和别人结婚了,你还叫我要祝福你……”
  “好了,不要再说!”林宇哲忽然觉得受不了,又或者说不愿意面对自己曾经的冷漠,痛苦的抱着头,“你不要再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柳思晨嗤嗤笑了出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没有,这种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你不用愧疚,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好好结你的婚,我好好的过我的日子,我们互不相欠。”
  林宇哲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思晨反而大胆起来,“没听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是孩子的父亲!”林宇哲忿忿地怒吼。
  柳思晨不以为然,拿起包包站起来,一字一顿道,“林宇哲,你挺清楚了,你可以放弃我,我不是非要在原地等着你的,现在是我,柳思晨,放弃你了,这么说你清楚了吗?”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心情是从未有过的释然,仿佛放下了背负已久的包袱,一身都轻松。
  在商场门口,看见颜诺提着几个购物袋翘首以盼,她快步走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轻松地说,“走吧,我忽然很想吃四川火锅。”
  颜诺睨了她一眼,问道,“都谈好了?”
  “嗯,好了,本来就没什么可谈的。别人的男人,我不稀罕!走走走,别再说这么些扫兴的话题。”
  “这么馋?听人家说酸儿辣女,看来又是一个小公主。”
  “那敢情好,不是女儿都是妈妈的小棉袄吗,贴心哪!”
  ……
  四一话
  如果说以前是不敢不愿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家里人说自己未婚怀孕这件事的话,那么在和林宇哲碰面后却坚定了柳思晨与父母坦白的决心,毕竟一个人在难过受伤的时候,父母永远是自己温暖的避风港。
  而事情果然如颜诺所料,柳爸爸知道后怒不可遏,扬言要与柳思晨断绝父女关系,柳妈妈则对自家女儿的遭遇心痛不已,可柳思晨已怀孕六个多月,是打不得也骂不得,所以等过了一段日子气消了,又开始心疼起来,眼巴巴的赶紧把人接回家好汤好菜的伺候着,可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柳思晨回家养胎,秦放也去青岛出差了,又剩下颜诺一个人。
  这天她对着镜子又打量了一遍,确认妆容没有问题了才转身准备出门,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柳思晨,眉眼弯弯地摁了通话键,语气很轻快:“怎么?大小姐终于记起我来了?还以为你正乐此不疲的进行小猪养成计划呢!”
  柳思晨苦哈哈地说:“得了,你就别再挖苦我了,现在我爸妈分工合作,一个负责我的吃喝,一个监督我的运动,我是一点自由都没有,才抱怨一下吧,他们就来一句‘你以为我们是关心你吗?不过是看在孙子的面子罢了’,你说气不气人?”
  颜诺揶揄她:“给你阳光就灿烂是不?叔叔阿姨这是在关心你,他们有经验,听他们的话总没错的,你还好意思抱怨啊……”
  “我知道,可就是无聊嘛,你又不来陪我,在家里好闷呢!”柳思晨呐呐道。
  颜诺想了想自己的行事历安排,柔声说道:“现在我真抽不开身,秦放忙得跟陀螺似的,方磊的公司正上轨道我也不好意思走,事情全挤在一块儿了。你预产期是什么时候?等那时候我放个长假去陪你行不?”
  “下个月十五号,那说好了,你要陪我啊!昨天去产检的时候听那些有经验的妈妈说生孩子很痛恨要命,我心里‘咯噔’一下,都快得产前忧郁症了。”
  “我说你是怀了孩子,又不是变成孩子,怕什么?要做个坚强的妈妈,这样才能给孩子做好榜样!”颜诺忽然顿了顿,转了话题,“对了,你一个人去做产检?他没有来找你吗?”她忽然想起来,前些日子林宇哲曾经好几次来找过自己打听她的近况,听秦放说他的婚事可能有变化了。
  柳思晨是一点就通,当下明白颜诺话里的意思,用冷淡的口吻说:“有时候是我妈陪我去的,有时候是自己去。他是找过我几次,不过我没理他,反正我们早八百年前就没关系了,他巴巴的来是什么意思?”
  颜诺沉默了一下。
  怎么可能没关系?孩子就是联系两人的纽带是他们二人的骨血,这点永远都没办法改变的。可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她充其量只是个旁观者,这问题得当局者清才能了结。
  她抬腕看看表,快十点了,又说:“那你自己多注意些,凡事放宽心,有什么问题都好好说,现在孩子要紧。”
  “嗯,我知道。对了,我妈催我去散步了,下次再聊了。”
  “好,再见。”
  ……
  颜诺踏着高跟鞋走进T大校门。
  今天是T大百年校庆的大日子,无论是在校的学生亦或是已经毕业的校友都乐于出席母校的盛会,自然也能看到不少熟悉的脸庞。
  再次走在熟悉的法国梧桐下,她有种久违的感觉,看着那些在校学生朝气蓬勃的样子,她的仿佛心境也重回当年的意气风发,挤食堂,泡图书馆,在湖畔休憩,骑自行车到处乱转,或者跟三五朋友聚会,那是一段几乎没有烦恼的日子。
  不知不觉就来到学校的大礼堂前,这里人很多,颜诺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皱着眉寻思着该不该进去,一如既往的她不喜欢跟人挤热闹。
  连玥眼尖,远远的就看到颜诺一个人站在人群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躲,快点进来吧,我们已经找好位置了。”‘我们’指的自然就是大学时代几个好友,好像时光没有阻隔什么,她依然是年纪小又懒散的颜诺,总是受到大家照顾。
  颜诺不好意思地赧然,脸红红的挽着连玥的手臂从侧门走进礼堂。
  首先是校长的发言,当年的那位老校长早就退了休,现任校长十分年轻,大约四十多岁,颜诺曾在报纸上读过关于他的介绍,是一位在物理学科上颇有建树的学者,他的发言也并不冗长,以一句寓意深刻的“天道酬勤”结束了讲话,博得了阵阵掌声。接着是几位德高望重的教授的演讲,其中就有曾经对颜诺十分照顾的徐教授,简单的总结了对T大的看法以及对未来的展望,风趣幽默的言辞将很多已经走出社会的人重新带回学生时代。
  校庆,其实更多的是怀念,是T大人终身难忘的记忆。
  校会以后就是各院系分别举办的庆祝活动,晚上在广场中心还有文艺汇演。
  陈辰拉连玥到一旁,悄声说道:“诶,我听说段师兄今天也会回校,你说小诺知不知道?”
