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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5 居筱亦(现代)
  柳思晨一身狼狈地推开门走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的嘀咕什么“坏蛋……没公德心……”,还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颜诺从厨房看出去,只见她粉色的套装上满是星星点点的泥斑点,实在是惨不忍睹。她秀美微挑了挑,一边把炉上的汤端下来一边问,“思晨,你怎么了,去哪里打了一仗?”
  柳思晨把高跟鞋脱了随意扔在地上,负气地哼了一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到煞星,只好自认倒霉呗!”
  颜诺好笑地摇摇头,揶揄的神经瞬间跳跃起来,“你啊你,肯定又跟人吵架了吧?”
  跟颜诺的温吞不同,思晨可是风风火火的个性,遇到不对盘的人简直就像火星撞地球,不吵不成气候,怪不得跟秦放那么对味,两人一样的脾气,于是臭味相投便称了知己。
  柳思晨被颜诺一问,又不免想起刚才那个气焰嚣张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最后磨牙霍霍地挥舞着拳头,“哼!一个非典型恶霸,不提也罢!”她说着又把整个上半身软绵绵地趴在厨房前的餐桌上,一眨不眨地看颜诺把靓汤小心翼翼地放到保温壶里,于是一脸奸笑地问,“你又给秦大官人准备吃的?哎呀,我怎么就没人家这么好的命呢,一天三餐外加点心夜宵伺候着,这大爷住一回医院也忒爽了吧?”
  自从秦放的伤势稳定了以后,已经从度假村转到了市立医院里了。
  颜诺心虚地别开眼,伸脚踢了她小腿一下娇嗔着,“别说得这么酸溜溜的,等你哪天进医院了我也这么伺候你,行了不?”
  柳思晨缩回脚夸张地大声哀嚎,“啊呸!我才不想进医院呢!你这小没良心的,居然为了新相好来残害旧友!我不活了!”
  颜诺没理她的疯言疯语,自顾自地把午餐装好,似想起了什么,她怔了一下才解释道,“他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的。”除了方家以外,秦放好像真的没有多少熟识的人。方家两个老人年事已高,总不好让他们天天来回奔波,方磊又要坐镇工作室忙得不可开交,也就她清闲一些,更何况他是因为自己才受的伤。一想起秦放那张热诚地脸,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柳思晨一下子适应不了她忽如而至的感伤,拍拍手笑得跟朵太阳花似的灿烂,“那正好,你们小两口可以好好培养感情,不用怕有人骚扰了。”她最怕颜诺想起以前的事,肯定又要难过好一阵子的,朋友是做什么用的?解闷,救急,当垃圾桶,必要时还得唱大戏哄一哄,日子才能过得红火滋润哪。
  颜诺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大编剧,你就自个儿慢慢编排吧,我先走了。”她伸了下懒腰再提起保温壶,才走两步又回过头慢条斯理地说,“对了,西施煲里还温着饭菜,你自己拿来吃吧。”关上门前,还能听见柳思晨三呼“万岁”的高亢女音,她失笑的甩甩头,慢慢往外走去。
  ****
  “我不要再喝汤了,天天都灌那么多,我又不是汤壶!”秦放憋屈得大声嚷嚷着。
  颜诺很有爱心,很有母爱地耐心劝说道,“喝汤容易吸收营养,这样骨头才长得快好得快啊!”
  秦放喉咙梗了梗,小声地嘀咕着,“我才不想好得那么快……”
  “嗯?你说什么?”颜诺微眯起眼,一瞬不瞬地瞅着他。
  “没什么……”颜诺就这么瞪一眼,秦放的狮子胆就迅速缩小了。
  颜诺又气又笑,“那你到底喝不喝,不喝也好,我以后也不用麻烦了。”她天天跟个大妈似的逛菜市场,回家还要研究菜谱亲自动手做,也不是件轻松的活儿。
  “我喝,我喝还不行么?”秦放委委屈屈地一股脑把汤倒进胃里,接着还没形象地打了个饱嗝。
  林宇哲站在病房的门口,听见他们两个人这般清晰温馨的对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那样温柔的颜诺,他很久没有见到过了。而那样撒娇的秦放,他似乎也从未见过。
  林家跟秦家是世交,记得在美国第一次见秦放的时候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叛逆的年纪,一脸的桀骜不驯,跟人交往的时候总是带着保护色,像只时刻戒备着怕被人伤害的小兽。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在人前才渐渐地放开怀,又或者说他已经具备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再需要惧怕任何人了。
  至于颜诺,或许真的如奕琛所说的,她也慢慢地放下了过往了吧?
  林宇哲怔忡了好一会,才象征性地敲敲门缓步走了进去。
  他微笑着出现在两人面前,“我才从美国回来就听见你进了医院,不过看你的气色不错,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他顺手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的桌子上,跟着在颜诺身旁坐下来。眼前的秦放穿着病号服,背靠着枕头歪坐着,头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伤口已经隐不可见,只是腿上还打着石膏。
  林宇哲的到来让气氛一下子诡秘起来,吓跑了本来还温馨和美的时光。
  秦放抬眼瞥向他,微微浅笑着,“林二哥的婚礼顺利吧?你有没有记得帮我告罪啊,不然等下次见了他估计会把我扁成猪头的。”
  林宇哲呵呵笑了起来,“说了说了,他们也收到你的礼物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时不时在颜诺身上打转,俊秀的眼眸里若有所思。
  颜诺被他深思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朝他轻轻点了头就站起身说道,“我去把水果洗洗,你们先聊吧。”然后她兀自提起果篮像逃难似的离开了病房,挣脱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留在病房里的两个男人沉默了好一会。
  良久,秦放才认真地看着林宇哲,一字一顿,“你……认识颜诺?”这是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其实那晚迎新会时他就觉着有些不妥,今天再看,果真是有点问题。
  “嗯,认识。”林宇哲淡淡地应了声,他不知道秦放知道多少颜诺的过去,所以聪明的选择点到即止。
  见他语焉不详,秦放渐渐收了笑容,手里平日可口的爱心饭菜也没吃几口,只随意地说道,“原来如此,我本来还想给你们介绍一下的,现在还省事了。”
  林宇哲意味深长地望着秦放,说出的话语深浅有度,“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无妨。”他这调子这内容谈不上刻意,却轻易的挑拨了秦放的心弦。
  过往?什么过往?段奕琛吗?
  秦放的剑眉飞扬起来,眼神锐利而深沉,仿若黑夜里的大海,暗潮汹涌,就连林宇哲见了心里也微微发怵。好在这个敏感点没有一触即发,他们都聪明地规避着,不咸不淡地聊起其他不着边际的轻松话题。
  林宇哲时不时的望着门口的方向,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看来只要他不走颜诺是不会回来的了。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拍拍秦放的肩膀说,“我待会还要开个会,就先走了。你好好休养,我们迟点再联络。”
  秦放咧开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嗯,那你快去,别误了正事。”眼看着林宇哲快走出去,他又踟蹰着喊了一声,“哥……我喜欢她。”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同样的,他也不希望有程咬金出来搅局。
  林宇哲的步履一滞,勾起唇苦笑,哥?他有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看来这小子真的是认真的了……他不由得想起了避到英国冷静的好友,再一次深深地感到无力,现在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持沉默吧?
  他没有转身,只无奈的朝身后的人挥挥手,“知道了,臭小子!”
  那时,秦放的眼里,一片深沉。
  颜诺回来的时候,看不到林宇哲的身影,莫名地松了口气,可是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她拎着洗好的水果慢吞吞地走进去,柔声对秦放说,“我刚才碰到了你的主治医师,他说你的复原情况很好,这两天就可以出院了。”这段日子她没再矫情的喊他“秦总”,习惯你来我往,只不过那层纸还没有捅破,他们也就这么尴尬地相处着。
  一听到“出院”两个字,秦放的脸比包大人还黑,心里腹诽了某个医生一万次。
  颜诺安静地坐着削苹果,细心的一圈一圈放下,未曾断过,很快一只齐整光洁的苹果就递到了秦放面前。秦放乖乖接到手上,认真地欣赏了好一会才笑嘻嘻地说,“你把它削得那么漂亮,我都舍不得吃了。”
  窗外,冬日暖暖的阳光温柔的照射进来,映得颜诺的脸上染上两抹红晕。她抬起脸,怔怔地望着他带着百万伏电力的笑容,许久才呐呐地嗔道,“快吃,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不知道,就是觉得舍不得。”秦放喃喃地话里有话,忽然大胆地握紧了颜诺纤细的手,眉眼里流光溢彩,“颜诺,你知道吧,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来了勇气说出这句话,也许想着以后出了院就再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难保她又冷不丁的缩回乌龟壳里,又一声声疏离地喊他“秦总”,把他远远的隔开。
  现在他完全孤注一掷,至于能不能赢,决定权在她的手里。
  颜诺震惊的看着他,被他的话抽走了所有新鲜的空气,脑袋里乱哄哄晕乎乎的,舌头还打着结,“你,你刚才说什么?”
