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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出轨 》林笛儿

_19 林笛儿(现代)
  杜晶笑,“他父亲是朴东成。”
  “不好意思,朴东成何许人也?”陶涛谦虚地问。
  朴忠贤瞪大眼,看看杜晶又看看陶涛,“你……晶晶可是说你是淑女。”
  “呃,我好象是沾点边。怎么了?”
  “淑女不听交响乐吗?”
  陶涛哑然,询问地看向杜晶。
  杜晶抿嘴直乐,“咱们中国的淑女和法国的标准不一样。”
  “可是再不同,也不可以不听交响乐呀!难道音乐不是世界上最美的语言吗?”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陶涛皱眉。
  “他父亲朴东成是欧洲著名的指挥家,这是他的骄傲。他认为没听过他父亲指挥的交响乐,人生就是虚度。”
  “哦!”陶涛闭上眼,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轻轻说了句,“阿门!”
  “你干吗?”朴忠贤讶异地问。
  陶涛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在向上帝忏悔,请求他饶恕我的罪过。我是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交响乐。”
  
第八十六章,除夕
  三人上车回市区,杜晶与朴忠贤挤在后座,旁若无人互揽着腰。笑起来很可爱的朴忠贤看不出,已经是一位生化博士了,在香水领域很有成就,他是杜晶的学长。他没来过中国,看什么都新奇。杜晶指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远处高耸的建筑物,喋喋不休地向他介绍着,两人不时传出轻快的笑声,完完全全把开车的陶涛视若空气。
  陶涛朝着前方翻了个白眼,气哼哼地送了句“重色轻友”。杜晶抽空抬了下头,笑眯眯地应道:“彼此彼此!”
  陶涛自嘲地歪了歪嘴,她刚与华烨恋爱时,杜晶还没出国,约她出来玩,她总说有更重要的事做,爽了不知多少约。因为华烨事务所的事多,陪她的时间少,她不想他来见她时扑个空。她把所有的空闲时间全腾出来,只要他来,她都在。
  从后视镜里看着杜晶笑得那么甜蜜,陶涛满腹的话只能悻悻地咽下,甘愿做一个称职的司机。将两人一直送到杜晶家的楼下,楼道口站了许多人,都是来一睹法国洋女婿的风彩。当朴忠贤下车向众人点头打招呼时,众人眼中不加掩饰地露出失望的神彩,杜晶叹气。陶涛抿嘴一笑,没有下车,约好杜晶过两天一块吃饭,杜晶趴在车窗前,捏了捏她的手,“好的,就我们两个。”
  “那你把他扔哪?”陶涛对着朴忠贤呶下嘴。
  “放羊吃草,随他逍遥。”
  “你不怕他一个人跑没了?”
  “他对青台不算陌生。他的小妈就是青台人,以前和他说起过青台。当他知道我是青台人时,一下子就跑出来象和我是老乡似的说青台这青台那的。”
  陶涛笑了,“还小妈大妈,难道朴东成有三妻四妾?”
  “艺术家大部分风流成性,谈不上三妻四妾,情人可是不少。他曾迷恋过一个青台女子,为她与忠贤的妈妈离了婚,可是两人结婚不到半年便离了,算是一曲悲歌吧!那个女子与忠贤一样大,不是小妈是什么?”
  “哦,听着有点浪漫,呵呵,也有点复杂。好了,你去保护你的忠贤吧,我看他快招架不住了。”
  杜晶和陶涛挥挥手,陶涛驾车离去。回到公司,去总装车间转了转,经过安装期间用来培训用的厂房时,她停下脚,朝里看着。厂房空荡荡的,桌子上蒙了一层灰,台阶上落满了枯叶,一派人去楼空的孤凄。
  她从袋子里掏出手机,上面吊着的“水滴”挂坠迎风晃悠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想左老师了。
  不管她怎么不开心,只要左老师在,好象都有办法能让她转移注意力,忘记一切烦恼。就是她想流泪,在他面前也没有任何顾虑。她做了多大的傻事,他也只是一挑眉,仿佛司空见惯。责备她时,言辞很严厉,可是听着却是关心。
  腊月二十四是小年夜,阿姨这天要回老家过年。她早早地就把别墅里里外外清扫过了,陶涛说楼上她来打扫,让阿姨把过年一些复杂的菜准备下。阿姨看着陶涛瘦尖尖的下巴,心疼得很,趁陶涛去上班时,抽空帮她把房间打扫了。在擦洗卫生间时,不小心把搁在洗脸台上的一个陶瓷的香皂盒给打碎了。阿姨看盒子很粗陋,以为不值几个钱,随便找了另一个盒子换上。陶涛下班回家,上楼换衣服,突然急慌慌地跑下来,问阿姨有没看到香皂盒。阿姨正在做蛋饺,指指垃圾筒,又转过身忙去了。
  陶涛蹲在垃圾筒前,看着碎瓷片,牙齿把嘴唇咬出了一排白印,眼眶都红了。
  阿姨回家后,家务事就落在陶江海和陶涛身上。家俱城到年底特忙,陶江海在家呆一刻,电话是一个接着一个,陶涛抬抬手,让他走了。技术部这时候算清闲了,大家也定不下心来做事,龙啸就睁着眼闭着眼,谁迟到或早退,知会一声就好了。就这样,陶涛觉得自己还是忙得象个陀螺。唯一的好处,每天疲累得往床上一倒,她就睡得沉沉的,连个梦都没有。
  主妇们都在为过年而奋战,也就没空凑班子打麻将,陶妈妈每天对着个电视,闲得发慌。有天晚上叶少宁过来送老家寄来的年糕,陶妈妈已经上了床,陶涛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菜,只给他倒了杯茶,便忙去了。叶少宁在她身后站了十分钟,她没回头,也没说话,他把茶杯放下走了,陶涛隔着门说了声“走好”,没有把他送到院外。
  公司是二十九放的假,陶涛松了口气。其实她什么也不想做,吃什么也没胃口,巴不得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从早到晚,任时光飞逝。可是陶妈妈身体不好,她又离婚了,如果过年没有个年样,更显出处境的凄凉。她是撑着努力地打理着一切,只是她做的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水壶也烧坏了,洗杯子时,手一扬,打破了几只,泡茶时,把陶江海那个处女采摘的雨前茶,一抓一大把扔壶里,看得陶江海直咂舌。
  “小涛,去超市买点西兰花、韭菜黄,每个只要半斤,别买太多,要挑新鲜的。”年夜晚,陶江海亲自主厨,陶涛做下手,陶妈妈坐在客厅里指挥。
  陶涛拿出零钱包,穿上大衣出了门。
  陶涛无力地吁了口气,随手拿了个购物篮,直奔蔬菜柜,拿了几颗西兰花和一把韭菜黄就急忙过来排队。没挪几个位,不经意地回了下头,后面排的人都延伸到货架后了。
  “没办法,忍着呗!”站在她后面的一个满脸痘痘的男人冲她啮下牙,呵呵地笑。
  陶涛淡淡地一笑,转过身。
  突地,她感到后面的男人贴近了她,一开始她以为是后面的人推搡,男人没站好,碰到了她,她往前挪了半步,没想到那男人象黏着她似的,她一动,他跟着挪动,而且贴得越来越紧。虽然冬天穿的衣服很厚,可陶涛还是敏锐地感觉到男人贴着她的体位发生的变化,这时,男人悄悄抬起双手搁在她肩上,腰间开始了起伏。
  陶涛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愤怒地回过身瞪着男人,男人没事人似的迎视着她,暧昧地挤挤眼。
  “怎么了?”