  闻言连玥一怔,正想说点什么,随即用嘴朝前方努了努,苦笑道:“她不用知道,因为她已经见到了。”
  陈辰这才回过神,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惊讶道:“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不远处表情尴尬的两个人身上,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声,缘分是缘分,不过是有缘无分。
  其实段奕琛今天本来不大想出席校庆的,他最近谈了个大项目总是英国-中国来回飞,有着说不出的疲惫,而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前方一片茫然,感觉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转念一想,也许是个能碰见颜诺的机会,不过犹豫了一下人已经到校了,明知道她避着自己,却还是想着她念着她,那种不再属于自己的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抓着自己的心,整天整夜的疼着,用宇哲的话说:他们是纯粹的自作孽活受罪,怨不得别人。
  没想到还真见到了。
  不过依段奕琛的性格是万万做不来死缠烂打的戏码,即使两人相见,他也只是忍不住上前打了招呼:“嗨,这么巧,你见到徐教授了吗?刚才碰面他还跟我说起你来呢。”
  颜诺微愣了下,随即点点头说:“嗯,刚和同学去拜访他了,他还当我是没长大的小丫头似的……”话音嘎然而止,忽然意识到这样娇嗔的语气已不再适合他们。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都不知道该继续什么话题才合适,尴尬开始蔓延。段奕琛有些涩然,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个窒息的地方呆下去,于是乎匆匆找了个理由先一步离去。
  颜诺也松了一口气,手机此时铃铃响了。
  “在哪呢?”秦放的语气很轻快愉悦。
  颜诺敛敛神,也跟着笑道:“你忘啦?今天是我母校百年庆,这会儿还在学校里呢!”
  “现在能走了吗?我去接你。”
  颜诺笑话他:“你傻了吧?不是在青岛吗,怎么来接我?”
  “我会魔法,一下就能变身出现在你面前,你信不信?”秦放颇为神气地放话。
  颜诺捂嘴惊道:“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要去一个星期吗?”
  “还不是想你了,早些打点完事情就跑回来了,感动了吧?快,亲我一下。”
  他的笑声像是会感染似的,连带的颜诺轻松起来:“不害臊,谁要亲你!”
  秦放也不勉强:“那你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一会就到了。”
  “好呀。”
  挂了电话以后,颜诺跟老同学道了别,又一个人沿着法国梧桐往外走去。有很多条路可以直通校门口,可是她总喜欢走这一条,就像她认定了一个方向一件事一个决定一个人,就不会再改变一样。
  颜诺在校门外等着秦放的时候,段奕琛却走进了“风之语”咖啡厅,他此时只是纯粹的想坐一坐,看一看,想一想。
  一杯卡布奇诺的时间,颜诺曾经的最爱。
  等他走出“风之语”,迎面拂过一阵清风,身后那一排排各具特色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荡出优美的弧度。而他正巧看见秦放下了车往笑容满面的颜诺走去,并且在她光洁的额上轻轻一吻。他头一次发现原来卡布奇诺也是那么的苦,萦绕在齿间挥之不去,提着礼品袋的手也霎时没了力量。
  他深谙处世之道,经营之法,却始终学不会在感情上面对现实,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失败。
  ……
  最近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林家三公子林宇哲与城中名媛高婧解除婚约,此事在上流社会中引起了轩然□,各界纷纷猜测其中因由。二是柳思晨早产,原定是十五号的预产期,孩子却在月初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若是知道内情的人不难发现这两件事的关联处,可惜这回即使林宇哲想回头,柳思晨也不再愿意给他机会,更有柳爸爸柳妈妈这两座大山挡着,林宇哲更是前路漫漫。他索性公司也不去了,天天守在医院那里,无论谁给他冷言冷语他也丝毫不动摇,大人小孩所需要的东西一样不落的往医院里搬,柳思晨拿他没办法,只能视若无睹给他冷脸色,两人一直僵持着。
  这天秦放和颜诺一起去看柳思晨和孩子,小孩快满月了,小眼睛像黑葡萄似的咕噜咕噜瞅着来人,也不哭不闹乖得很。看得秦放心痒痒,拉着颜诺的手直说:“要不我们俩也赶快生一个吧!”