  秦放俊朗的眉眼里满是真诚,直直的看进颜诺的心里,低沉的嗓音有些沙哑,“我说,我喜欢你,你的意思呢?……”他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得更靠近自己,柔情万分地倾诉自己的心意,“颜诺,别再逃避,别再徘徊,也别再犹豫,来到我身边吧……”
  “为,为什么呢?”颜诺艰涩地愕然地问他。
  “喜欢一个人,需要什么理由吗?”秦放轻笑出声,他们俩离得很近,能听到彼此间柔弱的呼吸,而他掌心里紧裹着的小手热得发烫,“我喜欢你,也有耐心有信心让你喜欢我的,所以,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吧。”
  没有再多的理由,他只是简简单单地重复着——我喜欢你,却如平地惊雷,顷刻间,震得颜诺本来心如止水的世界瞬间动摇起来。
  二四话
  C城突然就变了天,冷风呼啸肆虐,细雪飘飘,一如秦放布满阴霾的心,简直是冰到了谷底。
  颜诺,颜诺,颜诺……他叫她好好地慢慢地想,想清楚再答复他,可是没想到这女人一离开他的视线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更可恶的是竟然连手机都打不通!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揪着,说不出的伤和疼。他原以为她多少有点喜欢自己的,接不接受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她怎么能一走了之?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人问个清楚明白。
  方磊进来时看到的就是秦放这样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外,而且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然,有点吓人。他心里紧了紧,揉揉脸颊才笑嘻嘻地走过去,看了一眼放在桌上已经凉掉的晚餐,叹口气,“是不是菜式不合口味?那我明天换一家吧,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不还是叫我妈做点送来?”颜诺离开了以后,伺候秦放的重责自然就落到他的头上了,哎,他真是个苦命的娃。
  秦放默默地听了半晌,才回过头冷冷地说,“不用了,你马上替我办出院手续!”
  方磊瞄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深知他肯定没睡好,有些于心不忍,搔搔头挤出个无奈地微笑,“老大,医生说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但是石膏还不能拆,出院还要来回换药,不如再等等……”
  “我要马上出院!”秦放微恼地吼着,他的心情本来就郁卒到了极点,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嗷嗷叫得像只负伤的狮子。
  方磊一向拿他办法,唯有举双手投降,“行,行,我这就去办手续,你等着啊!”他说罢又匆匆走了出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叹气,问世间情是何物,连秦放这样的百炼钢也能为一个颜诺化成绕指柔,甘愿画地为牢。
  ……
  秦放出院以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颜诺住的小洋楼,跟方磊说的一样,颜诺并不在。
  他悠然地倚在铁门前,神色是出奇的平静,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却自有一种野性的魅力,同时那深沉的目光又让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柳思晨感到无形的压力。
  柳思晨抿抿唇,淡定地问,“我都说了小诺不在,你还想怎么样?”
  “我知道,我问的是,她到底去了哪里?”秦放的语速很平缓,只是幽幽的眼神仿佛要看到人的心里去,着实有点可怕。
  柳思晨顺畅地说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小诺说她要冷静一下,短时间不能回来,而且她也请好假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她虽然表面上很镇定,其实已经冷汗淋漓了。
  秦放当即冷了脸,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说,“我、要、知、道、她、在、哪、里!”伴着寒风的肃杀冷意开始迅速蔓延,看得出来他这次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柳思晨被他盯得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最后似乎是迫于无奈的招供,“事先说好,你千万不能跟小诺说是我透的风啊,不然她不会饶我。而且啊,你们俩见了面要心平气和地好好谈……”她先絮絮叨叨一堆废话,见秦放快压抑不住脾气要发飙,又赶紧切入正题,“呃,她回老家了,你有地址的吧?就在青石……”只不过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秦放已经如风一般地离开了。
  柳思晨心满意足地睨了眼他迫不及待的背影,笑得万分得意。
  秦放啊,我本来想告诉你真相的,可是谁叫你没耐心呢,回头可别怪我啊,嘿嘿。
  ……
  经过了一夜无声的沉淀,天方露鱼肚白。只是,某人的心却燃着熊熊的火焰,怎么也冷却不了,于是一阵阵的敲门声在小镇清澈安宁的早晨响起。
  颜诺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头发乱蓬蓬的,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去开门。
  门里门外,站着他和她,沉默相对。
  霎时颜诺的瞌睡虫全部被打跑了,讶异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她确确实实被吓到了,他怎么会来这里?
  秦放何时见过眼前这个小女人这般娇俏可人的模样,心里的怒火早灭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满足,怎么也看不够。但是低头瞥见她只简单的披着羽绒服,睡衣的领口露出一片雪肤,不由得红了脸,又想起她竟躲自己躲到这个份上,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狠狠地吼着,“你就没点防备心吗?难道是谁来都开门?”
  这时颜诺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才微眯起眼慢吞吞地说,“不是还有道铁门嘛……只是,你怎么来了?”这是她最惊讶也最想知道的,至于安全问题她倒不担忧。小镇民风纯朴,家家户户都挨得很近,方便互相照应,更何况住她隔壁的王伯伯一家都是警务人员,有什么好怕的?
  她还敢问自己怎么来了?
  秦放气得要死,皱眉大声喊着,“你还不快点给我开门,傻愣着做什么?”一夜没睡,他的声音带着干涩的嘶哑。
  “哦。”颜诺迷糊地应了一声,不过铁锁才开,人就已经被秦放抱了个满怀。
  软软的,暖暖的,鼻尖环绕的都是她的味道,仿佛心中的珍宝失而复得,他忍不住叹了一声,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她不满地在他怀里扑腾,难为情地抱怨道,“大白天的你干什么呢,快放手!”但听着这温婉萦绕的吴侬软语更是勾得他不肯松手,下巴顶着她柔软的发丝不断地摩挲着,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情怀。不知怎么回事,只要看着她,就让她有家的感觉,很安心。
  颜诺叹了口气,自知抗议无效,这原就是个不按理出牌的男人,也就随他去了。
  温情相拥过后,秦放自然是要给几日来的憋屈讨一个公道,他可没忘记此行的目的。颜诺已经换好了衣服,与他坐在客厅的沙发面面相觑,一切的纷繁隔绝在外。
  颜诺挑起眉问,“你的腿伤好了?”
  秦放忿忿冷哼,“早就好了!反正好没好也没有人关心!”这句话负气抱怨的成分居多。
  颜诺无视秦放委屈的表情,了然说道,“肯定是你自作主张拆石膏的,医生明明跟我说即使出院也要再过一阵子才能拆掉的,还是孩子吗?这么任性!”
  秦放的气焰一下子蔫了下去,不服气的喃喃,“谁叫你突然消失了,我不出院行吗……”
  “等等!”颜诺听着他这话这语气怎么觉得不对劲,“什么叫突然?我叫思晨跟方总请假了啊!”
  “什么请假?方磊说你以后都不来上班了!”秦放的声音低低沉沉,还有点沮丧。
  “我哪里说过……”颜诺顿了顿,似想到什么,嘴角微微弯起来,白了他一眼,“笨蛋!”见他还是云里雾里的,她又补充说,“我们镇里要旧城改造,这些老房子都要拆迁了。我那天知道消息时已经快到最后限期,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解情况和办手续,哪里说过不去上班了?”
  “什么?”秦放傻了眼,顿时愣了一下,“那为什么你连电话都不接?”
  颜诺悠悠开口,“我走得太急,手机落在公寓了,这还不明白吗?是他们俩合伙摆了你一道,傻瓜!”
  这时秦放也想明白了,等回去再跟他们算账,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咧开嘴笑得灿烂,“那也就是说……你答应我了?”他不笨,懂得举一反三,她不是拒绝就说明他有希望了。
  他这样认真的眼神,让颜诺避无可避,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她没有反驳,只一味地装傻,“什么答应不答应的?都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要走了!”她不敢再看他,站起身理了下衣服就往外走去。
  眼看就要柳暗花明,秦放哪里容她再逃避?他情急之下也跟着站起来,可脚伤还没好一用劲就感到钻心的疼,一边龇牙咧嘴喊疼一边硬是瘸着腿追上去,紧抓住她的手,“你要去哪里?”