  “你……”陶涛闭上眼,心头火起,正要高声斥责,一只手臂从旁边伸过来,抓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手将陶涛推到身后。
  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喝道:“拿出来!”
  陶涛低下眼帘,定了几秒,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了,心象失了控的钟摆乱跳乱撞,呼吸不知觉地急促。
  讲话的人是华烨。
  男人眨巴眨巴眼,凶悍地看了看华烨,摊开双手,“你看到我拿什么了?神经病!”说完,他转身欲走,却没甩脱那只紧抓着他的手臂。
  “看到了吗?”华烨朝上面一指,横眉冷目,“那上面装的是摄像头,要不要我们一起去保安室看看你刚刚所做的一切?”
  男人惊恐地抬起头,眼神躲闪,面无人色,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塞给华烨,低声求道,“这位大哥,今天过年,放我一马,我下次不敢了。”
  “不行,你的行为太无耻……”华烨身子踉跄了下。
  男人突地奋力推了华烨一把,踢开购物车,冲进人群,扭头就跑。华烨稳住身形,抬脚跟上。
  陶涛喊住了他,“不要追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华烨回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仿佛要将她吸进眼眶里一般。他想说她太软弱,这种人应该得到严惩,可是一出口却是,“你怎么这么瘦?”
  陶涛干涩地笑了笑,“是衣服买大了。”他看上去脸色也不好,皮肤松弛,眼袋都出来了。
  他一个人来逛超市?
  青台很小,她早就准备有一天两个人会碰到,礼貌地点下头,脸上保持淡淡的笑容,然后道别。
  可是怎么也没料到是在自己被陌生男人骚扰时与他见面,陶涛又是难堪又是委屈,还有余惊,只觉着鼻子直发酸,强忍着才没流下眼泪。
  “一个人出门要小心,不要随便和陌生人搭讪。”他将钱包递给陶涛。
  陶涛叹气,她只顾气愤男子的骚扰,都没察觉钱包被盗。她僵僵地一笑,“谢谢!”
  华烨抓着钱包没有松,她愕然地抬起头。
  “小涛,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很好呀!你呢?”
  “我生了场病,高热不退,差点引起肺炎。妈妈去了海南,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微微流露出一丝悲伤。
  “烨,让你排队,你怎么站外面?呃,是小涛,这么巧!”
  一辆购物车横在两人面前,许沐歌笑靥如花,纤纤玉手勾住华烨的手臂,丽眸俏丽地闪烁着。
  陶涛嘴角一敛,飞快地拿回钱包,退后一步,她看到了购物车上有肉有鱼有虾,有水果,有蔬菜,还有香槟。
  “烨,我没有买到排骨,但我买了只草鸡,回去熬汤,好不好?”声音甜蜜蜜的。
  陶涛笑了,季萌茵的担心真是多余,现在看来华烨的这个年一定会过得非常充盈而又丰富。
  华烨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陶涛。
  “小涛真幸福,家里有阿姨做饭,不象我们,什么都得自己动手。”许沐歌娇嗔地噘起嘴,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烨,不准嫌弃我的手艺差,人家已经尽力了。小涛,你知道烨最爱吃什么?”
  陶涛到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这点修养与城府,在许沐歌面前,犹如水滴遇大海,她怎么能不输?
  她默然地转过身去,似乎没听见许沐歌的问话。其实这句话,是许沐歌将她的军,回答了,等于承认自己拱手让人,不回答,显得幼稚没度量。她索性就甘拜下风,承认自己幼稚狭隘,让高尚的人继续高尚,相爱的人和谐到永久。
  好不容易排到了收银台,付了账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烨,都是为你买的,你结账。”许沐歌亲昵地推推华烨,成功地拉回了他凝视着陶涛的视线。
  “沐歌,其实你应该回家陪许叔过年。”华烨把卡递给收银小姐。
  许沐歌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呆在家里象受刑一样。你要是有别的地方去,那我一个人回公寓好了。”
  华烨瞟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走吧!”
  “小涛,你买的菜呢?”陶江海听到开门声,扭过头。
  陶涛低头看着空空的双手,咬咬唇,大概是丢在出租车上了。“爸爸,今年可以不吃西兰花或韭菜黄吗?”她幽幽地问。
  陶江海点头,“行,老爸给你做别的好吃的。小美女,去楼上打扮打扮,今天咱们早点吃年夜饭,然后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
  陶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了楼。
  “小涛这是怎么了,嘴唇都白了?”陶妈妈扶着门走进厨房。
  “不会是偷偷跑去听海阁了?”陶江海盯着楼梯。
  夫妻俩四目相对,黯然地叹气。
  菜很丰盛,酒也是好酒,陶江海买了鲜花也买了烟火、气球,气氛搞得比哪一年都隆重而又热烈,可是陶涛的表情一直凄凄的,笑起来象在哭。春节联欢晚会刚跳了个开场舞,她和爸妈道了新年祝福,说先去睡了。
  房间里也有电视,她没开。泡了个香精澡后,就和衣躺在床上看手机短信。都是同事和同学的,短信很没创意,从网上下载的,有些还是重复的。还有几个懒瓜直接把人家的短信转发过来,下面还附着人家的名字。陶涛不想转发短信,又想不来写个有个性的,单单说一句“新春快乐”,又显苍白,就什么也不发了,握着手机傻傻地出神。
  外面鞭炮四起,璀璨的烟火映得窗帘都成了五彩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手机的鸣叫把她给惊醒了,睁开眼一看,灯还开着,闹钟指着凌晨一点,哦,已经是农历新的一年了。
  手机还在手中叮叮当当地响着,是个陌生的号码,不会是打错了吧,很固执地响着,大有你不接我就不罢休的意思。
  她怕惊着爸妈,忙按下接听键,只听到有人问:“多少钱?”
