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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谋出轨 》林笛儿

_18 林笛儿(现代)
  “少宁,你去上班吧,华烨马上过来。”陶江海结完账过来,对陪着陶妈妈说话的叶少宁说道。
  “我不是来帮忙,我是想找个理由陪陪阿姨。阿姨住院期间,我出差在外,都没怎么见着。”叶少宁笑着回答。
  “这孩子真会讲话,以后做了人家女婿,还不把丈母娘眼给笑细了。”陶妈妈打趣道。
  “可我妈妈说我这温吞样,怕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别听你妈妈瞎说,你这性子不是温吞,是温厚、温柔,她不慢,阿姨以后张张眼,帮你找个好的给她瞧。”
  叶少宁笑,四下看看,“陶涛没来吗?”
  “去和欧阳医生打个招呼,马上过来,我们先下去。”陶江海蹲下身,拍拍肩,“老婆,我背你。”
  “不要了,我自己能走下去。”陶妈妈不看他,神情冷冷的。
  “别逞能,老婆,你这身子弱。”陶江海叹气。
  “我的身子我自己有数,和你没关系。”
  “阿姨,能把这个机会给我吗?”叶少宁看看两人,笑着问。
  “阿姨挺沉的。”陶妈妈说。
  “我力气大着呢!”叶少宁挽起胳膊,欠下身子,朝陶江海递了个眼神。
  陶江海无奈地上前托了陶妈妈一把,扶着陶妈妈伏在叶少宁的背上,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只盼望时间长了,陶妈妈心底的怨恨能消些,两人这不冷不热的,哪是过日子,分明是受罪。
  陶妈妈虽说是出院了,但彻底恢复还需要一些时间。陶涛把欧阳医生叮嘱的话用纸记了下来,道了谢,出来时,在门口遇到华烨。
  四目相对,两人又立刻各自挪开视线。
  “欧阳医生在里面吧?”华烨问。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陶涛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他转身跟在她身后,陶涛回过头,“爸爸和叶少宁在,没什么事要做,不麻烦你了。”
  “为什么叫上叶少宁?我昨天就告诉爸爸我会过来,我还特地把今早的开庭改期。”华烨语气森寒。
  陶涛没有提叶少宁是自己来的,浅浅笑了笑,“华烨,以后没必要这样,我们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你对我们家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同样的,你们家有什么事,我也不会过问。我们之间不需要讲礼貌,各自呆在自己的圈子中,不见是最好的。”
  “说这些话,你是不是心里面很好受?”
  陶涛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只是实话实说。华烨,我们已经不是彼此的谁了。再和你一起生活,我要么是崩溃,要么就是变得不象自己。我不能把整个人生都押给你,我想我也有幸福的权力。”
  他想说“你想要的幸福我可以给你”,可是此时说出,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空洞、无力,他痛楚地凝视着她,唯有沉默。其实他知道,当她对他挑明时,他已没有一丝挽回的余地了。
  她已经用她的悲绝的方式将所有的路堵死了。
  当他向她求婚时,他心里面认为,爱情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这世上能有几个人娶的就是自己刻骨铭心的女人呢?可是他们不也平静地牵手到老了?
  他把他的爱放在心底深处,留给沐歌。而他会做陶涛称职的丈夫,会和陶涛生儿育女。这半年来,他在两者之间平衡得很好。
  难道这样错了吗?
  “虽然你的坚持,让我有一点点的欣慰,证明我这个人对你好象还是有用的。你能娶一个不爱的人,我无法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就到这里吧,华烨,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安静地分手,因为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明天中午,我在民政局门口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只能起诉。”
  说完,她抬脚上楼。
  叶少宁站在楼道上,无法置信地看着她,好象她和华烨的对话,他全听到了。她闭了闭眼,镇定地问:“都收拾好了吗?”
  “阿姨和陶叔都在车上了,让我来找下你。你开车来了吗?”
  “我的车送去修理了!”陶涛自嘲的撇下嘴,“要是车能说话,估计会骂死我,因为我太不珍惜它了。那我们下去吧!”
  “陶涛……”叶少宁无法消化刚才的一些话,疑惑地蹙着眉。
  陶涛调侃道:“一般人的反应不是应该恭喜下吗,从此以后,我就不是华太太了,而是恢复单身的陶小姐了。”
  “……”叶少宁听得心一紧。
  陶涛那边已是红了眼眶,急忙转过身去。
  
第八十二章,山穷水尽
  陶家的别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陶妈妈下车的时候,那帮麻友全跑到路上迎接了,保姆阿姨在院子里放了一串震天响的小鞭,以示出霉气。萧子桓的父亲萧华牵着福智有点异常的妻子也过来看望。陶妈妈问起陶嫣然和陶陶什么时候回青台过年,萧华咂咂嘴,摇头叹息。
  萧华说:“要是子桓有华烨一半成熟,我就省心了。”
  陶妈妈安慰道:“儿女自有儿女福,别太往心里去。”她扭头寻找陶涛,陶涛上了楼,到现在还没下来。
  萧华苦笑,坐了一会,便牵着妻子回家了。不久,其他人也一一散去,说让陶妈妈安静地休息,等痊愈了,再来串门。
  叶少宁本来留下吃午饭,突然接到乐静芬电话,让他替她去参加土地拍卖会,他便匆匆走了。上车时,想和陶涛打声招呼,也没见着人,他叹了一声,发动了车。
  “阿姨,上楼喊小涛下来,我想洗个澡。”能够这样平安地回到别墅,抚摸着熟悉的家俱,看着院中的树,陶妈妈有种劫后余生的感慨,心里面一些结,不知不觉松了,面对陶江海时,神色柔和了些。
  “缓两天吧,你现在身体弱,洗澡吃得消吗?”陶江海在她后面塞了个垫子,让她在沙发上坐得舒服些。
  “我就简单冲一下,换身衣服,没事的。阿姨在忙啥,怎么没应声?”