  “我今天还要去拆迁办搞手续,还不快放手?”颜诺赧然地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他被攒得死紧,又不好使劲。
  秦放说得冠冕堂皇,“不管!我也要跟着去,不过我脚疼,你得拉着我才行。”
  颜诺笑着推他,“你不是说早就好了?还要人扶?”
  “我希望能拉着你的手,一辈子不放。”秦放的表情温柔认真,黑眸流光四溢,如同这冬日耀眼的晨曦,暖人心扉。
  他跟她说,一辈子……
  颜诺的心,沦陷了。
  二五话
  已经是一月底了,清晨的江南小镇在薄雾中透着一股宁静婉约,煞是清丽动人。
  颜诺带着秦放去离她家不远处的一家老馆子吃早餐,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豆浆配油条包子,却可以因为人的心境不同而产生久违的温馨感。
  秦放却只是愣坐着不动,其实从刚才开始他的脑袋就一直处于糨糊中,怔怔的看着自己的手反问,颜诺是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出来的吧?
  颜诺见他失神,没好气的把豆浆往他跟前推推,“你在发什么呆?快点喝,都凉了。”
  她呵出的热气氤氲了他的视线,他一阵悸动,不管不顾的执起她的手追问,“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是不是答应了?”
  颜诺拍开他不安分的手,脸红红的嗔道,“大白天的做什么呢,人来人往的你也不顾忌点!”
  秦放显得异常执拗,“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快给我一个说法!”他千里迢迢追来,也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句话。
  颜诺瞪了他一眼,喃喃嘀咕了一句什么,又急忙起身往外走。虽然声音很小,可是秦放还是听见了,她说:答应你了,傻瓜。他随即咧开唇傻笑着追了上去,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纤软的手指,在指缝交汇处,结下的,是缘。
  从拆迁办签好了手续以后,他们手牵手徜徉在青石小巷中,潺潺的流水,斑驳的木瓦房,一切显得那么静谧而古远。
  颜诺一直默不作声,兀自沉浸在回忆里自伤,也很难怪她,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对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有难以磨灭的感情,可再过不久,她或许只能在回忆中缅怀了。
  也许是感应到她的失落,秦放紧了紧她的手,温和安慰道,“你别太难过了,还有我在你身边。”话不用多,只一句就足以暖人心怀。
  颜诺慢慢的抬起头,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眯起眸,看着柔和的光线落在秦放身上,指尖裹在他宽厚的掌心里仿佛过了电,感到异常的温暖,瞬间化去了冬日的冷,也带走了她的抑郁。
  她笑意盈盈的说,“嗯,我不难过了。”似想起了什么,她忽然来了兴致拉着他直往镇郊走去,“快,我带你去看看我的秘密。”
  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候,来往的人很少。
  秦放闲适的坐在一棵大榕树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不远处的颜诺,她正用粗大的枯枝在树底下刨些什么,而且还不许他帮忙。此时她剔透的脸染上了桃红色,如黑葡萄般晶莹的眼眸认真而专注,动人得让他几近失神。
  过了半晌,颜诺从土里挖出了一个雕花的桃木匣子,轻轻拍开上面盖着的灰尘,将它举高朝秦放喊着,“我找到了!”
  秦放凑近去,低眸端详了好一阵,好奇的问她,“这是什么?”
  颜诺坐在秦放身边,抱着匣子心满意足的微笑着,“是我的许愿盒。幸好我还记得,否则也不知道这棵树会不会也被铲了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挑其中一把复古形状的小钥,“啪”一下打开了匣子,里面满满的躺着五颜六色的小纸条,而且每一张都叠得很周正。
  她随意拿出一张展开来,又扑哧一笑,秦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跟着笑开了,上面写着:希望冬天可以吃冰激凌!
  秦放宠溺地笑问,“这个愿望实现了吗?要不要我请你?”
  颜诺咬咬嘴唇很是愤慨,“实现是实现了,那时候死乞白赖我爸买回来,结果拉了整整一星期,他就再也不准我冬天吃冰激凌了。”
  秦放忍不住放声大笑,轻掐了她的脸颊,“没想到你是个馋鬼啊!”
  颜诺轻哼了一声,又开始一张张细读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希望长高一点的,希望考上重点的,希望爸爸身体健康的……她的嗓音很柔和,温软得像一股暖暖的清风,有时念到令人发笑处她会皱皱鼻子,还不准秦放笑话她,有时她又突然难过起来,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伤感,因为她的很多愿望都是关于她爸爸的。
  秦放就这么安静地聆听着,这样带着孩子气靠近他的颜诺,才让他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她敞开心扉的一天,可以与她分享回忆。渐渐的,他发现她的声音消了下去,便用下巴蹭蹭她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颜诺怔然地凝着手中那张绚丽的七色纸条,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没什么,风太大,我有点冷,而且有点饿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她坐直身体,把纸条放回小匣子,合上盖子重新上了锁。
  秦放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点点头起身拉着她慢慢走回去,在这一刻,记忆中所有的酸甜苦辣都随风而逝了。
  接着他们没有再吃外食,而是由颜诺动手做菜。秦放则是环着手站在厨房一隅,认真的看着她洗菜,切菜,下锅,怎么也赶不走。
  他突然出声问,“你是跟谁学做菜的?”他知道现在很少有女孩子愿意下厨房了,何况她的手艺还那么的好。
  颜诺愕了一下,随即敛起眸,“跟我爸爸学的,其实他做的菜更好吃……”
  秦放随之微怔,不由得想起之前在客厅桌上看到的那张颜诺跟她父亲的合照,那时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偎依在满眼宠溺的父亲怀里,他们的感情肯定很好,不像他。
  颜诺被这一问闪了神,刀走偏锋,在食指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她“呀”了一声,秀眉随着痛楚微蹙起来。
  秦放暗咒自己哪壶不该提哪壶,赶紧上前抓住她的手在水龙头里冲洗伤口,一边问,“急救箱呢?放在哪儿?”
  颜诺见他这般着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推开他走出客厅,抬手打开储物柜拿出急救箱,“小伤,不要紧的。”
  见她就这么随便贴上创可贴,秦放的眉拧得更紧了,“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伤口要先消毒吗?”他拉过她的手,取出棉花和碘酒替她清理伤口,一切处理妥当才重新用创可贴贴好。
  颜诺静静地睨着眼前这个专注细心帮自己包扎的男人。
  他霸道,脾气坏,孩子气,可是又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无限温柔,让她觉得自己是被宠着被护着,似乎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能很安心。
  处理好手伤以后,颜诺本想回到厨房继续切菜,却被秦放抢了先,“你别再动手,伤口可不能碰水,会发炎的。”
  只见他利索的切着菜,快速而娴熟的动作让她微微一惊,“你居然会做菜?”
  “这有什么难的?你可别小瞧了我!”他不可一世的扬了扬下巴,顺手把配菜下到烧红的平底锅,一碰到热油就“滋滋”的响了起来。
  不一会儿,简单的三菜一汤上桌了,色香味俱全。
  颜诺先尝了一口蒜泥白肉,忍不住称赞,“真的很不错啊!”
  秦放用筷子敲敲她的头,“你还真以为我是五谷不分的纨绔子弟啊?”他在美国求学的时候也一样去华人餐馆打过工,洗盘子端盘子都做过,有时还帮大厨打打下手,经年累月也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只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生活,也就没兴致下厨了。
  ……
  秦放一直在颜诺家磨蹭到夜色微凉,心里盘算着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不想让颜诺觉得自己是那种得寸进尺的男人,虽然他心里很想和她在一起。
  颜诺从房间里出来,见他已经穿好大衣,惊讶得低声问,“你要去哪里?”
  “这么晚了,我,我去找家宾馆应付一晚……”他还没说完,就见颜诺塞了一套衣服给他,“这是什么?”
  “这是我爸的衣服。”见他一动不动的傻站着,颜诺又补充说,“新的,没穿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你,我,我,你让我留下来?”秦放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完整,脸憋得通红。
  “你别想歪,我去睡我爸的房间,你睡我房间。”颜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就去睡了。
  也不知秦放有没有听到,反正他只是一直抱着衣服在客厅里傻笑。
  颜诺一夜无梦,睡眠质量极好,早早就起了床,想煎荷包蛋下面条,还没做好秦放就开门走了出来。只见他因为睡衣不合身,手手脚脚都露出一大截,想来他比她爸爸高了不少,便忍俊不禁地打趣,“卫生间有新的牙膏牙刷,你先洗漱一下再吃早餐吧!”
  秦放应了一声,在卫生间对着镜子刷牙的时候,侧眼看去,在对面厨房的站着的颜诺正把面条摊到大碗里,他心中一动,顿住了手,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想法。
  如果现在向她求婚的话,会不会太快了?