  她愕住,心砰砰直跳。
  另一个声音响起,“呵呵,这大过年了,我们的哥可不是抬价,实在是我们牺牲了与家人团聚的时刻来为民服务,今天要给双倍。”
  “理解理解,二百够吗?”
  “足够了,先生,新春快乐,过年大吉!”
  “谢谢,祝你也新春大发。陶涛,睡了吗?”静夜里,嗓音清晰如在耳畔。
  “左老师,过年好!”她不禁坐正了身子,嘴角弯起,“祝你新的一年越来越帅,红颜知己与财源滚滚而来。”
  “一年不见,还是这么庸俗。”他笑了,很温和,仿佛带着缕缕暖暖的宠溺,“睡了吗?”
  “现在已经醒了。你好不好?”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
  “好不好,你出来看看!”
  她还以为听错了,呆呆重复了一句:“出来看谁?”
  “陶家别墅正对面十米处,穿羽绒大衣、拖着行李箱的那个。”
  她吃了一惊,手机“啪”一下失手掉在了地板上。
第八十七章,小团圆
  蹑手蹑脚地下了楼,陶涛没敢开灯,进门佛案上财神爷前有一盏常明的烛灯,灯光是幽黄的,勉强可以看清眼前的一切,她侧耳倾听父母卧房的动静,屏住呼吸,轻轻地拉开了大门。
  清冷的空气夹着院中腊梅的冷香扑面而来,远处的天空还有烟花在绽放,她小跑着穿过院落,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左修然。
  青台的除夕夜是寒冷的,他不时地跺脚、转圈,仿佛是为了取暖,又仿佛等得有些焦急,当一抹纤细的影子跃入眼帘,笑了,“你不会还梳妆打扮的吧,这么久!”
  她走过来,与他隔了十步的距离,她停下,仍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难得爱耍帅的左老师穿了一件超厚的羽绒服,脖子里系了条红色的围巾,到真有几份过年的喜庆,含笑的双眸晶亮异常,有许多她看得清看不懂的东西闪烁着。
  心突地“咯噔”一下,象春风乍然而至,冰冻的河流蓦地被吹裂了一条缝隙。
  “左老师……你怎么会在这?”嘴张了好几次,才发出声音,居然是颤抖的。
  “对一个好久没联系的人,就这样打招呼?”左修然眨了下眼,缓缓张开了手臂,向她走过来。戴着皮手套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托起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着,嘴角倾了倾,手指一转,按住她的肩,轻轻抱了抱,啧啧叹道,“减肥很成功呀!”
  她不自然地僵了下,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眼眶莫名升起一团湿雾。她想起在医院的停车场,他汽车后座上那一袋袋的奶茶、那个下雪的早晨,在他车里吃的一桶方便面、他从北京回来的那个晚上陪她走回桂林路上一个象羽毛般的吻、他带她去健身、送给她的香皂盒、去商场骗专柜小姐给她化妆……
  他为什么不和家人过除夕?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知道她住在父母家?……许多许多的问题,答案似乎不太重要了,或许她不愿去深究。
  “我爸妈去广州大姐家过年,我诗厌南方湿暖的天气,想想青台是个不错的地方,就到这里来度假了。”他到很坦白,松开她,一五一十的回答。
  她歪着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着。春节期间,人家要么去东北滑雪,要么去海南避寒,少有人来湿冷的青台。
  “酒店定好了吗?”
  “决定太匆忙,只买到最后一个航班的票,现在才到青台,唉,也不知哪家酒店现在还有房间?”他皱起了眉头,灼灼地看着她。“不过这不是首要问题。我上一次吃饭还是去年三十的中午,现在都大年初一早晨二点了。”
  她急了,酒店现在有可能还有人在值班,可是不管哪家饭店,定然都停业过节了,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也不会开门的,想买包方便面都没有。
  “难道我站在沙漠上吗?”他看着她苦了个脸,哼了声,朝陶家别墅瞟了瞟。
  她随着他的眼光看过去,一怔,不是她不懂待客之仪,而是今天是除夕,领个陌生男人回家怎么解释?
  “你等一下。”她转身进了屋,不一会,拎着两个大大的食盒出来了,“走吧,我送你去酒店。”
  “小气巴拉的。”他小声嘀咕,却主动拎过食盒,另一只手拖着行李。
  这个时间,街上已没出租车,她也没想起开车。街道上非常安静,沿街的店铺上贴着大红的对联、挂着一个个灯笼,霓虹灯亮如天上的街市,行人只有他们两个,没有谁说话。她看着两人的身影长长地向前延伸,悄悄扭头看他英俊的侧面,嘴角不禁弯起。
  与左老师重逢的感觉,真的很惊喜。
  附近就有几家酒店,左修然却不满意,总说再看看、再看看,也不知走了多久,两个人居然走到了他以前租住的小区。“你带公寓钥匙了吗?”他停下脚步,问她。
  她摇头,“我把钥匙放在你公寓桌上,房东应该收回了。”
  “哦,那就看看我们今年的运气怎样?”他把食盒递给她,改牵她的手。
  她有点狐疑地随他进了电梯。
  门前打扫得很干净,门上贴了一个孩童抱着鲤鱼玩耍的大大的“福”字。左修然蹲下身,在门前鞋垫子下摸了摸,收回手时,手指上多了一串钥匙,冲她挤挤眼。
  她呆住了。
  房间里暖气开着,温度很适宜,一切摆设还是他在时的样子,好象他从来没离开过,他只是下去接了下她。
  “快进来呀!”他回头,看着门外的她。
  “我……不进去了,这个给你。新春快乐!”元旦前一夜失态的一幕还没完全遗忘,故地重游,多少有些难堪。她呐呐笑了笑,把食盒递过来。
  他没接,“你元旦那天的勇气哪去了?”瞪了瞪她,一抬手,揪着她的胳膊拖了进来,看着她的脸慢慢泛红,鼻尖也红了,眼中迷蒙一片,笑了,“快去帮我热饭,我饿得都没力气讲话。”
  不等她回应,外衣已被脱去,人被推进厨房。上次给他送饭的食盒整齐地码在橱柜里,她系过的围裙挂在冰箱旁,她又是一会失神。
  她带了四个保温盒,有菜有饭有汤,还有点心,她热饭时,他在一边煮咖啡,饭摆上桌时,他也煮好了两杯咖啡。两人坐在吧台上,他吃饭,她喝咖啡。
  “公寓你一直都留着?”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想给你做块静土的,你没要,我就留给自己了呗。免得来青台,如果别人不待见我,我也得有个落脚点呀!”他挑了一筷饭塞进嘴巴,说得理所当然。
  她撇嘴,“真是有钱人!”这小区很高档,租金不是一般的高。
  “为了五斗米人都愿折腰,有钱不好吗?”他嚼着狮子头,挑挑眉。
  她斜睨着他,不说话,专注地喝咖啡。其实这个时间喝了咖啡,哪能再睡?但就是不喝咖啡,这个晚上还睡得着吗?