  “阿姨在做饭,油烟机开着,可能听不到吧!我去看看。老婆,你现在出院了,家里有我还有阿姨,让小涛回家去住,小两口不能总分居着。”
  陶妈妈沉吟了下,点点头,“好,快过大年了,她家里也有许多事要忙。晚上华烨过来吃饭,便让她随他回去。”
  陶江海笑了笑,转身上楼,陶涛的门关着,他推了下,没推开,发觉里面锁着,他怔住,急促地敲门。
  “哪一个?”陶涛的声音没有什么生气,软软地问道。
  “小涛,你在睡觉?”
  “爸爸,有事吗?”
  “你妈妈让你下去帮她洗个澡。”
  “好的,你先下去,我马上下来。”
  陶江海走了几步,想想不对劲,又回过身,站在门外等着。门开了,陶涛从里面出来,一抬眼看到陶江海,一惊,想掩上门,陶江海伸手一挡,门吱地一声撞上墙壁。
  房间的地上,大大小小放了几只行李箱,一只只都敞开着,床上摊满了衣服,有冬天的大衣,也有夏天的短裙,床头柜上的一个长方形的大首饰盒,看着好象是陶涛出嫁时,他放金砖用的。
  “小涛……”他一脸疑惑地扭过头看向陶涛,“这是干吗?你家里的衣柜放不下,挪个地方放放?”
  陶涛低着头,十指绞扭着,象小时候犯了错一样,一声不吭。
  “小涛,你别吓爸爸,好好地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陶江海再粗心,也感觉到事情有点不寻常,他生怕陶妈妈听到,先把房门关严了。
  “没什么大事,爸爸,我……和华烨离婚了。”陶涛慢慢抬起头,语调平静,眼中却溢满了忧伤。
  陶江海脚一歪,一下跌坐到床上。“嘿嘿,小涛,你是在和爸爸开玩笑,对不对?”
  “没有!我本来想等几天再告诉你们,现在你看到了,我就不瞒下去了。”
  “是因为爸爸那个龌龊心思吗?小涛……那是爸爸不好,是爸爸自作多情,和华烨、你婆婆都没任何关系,你别迁怒他们。你看,你妈妈都没这样,你怎么能……”陶江海急得脑门都发亮了。
  “我和华烨离婚和这件事没关系,我们是因为……彼此性格不合……”
  “就是一娘所生,也不可能个个性格相似。夫妻相处就是要慢慢磨合,相互谦让。华烨这一阵工作是不是忙,没空陪你,你就使性子。小涛,爸爸怎么宠你都可以,但这件事,爸爸不能由你。我说华烨讲好来接你妈妈出院,怎么突然不来了。快,给华烨打个电话,赔不是,不,爸爸也要赔个不是,因为没把你教育好。”
  “爸爸,”陶涛委屈地盯着陶江海,颤声问,“在你眼里,华烨就那么好吗?”
  “他事业有成,又有教养,长相不赖,有担当,成熟稳重,不好吗?”
  陶涛仰起头,看着天花板,深呼吸,苦涩一笑,“好男人就一定是个好老公?”
  “街坊邻居都说你们看上去很般配。”
  “街上多少夫妻看上去也很般配,可是你问问他们真的幸福吗?还有些人,男的丑女的俏,别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是人家却和和美美一辈子?看?眼睛能看到多深、多远?又能看到多少真相?都说婚姻如穿鞋,是否合脚、舒适只有自己知道。有的鞋子很漂亮,可是不一定适合自己。”
  “华烨不是一双合脚的鞋子吗?那这半年来,你怎么走路的?”陶江海跳起来,吼道。
  “我没有把婚姻当儿戏,也不是和华烨在试婚,我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陶涛闭上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可是我已经撑不住了。如果你和妈妈不要我,我可以离开。但我和华烨还是会离婚。”
  陶江海被陶涛脸上剧烈的痛楚给震住,“小涛,华烨……外面有人了?”
  陶涛捂着嘴,无声地抽咽。
  “他敢,我打断他的腿。”陶江海脖颈处青筋直暴。
  陶涛撇撇嘴,突地一下扑到陶江海的怀里,“爸爸别问了。说起来,我才是他们之间的第三者。他从始到终,都只爱她一个。现在,她回来了。”
  “这什么话,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你是明媒正娶的。你有把他们捉奸在床?”
  陶涛摇摇头。
  “那……说不定华烨没干出什么混账事。小涛,我和华烨好好地谈谈,也许没你想得那么坏。”
  “爸……”陶涛推开陶江海,抹去脸上的眼泪,“你希望我还和他一起?”
  陶江海长长地一叹,“小涛,爸爸瞧了华烨几年,了解他的为人。他如果真和以前的女友藕断丝连,他就不会娶你。男人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陶涛咄咄地看着陶江海,“爸爸,那么你说妈妈她这次犯病不得挺可笑的吗?你又没做什么,她气什么气?”