  二六话
  秦放自然没敢这么唐突的求婚,他也知道越操之过急越难成事,不过这个念头一直存在他心底倒是真的,毕竟他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日子,若是彼此合适的话就该早点定下来,水到渠成。
  他们又在镇里小住了两天,离开的时候颜诺还一步三回头的,眼眶红红的很是不舍。
  秦放揽着她的纤腰,轻柔的语气仿佛在哄孩子似的,“别哭啊,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要真的喜欢这里,以后等盖了新楼我们再买回来就是了。”他越说越觉得心满意足,以后,是他和颜诺的以后,如此甚好。
  颜诺挽着他的手臂,但笑不语,以后的事又有谁知道呢,她不想考虑得那么远。
  小镇离C城不过几小时的车程,一眨眼就到了。颜诺回到公寓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多,正好碰上要出门的柳思晨。
  柳思晨暧昧的上下打量了她好一会,笑得极为灿烂,“我看你满脸红粉菲菲,这几天肯定是红鸾星动了。秦大官人还算有魄力,没有辜负我的一番心意,你改天一定要记得提醒我问他要媒人礼。”试想想,要不是她出的妙招,这两个慢热的人还不知道要磨蹭到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
  颜诺斜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我就知道是你的馊主意,净没事瞎搅和。”细看之下见她穿得很正式,又问,“这个点数你还去哪里?”
  柳思晨无奈的摊摊手,“小姐,你忘了我这周开始上班了?刚好遇上公司年会,规定全部员工都得参加,烦透了。”她说着抬腕看了看表,惊呼一声,“哎呀,怎么都六点了,快来不及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聊,拜拜咯。”话音刚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颜诺好笑的摇摇头,先回房歇了一会,跟着洗了个热水澡消疲,才出来秦放就来电话了。她一边擦干头发一边问他,“你到家了?”
  “嗯,刚刚到。”秦放笑着回答。
  颜诺微微笑了笑,又不忘嘱咐他,“那你也去洗一下好好休息,对了,记得注意脚先别碰水。”
  听着她温软的关心,他扯了扯嘴角又问,“……今晚真的不出来?”
  “你还不嫌腻啊?我坐了车有点头晕,不想出来了。”
  “哦。”他的声音无不委屈。怎么办,他又开始想她了,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明白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什么感觉了。
  很快的,颜诺和秦放的恋情在某人有意的大张旗鼓下迅速曝光了,工作室沸腾了好一阵,少不得请客吃饭消遣一番。其实秦放等着这天好久了,他知道工作室里还有一两个新晋设计师对颜诺有兴趣,如今早早的表明颜诺的归属权是他的,也就绝了那些人的歪歪心思。颜诺哭笑不得,也就由着他去了。
  新一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晚,足足延到二月中旬。工作室从年二十六开始放假,到初八才正式上班。
  除夕那天,早上天蒙蒙亮,正是睡得暖和的时候,颜诺却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是秦放,“喂,是我,你起来了没?我在路上,待会过来接你。”
  “哦。”颜诺简单的应了一声。不过她睡得再迷糊也听得出来秦放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所以还是挣扎着起了床。
  柳思晨睡眼惺忪的起床上厕所时就看颜诺已经穿戴整齐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颜诺随意摆摆手,“没什么,要出去一趟,你快去睡。”柳思晨则因为是新晋菜鸟,一直忙到大年二十九才可以休息。
  上了车,秦放却一言不发,脸绷得紧紧的。
  清晨的路上车流很稀少,车子很快开出了市区,越来越荒凉。
  颜诺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接一个人。”秦放淡淡的说了这一句后又没了声,深邃的眼里似乎心事重重,连带的颜诺也心情沉重起来。
  他们在人来人往的机场等了很久。
  其实颜诺是不喜欢呆在这里的,无论是汽车站,火车站,机场还是码头她都不喜欢,因为这些地方都弥漫着离别的伤感。
  在他们前面两点钟方向有一对年轻人,他们紧紧的搂在一起,女孩子的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忧伤的小兔子,男孩用指腹轻柔的揩去她脸上的泪水,又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女孩子破涕为笑,又伸手抱住他厮磨了好一会,然后,是依依不舍的送别。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
  颜诺思绪有点恍惚,似乎斗转星移,让某段尘封的记忆穿越了时空,薄发而出。
  那时他们刚刚在一起,别的热恋情侣是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黏在一起,她也想,可是他不行。他比她想象中的要忙很多很多,永远有出席不完的会议和宴会,即使是约会手机也时刻不得安宁,每天跟陀螺似的四处转个不停。
  可是他很贴心,即使两人不能见面,每天都至少有一个电话,经常会送花或者一些小礼物,不会很贵重,却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让她有种感觉,即使他们隔得再远,他也一直在她的身边宠着自己。
  快过年的时候,也是在这个机场,她抱着他孩子气的嚷嚷不让他走。他的家人都移民去了英国,本来他等国内的公司稳定以后也要回去的,他却为了自己留了下来。过年了自然是要去和家里人团聚,那时她爸爸还在,她又不能撇下爸爸一个人,两人迫不得已只能分开一段日子。
  他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尖,笑着跟她说,“傻瓜,我只是去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别难过。”
  她扁着嘴撒娇,“真的?你不耍赖?不行,我们得拉钩。”她不由分说的拉起他的手指头跟自己勾缠起来。
  “小丫头,你确定你真的成年了?”他顺势与她十指相扣,又轻声笑开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让人觉得很温暖很包容,眼角会有浅浅的细纹,也是她最先迷上他的地方,那时她恨不得就这么看着他,直到永远。
  她后来才知道,在这个世上,最不能预料结果的便是感情,最无法达到的便是永远。
  一想到那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她的心又再度微微抽痛起来。
  秦放细心的发现她的脸色很苍白,忍不住皱了眉,握着她的手关切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困了?”这么早就拉她出来,是他欠考虑了。
  颜诺怔了怔,心虚的垂下眼掩饰心思,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嗯,是有点难受。”
  秦放不疑有他,“要不你靠着我眯一下?我刚去问过了,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行了。”他说着就让颜诺靠在自己的肩膀,还把自己的围巾将她围密实了,一瞬间他的气息缭绕在她的周遭,也散去那些她不该再想的事情。
  告诉她,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是秦放。
  没过多久就听到机场的广播喊着华盛顿到C城的航班将至,然后秦放就急切的起身前往出口处。
  颜诺也小步跟上去,心里疑问,到底是谁让他这么紧张?
  二七话
  乘客出口处涌出一波又一拨的人流,川流不息。
  他们站在十分显眼的位置,没多久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老者拄着拐杖慢步朝他们走来,那花白的头发俨然折射出岁月的年轮,不过布满皱纹的脸上依旧矍铄深沉,威严甚甚。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位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始终毕恭毕敬地保持着两步距离。
  不过颜诺关注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位老者与秦放极为相似的轮廓,感觉很像是……秦放的亲人。忽然想起,以前听梅子熙她们八卦上司的时候似乎就说过秦放还有亲人在美国,甚至有杂志偷拍到他还在那边留学时的一个侧影,灼灼阳光下的他同样也是一身黑衣,面容清朗飞扬,只是眼神太过冷峻,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他。
  大抵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面墙,被墙隔开的是两个不同的自己,真实的,或是伪装的。
  没去过游乐园的秦放,在电影院门口出神的秦放,易怒却又细心的秦放……颜诺隐隐的觉得他似乎是在有意让自己慢慢的了解他的一切,不管是在阳光下的他还是黑暗里的他,都坦白在她面前。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他,接着忐忑地喊了声,“秦放?”
  秦放回过头,抿抿唇对她说,“他是我爷爷。”
  这句话证实了她的猜测,可是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秦放已经快步走上前。他拧紧的眉隐蕴着怒气,不复温和的沉下脸,“都快过年了你来这里做什么?”说着他微凛的黑眸探向他爷爷身后,又语气不善的质问,“林秘书,怎么就你一个人跟来?史密斯医生呢?”
  “秦少爷,这……”林秘书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秦老爷子敲敲拐杖震响,朝秦放吹胡子瞪眼睛,“我来看我孙子,要那么多人做什么?要不是你非要在这里过年,我这把老骨头至于这么奔波劳碌吗?”
  “真是不知所谓!”秦放嘴上冷哼了一声,双手却是细心地搀着他,“你秦家那么多的人,还愁没人陪你过年吗?”
  “臭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秦家不也是你家吗?”秦老爷子又狠拍了秦放的脑勺一下。
  这爷孙俩说话时总是针锋相对,表情也不似一般亲人见面的其乐融融,颜诺一开始以为他们的关系并不好,可是后来秦放眼地里的关系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那是他在乎一个人的神情。难道在这其中,又藏了一段怎么纠葛的往事?