  颜诺顿时红了脸,挣开他的手嗔道:“你以为生孩子是玩啊,哪能说生就生?再说了,我凭什么给你生孩子啊?”
  秦放又不依不饶地揽住她的腰:“反正你跑不掉的!”
  柳思晨受不了他们两人在跟前打情骂俏,抱着孩子插话说:“你们两个收敛点,要恩爱烦请回家去,这里还有一位祖国小花朵呢!”
  这时林宇哲从走进来,把手里的保温壶放下,很自然地把孩子抱到自己手里,对柳思晨说:“这粥温度刚刚好,你先吃点吧,孩子我来照顾。”
  柳思晨嘀咕了一句:“谁要你多事?”
  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相处模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是现在的对象跟之前完全相反。
  林宇哲不以为然,朝秦放和颜诺笑了笑,又说道:“到点给孩子喂牛奶了,你们随便坐。”柳思晨生产的时候痛了三天三夜,最后选择了破腹产,而且奶水不足,孩子只能喝牛奶。
  “哥,几天不见你,没想到判若两人啊,现在看起来很有爸爸风范。”秦放见气氛不对,开口缓和一下紧张。
  林宇哲笑着接话:“熟能生巧,轮到你你也会的,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他抱孩子的动作很娴熟很温柔,喂奶的时候更是小心翼翼,让秦放和颜诺也暗暗佩服,如果没有十足的耐心是万万做不到的,更何况他还是出身名门的公子哥儿,要做到这样也是不容易了。
  柳思晨一边愣愣的望着林宇哲,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走出医院的时候,秦放忽然鼓起勇气对颜诺说:“颜诺,我们结婚吧!”
  颜诺愣了一下,随即眯起眼睛笑望着他:“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烛光晚餐没有单膝下跪,秦先生,你的求婚很不浪漫诶。”
  秦放抓起她的手捂在自己心上:“颜小姐,我的心比这世界上的一切都珍贵,你有了我难道还不满足吗?”
  颜诺顺势捶了捶他的胸膛,毫不客气地说:“啧啧,真是自恋的秦先生。不过没有浪漫求婚的话一切免谈!”
  秦放哼了一声:“女人,你的名字叫‘不切实际’。”
  ……
  周五快下班的时候,秦放忽然打电话给颜诺,语气还神秘兮兮的:“今晚咱们就不在家吃了,你待会到王后大道的爱丽丝餐厅,我在那等你。”
  颜诺忙了一天,也精力没多想,便问道:“爱丽丝?那里很贵的啊,难道有什么事情值得庆祝?”
  秦放不松口,只霸道地说,“你问那么多干嘛,来了不就知道了,快点来,我等你。”
  正是上下班时间,公交和地铁的人都很多,颜诺想了想就招手拦了辆计程车,坐上去以后说:“师傅,麻烦你到王后大道的爱丽丝餐厅。”
  司机很爽快:“好嘞!”
  车子一开始还开得很顺畅的,可是快接近王后大道的时候却塞了车,长长的车龙望不到边,足足有二十分钟没有挪地方了。颜诺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天色逐渐黯沉下来,周围的大厦都亮起了绚烂的霓虹灯,看情况估计走路比开车还快。
  她匆匆付了车费就开门下车往前走去,路过一家百货商场,似乎搞促销活动,掀起了一阵人潮。而世界上就有这么巧的事,自校庆以来,段奕琛和颜诺又一次巧遇。她觉得段奕琛比印象中的还更瘦了些,面上颧骨都突出来,脸色有些疲倦的苍白,该是太忙了吧?
  段奕琛拿着公文包正往停车场去,见了颜诺就停下脚步,浅浅地笑了笑:“这么晚还到这边来,是去吃饭?”
  颜诺也笑,“嗯,是约了人。”
  段奕琛神色暗了下来,勉强笑着说:“真不巧,我也约了客户,不然我们还可以坐下来聚一下。”他用公文包遮掩,悄悄捂了捂从刚才开会就剧痛的胃,面上还是神色如常,“那先这样了,以后有机会就约出来吃个饭吧!”
  颜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点头:“嗯,那就再找时间!”其实彼此都知道这些不过是虚应的话,恋人未满,朋友也难当,毕竟总是有疙瘩有隔阂,自在不起来。
  段奕琛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对颜诺说:“诺诺,你等一下。”一时间不留神从前的称呼就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我有点东西送给你,就放在车里面,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拿给你好么?”
  颜诺眼里闪过一抹失措,结结巴巴地推柜道:“我赶时间,是什么东西来着?要不就下次再给我吧?”