  震撼太大,真的很难消化。
  他是为看她来青台的吗?
  碗和杯子是他洗的,再等他整理好行李,差不多近四点,窗外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新春青台的第一个白昼正在悄然走近。
  她真的要告辞了,大年初一陶江海起得很早,吃完早饭,他和陶妈妈要去寺庙敬香,他的家居广场准备在春天开业,他希望菩萨保佑他的生意红红火火。她要是突然从外面回家,会把爸妈给吓坏的。
  “我送你。”左修然回身从衣架上给她拿过外衣。
  “别,这样送来送去的干吗?”她拒绝。
  “不愿意和我多呆一会?”他又牵住她的手,紧紧的,不给她挣开的机会。
  她低下头,他的眼中多了一束小火苗,亮得她心慌,“不是,你应该……”
  “不是就走吧!”他牵着她进电梯,“补眠六个小时够吗?”他抬手看表。
  “呃?”
  “我十一点过去。”
  “干吗?”
  “度假呀!”他笑,刮了下她的鼻子。
  她拧拧眉,没太听明白。
  两人没有在一楼下电梯,而是直到地下停车场。他四下张望了几眼,径直走向一辆黑色的奥的A6,这种车型很稳重很内敛,不应该是左修然这种张扬而又花哨的人喜欢的款型。
  他打开车门,朝她看看。
  她已经不诧异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辆车又算什么?
  “你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她半是自嘲半是掩饰内心的慌乱。
  “当然,只要我开始的事,就会百密无疏。”他昂起下巴,很是骄傲。
  她淡淡地一笑。
  下车时,天还被黑暗笼罩着,她欠下身向他挥挥手,他喊住她,指指自己,“告诉我,这样的一份新年礼物,满不满意?”
  她静了片刻,俏容上绽开了一朵花。这个没有华烨的沉重的除夕因为他的突然来到过得非常轻快。
  他笑了,嘴巴咧得很大,一大团热气呼出来,遮不住眉眼间的愉悦。
  关好门,仍然没有开灯,又蹑手蹑脚地上了楼,拉开窗帘,看到黑色奥迪还停在路边,她不禁轻轻咬着唇,听到自己的心在黎明前“扑通、扑通”跳如惊马。
  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神经仍处于极度的亢奋中,她数了羊、数了猪,数了小白兔,一点倦意都没有,索性不抑制了,任自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听到楼下有动静,陶江海起来了。
  过了一会,听到陶江海在问陶妈妈,有没看见昨儿装汤圆的保温盒放哪了?陶妈妈说就在冰箱的第一格。
  陶涛捂着耳朵,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不能说是睡觉,只能说是休息了几个小时,十一点时,陶江海和陶妈妈从庙里敬香回来,陶江海在楼下喊陶涛下楼吃点东西。
  陶涛打着呵欠下楼,看到爸妈一脸喜色。
  “小涛,今天我和你爸抽的签都不错。你爸爸问的是家居广场的事,妈妈问的是你的姻缘,师傅说你今年一定会结婚的。”陶妈妈说。
  陶涛正在喝水,不小心呛了一口,咳得气都差点接不上来。“我和谁……结去?”
  “如果华烨肯回头,你……能给他机会吗?”陶江海看了下陶妈妈,小心翼翼地问陶涛。
  他和陶妈妈敬香的路上,接到华烨的拜年电话,。华烨开口仍是“爸爸、妈妈”,话不多,语气很落寞,陶江海听得心里面直发酸。
  “老婆,你说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有误会?”
  陶妈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如果是个误会,说开了,你……同意小涛嫁给他吗?”陶江海真的想掴自己几个巴掌,自己当初怎么就那样混呢,不然陶涛的离婚不会这样干脆。可他真的觉得华烨是个不错的孩子。
  “我的意见不重要,只要小涛愿意,我就愿意。不过,你也知道小涛当初对他是什么样的,他没好好珍惜,想复合没那么容易!”
  “对,对……”陶江海叹息。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我不想心情太坏。”陶涛捧着茶杯站起身,脸色冷冷的。
  陶妈妈奔波了一早晨,敬香的人又太多,挤来挤去,呼吸有点不太畅,抬手轻轻按着心口,忙岔开话题,“小涛,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话音刚落,眼角的余光看到院外戛地停下一辆黑色的车,车门一开,左修然拎着个大大的果篮跨了出来。她瞠目结舌,抬眼看钟,想起十一点之约,转身忙往外跑。
  
第八十八章,客人
  “看到我这么开心?”左修然止住脚步,揶揄地看着一脸紧张的陶涛。
  “左老师,你这是干吗?”她尽力想挡着他的身子,唯恐爸妈看见。
  他煞有介事地回答:“大年初一来你家,总不能空着手,这个果篮我绕了好几圈才买到的。”
  “为什么要来我家?”心跳得都到嗓子眼了。
  “我们约好的呀!这位是陶叔叔吗,过年好,我是陶涛的同事左修然!”左修然突然向前伸出手。
  陶江海犹犹豫豫地接住左修然的手,询问地看向陶涛,“小涛,这……”
  陶涛眼一闭,然后缓缓转过身,对着满脸疑惑的爸爸悻然地笑笑,“左老师是北京总公司的总工,来青台度假,经过这里……呵呵……”
  “原来是领导同志!快请进,请进。”陶江海热情地把左修然往屋里迎,陶妈妈笑着接过果篮,连声说太客气了,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陶涛。
  陶涛无奈地仰起头,正午阳光灿烂而明媚,热烈地拥抱着大地,令她有些眩晕。
  “陶叔叔叫我修然就好了,一直听说您家别墅很漂亮,这次也没打声招呼,就冒昧地过来参观,请陶叔叔原谅。”左修然被让进了客厅,环视了一圈,笑道。
  “哪里的话,你这样的贵客,请都请不来,怎么会是冒昧?你是一个人?如果有朋友、家人,请他们一同过来玩!”陶江海亲自给左修然泡了一杯绿茶,左修然恭敬地起身接过。
  “谢谢陶叔叔,只有我一个人在青台,所以才想麻烦陶涛做个导游。”
  “没问题。”陶江海摆摆手,顺便说了几句客气话,“青台不很大,转转的话不要在外过宿,不嫌家常菜粗陋,这几天就在我家吃饭吧!”