  就在她怔忡的当下,耳畔听见秦放对秦老爷子说,“老头,不用看了,她是我的女朋友,颜诺。”
  这些日子以来颜诺已经听惯了秦放在人前这样的介绍,只是现在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爷爷,这算不算变相的见家长了?她恍惚了一下,连忙敛起心绪,扬起浅笑说,“您好,我是颜诺。”一时之间她想不出合适的称呼,亲疏有别,她现在的身份叫秦爷爷太过亲近,叫秦先生又过于疏离,只好避开来,少说少错,依她看来这位气势不凡的老先生绝对不是好相与的人。
  果然,秦老爷子只是微微颔首当是回应,又挑起眉梢打量了颜诺好一会,但他那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她觉得不大自在。曾经也有这么一双犀利的眼睛对她品头论足了一番,然后冷冷的吐出三个字,你不行!那样的难堪生生绞碎了她的心,想再补起来时早已千疮百孔。
  逆着光线,秦老爷子面无表情地对秦放说,“磨了这么久,就是她?”那不轻不重的语气似乎话里有话,至于是什么意思,或许也只有秦放才知道了。
  秦放即刻松开搀扶的手走到颜诺身边,反感地瞅着他,“你又想使些什么龌龊手段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冷淡了许多,甚至变得戒备而深沉。
  气氛一下子僵持了起来,秦老爷子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在秦放和颜诺之间打了个转,半晌后才动动拐杖说,“做了一天飞机我也累了,先回酒店歇歇,有什么事晚些再说。”然后也不再理会什么,慢慢的走过他们两个的身边,秘书则紧随其后。
  秦放一脸沉郁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颜诺也没有说话,尽管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握得有点疼。
  不过他们还没离开,又发现林秘书去而复返,言语从容而有礼,“秦少爷,董事长说,今晚的家宴请颜小姐一并出席。”说完后朝两人点了点头,又快步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这句话让秦放黯沉的眉眼瞬间缓和了不少,拉着颜诺驱车离开了机场。
  车窗外,浅金色的温暖阳光驱散了冰冷的晨雾,这座城市开始繁忙起来。
  颜诺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对于秦放此时冷然的沉默,她很默契地选择了安静,如果有些事情他不告诉她就证明了还不是时候,或者说,他没准备好。只是她没想到他先说的居然会是,“颜诺,对不起。”
  对不起?颜诺先是一怔,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是等绿灯的时间太过漫长,亦或是他的心情太糟糕,他暗咒一声,“SHIT!”又狠狠地一拍方向盘,刺耳的喇叭声附和着他的怒气。
  颜诺把手伸过去放在他的上面,耐心的说,“你说的,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要再分彼此,你的事也是我的事,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的话,我不爱听。”她微微一想就知道他是在内疚他爷爷对自己冷淡的态度,又或者是一些即将破解而出的更深处的原因。但是她不在乎这些,他的心意是怎么样的她比谁都清楚,既然决定在一起了,该面对的事情他们就应该一起面对才是。
  秦放低下头,目光落在颜诺与自己交叠的手上,光照折射下她白皙的手背晕了一层虹影,粉色的整齐的指甲像一枚枚光洁的贝壳,是那么的温暖,连带的他愤懑的心也宁静下来,转过身定定的望着旁边一脸柔和的她,脑海里想起一句话,于愿足矣,只因有你。
  他揉了揉眉心,淡淡出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时半会说不完,而且既枯燥又沉重,到时候把你吓跑了的话谁赔我一个?”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却没影响他们半分。颜诺深看了他一眼,慢慢的说,“我不怕的,因为现在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我们。”
  秦放脸上染上了笑意,轻轻“嗳”了一声,不断地重复着,“我们,对的,我们……”
  颜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现在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先回去睡一觉,你看看你,都快跟国宝抢饭碗了。”她指指他眼底的黑青,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责备。
  秦放一味的微笑,修长的剑眉分外的养眼,甚至开始得寸进尺,语气痞痞的挑逗着她,“那行……你得陪我一起睡。”
  颜诺狠瞪了他一下,咬着牙说,“你做梦!”
  她的脸上飞上两抹红晕,恰似潋滟的西湖,万般柔情。他呼吸有些急促,忍不住想挨过去亲一下,还没得逞身后就传来一阵阵不耐烦的催促喇叭声,弄得他懊恼的耙耙头发,颇不甘心放过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颜诺不成想他这么胆大,好一会才回神,立马推开他,“少不正经!快开车!”那轻柔娇嗔的模样几乎让他失了神,心微微漏了一拍。
  如果是在做梦,他希望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爱到极致时,只愿长醉不愿醒。
  二八话
  自从知道老爷子要回国这个消息以来秦放就一直没合过眼,眉宇间已是倦极,可心里越难受越不愿意跟颜诺分开,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索性订了电影院的一间VIP双人包厢,两人窝在那里打发时间。包厢里暖洋洋一片,在黑暗中,银幕斑驳交错的光影折在他们俩身上,炫色而迷离。
  银幕上演的电影是颜诺选的《麻雀变王妃》,其实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佩吉和埃迪,灰姑娘与王子间的浪漫爱情故事,是很多女孩子一辈子的梦。
  其实无论是电视剧、电影亦或是小说,灰姑娘的故事总是无一例外的得到大多数女性的喜爱,她们最希冀的不过是看到王子与灰姑娘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因为这样的童话,在现实总是太难。
  秦放本就对这些爱的死去活来的爱情电影没什么兴趣,又因为一夜没睡,所以刚看了个开头就开始犯困,一直哈欠连连。这时,服务员敲敲门走进来,送上的是两杯热腾腾的鲜牛奶。
  秦放死盯着牛奶,不悦地皱着眉问,“这是什么东西?我明明点的是威士忌!”
  “是我换的,你啰嗦什么?”颜诺在桌底下踢了他的小腿一下,转眼又对服务员浅笑,“谢谢你了,我们就要这些。”
  秦放委屈的瞥了她一眼,却不敢再吭声,颜诺逼他喝下了热牛奶,助眠效果极好。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枕在了她的大腿上,双眼微微合起来,不过脑子却很清明,记忆如同放电影般,让一幕幕逝去的模糊影像在眼前重新放映。
  颜诺手上捂着还冒热气的牛奶,热烟袅袅娉娉,她选择当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故事里的秦放,原来并不是姓秦,是个父不详的孩子。虽然他没有爸爸,却有个世上最好的妈妈,他并不认为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和磊子住在同一个老巷子里,古老的小木楼很简陋,在下雨天甚至需要用锅碗瓢盆盛水,日子过得很苦,可是他觉得很幸福。
  只是当他渐渐懂事,明白了妈妈眼睛里的痛心里的苦,他就不再快乐了。原来他的名字的意思是放开,是对一个给与了他生命却又没有尽到责任的人的弃守,那时的他恨不得一夜长大,将妈妈护在身后,让她从此不再受任何的伤害。
  有一天,一个严肃的男人来到家里找妈妈,他本来被遣去买东西却没有离开,而是守在楼梯上。那天他们谈了很久,后来妈妈跟他说,那个男人是他爷爷。
  恶俗又真实的灰姑娘故事,刚留学回国的风流公子遇上纯朴的小镇姑娘,互诉衷情,只是相恋过程很美好,结局却恨残酷。秦家这样的豪门大户最讲究门当户对,他们如此卑微的爱情如何能得到家族的认同?尤其男方温文懦弱,父亲雷厉风行,分开是既定的命运,也是必然。
  当儿子车祸骤然离世,秦家家主才想起还有一个没有被承认的孙子,秦家唯一的根基。于是他想来接自己走,而他妈妈竟然同意了,因为那时她已经油尽灯枯,再也无力照顾他了。
  初到美国时,他就像刺猬一样时刻戒备着,仿佛每个人都是他的敌人。他一个乡下野小子,不懂礼仪,不会交际,不识英文,日过多艰难多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在又一次跟所谓的爷爷大吵一架以后,他负气参加了野外求生训练营。
  他太过孤傲的性格并不合群,甚至最后一个人在荒山野岭里走失了,吃光了所有的食物和水,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不料再睁开眼时,竟然又回到了文明社会,更让他意外的是,他没有见到那个总是绷着脸教训他的老头。
  后来有人告诉他,老头为了他花重金悬赏,还在花甲之年不顾身体亲自带着一队人在深山里找了他三天三夜,终于在灌木丛里找到奄奄一息的自己,他却因此一病不起。
  他问过老头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对他说,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孙子,虎毒不食子。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太多他不理解的东西,他既然接受自己,为什么不能接受妈妈,为什么要分开他们?