  段奕琛急了,失了风度的拉着她的手臂说道,“很快的,你等等我。”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人已经急步往停车场走去。
  钟楼整点的钟声敲响,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震动,该是秦放打电话来催。颜诺看着段奕琛离去的方向,想了想,发了一条短信给他:我有急事,先走了,再约。
  停车场——
  段奕琛探身到后座把那个礼品袋拿出来,往里面看了看,心满意足地笑了,可当他开车再回到原地,已经看不到人,不是不失望的,可是没办法,他早就知道,他们已是陌路。
  痛,无边无止的痛在身体的四肢百骸蔓延。
  颜诺心不在焉地走到爱丽丝餐厅,马上有侍应生将她引进包厢,里面只开了一盏朦胧的小灯,却看不到秦放的人影儿,她正疑惑,房间里却响起了她喜欢听的纯音乐。秦放推着一个蛋糕走进来,他今天穿得很正式,而且笑容满面,蛋糕上写着:颜诺,我爱你。
  灯光逐渐亮起来,他捧起玫瑰花,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左手紧攒着,语气有些紧张:“颜诺,我……”
  正巧这时,手机一直响,似乎主人不接起来不罢休……
  颜诺无奈地笑了笑,接起电话:“你好。”
  是林宇哲的声音:“小诺吗?我刚接到电话,奕琛出了车祸!这会儿已经送市中心医院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现在赶回来,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去看一看……”
  “啪”一下,手机无意识地滑落到地上。
  颜诺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四二话
  颜诺完全六神无主,傻愣愣的站在原地墨不作声,感觉喉咙像哽了块巨大的石头,即将有什么东西薄发而出。
  秦放不明所以,就觉得她听完电话以后整个人不对劲了,于是顺手把花放在一边,搂过她的肩膀问:“颜诺,到底出什么事了?”
  颜诺被声音惊得接连退了两步,好一会才找回理智,又慌张地抓住秦放的袖子喊:“车祸,他出车祸了!”
  “是谁出车祸了?”秦放下意识的一问,也跟着紧张起来。
  可颜诺似乎没听到他的话,想也没想就抓起沙发上的包包往门外冲,秦放懊恼地低咒两声,也急急地追了出去。
  此时正是出行高峰期,颜诺等了很久都没有拦到车,心里正是着急,又忽然听见两声喇叭声,她回头一看,原来秦放已经开着他的路虎等着她了。
  秦放朝她招招手大声喊:“你快上来吧!是在哪个医院?我载你比较快!”
  颜诺咬咬唇,别无选择的上了车,而这会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完全忽略了秦放的存在,不应该,真是不应该的。
  只是,现在要她怎么开口说清楚?
  “我……”她才喃喃一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心里乱糟糟的,仿佛很多团线缠在一起,段奕琛的,她的,秦放的,一时间理也理不清,而且现在段奕琛还生死不明。
  黑夜的墨色映进了秦放的眸底,闪着微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他认真的开车,偶尔抬头看后视镜瞥见颜诺欲言又止的样子,自觉也不好受,就镇定地安抚她:“你别急,先到医院问清楚情况,未必很糟糕的。”
  颜诺踌躇了一下,侧身紧紧地望着似乎猜到了一切却依然选择安慰她的秦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半句话,可是就是莫名的安心了不少。她靠着椅背闭起眼,开始向上天祈祷段奕琛平安无事。
  进了医院以后,颜诺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她连走路都是颤着腿的,要不是秦放搀着她的话连步子都迈不开,她屏住气,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看着那个亮着的红灯出神,两行泪悄无声息地滑落她的眼角。
  那年她刚跟段奕琛分手,心情跌到了低谷,一路逃回家,这才知道她爸爸住了院。
  那时颜诺的父亲以为自己不是什么大病,一直瞒着她,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她就跟自己说,颜诺,你真没用,不但感情失败,就连唯一的亲人你也照顾不周,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记忆中也是这么一个夜凉如水的晚上,她爸爸突然发病进了手术室抢救,却再也没有出来,不会再有人喊她宝贝闺女,也不会每次一回到家就能吃到香喷喷的家乡菜,不再能眷恋那个温暖的怀抱……
  是的,她怕,她怕段奕琛也像她父亲一样,她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是浑身发冷,怎么会出车祸呢?像他那么小心谨慎的人,明明刚才还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他还说要给自己礼物的,礼物……她怨自己,怎么没有收下他的一片心意呢?颜诺,你怎么这么狠心?