  “小涛……”
  “其实,这也只是一张照片的事件,华烨做得比这不知过分多少倍。难道一定要我象妈妈那样躺在医院里,你才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我对他的意义不过是能为他生孩子。爸爸,我不配得到一个男人全副身心的爱吗?你想看到我一辈子郁郁而终?”
  陶江海语塞。
  “我支持小涛离婚。”门“咚”地一下被人推开了,陶妈妈满脸是泪的站在门外。
  “妈……”陶涛紧张地跑上前,惊恐地扶着陶妈妈。
  “别怕,经历了一些事,现在我的心脏坚强着呢!小涛,妈妈懂你,那种日子就象隔着衣服用石头砸你,里面伤得很重,外面还看不出。”她疼惜地摸摸陶涛的头,然后转过身看著陶江海,“老陶,你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就当我自私,把小涛在身边多留几年。”
  陶江海跺了下脚,重重叹气。
  陶涛没想到妈妈这般开明,这下才敢放下一切,抱着妈妈畅快地放声大哭。
  这一晚,陶家别墅在陶妈妈出院的喜庆之后,又因为陶涛的离婚,差不多是降半旗致哀。
  陶江海在露台上抽烟抽了一宿。陶涛收拾衣物,房间里的灯也一直亮到天明。
  第二天吃过午饭,陶涛等陶妈妈上床后,检查了下结婚证、身份证,然后和阿姨说出门有事。陶江海好多天没在家俱城,事情积了许多,没回来吃午饭,心里面也是不能面对陶涛要离婚的事实。
  陶妈妈在卧室里让陶涛早去早回,阿姨陪着陶涛到路边拦车,一脸的同情,不住地安慰着陶涛,说些还年轻、不要难过之类的话。
  陶涛疲惫地笑笑,在爸妈这一辈人的眼里,离婚是件惊天动地的事。
  其实,对于她来讲,何尝不也是行到山穷水尽时的无奈之举吗?
  到了民政局,一眼就看到华烨的车停在路边。曹经,当她下班走出公司,看见这辆车,脸上就会不知不觉荡漾起甜蜜的微笑。
  车门一开,华烨从里面出来,眼窝深陷,颧骨突出,憔悴得象是几天几夜没睡。
  她很快偏过头,不再看他,“协议书签好字了吗?”
  华烨不接话,就死死地盯着她。
  他们结婚的时候在五月,来领结婚证那天,她特地穿了件粉色的长裙,手里提了个大红的包包。负责婚姻登记的工作人员让她把身份证拿出来,她低头在包包里翻了半天都没取出来,急得都快哭了,最后还是他在她的票夹找到。工作人员打趣道:新娘子太激动了,她羞得躲在他的身后,脸红如熟透的番茄。
  领好证,两人回到车上,他正准备发动车,她突然摇了摇他的胳膊,他侧过身,她环住他的脖子,埋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耳朵,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羞羞地喊了一声:“老公!”
  他当时心强烈地一震,下一秒,抱紧了她,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不进去吗?”陶涛走了几步,听不到后面有动静,回过身。
  那双含羞带娇的眼睛现在已无波无澜,是否,她所有的柔情都给了那位左老师?不,不,尽管有曾琪的照片,陶涛也承认了,可是华烨却无法相信陶涛真的做出出轨这样的事。但不是出轨,左修然对陶涛也是特别的。在她痛苦无助的时候,她想依赖的人、信任的人是左修然,而不是他。
  他在她的生命里,还能扮演谁?
  此时,离婚好象只是为了维护一份男性尊严。不然,他要等着她的起诉吗?
  他的人生有太多的离开,在母体时,父亲离开了;长大后,沐歌离开了;现在,离开的人是陶涛。
  他只能面对,不能抵挡。
  绝望而又冰凉的情绪如寒潮从脚下漫起,直达心底,他很冷,很疼,但他知道他能忍住。
  他抬脚跟上了她。
  十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民政局,他看到他的影子与她的脚步重叠着,仿佛很密切,却分别是两个单独的个体。
  她走得很快,他喊住她,“我送你!”他知道她的车送去修理了。
  “不要,打车很方便。”她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多了一份距离感。
  “我们一块去喝点东西。”他不是热情的人,却在努力地找话题。这一分开,以后,他想见她就不容易了。现在才是下午,他想和她一块去茶座坐坐,吃些点心,然后一起吃个晚饭,甚至他想让她回听海阁,两人一起做晚饭,就当是留个纪念。或者,他陪她逛街,逛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不渴。”她摇头,心头掠过苦涩,以前要是他这样讲,她会多么欢喜雀跃。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要车吗?”司机是个看上去有点痞气的小伙子,音箱里传出一首狂野的DJ曲,他跟着节拍,头点得象小鸡捣米。
  陶涛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华烨抓住车门,皱皱眉,对陶涛说:“换一辆车!”
  “为什么?”陶涛不解。
  他瞟了眼司机的后脑勺,“要不我送你,反正不可以坐这辆车。”
  陶涛突然明白了,她笑了笑,“华烨,从刚才一刻起,我已经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我要是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通知的人是我爸妈,而不是你。”
  华烨的脸腾地白如纸张,僵如石雕。
  “麻烦让开,我要回去了。”她眨了下眼睛,驳开他的手,车门关上。劲爆的音符中,车刷地一下驶出了他的视野。
  他久久地立着,直视着车子远去的方向,一动不动。
  以后,他们真的就是两个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吗?