  对于那个高高在上又教他护他的人,他心里有恨,有怨,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总之,很复杂。
  秦放缓缓的,慢慢的对颜诺说出一切,那平静淡漠的语气又仿佛只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说着说着,他再也抵不住睡意的煎熬在她怀里睡着了。
  故事没有说完整,又已经是全部。
  颜诺低下头,默默地凝着秦放的侧脸。他安静的时候就像一个从漫画出来的忧郁男孩,带着桀骜不羁的孩子气,有时又孤独得让人忍不住心疼。
  她知道他并不是冷漠,也不是无心,他只是在亲情的矛盾中挣扎而已。他和她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同一类人,一个用暴躁来掩饰孤独,一个用微笑来遮掩心伤,何其相似的自欺欺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放渐渐醒过来。张开眼时,彩色的银幕上:佩吉终于下定决心远赴丹麦找埃迪再续前缘,埃迪在茫茫人海中发现她的身影,惊喜之下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帅气的抱她上了马背,扬长而去,那么的唯美,又那么的浪漫。
  颜诺被这个百看不厌的情节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秦放不高兴她这般冷落自己,两手不停地在作怪,一个劲的搔她的痒,还在她小巧的耳边呵气。她被逗得直躲着他,最后避无可避,整个人像猫儿似的窝在他的怀里,连眼睛都笑得弯成了月牙儿,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像三月的桃花般明艳动人。
  秦放忍不住落下片片碎吻,在她的眉梢,鼻尖,脸颊,耳垂上流连忘返,垂下眼,瞥见她脖子上莹白的肌肤像极了冬日里的初雪,白净得让人嫉妒,渐渐地他眼眸里点燃了两簇火苗,越烧越旺,不规矩的手指甚至想滑进去为非作歹。
  这灼热的碰触让颜诺从混沌中惊醒,她猛地一推开他,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沙发的另一边,愕然,不解,难过纷至沓来,最后,眼底里的光一点一点的消失。
  “你闹什么呀,我还要看电影呢!”颜诺轻柔的语气稍稍化解了的尴尬,接着又安静地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忐忑不已,不敢再看他。
  秦放也觉得自己性急了些,勉强地勾唇笑了笑,站起身想出去吹吹风透透气,驱散身上那火燎热辣如被火炭灼伤的疼。颜诺却以为他生气了,急得想跟着他站起来,谁知早已麻掉的腿又让她软软的跌了回来,一串钥匙从口袋里掉了出来,匙扣上还拴着她和秦放两人不久前合影的大头贴。
  她弯腰捡起来,指尖下意识地描着他的轮廓。想起那时逛商场时,他见到一对又一对的小年轻排队照这个,他玩心一起也嚷着要跟她合照一套,甚至还威胁着非要她随身带着,弄得她手机上钥匙扣上包包里都是大头贴,现在一想起就觉得好笑。
  秦放不知内里,见她又叫又笑的,没好气地问,“你这是怎么了?跌傻了?”
  “都是你害的!我的腿麻了,你快背我起来!”颜诺嘟着嘴,淘气的朝他张开手,那娇懒水灵的样子让人实在难以抗拒。
  秦放刚才的不快瞬间被这样的笑容绞碎,杳无踪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声,“真是怕了你了,像个孩子似的,喏,上来吧。”他转过身弓着腰,拍拍自己的背示意她爬上来。
  颜诺笑眯了眼,乐呵呵地趴在上面,脸贴着他温暖的背脊,冬日的寒冷刺骨,在他身边,早已回春。
  很快到了晚上。
  说是家宴,其实也不过是秦老爷子,秦放,还有颜诺三个人。在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大酒店的包厢内,所有的温情都被奢华掩盖,只余下意味不明的试探。
  秦老爷子的表情高深莫测,一坐下来就不含糊,开门见山问道,“你在这里也玩够了,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玩”这个字眼显然触了秦放的逆鳞,他忍着怒气,紧绷着脸答,“我没在玩,也没打算去美国。”他对秦家的一切没有任何兴趣,秦家那些人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这块大饼,他不稀罕跟他们争,更何况,现在他还有了颜诺。
  秦老爷子被他一激,颤着手指着他低吼,“臭小子!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才甘心?”得了肺癌的人基本都有不同程度的气促,尤其他年纪大了更是受不得刺激,一直喘着大气狠瞪着他。
  秦放一见这样心里也急,面上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服软,“我是认真的。”
  颜诺终于知道秦放的脾气从哪里继承而来,这会说他们两个没血缘关系恐怕没人相信。她心里叹了口气,打起圆场对秦放说,“我忽然想吃黄鱼,你出去问问看今天有没有新鲜的?”
  其实这些自可以叫经理来问,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颜诺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让他们各自冷静一下。秦放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走了出去。
  秦老爷子见孙子这么听话,不由得挑起眉,微微想了想,这才开口问颜诺,“丫头,你不怕我?”他很好奇,这个小丫头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惧怕自己,即使不论他自有的威严,就他是秦放爷爷的身份应该也让她顾忌三分才是啊。
  颜诺没有证明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侧过头眨了眨眼,轻缓地说,“您很疼秦放。”
  “所以呢?”秦老爷子忽然来了兴致,这个丫头有趣。
  颜诺说,“他也很疼你。你没发现吗?这里的菜他全部亲自确认过了,没有一样是带辛辣刺激性的和油腻的食物。如果您足够了解他的为人,也还要这一个孙子,那么你该做的应该是撮合我们,我为什么还要怕您呢?”
  秦老爷子的笑容更深了,却是那种商人的犀利本色,“不错,不错,还挺有说服力的,听说你也是商科出身的,难怪了。”这样的话,说明他早对颜诺是什么背景什么来历一清二楚,是示警也是探试。
  颜诺自问坦坦荡荡,也无惧他的试探,进退有礼地说道,“抱歉,我从来不觉得感情可以当生意来谈判来投资的,如果您能祝福我们,我也会孝敬您的。”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秦放的心意难道您还不明白吗?他不愿意接受您的事业,不愿意让你省心,就是让您还有些挂心的事情,不要放弃任何治疗的机会,你们的心意是相同的,都在为对方着想。”她没有把话题缠绕在她和秦放两人的问题上,反而一直努力修补他们祖孙俩的关系。
  秦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颜诺是好是坏只需一眼便知,当下心里也有了准绳。
  接着他们还没聊几句,秦放就进来了。
  他紧张的看了看秦老爷子,又挨在颜诺身边小声嘀咕,“你有没有怎么样?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当他在放屁就好,别放在心上啊。”
  那细致入微的关心看得秦老爷子直摇头,这孙子怕是栽了。罢了,罢了,即使他反对他也不见得会听自己的,如果真能就这样定下来也还不错,至少颜诺还入他的眼,不像族里那些混账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
  颜诺扑哧一笑,摇摇头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什么话?爷爷不过是在跟我说了你小时候的糗事。”她在说话间不露痕迹的改了称呼,秦老爷子也没有出声反对,算是默认了。
  “咦?”秦放又惊又疑,随即大叫,“我哪里有糗事,别听老头乱讲!”
  这下连秦老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一下子气氛变得乐也融融。
  秦老爷子没什么食欲,年纪这么大又有那样缠身的病,吃一顿饭已是累极,很快就散席了。临走时秦老爷悄悄对颜诺说,“我家阿放比段家那小子更好,更适合你。”在每个家长的眼中,自己的孩子总是比别家的要好上千百倍。
  颜诺没觉得意外,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离开酒店以后,他们没有回家,因为说好了要一起守岁。
  今夜是除夕,街上热闹非凡,市中心的广场上聚集了万人在倒数。临近午夜,无数的礼花在空中缤纷绽放,天幕上姹紫嫣红,散落时又如斑斓的流星雨,炫目夺人。
  颜诺穿着粉色长款的羽绒服,牵着秦放的手慢慢地走在街上,脸上被风吹得红红的。听着不远处那些人在热情的倒数,她忽然仰着脸,踮着脚在他脸上轻吻一下,又红着脸飞快的跑开,十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秦放眼里掩不住的惊喜,脸上笑纹加深,好不容易逮住她,伸手抚上那红彤彤如蜜桃的脸颊,彼此温和地相互注视着。
  就在这时,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颜诺温顺地偎依在秦放怀里,笑得眉弯弯眼弯弯,“秦放,新年快乐。”
  那双眼眸里跳跃着明亮的火焰,他一下子怔住了,忘了呼吸,也忘了回应,内心温暖至极,再凄厉的寒风也被这温情的一刻给化开了。
  这是他和她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开始,属于他们的未来。
  二九话
  秦老爷子的主治大夫史密斯医生是治疗肺癌的学科权威,正是他打电话告诉秦放秦老爷子不顾劝阻硬是要回国的消息,他又气又恼,却无计可施。秦老爷子在C城逗留了三天,这三天秦放和颜诺都陪着他四处转悠,可是为了配合治疗,终究还是得回去。
  临上机前,秦老爷子从口袋拿出一只祖母绿的戒指放到颜诺手里,清癯的脸上带着欣慰,“丫头,这戒指是他奶奶的遗物,我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这个权当给你留个念想吧。”
  颜诺受宠若惊,觉得这枚戒指无论是从意义上或者是价值上都显得太过贵重,一直推拒着说不能要。秦放没好气瞪了瞪眼让她收下了,又硬着声对秦老爷子说,“等这边年后开了工,把工作室的事情都打点好,我们会过去一趟。你要听史密斯医生的话,别年纪一大把还当个老顽童让人操心!”