  颜诺就这样陷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秦放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都不知道,她就是忽然感觉很暖,抬起头看了看,原来他把她搂在怀里,安心的声音重重复复的一句:“没事的,别怕,有我在呢,没事的……”
  颜诺僵直的身体终于渐渐平复了,不过还是不停地抽噎,手握得紧紧的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还没等段奕琛平安出来,她不能倒下。
  林宇哲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到的医院,他在路上就联系了段奕琛在英国的家人,让他们尽快赶过来,不过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间就是了。
  看见颜诺已经哭成泪人儿,他示意秦放到一边说话,秦放点点头,松了颜诺的手跟着他走到外面的走廊上。
  林宇哲显得很烦躁不安:“他情况怎么样了?”他边说边习惯的摸摸口袋想抽烟,可是没找到,才想起儿子出生以后他再没碰过烟了,而且医院里也不允许,捏捏拳就放弃了。
  秦放背靠着墙,眉眼间显得很疲惫,缓缓地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我刚才问了当时急救车的护士和医生,他应该是自己驾车失控撞到路边的安全护基上,车子性能好有气囊,情况应该还不算糟糕,不过,一切得等手术结果出来才知道。”
  “他车技很好,怎么好端端的失控?”林宇哲耙耙头发,右手搭上他的肩膀:“今晚辛苦你了,他在这边没什么亲人,我就第一时间想到了小诺……”
  秦放语气有些苦涩:“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别跟我客气了。”老实说,歧视看到颜诺还是那么紧张段奕琛他心里就嫉妒得发狂,可是现在那人已生死攸关,他便说服自己,他们不过是朋友一场,他是男人,要大度,只是要做个有风度的男人并不容易。
  八个小时过去了,颜诺濒临崩溃的边缘,医院的灯光白晃晃的,照得她的脸色更加的惨白,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陪在她身边做她的支柱。
  三个人一直煎熬到早上五点多,手术灯终于熄灭了。
  医生走出来,颜诺恍恍荡荡地扑上前去,焦急询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林宇哲和秦放也绷着脸,同样紧张不已地等着医生的回答。
  说了一大推的专业名词,颜诺什么都记不清,只记了一句“没有生命危险”,她松了一口气,然后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似的,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又是笑又是哭的。
  幸好,他没事了。
  而秦放同样安定下来,只是心情很复杂,他伸手摸摸口袋里的绒盒,又看了眼泪流满面的颜诺,眼神黯淡下来。
  不知,这是否就是天意。
  四三话
  颜诺觉得习惯真的是件可怕的事情,从前段奕琛宠得她甜似蜜海,到头来发现竟是一场空,她不过是承了别人的福气,然后她伤心的逃到角落独自舔伤,伤口愈合得再完美还是有一道疤,所以她拒绝再爱,拒绝再习惯,却没料到秦放的出现。他坏脾气,他霸道,他却是一心一意的对她,就像一团惹火,融化了她心里的冰山,她的心房为之敞开,然后逐渐的习惯她的生活里有满满的他。爱笑的,发怒的,撒娇的,难过的,她记得他的每一面。所以当早上起床看到枕边的空空荡荡时,她忍不住涌上一股失落,最近他不但早出晚归,而且连习惯的早安晚安吻都消失了。
  颜诺却无法抱怨秦放的冷落,她知道自己需要占很大一部分的责任的。她做得太过火,而他难以宽怀包容,两个人之间出问题,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于是为了段奕琛,他们吵了自交往以来最凶的一次架。
  “他不过是仗着受伤想重新挽回你,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你明不明白?如果不是我太绝情,太疏忽他当时的情况,他根本就不会因为胃出血而失控撞车,还差点连命都没有了!现在我快愧疚得发疯了,你能不能稍微体谅我的心情?”
  “好,我体谅你,可是谁又来体谅我呢?”
  ……
  然后就是多日的冷战,他忙他公司的事情,她请假照顾段奕琛,两个人似乎走着平行线,无任何的交集。
  颜诺无意识的揪住被子,忽略心里的刺痛感,起身洗脸刷牙,照镜子的时候自己也把自己吓坏了,多日的奔波操心,身心疲惫,头发枯燥,脸色暗哑,还有两个媲美熊猫的黑眼圈,看起来整个人糟糕得不得了。忽然想起,好像自秦放搬去书房睡了以后她就没有好好睡过一觉。
  到厨房熬了小米粥,医生说段奕琛复原情况良好,最近已经可以进流食。
  口袋的手机铃铃响起来,才摁下接听键就听到那边的小宝贝‘咿咿呀呀’的声音,柳思晨又气又笑地说:“这小东西一刻离不开我,打个电话也不成!”
  颜诺不自觉展了眉,笑道:“让我干儿子天天陪着你还想怎么样?你知足了吧!”
  柳思晨又嘻嘻笑出来,完全是做妈妈的骄傲:“那是,有我家小宝贝在,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所以连宇哲哥跟你求婚你也拒绝了?”颜诺玩着手机绳,旁敲侧击的问她。
  “他是有了儿子才对我这么好,可我不稀罕!”柳思晨不满的哼哼,又话锋一转:“哎呀,你个人精,我打来是想审问你的,谁知道反被你忽悠进去了,真要不得!”
  颜诺关了火,一边把粥舀到保温瓶里一边问:“想审问我什么?”
  “就问你和秦某人是怎么回事呗?你们还没和好啊?我听说他天天玩命似的应酬,又不差钱,除了借酒浇愁还有什么?”
  颜诺手一紧,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好像做什么也是对的,做什么也是错的,整个盲头苍蝇似的迷茫。”
  “那如果段奕琛提出跟你重修旧好,你愿意吗?”柳思晨冷不丁的发问。
  颜诺想也没想就答:“当然不可能,我跟他只能是朋友了,要复合我早干什么去了?至于整出这么些汤事来么?”
  柳思晨一针见血地分析:“那不就得了?现在秦某人只是担心你离开他,只要你没这心,你们俩就雷打不动谁也拆不散,好端端的纠缠什么?”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你知道的,段……他出车祸多少跟我有点关系,我总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柳思晨叹气:“其实退一步想,你这样子做不是更残忍,只不过给了段奕琛海市蜃楼的希望,还不如快刀斩乱麻,这样对大家都好。至于秦某人,这年头不流行女人矜持了,他别扭你还不会先放下身段啊。哎,宝贝又撒娇了,我去哄哄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挂了电话以后,颜诺一直在思考柳思晨的话,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时,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她才抬起头,就对上了秦放幽深的眸子,又被对方毫不留情的转开,她忽然来了勇气,咬唇细声问:“我熬了小米粥,要不要吃一碗?”好吧,她愿意先低头。
  秦放睁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嘴巴比大脑快意的应承:“好。”可话音刚落就看到那个碍眼的保温瓶,又想起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又敛眼垂眸,冷淡地说:“我还不饿,你吃吧!”说着像逃避什么似的匆匆回了房间。
  颜诺叹气,这样还是不行么?