  
第八十三章,自由
  华烨在家躺了两天一夜,继续回事务所上班。
  日子看似过得很平静,每天早晨按时起床,自己给自己做早饭,有时候是冰箱里的鲜奶面包,切开来放到微波炉里加热,倒一杯牛奶,匆匆倒进胃里;有时候起得早了,就煮一个鸡蛋,直接从热水里捞出,蛋壳特别难剥,到最后,就是蛋黄上粘了点白,他一口生生地咽下去。上次打扫屋子的保洁工不错,他请她一周来两次,这样,家里能保证清洁、衣服也有人洗了。
  现在的日子好象算正常,但和陶涛在家时比,只能叫凑合,可又有什么办法。
  周五,他去部队大院看季萌茵。季萌茵那本书写到关键处,做饭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他在客厅里看了半小时的报纸,给她倒了杯茶,便走了。下次再去,她告诉他,军区安排她近期去海南疗养,她同意了,从时间上看,春节不在青台过了。他笑笑,此时的海南,阳光温暖,百花常艳,他让她玩得开心点。
  “我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希望你也能。”季萌茵说。
  他扬扬眉,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在事务所呆的时间越来越多,再不会把工作带回家里。家,纯粹是睡觉的地方。但呆在事务所也烦闷,职员里大部分都有家有室,临近春节,工作之余,挂在嘴边的就是在哪吃年夜饭,给两边的老人买什么年礼,老婆怎样,孩子怎样。就连邹秘书这样的单身汉,也跑来向他这个过来人请教,给女朋友的春节礼物,是送衣服好,还是送首饰更有意义。
  与此一比,更显他的形只影单。
  这个春节,他什么也不要操心。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同事看他总在事务所呆着,调侃道:“华律师,你这样拼命工作,太太没意见吗?”
  他耸耸肩,抿嘴浅笑。和陶涛离婚的事,他没和任何人提。
  不知是心里不愿承认,还是他认为没有必要。
  他更多的觉得这一切象他做了个梦,有时候夜里醒来,一翻身,手摸到身边空荡荡的床铺,有好一会回不了神。还有一次,天亮了,他醒了却没睁开眼,听到客厅里有动静,下意识地问道:“小涛,几点了?”
  没有人应答。
  起来后,才发现睡觉前忘了关阳台的窗子,夜里起了风,吹进一室的寒冷。
  上电梯时,遇到在酒店做大堂经理的邻居,笑盈盈地说:“好些日子没碰到陶涛了,工作很忙吗?有家手机公司在我们酒店开展销会,让她过去瞧瞧,有些展品还没向市场发行呢!”
  他摸着钥匙点头道谢,走出电梯,没有开门,就倚在楼梯上,掏出烟,慢慢地吸着。
  陶涛和他没有一点联系,明明在同一个城市,两人也没偶遇过。他想主动给她打电话问候一下,十一个数字按出来,又一个个删去,他和她说什么呢?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双周休,他加班到半夜才回来,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响,眼倏地睁开,欣喜地拿过手机,一看,心一沉,是张弘。
  “还在睡?”这是两人在潮园不欢而散之后,张弘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不象往前那样嘻嘻哈哈的,用词酌句小心翼翼。
  “昨晚加班了。”他闭上眼,躺在床背上。
  “都很久没聚了,别人送了我一瓶好酒,晚上一起吃个饭,地点随你挑。”
  “我不想动。”他抹抹额头。他现在对什么都没兴趣,非要他出席的应酬,才会去打个照面。
  “是不是今天不方便?那我们改个日期,华烨,还在和我生气?”
  “不是,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那我帮你向小嫂子请假?”
  “不要……”他脱口叫道,心里面突然涌出一股悲凉。以后,他想和谁见面、想什么时候回家、想和谁发邮件打电话、想喝多少酒、衣服想怎么搭配、头发什么时候理……都不需要在意另一个人的态度了,也不要绞尽脑汁地编什么理由了。
  自古以来,男人是强大的,女人是弱小的。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女人管得死死的,总被其他男人取笑。可是,许多男人甘之如饴被束缚着。其实,被束缚,被管制,就是你在享受另一个人对你的紧张、在意、体贴、珍爱。
  再没人束缚他、管制他了。他是自由的,他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都很方便。
  他咀嚼着口中的苦涩,“去彩虹酒吧,把大家都约了。”
  张弘象是犹豫了一下,才应道:“彩虹酒吧前一阵停业了,这两天也不知有没开。没事,我给经艺打一电话,不营业就借我们用一晚。”
  他很诧异,“好端端的怎么停业了?”
  张弘叹气,“沐歌没和你提?”
  “没有。”
  “唉,不知为了啥事,子桓和经艺吵起来,把酒吧给砸得一塌糊涂,不慎碰伤了一个顾客,那人不是等闲之辈,叫了几个人来对打,后来警方都出动了。警方让停业调查。杂七杂八的事,我们见了面再细聊。晚上肯定来吗?”