  秦老爷子的眼睛瞬间亮堂起来,这两爷孙的心情总是第一时间反应在眼神上,果然是血浓于水。他眉峰挑起,眯着眼慢慢地说,“阿放这孩子很不错的,就是脾气太倔,往后还得烦你好好地照顾他。”
  颜诺郑重地点点头应承,“爷爷,您别担心,我会的。”
  老人家终于心满意足的进了登机门。秦放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萧瑟背影,又瞅着颜诺手上的戒指,叹了叹气,“他真的是老了,换做以前的他,不狠狠地折腾我们一番是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颜诺紧搂住他,“爷爷他很爱你的。”
  有些事情不用点破大家都明白,真要拆散他们,依秦老爷子那样的人物会有千千万万的方法,他却选择在重病中亲自回来一趟,不过是想看清楚孙子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人,瞧过了,放心了,当然不会再有别的心思,他已是风烛残年,没有什么可以带入土,唯有对亲人的牵挂。
  这个新年对于秦放来说,既愉快也沉重。
  他终于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颜诺带给他的不只是一点点的满足,而是全部。可是他跟史密斯进行了几次视像电话,却得知老爷子的病况不太乐观,晚期癌细胞已经移至各个脏器,拖得太久,再做手术已经于事无补,只能靠药物控制病情恶化,饶是砸再多的钱,秦老爷子也不过剩下一年半载的光阴。
  最怕的是,子欲养而亲已不在。
  颜诺知道他近来的心情总是不太好,所以一有时间就拉着他四处走动散散心,他们说好了等与盛世合作计划的二期工程主体设计落实以后就飞到美国去,陪秦老爷子度过晚年。
  不过这期间也有一桩喜事。
  因为连玥的关系颜诺重新和旧时室友取得了联系,得知陈辰这个曾经扬言当不婚族的新时代女性居然要结婚了,邀请她和秦放一同出席了婚宴。她那时并没有多想其他,只是希望秦放也能融入她的朋友圈,真正的做到不分彼此。
  婚礼当天很多大学同学都来了,新娘依旧是明艳动人,一有比较新郎就显得平凡许多了。不过看他跟前跟后将新娘照顾得十分周到体贴,便知这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皮相,只是蒙骗世人的面具,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交心,其余皆是空谈。
  颜诺进新娘化妆室跟旧时室友聚了聚,出来的时候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的师兄裴修文。很早之前就听说他出国进修了,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上面。她呐呐地喊了声,“裴师兄,好久不见了。”
  裴修文早已经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笑得温文尔雅,“怎么就你一个人?段师兄呢,没跟你来?”当年颜诺可是他们学院炙手可热的系花,也许她不知道他也曾经是其中一个的爱慕者,若不是段奕琛这个对手太强大,或者他也会有所行动的。
  不过裴修文的消息显然太过滞后,还不知道段奕琛已是过去,成为颜诺心里的刺,不拔会痛入心扉,一拔就鲜血淋漓。
  颜诺记得她本命年的时候,她爸爸听人说带玉可以挡煞,于是托人给她找了一只上好的紫罗兰玉镯。她初时很喜欢,可是渐渐的发现自己带着不合适,做事时容易磕磕碰碰的,小心翼翼地护着怕会花了碎了,到头来不过是漂亮的累赘。她最后还是摘了下来,虽然自己是真的很喜欢那只镯子。而段奕琛就是像那只难舍却依旧要舍的镯子,一段如履薄冰的感情,要谈天长地久简直是奢望。
  裴修文微微一笑,“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不好意思吗?那时你们可是羡煞旁人的腻歪啊!”他还依稀记得,当年传出他们两人的恋情时所造成的轰动,后来每当别人问起颜诺这事,她总是羞涩得脸红红的。
  提起这些,颜诺却笑不出来,而且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我还说呢,原来你在这儿啊,还真让人好找。”是秦放,他双手插在休闲裤的口袋里,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他走上前来,明显的感觉颜诺松了口气,他扬眉说,“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这位是我读研时的师兄,裴修文。”颜诺怔了一怔,下意识地挽上他的胳膊,“裴师兄,这是我男朋友,秦放。”
  “你好,我是秦放。”
  “你好,我是裴修文。”
  裴修文尴尬得很,与秦放握了握手,简单的寒暄两句就找了借口离开了那里。
  颜诺缓缓抬头,忐忑地看着秦放。灯光的阴影投放在他身上,那双眼犹如墨色的黑夜,深沉得如同见不到底的黑洞。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温和地拉着她走出大厅,“前面都快开席了,你还到处乱跑什么。”其余的,他一句话都没问。
  这顿婚宴吃得十分地煎熬,颜诺忘了,这里的很多人都知道她和段奕琛的以前。秦放不喜欢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又发现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探寻,疑问,不解,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幸好后来再也没别的人不识相地提起以前,颜诺轻松了许多,心里却暗自斟酌着这件事得找个机会跟他说开了,她怕他心里会有疙瘩。散席的时候连玥她们都拉着她说悄悄话,大致的意思都是觉得秦放不错要她好好把握云云,她连连称是,秦放的好她比谁都清楚。
  秦放因喝了几杯酒,俊朗的脸上已显醉态,微醺的神色越发的慵懒,只是仍然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颜诺不让他开车,又担心他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就打了车一起回到他家里。
  开门进了屋里,颜诺扶着秦放躺下沙发,就开始在厨房找蜂蜜冲水给他醒酒。她总是嫌他这里过于冷清,所以每隔几天就会买些东西来充盈一番,所以不至于巧妇无米。她抬头打开消毒柜拿杯子时,瞥见秦放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框边上。她渐渐也习惯了,他似乎很喜欢看自己煮东西的样子,总是冷不丁的从身后抱着她,脸贴着脸亲热起来,却不像现在这么深沉难测,眼底里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该是听到了师兄跟自己的对话了吧?只是……现在似乎不是谈话的好时候。
  颜诺走上前去将他往外推了推,语调温和地开口,“你先去躺躺吧,等会再喝杯蜂蜜水散酒气,我看你刚才也没吃什么,不如给你煮些……”她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被他用力扳着肩膀紧压在门上,后背受压让她忍不住皱眉轻呼,伸手就要推开他,“好好的你发什么疯呢?”
  秦放冷沉着脸,眼睛似乎是在看颜诺,又似在她脸上寻找更深的东西,目光灼灼得仿佛要吃人。他毫无预警地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她,那柔软的唇如同上等甘甜的美酒,激得他一探再探。她挣扎着不断捶打他,他不耐烦的顿了顿,又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腕摁在胸前,不容反抗地加深了这个吻。
  颜诺下意识想闪躲这略带惩罚性的吻,无奈的是被他霸道的钳制住,终于放软了身子任他为所欲为。他的嘴里还带着酒的烈性,侵得她的大脑渐渐开始缺氧,再没有思考的能力,直到他终于肯放过她,双颊已是红得不像话。
  秦放贴着她在耳边轻轻地呢喃,“颜诺,颜诺,忘了他吧……”
  万般的痛,烧灼他的心。
  还喘着大气的颜诺身子一晃,愣愣地张着迷茫的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秦放的神色已冷淡了下来,没等她的回答就松开手往外走,也许是恼她,也许是不想知道答案。
  颜诺失去倚持跌坐在门边,没多久就听到外间“砰”一声响,一道心墙在他和她之间垒起。她苦笑着闭上眼,这个定时炸弹终于还是爆炸了。
  颜诺用冷水洗了把脸,混沌的脑袋终于恢复清醒,又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厨房,把蜂蜜水放在保温壶以后,准备离开了。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秦放都没有回应,便轻叹一声,“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也许他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一下。
  秦放点了根烟拈在指间,漫出一缕一缕的白雾,看着半明灭的烟丝,终是因为她不喜欢烟味,只燃了一半就掐息了。窗帘随着夜风微微扬起,他就这么坐在落地窗前往外看去,纷繁的夜空星光点点,整个城市都在霓虹中流转,只是空有亮度,没有温度。
  原来那个人在她的心里真的藏得那么的深,就连不经意的提起都令她不自在的想逃避,那她接受自己,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
  心里的痛排山倒海而来,他再也无法思考,为什么走进一个人的心是那么的难?