  她不知道,其实秦放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不停的骂自己这么清高做什么,人家叫你喝粥就喝啊,也许还能拉拉手亲亲嘴儿,天知道这些天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偏偏自己又拉不下脸来和好,又时时刻刻担心她会对别人软了心肠,整天患得患失的,现在好不容易她跟自己服软了,自己还傲什么?
  可等他想清楚了,走出房间了,颜诺却已经走了。
  他知道她是去看段奕琛,他暗咒一声,举拳捶向门框,手痛,心更痛。忍不住又想起段奕琛醒过来的那天,颜诺就这么抱着他痛哭流涕,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说他小气也好,说他没风度也罢,他就是不喜欢他们见面,光是想想就难受得要命,难道他们就只能这样不冷不热的过下去了?
  颜诺也是满腹心事的来到医院,进病房前还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这时医生已经给段奕琛做完检查,他今天的精神很好,穿着白净的病号服歪椅着靠枕,见到颜诺,他展眉一笑,眼角有浅浅的笑纹,让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糟糕。
  颜诺坐下,舀出一碗粥递给他,他接过以后,心口不一地劝说:“其实你不用每天都来的,我已经好很多了,再说医院也有看护在,很方便的。”
  “我们朋友一场,你还跟我客气?我做的也合你口味……”颜诺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我是说……”
  段奕琛很善解人意,装作没听清,喝了粥惬意地长叹:“美味,正合适我这样口味清淡的。”
  颜诺微微笑道:“你喜欢就好,我也希望你能早日康复。”
  段奕琛苦哈哈地抱怨:“我好久没休息了,就当放长假吧。”
  他们慢慢地谈开,大多是聊以前的事情,颜诺也没觉得尴尬,只是时不时的走神。
  段奕琛眼神黯然,又轻缓地唤她:“有心事?”
  颜诺反应过来,腼腆的摇摇头,也不跟他说自己在想些什么,问道:“刚说到哪里了?”
  “说从前我们系几个师兄妹一起去吃自助餐,我才知道你这小身板这么能吃。”
  颜诺皱皱鼻子,笑说:“被我吓着了吧?我在宿舍就有大胃王的称号,不过我怎么吃也吃不胖,她们那会子还特嫉妒我的。”
  “是啊,我当时就想吧,平时见的女孩子都只是吃一点点,跟小鸟胃似的,这师妹倒让我大开眼界了。”他想起这些还是挺开心的,那时记忆中很美好的一段时光,可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他又低叹,“所以你该知道,我听到你曾经得过厌食症的时候有多么的痛心,我从没有那样恨过我自己。”
  颜诺惊讶的睁大眼,又嗫喏:“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了……”
  段奕琛打断她,不紧不慢地说:“你今天让我把话说完,我总想跟你说些什么,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老实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跟你重新在一起的想法,相信我,真的不是为了宇涵,可是我知道我们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是我犯浑,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你恼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这个病又不是一天两天,我没拿捏好自己的身体才出的事,所以你也不要因为我的受伤而有什么愧疚的想法。我看得出来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不是跟他吵架了,因为我?”
  颜诺沉默不语,眼眶红红的,算是默认了,在段奕琛面前,再多的掩饰也是枉然,他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也许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段奕琛苦笑:“也许我真不该回来,这样就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了。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别的想法,只是有一点,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即使给你幸福的人不是我……”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如果她的不开心是因为他的存在,那么他会选择消失的。
  听到这里,颜诺已经捂着嘴哽咽了,泪珠子像断线的珍珠簌簌落下,有种难以遏制的痛,这样孱弱姿态的段奕琛让她觉得难受,就像那天在加护病房的玻璃窗外看到他的时候一样,那么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没了声息,好像有一种比爱情更深的感情,即使在自己最恨他的时候也还是希望他好好的,三年,不是三秒,也不是三分,一千多个日子的日夜相处,他们早已经跟亲人无异了。
  颜诺心情很复杂,甚至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她隐约知道,有些什么牵扯是真正的结束了,而有些什么关系,才刚刚开始。
  段奕琛伸出手,轻轻地温柔地揩去她眼角的泪,又勉强撑起笑意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弄得我这个病人也不好受,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我想歇一会儿了。”
  颜诺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默默地把东西都收拾好,走到门边的时候,她没回头,只是哑着嗓音说:“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嗯,好的,不过不许哭鼻子哦,小师妹。”段奕琛试图表现得更愉快些。
  可是等颜诺离开,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是没顶的孤寂。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忍痛割爱。
  诚然他不甘心,可是他应该也必须这么做,因为再没有什么事,比他的诺诺得到幸福更重要。
  四四话
  秦放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他本来就是个脾气暴躁的人,一向都是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他可以面不改色的搞定刁钻刻薄的客户,可以从容应对难缠棘手的项目,可以冷言冷语的对待与他毫不相干的人,可是却无法接受他和颜诺之间没完没了的冷战,这个问题一直在凌迟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如果每个人一生中必须经历一个情劫,那么颜诺就是他秦放的劫,他不能躲,也不想躲。
  而他也明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纠缠,一旦缠上了很容易打死结,却偏偏由着自己的性子越界胡来,最后弄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能怪谁呢?