  “嗯,我会去。”
  华烨睡到中午才起了床,给自己煮了一碗面,调汤时,把醋当成酱油,一入口酸得直咧嘴,结果没吃成,只好喝了点牛奶应付。冲杯子时,钟点工来了,今天是她彻底打扫屋子的日子,还带了个帮工。华烨烦她问这问那,打个招呼,忙出门了。
  聚会还早,他开了车在街上转圈。转来转去,车象有了意识,不知怎么就转到了桂林路上。
  阳光很好,风是细细的,海浪是温柔的。气温仍然很低,可却让人感觉不如前几天那么冷了。桂林路上行走的人很多,经过的车放慢了速度,尽量不按喇叭惊着行人。
  华烨把车停在一家别墅的院外,院子里种了一排冬青树,树长得很高,枝繁叶茂,正好可以挡着他的车,而他却能从这个角度,清晰地看到陶家别墅。
  他是真受不了陶江海那股子暴发户的俗气,还有陶妈妈象个不名贵的琉璃,却要别人小小翼翼地呵护着,不知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个可爱俏丽的陶涛?但这样的情绪他从没外露,他待他们非常礼貌,但绝不亲热。不到迫不得已,他从不来陶家。每一次来,他都把这当作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呆在陶家,流逝的每一秒,他都觉得象是在煎熬。
  今天,他想煎熬一下都没机会了。
  陶家的院中停着两辆车,厨房的窗子开着,不时有热气飘出来,里面人影簇簇,哗地一下,是几个女人不约而同的笑声。接着,他看到了陶涛,心一下砰砰直跳。
  陶家面朝大海的露台上也放了两只躺椅,和听海阁阳台上的一模一样。陶涛背对着他坐着,手里拿着本书,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象是看得很认真,头也不抬,过了一会,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是叶少宁,他托了个盘子,盘子里装着什么食物,他推推她的肩。陶涛仍然没有抬头,叶少宁坐了下来,从盘里子捏出一块凑到她嘴边,她摇头,他坚持地举着,她无奈咬了一下,还有一半,塞进了叶少宁的嘴巴里。
  华烨的眼里都快喷出火来了,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尔后,他又缓缓地将手指伸开。
  他还有什么资格生气?陶涛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这个场景不意外,当陶涛恢复自由之身,暗恋她的叶少宁怎么会再次错过她呢?
  没有他,陶家依然热闹,陶涛依然有人关爱。
  “这谁呀,不是跑错地了吧?”有人轻敲车窗,他扭过头,看到是陶家的保姆阿姨,手里提着个超市购物袋,露出一大堆食材,对着他似笑非笑。
  他有些窘迫的下车,点点头。
  “这大好的天,不去陪你的新相好,到这干吗?你别说话,瞧不起我家小涛,当时别娶呀,又没人逼你。你到好,不到半年就变心了。平时瞧你人模人样,还替人家打官司,以为真的是正人君子,原来是只披着人皮的狼。”阿姨瞪大眼,吐词非常利索。
  华烨摸摸鼻子,瞧着已有几人因为阿姨的音量朝他看过来,“我有事先走了。”他转身上车。
  “我告诉你,别以为少了你,小涛就没人要,哼,陶总和太太已经请人帮小涛介绍了,怎么也得嫁个比你强十倍、百倍的。你这样的花心男人,能抛弃一个,就能抛弃第二个,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你走,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我看一次骂一次。”阿姨很凶悍地踢了车门一脚。
  这个阿姨以前是很尊敬华烨的,被她这样骂,他不会计较,可是心里面真的很难受。他黯然地扫了一眼陶家别墅,谈不上是落荒而逃,但走得真是有点灰溜溜,华烨不禁苦笑。
  阿姨还嫌骂得不带劲,一路上嘀嘀咕咕到家。今天陶妈妈的麻友们来陶家打麻将,陶妈妈当看客。自然要留人家吃饭,家里菜不多,她去超市又补了点,想不到回来的路上,居然看到华烨,气不打一处来。
  嘟着个脸进屋,看几个人玩得正欢,咽咽口水,算了,啥也不说,免得扫了大家的兴。扭头朝院中看了看,陶涛在看书,轻轻叹了口气。陶涛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样,在爸妈面前有说有笑,可是半个月瘦了十斤的样子,让谁看着都心疼。
  这孩子挺乖挺懂事,凭什么要被这样折磨呢?阿姨眼睛胀胀的,进厨房忙去了。
  麻将桌上,叶妈妈又赢了牌,笑得嘴都合不拢。
  坐在她下家的一位麻友笑道:“叶妈妈手气真好,这几天,天天赢。”
  “这些算什么,要是少宁过年给我带个媳妇回家,那我才是真的开心。”
  “这有什么难的?少宁有才有貌,工作又好,自己有房有车,想找什么样的没有,怕是他太挑了吧!或者心里面有人?”麻友意味深长地朝露台瞟了瞟。
  “哪有挑,可能是缘份没到,这事急也急不来,不说了,继续打牌。”叶妈妈哗啦啦地洗着牌,麻利地叠起。
  一边微笑着的陶妈妈闭了闭眼,说道:“少宁这孩子,我打小就很喜欢。我一直都说,谁家找了他做女婿,睡着也要笑醒。”
  叶妈妈手一抖,牌“啪”地一下掉到了桌子下面,“呵呵,是吗?”她讷讷地冲陶妈妈笑着,弯身捡起牌。
  “当然,我羡慕你生了这么个好儿子。”陶妈妈笑得更温和了。
  叶妈妈却突地打了个冷战。
  “看什么书呢?”叶少宁把盘子搁在桌沿上,探过身。
  “张爱玲的《倾城之恋》,看过吗?”陶涛甩了下长发,阳光有些刺眼,她闭了一会,才抬起头。
  “小女人看的书,我才不看。”
  “唉,不知影城现在放什么片子,好久没看电影了。”叶少宁把手枕在头下,向后躺去,嘴角溢满温柔。
  “不管什么片子,和你看电影都是一个蟊梦。”陶涛翻了个白眼。
  “什么意思?”