  “可以吗?”左修然脸上闪过一丝欣喜。
  陶江海一愣,想不到这位领导很实诚,但他喜欢直爽的人,不就是添双筷子的事吗?
  “又不是多大的事,我家有些朋友、邻居来窜门,人来人往的,你不要见外就好。”
  “谢谢陶叔叔,那我就打扰了。”左修然笑得满脸生春。
  陶妈妈和陶涛进了厨房。陶妈妈边削水果,边扭头看看客厅,赞道,“这么年轻就做总工,真有出息。”
  “他是小留学生,在德国长大的。”陶涛打开橱柜,把干果与瓜子放进果盘。
  “这家父母真是舍得。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陶妈妈不舍地摇摇头,瞅瞅陶涛,小涛的工作好象和总公司联系不太多。这小伙子真是英俊,笑起来很温柔,不象华烨连笑都是疏离。
  “他来青台指导工作,我做过他几天的助手。”
  “哦,”陶妈妈眨眨眼,低下音量,“小涛,你和他只是同事?”
  陶涛翻了个白眼,就知道爸妈会往这方面想,左老师也真是,冒冒失失跑过来干吗?不知道离婚女人门前很敏感?
  “不然还能是什么?妈,你别见风就是雨,左老师就是来度假,我们以前相处得不错,他顺便到我家拜下年,他有未婚妻的。再说他又不知我离婚了。”
  陶妈妈失望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也是,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是单身?”她端着果盘先出去了。
  陶涛捏起一颗松子放进嘴里磕了好一会,都没吐出壳。
  出来时,听到陶江海又在说起了那个处女采摘的雨前茶,左修然听得津津有味,说如果用《红楼梦》里妙玉从梅花上积下的雪水煮泡这种茶,味道可能更好。陶江海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
  陶涛蹙了蹙眉,心想这两人到有共同语言。为了款待贵客,陶江海与左修然聊了一会,便兴冲冲起身去厨房做饭。左修然真是不见外,袖子一挽,主动要求进去搭把手,陶江海哪里肯。
  “我来就好,菜都是现成的。”陶妈妈笑笑,把厨房的门拉上,让陶涛在外陪左老师看会电视。
  几个台都在重播春节联欢晚会,陶涛调了几下,便把遥控器一扔,冲左修然歪了下嘴。
  左修然笑,侧目瞟瞟厨房,“心里面是不是在埋怨我的冒失?”
  陶涛沉吟了一下,老老实实地点头,“有点,你确实挺吓人,至少应该知会我一声,我和我爸妈讲下,他们就不会这样惊讶了。”
  “我要是讲了,你会同意?昨晚我大老远地跑来,巴巴地向你说过年好,你不一样无情地把我推得远远的,连口茶都没得喝。”
  “昨晚是除夕……”
  “法律规定除夕夜不得留客人吃饭、睡觉?明明就是自己冷漠,不懂得感恩、回报,还狡辩。”他咄咄地逼视着她。
  她咽了咽口水,“我……不是,这是……”
  “你爸妈那么风趣、热情,哼,遗传真是失败。我在青台能有几天,如果不想见我,直说呀,可是看到我又好象很激动,陶涛,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我……”陶涛耷拉着肩,无语嗟叹,感觉有时候和左老师沟通真的很费劲。
  左修然抿嘴轻笑,眼睛一转,“那是露台?”他指着外面延伸向外的宽阔的走廊。
  “对,从这里能看到大海。”陶涛领着他过去。果真,一眺望,便看到山脚下,海水一浪卷着一浪的奔腾而来。
  初来陶家别墅的人站在露台上,都会被眼前壮观的风景所吸引,久久挪不开视线,左修然只是瞄了一眼,便转过头牢牢盯着陶涛,看着,眉头皱了起来。
  她被他看得有些莫名,摸摸脸,又挪了拂头发。“呃?”
  “女人应该会撒娇、会示弱、会耍赖、会服软,这才能惹人疼惜。你呢?只会笨笨地逞强,什么话都放在肚子里闷着。难受时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他的口气很委屈。
  “我哪有……难受?”她怔怔的。
  “没有会瘦这么多?是想我想成这样?”
  她忿忿地反驳他,“干吗想你,你都停机了……”话音刚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停机是因为曾琪那个女人日日夜夜骚扰个不停,我烦。可是我不是把新号码发给你了,还给你打过电话,你没回短信,也不接电话。在你心里,你到底当我是什么?”
  “当你是左老师呀!”脸上带着笑,不知怎么,眼中却有了泪,那泪水不听使唤,自己就涌了出来。
  也只有左老师,用一个又一个的意外把她所有的时间空间填满,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没空难过、失落、自怜、忧伤……
  又哭又笑,她有些赧然,不自然地把脸偏向一边,匆匆地拭泪,“你不在青台,不知我有多轻松。”
  “嗯,看得出你现在很轻、很松……”他颇有深意地扯了下她宽大的毛衣。
  “去!”陶涛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来了,我就不会再去。”他说得很严肃。
  陶妈妈在屋里喊两人进去吃饭。陶江海真的使出了看家本领,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油而不腻。左修然吃啥都是赞不绝口,而且行动上绝对配合,把陶江海乐得是满心欢愉。陶妈妈在心中又不自觉拿华烨作了下比较。华烨在陶家的饭桌上,不仅话少,菜碰得也很少。她到现在都不知他喜欢吃什么,似乎做什么都不对他的胃口。
  还没吃完,陶妈妈的两个麻友过来串门,看见左修然,两人先是一愣,然后诡异而又暧昧地冲陶妈妈挤挤眼,“小涛的朋友?”