  “都怪我!颜诺……颜诺……”秦放咕哝完又仰头将黄酒一杯饮尽,他面前摆满一个个空空如也的酒瓶子,酒吧昏暗的灯光落在他颓败的侧脸上出奇的糅合,那一半是蜜糖,一半是情伤。
  方磊实在是看不过眼,一把夺去他的杯子,没好气地说:“大哥,你一百零八个电话急召我出来就是看你借酒浇愁?这也太不人道了吧?”他今天可是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为爱痴狂了,这人分明是爱惨了颜诺,他都陪他坐了一晚上了,耳膜翻来覆去就听到他念着‘颜诺’这两个字,如果说出去这个满脸胡渣神情萎靡的男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秦放的话,估计没人相信。
  秦放扬起下巴,双目涣散,看方磊的样子也是两个重影,反而还一味笑嘻嘻的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别小看了酒,它的用处可大了,至少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不该记得的东西。”他说罢伸手就要抢酒杯。
  方磊眼疾手快地护着,可没跟他客气的打击道:“切!你忘记得了?早上醒了还不是记起来了?指不定还会记得更清楚……”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估计秦放也没注意听。
  可没想到半醉半醒的秦放还真听进去了,先是一鄂,打了个酒嗝,才似笑非笑的看着炫色的镭射灯,冷冷的自嘲:“是啊,事实本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摆在那儿,我还想忘记什么呢?”
  有个问题他一直没敢问。
  颜诺,现在在你心里的人是谁?你真的爱我吗?
  他秦放一向自负,所以他输不起,在这场爱情战争里他没有半分筹码,只能赌上自己的真心。
  方磊叹了口气,放软语气规劝他:“阿放,别再喝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放一把推开他,直接拿起酒瓶举起就往喉咙里死命的灌,含糊不清地说:“要回去,要回去你自个儿回去,我可不走!”
  秦放本来就生得比方磊高大许多,又借着酒劲一身蛮力,方磊根本拗不过他,情急之下打了颜诺的号码,想让当事人来劝劝,可是对方一直无法接通,他想了想,又拨通了林宇哲的手机,这才把救星给请到了。
  林宇哲最近回C城办理儿子户口的问题,又因为好友受伤住院,所以多留了两天,一接到方磊的电话就急急忙忙的赶来。
  不过一进到声色混杂的酒吧林宇哲就皱了眉头,因着孩子的关系,他修身养性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烟酒不碰不说,连这些娱乐场所都很久没有来过了。
  他看到秦放满身酒气地歪躺在包间的沙发时他就来气,抓着他的领子揪他起来,冷着脸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发酒疯?”
  方磊不忘在一旁插话:“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为情所困?”
  这回林宇哲连方磊也不放过,沉声斥着:“你怎么也不多劝着?任他这么胡闹?瞧瞧他这副德行,都喝了一个池塘了吧?我要是颜诺我也不要他!”要说谁最清楚那三个人的爱恨纠缠,恐怕就数他了,所以打击的话如信手拈来。
  方磊觉得憋屈,正打算为自己伸冤,秦放却来劲了,一开口就冲着林宇哲就嚷嚷:“凭什么不选我?他有什么好的?不就是出个车祸嘛?我也可以去撞车,有什么大不了的?哎哟……你干什么打我?”
  秦放捂着半边脸,怒瞪着林宇哲,拳头攒得死紧。
  林宇哲一时急红了眼,恨不得挥拳就能打醒他:“你敢再说一遍?这种话也是随口能说的吗?”奕琛是他的挚交好友,秦放是他从小看大的弟弟,任谁出了事他心里都不好受,他也知道秦放的心里在别扭什么,他可以理解他,可是生命却不能拿来开玩笑的,这让关心他的人情何以堪?
  方磊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打圆场:“林哥,有话好好说,慢慢说,阿放他喝醉了,你请多包涵啊!”他在心里替自己叫屈呀,本来是想多叫个帮手把人给逮回去的,怎么还差点干起架来呢?
  “哼!”林宇哲一甩手把秦放扔回沙发,在周围转了一圈,找了两杯冷水当头就往秦放脸上泼去,“那这样清醒了没有?醒了就跟我回去!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讲明白!”说着也不管秦放踢打怒呵,和方磊两人夹着他走出了酒吧。
  颜诺从医院出来后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后来她一个人在街上盲目的逛了半天,最后进了一家超级市场,游魂似的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买了满满的一车东西,然后又是打车,又是扛上楼,弄了一身的汗。
  回到家里,见秦放不在,她有些失望,对着一大堆的食材苦笑,莫非自己真的要自娱自乐?