  “不记得上次看《花木兰》?”
  “真是小心眼,那么远的事还记着。小涛,这样呆着,你不闷吗?你都快象我妈那样,提早进入老年期。”
  “你嫌闷就走呀,又没人留你。”陶涛低头翻了一张书页。
  叶少宁撇嘴,“你就巴不得我走,这么不待见我?”
  “不是,这么美好的时光,你该去约个会什么的,干吗要和中老年妇女泡一起?”
  叶少宁咕哝一句,“这不正约着吗?”只是音量太小,陶涛没听着。
  “小涛,手机响了。”陶妈妈在屋子里叫了声。
  “我接电话去。”陶涛把书扣在椅中,跳起身进了屋。
  “就知道是写情呀爱的,”叶少宁拿过书,把陶涛看的那页折了一下,随手翻着,直皱眉,“难看死了。”
  眼前突然一黑,他把书挪开,发现叶妈妈站在面前。“妈,麻将散了?”
  叶妈妈一脸严肃,“没有,她们休息下吃点东西。少宁,你回家去,以后不准再来陶家了。”
  “为什么?”叶少宁讶异地坐起来。
  “你总来,人家会误会。”
  “误会什么?”叶少宁失笑。
  “以为你喜欢小涛。”
  叶少宁一愣,脸红了。
  “小涛要是没结婚,这亲事还能商量。现在,你好歹是泰华的特助,也是一金领,条件这么好。小涛再怎么样,是离了婚的,怎么配得上你?陶家打的什么主意,我清楚。哼,想得真美。”
  “妈,你到底在讲什么?”温文尔雅的叶少宁突然拉了脸,语气生硬起来。
  叶妈妈一惊,“少宁,你不会对小涛真的……”
  “不要再说了,妈,我的事我自己有数。”叶少宁一挑眉,冷冷地看着叶妈妈。
  叶妈妈呆了,木木地拉开门,陶涛握着手机站在门里,神情淡淡的。
  气氛一下僵硬。
  “谁的电话?”叶少宁忙装作好奇地问。
  “杜晶,她已经到北京了,明天中午到青台,让我去机场接她。”陶涛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开心。
  
第八十四章,断情
  傍晚,叶妈妈突然头疼,要叶少宁送她回家休息,其他人也就跟着散了。阿姨嘀咕了很久,说准备了许多菜。陶妈妈说没事,天冷,放着不会坏。陶江海是天刚黑到家的,他现在是天天晚上回来吃晚饭,不放心养病的老婆,也不放心离婚的女儿。一个人独坐时,他是一枝烟接着一枝烟的抽,迷蒙的烟雾间,他看不见明天在哪。
  饭桌上,陶妈妈和陶江海说起下午打麻将的事,同时,提到了叶少宁。“少宁和咱家这么亲,要是不说,别人还以为是我们陶家的儿子呢!”说这话时,她特意看了看陶涛。
  陶涛头埋在饭碗里,筷子拨得很快,就是饭粒不见少。
  “少宁素质高,不象有些孩子,有点本事,就不知天高地厚,他很踏实,又懂礼貌。”陶江海一下领会了陶妈妈的深意,忙附和。
  “小涛,少宁和你也同学好几年呢!以前班上喜欢他的女生多不多?”陶妈妈问。
  陶涛“啪”地一下搁下筷子,没好气地回道:“他是我什么人,我闲着没事去注意那些?”说完,起身上楼。
  “小涛,你还没吃完呢?”
  “我饱了。”闷闷的声音消失在楼梯间。
  陶江海与陶妈妈对视一眼,相互摇摇头。
  “下次别提了,顺其自然吧!”陶江海说。陶妈妈重重叹了口气。
  陶涛躺在床上,久久瞪着天花板出神,突地,她自嘲地笑出声来。真是巧了,她接好杜晶的电话回露台,碰巧听到了叶妈妈和叶少宁的谈话。
  不是不受伤的。
  离婚已经是她的穷途末路,她不希罕别人的同情,至少应该理解呀。可是在叶妈妈眼中,她就象株残花败柳,别指望有朝一日再笑迎春风了。听着真的很心酸,也很气愤,却又很无奈。
  在《倾城之恋》里,白流苏也是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身无分文回到娘家,在亲戚间备受冷嘲热讽,看尽世态炎凉,她不得不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下一次婚姻之上。她算幸运,在香江沦陷之际,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比起白流苏,陶涛觉得自己太幸福了。陶江海与陶妈妈尽力呵护着她,比从前还要宠她,生怕她有一点点离婚的阴影。但因为这样的幸福,她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悲伤,不能颓废,不能自抛自弃,甚至连哭都不行。因为她伤心了,爸妈会更伤心。日子过得虽然压抑、隐忍,但陶涛相信时间会慢慢抹去一切伤痕的,至于是否用新的恋情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没有一丝这样的念头。
  爱情有多长,婚姻能走多久,谁都不能保证。她都失败过一次了,哪里还敢轻易再去尝试?
  一个人的日子很冷清,很孤单,可是很平静。
  “小涛!”阿姨站在门外喊,她起身开了门,看见阿姨手中端了一碗银耳莲子汤,这是熬给陶妈妈做夜宵的。
  “太太说你没什么吃饭,我给你盛了一碗,这个好消化,还美容呢!”阿姨笑呵呵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
  “谢谢阿姨!”