  另一个悄悄说,“看上去比华律师还年轻还英俊,小涛命真好。”
  陶妈妈忙解释,“不是朋友,是小涛的同事。”
  “你就别装了,哪有人大年初一出来陪同事爸妈的,只有黏得分不开的小两口才会这样。”麻友推推陶妈妈。
  陶妈妈叹气,陶涛沮丧,到是左修然优雅十足地起身与两人招呼,还帮着陶江海端茶送杯。
  饭碗撤去,陶妈妈兴致不错,建议打一圈麻将。
  “我们去喊叶妈妈一同过来,她又说没空。这一阵也不知怎么了,她总是推三阻四的,以后不带她玩了。”麻友说道。
  “是不是少宁有了女朋友?”陶妈妈问。
  “没听说。少宁要求高呢,我给他说了几个,他连面前不肯见。小涛今天凑一个,我们小玩玩。”
  “我的水平很烂。”陶涛摇手,想着下午赶快陪左老师出去转转,打发他出门。
  “我们也不是高手,没事,让你朋友指点指点。”麻友朝左修然呶呶嘴,咯咯地笑。
  “你玩吧,不要分心,我陪陶叔叔聊天,输了算我的。”左修然拍拍陶涛的肩,宠溺地挤挤眼。
  陶涛都要抓狂了。
  没想到手气真不错,坐下来没多久,就和了两把,面前立时堆了几把零钞,陶妈妈直笑着说小涛今年一定会行好运。
  洗牌时,她扭头看左修然。他和陶江海坐在露台上喝茶聊天,这次聊的是正事——家居广场的门面布置,左修然听得很认真,不象是应付。
  “陶叔叔,我认为把全国排名前十的品牌全部放在最好的位置这个想法不太好。前十的品牌价位都挺高,家居广场面向的是所有的消费层,不只是收入高端的那一部分,不然会吓跑许多顾客。你应该高中低都要兼顾到,家居广场与成衣商铺不同,袋里没钱也能一逛半天。看家居,顾客必须有实力,才会有信心逛下去。还有,我建议陶叔叔应考虑一下精品布艺和高档餐具,现在人的生活要求越来越高,在细节方面很考究,这类店不需要普及,但有个一两家就代表品味上去了。”
  “修然,你等等,我去拿个笔,要把你讲的记下来。”陶江海有如茅塞顿开,听得眉飞色舞。
  左修然拉住他,“不用,明天我整理个报告给你行了,这么好的太阳,晒着好舒服。”
  “这怎么好意思?”陶江海在膝盖上搓搓手,很是过意不去。
  “陶叔叔不是让我不要见外吗,我就当在家里了。呃,陶涛输了?”
  陶涛分心听他们讲话,形势一边倒,不想放了炮,扭头朝他瞪了一眼,左修然嘲讽地皱皱鼻子。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爸,你替我打一把。”陶涛探过头看了下号码,是叶少宁。
  陶江海颠颠跑过来,左修然站在一边观战,眼风却追着跑到外面接电话的陶涛。
  “小涛,过年好!杜晶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们一块去看电影。”
  “她没打给我呀?”
  叶少宁停滞了下,笑道,“我这不是在转达吗?怎么,没空?”
  陶涛扭头看看屋子,“也不是。”只是左老师在啊!
  “那我马上到,你穿漂亮点出来吧!杜晶可是急性子。”
  陶涛握着手机进屋,犹豫了又犹豫,走近左修然。
  左修然挑挑眉。
  “我……要出去两个小时。”贺岁片不是好莱坞大片,不会超过两小时。
  “嗯!”他看出来了,她要单独行动,没他的份。
  “你……”她想让他先回公寓。
  “我和陶叔叔还有事要聊。你早去早回,我等你。”他温和地笑着,虚怀若谷。
  她为难地皱起眉头,“这……”
  “想我陪你一块出去?”
  “不是!”她干干地笑着,“我……会很快回来的。”
  “去吧!”他倾倾嘴角,看着她凑到陶妈妈耳边说了句什么,陶妈妈脸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眼睛瞟了瞟外面,一辆车缓缓地在路边停下,没等车里的人下来,她已跑出去了。
  他眯起眼,看清开车的男人是有次他和陶涛逛超市时偷窥他们的那个,心情不禁有些坏了,露台与小院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听到身后又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不禁喜出望外,以为是陶涛良心发现,回来陪他了。
  扭头一看,赫然发现身后站着的人是……华烨。
  华烨吓得不轻,像看见鬼一样看着他,脸色煞白,嘴唇发抖,无法成言。
  
第八十九章,嫉妒
  “华律师,过年好!”左修然还好,很快便恢复正常,他优雅地冲华烨点点头。
  华烨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又展开,又握起,喉咙里象卡着块骨头,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许久,才愤怒地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给叔叔阿姨拜年呀!华律师不是吗?”左修然耸耸肩,礼貌地往边上让了让,“进去吧,他们正在搓麻将。”
  左修然熟稔轻快的语气如同在华烨脑中燃放了一枚质量不太高的烟花,五彩缤纷,却看不出任何图案,心已被炸得千疮百孔,他的脸慢慢象充了血的泡泡,朝屋里看了看,“小涛呢?”
  他感到讽刺,又感到嫉妒,是的,他嫉妒了,陶家的大门只有他有资格自由出入,左修然算什么?凭什么?
  左修然好不抱怨,“一点也不懂事,扔下我自己跑去和朋友玩了。你找她有事?”
  “没有。”心突地又像被雨水打湿的禾苗,萎萎的。
  他是鼓足了勇气、放下尊严,忐忑不安跑来陶家,想借新年祥和的气氛,能和陶涛平心静气地谈谈,谈什么他没组织好,但只要面对面坐着,把她的手拢在掌心,看着她脸上丰富的表情,聊什么都行。
  除夕夜,送走许沐歌,他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很少看电视的人居然对着屏幕到天明,满屋子的烟雾。早晨第一个拜年电话就是打给了陶江海,喉咙哑哑的,其实他想问的是陶涛昨晚过得好吗?陶江海没提陶涛,支支吾吾很是难堪,也不知说什么好,然后便挂了。
  他还是跑过来了,陶江海支吾的理由是因为已有左修然捷足先登?