  她也没了做饭的心情,有气无力的进浴室洗了个澡,透过迷迷茫茫的蒸汽,镜子里的自己却清晰无比。
  所以说她讨厌‘选择’这个词,因为她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推开浴室门,冷气与热气对流,激得她一阵颤抖,往床上扑去,像从前很多个夜晚一样,每当她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就会蒙头大睡,然后希望一觉醒来,有夜之神帮她把问题都处理好了,虽然她知道这么想很幼稚,可是遇到问题,人难免容易想要逃避。
  颜诺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百无聊赖的爬起来,趴在桌子上拿便签纸想涂鸦点什么,却意外的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她和秦放的第一次合照,彼此的笑容有些僵硬,有些尴尬。
  那时他们伪装成情侣,而他们后来真的成了情侣,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注定吧。
  想起这些,她展颜一笑,很快就在照片的背面写下,呆子,我选的是你呀。
  才抬起头她就看到自己放在桌角的愿望盒,她想也没想就打开它想把照片放进去,却在里面有了新的发现,让她又是惊,又是喜,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是感动的发现,总之很复杂的感情。
  一片片,一张张,一句句,笔锋粗犷遒劲,不是她的字,是秦放的字。
  为什么要冷战?我讨厌冷战!
  颜诺,我爱你。
  不许你再想他,你是我的!(他划开从前颜诺写的关于想念段奕琛的话,自己补充的……)
  颜诺,我们和好吧,我希望明天起来我们又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颜诺,我的一生一世,只是你,只有你,只爱你。
  不知不觉的,已经泪流满面。
  这个傻瓜。
  四五话
  有种感情,它会悄无声息地融入你的生活里,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缠绵悱恻,它如细水长流般注入你的灵魂,等你发现的时候它已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甚至长成参天大树,令人无法自拔,我们通常称它为——日久生情。
  这也许是对颜诺和秦放这段感情最好的诠释,尽管其中有波折有酸涩有磨砺,可狮子还是用他的霸气他的真心他的耐心等到了征服了属于他的驯兽师的那一天,现在他们彼此最需要的是信任。
  回想起这几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颜诺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而她很清楚明白,为她的梦画上完美句号的人只会是秦放这个总是喜欢闹别扭的大傻瓜大呆子,她忽然很想很想很想他。
  颜诺侧身看了看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可是秦放还没有回来,是还在公司忙着?亦或是不想见她?
  一想起今天早上两人面对面时那种陌生和疏离她心里就不舒服,既然是她让他不安,那么就该由她做这个解铃人。
  她翻出包包拿手机想打给他,这才发现上面有数个未接来电,都是方磊的电话,她疑惑的皱皱眉回拨过去,还没接通就听见门铃声,她跑出去客厅,从猫眼里看到熟悉的三个人身影后连忙开门让他们进来。
  “他怎么了?你们去喝酒了?”颜诺闻到他们身上很浓的酒味,下意识地问道。
  “正确来说是阿放一个人喝,我们只是陪客。”方磊没好气地摇摇头,和林宇哲两人搀着高大的秦放走进客厅,把他放倒在沙发上,这才揉揉胳膊舒筋骨,眼睛下的双眼微眯,忍不住抱怨,“这小子,我都多少年没见他喝过这么醉了……”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下去,因为林宇哲给他使眼色,他顺眼看去,颜诺正细心的替秦放脱鞋,垫枕头,擦汗,就不知道有没有仔细听他的话。
  也对,有些事不该他们这些外人插手的。
  林宇哲拍拍颜诺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等阿放醒了你们两个就好好谈一谈把,他也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你多体谅。”
  颜诺抬起头笑了笑,感激地说:“嗯,我会的,谢谢你们帮我照顾他,现在很晚了,不如你们先回去吧,他有我看着就行。”
  “那我们先走了。”林宇哲和方磊点点头,又离开了秦放的公寓。
  颜诺去浴室拿了热毛巾出来,蹲坐在沙发边上想给秦放敷一下额头去酒气,怎料秦放耍小孩子脾气,愣是推开她的手,还把脸别过一旁,眼睛还是闭着的,不知是醒着还是醉着。
  颜诺也不恼,笑眯眯地说:“是真醉了还是装醉?”沉默了一会,秦放嗯哼一声,颜诺又笑,“不说话我就当你听见了啊,喏,我们现在说好了,以后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吵架了,一个生气的话另一个就绝对不能生气,即使生气过了也就算了,不能留到第二天又算账,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过秦放还是不支声,歪着脑袋躺在沙发上,呼吸一下深一下浅的。
  颜诺沉住气,慢慢站起身来,只不过是才转身就猛地被拉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秦放把头埋在她的颈边磨蹭,灼热的气息沿着她的耳廓蔓延到她的心间,一阵热一阵痒的,低沉的带点微醺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里:“颜诺,别走,别离开我……”
  颜诺掐着他的手臂,佯装恼怒,一边推他一边说:“恶人先告状,是谁先不理谁的?”
  “你刚刚说……以后。”秦放紧紧环住她,灭去所有的气焰,语气里有些信心不足的迟疑,“可我总是觉得,我们没有以后……”他们之间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那个男人仿佛刻在她记忆的深处,不管他怎么努力,似乎都赢不了这场战役,他一点把握也没有,说到生气,其实他更气的是自己。
  颜诺仰起脸,慢吞吞地说:“那好呀,既然我们都没有以后了,那我明天就搬出去,你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秦放的脸色马上由青转白,大喝一声:“你说什么?我不准!不准不准不准!”只要她一走,那么他们之间就真真正正的没有可能了。
  颜诺扑哧的笑出声,转过身,两手扳着秦放的脸颊,眼睛和他炯炯对视:“大傻瓜!”
  秦放还是愣愣地望着她,似乎还没有适应颜诺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颜诺没好气的捏他的脸,巧笑倩兮:“傻瓜,我不走,你在这里,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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