  阿姨没有立即下楼,而是拉了把椅子坐下。陶涛无奈,只得把碗端起来凑到嘴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
  “阿姨,你哪天回老家?”
  “过小年那天,车票陶总早就帮我买好了,该带回家的东西也准备了,我初八就过来,那天你们上班,是吧?”
  “嗯!”陶涛笑了笑,阿姨挺敬业的。
  “小涛,”阿姨撇了下嘴,想说什么又脸露犹豫之色。
  “怎么了?”陶涛把碗放下。
  “我今天看到华烨了,气不过去,骂了他一通。”
  陶涛一怔,“你在哪碰到他的?”
  “就在后面这条路上,坐在车里,象个贼似的,直勾勾地瞪着你家。我一骂,他羞得没处躲。”
  陶涛纳闷,偷窥好象不是华烨会做的事。“阿姨,你没看错吧?”
  “那张老K脸,烧成灰我都认得。”
  陶涛沉默了,秀眉拧成了个结。
  华烨是来找她的?可是,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讲呢?
  彩虹酒吧。
  坐在吧台上,与张弘喝了两杯法国进口的干红,华烨也在想他下午去桂林路干吗,想来想去,没有答案,到是碰了一鼻子灰。
  华烨看看四周,“今晚客人真少!”彩虹酒吧已经恢复营业了,晚上九点,正是酒吧热闹之际,厅堂里都没几个客人,演出的小舞台也是灯光黯淡。
  张弘捏了点小菜塞进嘴里,“慢慢会好起来的,老客们还不知道酒吧又开门了。不过,现在客人多,经艺也没精力打理。”
  华烨转了下吧椅,看到经艺窝在角落的沙发上,神情木然,面前放着一瓶威士忌,她机械地一口接着一口,杯沿不离嘴,眉头都不皱一下,好象喝的不是酒,而是水。
  “她这样很快会醉的。”华烨说道。
  “没办法,她那性子谁劝得住。”张弘耸耸肩。
  “她到是听沐歌的话。”
  “对!”张弘一拍大腿,“我给沐歌打个电话。她这些日子忙着排练新春音乐会,不知有没有空呢?”
  华烨端起酒杯,浅浅抿着。
  大门上系着的风铃一响,门童拉开门,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华烨还没看清来人,经艺已经抢先跳了起来,惊喜地叫道:“子桓,你来啦!”
  萧子桓对着华烨与张弘淡淡颔下首,躲开经艺的手臂,“我是来拿鼓的。”
  “不要,不要……”经艺不顾酒吧里客人的注视,扭头跑向小舞台,紧紧抱住萧子桓演出所用的爵士鼓,拼命摇头。
  “经老板,”萧子桓冷笑道,“你凭什么扣留我的鼓?”
  “你把鼓拿走之后,你……就再也不会来了。”经艺的声音很明显的带着哭腔。
  “我们之间没有签定任何合约,我来,我走,都是我的自由。让开。”萧子桓闭了下眼,把经艺推向一边,整理着鼓架。
  经艺一把抢过鼓棒,“子桓,你别那样残酷,你知道我对你……”
  “那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觉吗?”萧子桓愤怒地瞪着经艺,“本来我不想说,可是你做得太绝了。你故意接嫣然的电话,说我与你上床了。你还跑去陶陶外婆家,要嫣然签下离婚协议书,说你怀了我孩子。然后你又让你老爸向我爸爸开口,要我对你负责。请问,我该对你负什么责呢?我们是有一晚躺在同一张床上,可是我那时候喝得烂醉。喝醉的我不如一条狗,哪儿有块空地我就躺哪。如果讲我酒后乱性,行,换作别的女人有可能,可是我不是个GAY,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呢?”
  “子桓……”经艺身子摇晃了下,脸刷地一片惨白。
  “经艺,我从来没把你当个女人。如果我们曾经处得不错,那我最多当你是一哥们。你说我会喜欢一男人吗?”萧子桓逼近她,一抬手抢回鼓棒,双目炯炯,“别说什么我是你唯一爱的男人,那不是荣幸,而是恶心。看你一眼,厌半年。我就是和陶嫣然离了婚,怎么的我也会找个正常的女人,也轮不着你!你激动个什么呢?从此以后,咱们不是路人而是仇人。下一次要是让我知道你再使什么坏,我就不是砸东西了,我会一把火把你和这酒吧一块给烧了。别以为我不敢,我可是潇家的一败类。”
  他狠狠地推了经艺一把,经艺“咚”地一下跌坐在地,呆呆地看着他拎着鼓扬长而去。
  酒吧里安静得如暴风过后的沙漠,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哇”地响起一声嚎哭。
  华烨看看张弘,张弘摊开双手,“都是朋友,你让我说啥?”
  “子桓讲的都是真的?”