  他想错了,陶涛一定是早就喜欢左修然的,不然怎么会在离婚不久就带左修然回来过年?
  就是没有左修然,还有一个在默默守护着她的叶少宁。
  离婚,到底方便了谁?
  她有了新的追求者,有了新的人生,一点都不会孤单,当然离得了无牵挂,当然不会回头再看他。
  他不值得她留恋吗?
  如今,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谁?要求谁?嫉妒谁?留恋谁?
  他自嘲地一笑,疲倦、挫败、绝望种种情绪弥漫开来,心被紧紧揪作一团,疼得牵扯全身,竟至流泪。
  “华律师?”他一愣,回过神,将目光投向左修然阳光般的笑脸,等他说话。
  “陶涛二个小时后就回来了,一起进去等她?”
  “不必了。”他僵硬地颔首,拾起最后一丝骄傲,默默地转身。
  左修然赶在他前面,挡住了他的去路,两人沉默凝视片刻,左修然没头没尾说了句:“我爱她!”
  “你是在征求我意见?”他冷笑。
  “不,我是知会。华律师,再见!”左修然没有动。
  华烨没有说话,绕过左修然,径直走过去。
  上了车一时不知去哪,跟着车流胡乱地开,脑中一片空白,手机响了又停,停了又响,他象没听到,一直专注地开着车。暮色四笼,华灯初上,他停下车,发觉是在音乐广场的附近。大冷天的,偌大的广场上没有一个人。他开了车窗,任海风灌进来,脸和手很快就冻冰了。他点燃一支烟,烟盒丢回车内,深深吸了一口又徐徐吐出,透过缭绕的烟雾他盯着屹立在海边那尊孤单忧伤的贝多芬的雕塑,脑中突地闪过一道白光,他和陶涛之间除了听海阁的公寓,连个缅怀从前的地方都没有,连件有纪念意义的礼物也没有,也没说过特别的话。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脑中又模糊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也许婚姻太短暂,一切都没来得及去做。现在也没有做的必要了,她的将来自然有人铺上锦绣,他已成她的过去式。
  这里还是他与沐歌的秘密基地,他自嘲地倾倾嘴角,听着手机再一次在车里响了起来。
  “喔,沐歌,我在外面。”他镇定地回答,“怎么不在家多呆一刻?”沐歌说今天回家看望爸爸的。
  “一起吃过晚饭和午饭,也说了半天话,我明天要演出,得回去练琴。烨,我车被我妹给开走了,这里又等不到出祖车,你能来超市接我吗?爸爸刚刚还在念叨你。”
  他迟疑了下,说了声,“好!”
  这里离海岸线超市不太远,一会就到了,许杰拉着拐杖站在外面,看到他忙迎上来,拉他进去陪他再喝一杯。
  “烨要开车呢,不能喝酒。”他还没回答,许沐歌从超市出来,看了看他,拧拧眉,笑道。华烨还是昨晚那身衣服,胡子没刮,眼神黯沉。
  “那改天吧!沐歌,你进去给华烨倒杯茶,大过年的,茶总得喝一杯。”
  许沐歌应了声,把包放进车里,又进了超市。许杰拉着华烨走到车子的另一边,微微一笑,“华烨,不是许叔催你,呵呵,沐歌过年都三十一啦,现在工作不错,也小有名气,你事业正红火,你们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了?”
  华烨呆住。
  “什么时候我和你妈妈见个面,把日子定下来,不一定要大操大办,举行个仪式就行。”
  “爸?”许沐歌端着茶出来,看不见两人。
  “在这里避风呢!”许杰抬了下手。许沐歌过来,笑吟吟地把茶杯凑到华烨嘴边,他喝了一口,又和许杰说了几句话,两人便上了车。
  低头系安全带时,他听到许沐歌重重一叹,象是有几许无奈。他扭头看她,她吁了口气,“下午我……妈妈给我打了个电话,然后心里面就闷到现在,看到你才好一点。”
  他一愣,“说什么了?”
  “她想过来看看我吧!呵,当初能舍下十几岁的我远走高飞,现在牵挂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会不会太讽刺?”
  “沐歌,可能阿姨有阿姨的难处,她毕竟是你妈妈,如果来了就见上一面。”
  “她的难处就是当初爸爸的病、我还没成年牵绊住了她,是她的麻烦,要不然她早就走了。烨,不要说这些,我难受。我爸爸刚和你说什么了?”她侧过身,端详着华烨紧绷的神色。
  华烨淡淡地闭了下眼,发动了车,“他以为我俩还在一起。”
  许沐歌低声咕哝了一句,“难道我们不在一起吗?”
  华烨专注地看着前方,没有任何表情。
  许沐歌把脸转向车窗,看着街道和路边的树木飞快地后退,霓虹灯的光影不时在她俏丽的面容上闪过,照射着她一脸的烦躁与失落。
  “烨,你心里仍放不下小涛吧?”
  “放不下也得放。”他哑声应道。
  “烨,我被妈妈抛弃时,我不自卑,因为我身边有你。我在国外过得很艰难时,我不气馁,因为我心里有你。回到青台,虽然你已不再是我的烨,我不难过,因为我可以经常看到你。在这世上,再没有谁象烨对我这样呵护、珍爱、包容,就是我父母也不能。我不敢奢望我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可是,烨,上天突然这样打开了一道门,我忍不住想做个美梦了。如果烨的心里面没有一点点我,我就闭口什么也不说。如果烨有一点,那么……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呢?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相爱的人结合在一起更美妙的事?我们都屈从过现实的婚姻,适合自己的人不一定是自己爱着的那个人,那种婚姻是什么滋味,我们都知道。烨,让我爱你,好不好?”
  她颤颤地伸出手覆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紧接着,有一滴温热落在了他的手腕处。
  “你……能爱我多久?”他突地把方向盘一转,车嘎地一声刹在路边。
  “从现在起到我生命消逝的那一刻。”
  “如果再有更好的机会放在你面前呢?”他闭了下眼,语气苦涩。
  “失去挚爱的人很疼,我承受不了第二次。烨,哪怕你一辈子都不许诺我婚姻,只要允许我陪在你身边、肆意地爱你,我就满足了。”
  止不住的泪水已经把她的妆容冲花了。
  他紧紧地闭上眼,嘴唇哆嗦个不停。这些话,在从前的日子,他不止一次渴望能在耳畔响起,但当真正听到时,他没有喜悦,只感到疼痛,只感到心酸。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为什么要经历一次次的失去?