  三十话
  颜诺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迷蒙的眼里漆黑一片,满脑子都回放着秦放呢喃的那一句话,颜诺,颜诺,忘了他吧……她其实很想跟他说,她真的在努力忘记了,偏偏那个时候不知犯了什么傻,愣是开不了口,难道是因为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柳思晨本来就是学心理的,最会察言观色,一看颜诺这模样就知道小两口今晚的这顿婚宴吃得不对劲,便很讲义气的丢开瓜子,放弃了正追得兴起的最新美剧,把人拉到跟前坐下准备好好辅导一番。即使颜诺只是模模糊糊地说了个大概以后,她也能将经过拼凑出来,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过去与现在,旧爱和新欢的矛盾。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秦放对段奕琛心有芥蒂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你们之间才刚刚开始,还不算稳定,男人嘛,都希望自己是女人的全部。不过每个人多少都难免有曾经有过去,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彼此磨合,才会知道对方是不是属于你的那个半圆,你给他一点时间想通想明白,就会知道自己吃的醋是多么的幼稚。除非……除非你还想着和段奕琛再续前缘。”
  颜诺随即惊呼,“这怎么可能?我和他已经结束了!”只不过她反驳得太快,就显得欲盖弥彰了,好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似乎能看穿她的心,她搂着抱枕把脸埋进去,不经意间又想起秦放那落寞的神情,心里都快愧疚死了。
  柳思晨继续指点江山,“小诺,你相信我的专业眼光,秦放绝对比段某人更适合你。你有运气,这种一条心只对你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没处找。他不但长得帅,又有钱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事事以你为先。我说你找个时间跟他好好谈谈,都跟他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说不清楚的?”
  颜诺十分缓慢地“嗯”了一声,应该是把话听进心里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秦放表现得若无其事,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似的,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好几次颜诺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都被他含糊过去了。而在这之后他们都对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出乎意料的是两人的关系似乎更胜从前,常常同进同出,简直是羡煞旁人。
  没恋爱之前的秦放总像个孩子,让颜诺一次又一次包容他迁就他,成为情侣以后颜诺反而被他宠成了孩子。对于这份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情,需要更加用心对待,更加用情呵护,爱情是一门需要彼此花心思共同经营的深奥学问。
  工作室因年前接了“盛世”这一桩大工程,年底分到的红包厚度可是让大家笑得合不拢嘴。没想到好事接二连三而来,开春以后本埠另一家地产业巨头“袁氏地产”也与他们接洽合作。
  这契机来得既巧合也合理,原来秦放在度假村救的那个小男孩竟是袁氏老总的宝贝金孙,秦放为此事受了伤却没有要任何报酬,颇得那位老总的欣赏,而且他的设计又是业内有名的出色,一切水到渠成,应了那句老话,好心总会有好报。最开心的莫过于方磊这个敛财童子,整天笑眯眯地盘算着要将工作室扩大经营。
  秦放却没时间管这些,必须他处理的工作都完成以后,工作室的事就都交给了方磊,他则在四月初飞去了美国。本来颜诺也要跟他一起过去的,可是偏偏她临走前患了重感冒,无奈的耽搁了下来。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空气一样感觉没什么不同,等真的分开了,颜诺才发现一切真的是不一样了,寂寞的煎熬如同缺氧般难受得很。她上班的时候会经常看着手机发呆,做饭会下意识的不要加葱不要放木耳这些秦放不爱吃的东西,回家第一时间就是看有没有新的邮件,有时终于等他抽出空来,两人几乎可以耗电脑前聊一整个晚上。
  颜诺在视频里见过一回秦老爷子,他看上去精神不错,只是比上次来的时候更瘦了一些。他一直唠叨着想早点喝孙媳妇茶,还说要抱重孙子。然后秦放就会骂他老不休,爷孙俩争个面红耳赤,颜诺就对着屏幕那边的一大一小笑意盈盈。他们的感情仿佛因为这短暂的分离变得不一样了,更懂得珍惜,更明白了对方的重要性。秦放常笑说,他们这样也算得上是小别胜新婚。
  她也提议过现在过去陪他,可是工作室现在是忙得不可开交,连续请了好些人,方磊拽着她再等一阵子,秦放也说她现在过去没劲儿,话里隐含的意思是秦家那边的亲戚太复杂,争来斗去的她肯定不喜欢。
  时间晃一晃眼就过去了,再半个月就是秦放的生日。
  若他们是以前上司和下属的关系,那么花几个钱买样面上好看的礼物就行,现在成了情侣,颜诺倒开始头疼起来该送些什么。首要陪伴者当然是柳思晨,她在新公司混得如鱼得水,短短三个月就已经升职做小主管,风光无限,只是颜诺总觉得她近来有些奇怪,又想着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硬拖着她出去陪自己去选礼物散心。她们在百货商场转了一圈又一圈,礼物还没买到,反而买了一大堆计划外的东西,两人又互相吐槽对方败家。
  柳思晨心疼地看着手里的大包小包,忍不住碎碎念,“经过我的法眼鉴定你就是大损友一枚,我又不像你,找了个金龟婿可以翘起二郎腿当个闲闲老板娘,我可是一周难得休息一天,还要陪你出来折腾放血,多可悲啊……”
  颜诺好笑的戳戳她的脑门,“那是谁以前自封是SHOPPING女王的?见天儿的嚷着要我陪她逛街的?现在不过是占你一天就这样鬼哭狼嚎,良心过意得去吗?”
  柳思晨委屈的扁扁嘴,“你欺负人。”
  颜诺没理她,只是张大眼到处转,还是三心二意选不定要挑什么礼物。要是冬天她还可以送自己打的围巾毛衣什么的,端个心意,可是现在已经入夏了,他又什么都不缺,着实让她犯了难。
  柳思晨说,“要不你就送他领带吧?听说送领带可以紧紧拴住男人的身心,美国那么多金发美女,你就不怕他动歪心思?”
  颜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他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男人吗?而且男人真要变心的话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是条轻飘飘的领带?再说了,你见他有几次穿西装的?”
  柳思晨随即想象秦放那张狂的样子,似乎真像颜诺所说的总是做休闲打扮。没过多久,她又眨眨眼出了个主意,“既然他样样不缺,独缺了一个你,索性用礼盒打包自己空运过去,收到这样的惊喜,想必他这个生日会笑得合不拢嘴。”
  “真不知你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净出些馊主意!”颜诺好气又好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闷闷地说,“我倒是想过去找他,不过他跟我说最近要回来一趟。也不知他爷爷怎么了,怎么这两天都没有电话……”
  柳思晨暧昧地蹭过去,低声问她,“哎哟,姑娘春心动,想情郎了是吧?”痞痞的揶揄激得颜诺追着她满街跑打。
  后来路过珠宝店时,柳思晨按捺不住女人的天性拉颜诺走进去,指着被聚光灯照得闪闪发亮的首饰提议,“不如买对戒吧?既有寓意又实用。”
  她说着就让售货小姐拿了几款出来试戴,真不知是帮颜诺挑还是为自己选的。后来接连试了几款都觉得差强人意,回过头想找颜诺帮忙给点意见,才发现颜诺的表情有些奇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连带的她自己也跟着晃了晃。
  坐在另一列婚戒专柜前的那双俊男美女分外惹人瞩目,男的倜傥,女的靓丽。
  林宇哲侧坐着身体,拿起一只钻戒在灯光下细看,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柳思晨也认识,C城主管经济的高市长家的掌上明珠高婧。她的眼睛瞬间黯淡无光,微微垂了下来,看到再闪亮的珠宝也没有兴致。
  这时林宇哲似乎也看到她们了,先怔了一怔,随即在高婧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起身走过来。长身玉立的身影在她们跟前站定,却只是看着颜诺,浅笑着说,“怎么这么巧?来买东西啊?”
  颜诺也笑着说,“嗯,我们不过是来随便逛逛,你呢?”
  林宇哲狭长明亮的眼睛微眯起来,慢慢地说,“我啊?来选订婚戒指的。”
  “订婚?”颜诺诧异地出声,这才醒神地望了眼坐在不远处的那个高雅婉约的女子,心里暗忖原来近日报纸说的事情是真的,他终于想要定下来了,让她有些意外。她伸出手真诚地祝福道,“那先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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