  失去方知珍贵,他和她如今都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象各不同。
  他回到她身边,她的心是满的。他呢?在没有她的日子,他的生命里出现过陶涛,他的心再不会完好如初,还是缺了一角。
  他久久地沉默。
  “烨,我爱你!”她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犹豫,蓦地扑进他的怀中,紧紧环住他的腰,颤抖的唇贴上他的,深深地吻了下去。
  嘴边有一丝咸涩,不知是她的泪,还是他的。
  他缓缓抬起手,抱住了她抖个不停的身子,轻叹一声。
  心是脆弱的,也需要休憩的港湾。
  车进市区,拐弯去军区文工团,她碰碰他的手,“烨,今天我不想练琴了。”
  “明天有演出呢?”他拧了拧眉。
  “不管什么演出,不管什么乐谱,我不要任何事阻在我们中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我要一分一秒都陪着烨。”她娇嗔地抬起头,脸色有一点微微的红,语气急迫得好象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样,一丝一毫都不能浪费。
  被别人这样紧张着,没有一个人不感动的。他感觉她手指透过他的皮肤钻进来,整个人的情绪也为之一怔。此倒,他太需要别人的在意了。
  “那做什么呢?”
  “我们去看电影,然后去吃夜宵、喝果茶。烨,今天我要吃点甜的东西,就是明天穿不上演出服也没关系。”
  他笑笑,脑中浮出陶涛瘦成巴掌大的小脸,他甩了下头,看前方允许掉头,忙往后看了看,准备转弯。
  进了电影院,得知这个时间段有点不合适,电影放映过半,等下一场在一个小时后。影片是部动画片《玩具总动员》,陶涛爱看的那种。走廊上站着好几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他们夹在中间,神似校园辅导员。
  “换家电影院看看。”他有些窘。
  “其他的也差不多,别换了,这种动画片不是拍给孩子看,也有成人看的,你看那儿也有两个和我们同龄的。”许沐歌了解华烨一板一眼的性子,笑着朝卖爆米花的地方呶了下嘴。
  华烨看过去,瞬间石化。
  买爆米花的两个人捧着纸袋与可乐转过身,一抬头,两人一致嘴巴半张,眼睛瞪得溜圆。
  大路真的太窄,居然在这里碰上龙啸与谢飞飞。
  这是龙啸与飞飞的第一次约会,同事这么久,吵过争过,玩笑开过,突然戳破了那层暧昧,两人还有些羞涩。在外面压了半天的马路,飞飞实在走不动,提议找个地方坐坐,于是就选择了电影院。
  两人不在意影片现在放映到什么时候了,里面座椅宽松,灯光一熄,龙啸把手在裤子上搓了搓,瞟瞟飞飞纤细的手指,他不知握着时是什么感觉。还没完全展开想像,龙啸被眼前的一幕给惊住了。
  他认得华烨,旁边靓丽高挑的女子,他不认得,但两个人手挽着手,关系一定菲浅。
  飞飞认得华烨,另一个也面熟,对了,曾经一同买情侣杯的那位。
  这种情况,是该打招呼还是不打招呼好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再同地选择了视而不见,合起嘴巴,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去。
  “怎么了?”许沐歌察觉到华烨的僵硬。
  “没有。”华烨闭了闭眼,“我们……去买票?”
  “不急,我想去下洗手间,你拿着包,在外面等我哦!”
  他点点头。
  “你打还是我打?”劲爆的音乐声中,龙啸与飞飞眼睛直眨,努力适应放映室里的黑暗。
  “我打!”飞飞一跺脚,“奶奶的,也太张狂了,公然带着其他女人出来逍遥,把陶涛当什么了。捉奸要捉双,看看那个道貌岸然的华律师怎么给自己狡辩?”
  她哼哼地掏出手机,翻到陶涛的号,捂住耳朵。
  陶涛不知在忙什么,拨了两次才有人接听,声音气喘喘的,“飞飞,过年好!”
  “我过年不好!”飞飞恨恨道。
  陶涛一愣,“我刚刚在上洗手间,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
  “不是这个……知道我看到谁了?你老公,和其他女人手牵手来电影院看电影。”飞飞吼声如雷。
  “哦……我也看到了。”
  
第九十章,小妈(上)
  陶涛把手机放回包包,从里面抽出一张面纸,擦了擦手,扔进垃圾筒,淡然地看了下站在门外的华烨,没有漏过他手中提着的红色的挎包。
  在目睹过华烨与许沐歌除夕夜逛超市之后,再看到什么情景,她已经处变不惊。他深藏的温柔、浪漫和细腻,终于等来了春光,即将一点点绽放。
  “小涛?”华烨到是很意外,忍不住还有一点惊喜。
  陶涛点下头算是招呼,没有交谈的意思,转身朝里。
  他酸涩地盯着她单薄的背影。
  “好舒服。”杜晶揉着肚子出来,推推眼镜,夸张地舒了口气,“里面有个大美女,真漂亮。”她凑到陶涛耳边,小小声地说。
  “走吧,你家忠贤该等急了。”陶涛笑笑。锃亮的玻璃门里映出她的身影,面孔上那个勉强的笑意如此惨淡,让她自己也有点不忍心看下去。
  “嗯,真不该贪嘴吃什么破羊羔肉,刚刚肚子好疼,电影都不知放到哪了。”杜晶嘟哝着,抬起头,“嗨,华烨!”
  她咧开嘴巴,笑了,“干吗,不放心小涛,还玩跟踪呀!”
  华烨看看陶涛,脸不由得有些发红。
  “别乱说,我们快进去。”陶涛拖着杜晶就走,一阵香风袭来,身后响起一个如少女欢喜雀跃般娇柔的声音,“烨,我们现在去买票吧!”
  杜晶震愕地看着让她惊艳的大美女拿过华烨手中的包,撒娇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她偏过脸看陶涛。
  陶涛好象什么也没看到,平静地往前走去。
  许沐歌眼里只有华烨,没有去看还有两人是谁。华烨追着陶涛的背影,嘴角泛出几丝怅然若失。他想叫住她,让她回头,可回了头该说什么呢?
  真的已成路人,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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