  张弘叹气,“唉,差不多吧!子桓上次砸酒吧,就是为这事。哦,沐歌来了。”他抬下手。
  许沐歌急匆匆地往里走,脱下大衣,连同肩上的包递给华烨,“我先去看经艺。”
  华烨接过,“好好地劝劝。”
  许沐歌点头,走过去弯下身,经艺一下抱住她,哭得更加豪迈。“他走了,再也不来了……”
  “我在门口碰到子桓了。”许沐歌扶起她,低声说道,“我提醒过你,不要去惹他,你就是不听。你太操之过急。”
  “怕是慢慢来,他也不会喜欢我。他说我是个男人……沐歌,这话象刀子一样的扎我,我的心都碎了……”
  “我懂。走,我们进去,这里有客人在。爱情又不是非有不可,女人有了事业,一样会有人爱的。”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子桓……”
  “好!”许沐歌连哄带拉,把经艺弄进了里面的休息间。华烨与张弘都长吁了口气,张弘为华烨又倒了一杯酒。
  “今年的年夜饭还在你丈人家吃?”张弘举起酒杯。
  华烨没有说话,专注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
  “在家做很累人,你丈母娘刚做了手术,让小嫂子一个人忙,你舍得吗?要不我帮你联系个酒店,定个大包间,在那吃年夜饭,很舒服的,也讨讨小嫂子欢心,以后我约你就更方便了。”
  “不要了,年夜饭吃的是气氛,不在意吃什么菜。”华烨悄然咽下一口凄凉,闭了闭眼。
  张弘讪讪地笑,“你倒是很传统。”
  华烨没接话,这时又来了几个平时一起玩的朋友。几个人换了张桌子,随意聊着。华烨没什么讲话,大部分在听。不知怎么的,平时觉得这种聚会很有意思,也很放松,今天却觉得非常烦闷,他们爱聊军区里的八卦新闻,他听着很无聊,度秒如年似的,过一会便抬手看表,十点半刚过,他便起身告辞。
  “早着呢!”张弘很不满。
  “我明早还有事,你们再玩会。”华烨冲众人摆了下手,抱着许沐歌的大衣和包包走进里间,想打个招呼,在门口正好遇着她。
  “睡了,稍微平静了点。”许沐歌看看华烨,“你要走了?”
  “嗯,很晚了!你去坐会吧,他们都在等你。”
  “我都忙疯了,哪有时间闲聊,要不是为经艺,我也不过来。一起走吧!”
  华烨点头,陪着她一同过去和张弘他们说了声,两人一同出了彩虹酒吧。
  “都很久没看到这么多的星星了。”彩虹酒吧偏于市区,附近没有高层建筑,一抬头,便能看到缀满星辰的夜空,一轮冷月斜斜挂着。许沐歌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叹道。
  “明天应该是晴天。”华烨随着她仰起头。
  “烨,如果不那么急回家,我们走一走吧!我练了一下午的琴,手臂很酸,刚刚又和经艺说了许多话,也想消化一下。”她歪着头,星眸如水。
  华烨迟疑了一会,“好的,但不能走太久,温度很低。”
  “烨还是和从前一样体贴。嗯,就一会。”
  酒吧对面就有一条植满桂树的林荫道,这个季节,树叶凋零,也没香气,但却另有一番萧索的沧桑美。两人肩并着肩,慢慢地走着。
  “烨,你觉得经艺错了吗?”她问。
  “做得有点过。”
  “那是因为她笨、她傻呀!唉,她这辈子都有可能中了萧子桓的魔咒,没办法忘记他了。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等于走上一条不归路。”许沐歌停了一下,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声,“与她一比,才觉自己太幸运了。”
  华烨缄默,没有接话。
  “烨,小涛妈妈身体还好吗?”
  “已经出院了,还不错。”
  “季阿姨的嗓子好点没有?”
  “她现在去了海南,那里暖和,嗓子早好了。”
  许沐歌咬了咬唇,“那天看到你陪我在医院输液,她对我一定还误会着。后来,我去你家找小涛解释,是阿姨开的门,看到是我,连门都没让我进,当时真委屈。呵,幸好你和小涛现在好好的,不然我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所以,烨,你一定要过得很幸福很幸福,这样我才会没有罪恶感。”
  华烨扭过头,怔怔地盯着她。
  “我讲错什么了?”许沐歌眨眨眼。
  “沐歌,你别乱想,我和小涛有个什么,和你没有关系的。”
  “烨……你们……”许沐歌轻轻捂住嘴。
  华烨深呼吸,苦涩地倾了下嘴角,“我和小涛已经离婚十六天了。”
  
第八十五章,朋友
  有风掠过,拂起许沐歌身后的长发,有几丝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动,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华烨。
  空气静悄悄的,静得能够感到她突然而至的悲伤。
  “这不是真的?”她摇头。
  “谁会把离婚这件事当玩笑来开?”华烨继续往前走,脚步沉重。
  “为什么?”她拽住了他大衣的衣角。
  “好象有很多事,好象又没什么事……我和小涛的沟通可能有问题吧,这次她妈妈的病,我也没出上力……还有太多的误会……呵呵,不说了!”他回身,苦笑地皱了下眉头。
  “烨,你难过吗?你无措吗?你失落吗?”许沐歌眼中慢慢地溢满泪水,稍微一动,泪就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
  华烨看着她,轻轻地叹息。
  “我……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我的贪心,我的自私,所以才有这样的报应。为什么烨你也要受这样的痛苦?你和小涛看上去那么融洽,你很在意她,她又很爱你,季阿姨也很喜欢她,你们都准备要孩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啦?婚姻是过家家吗?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烨,是你提出离婚的吗?”
  “是小涛要求的,我以为她是和我赌气,没太往心中去,直到她要提出上诉,我已无退路了。”
  “傻瓜,你就不能说几句话哄哄她?女人的心很软的。”许沐歌的泪流得更快了。
  “我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华烨苦涩地咧了下嘴,“而且我也做不到再骗她。”
  “你骗过她什么?”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去,“没什么。”
  “烨……”她突地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贴上他的后背,“你为什么这样傻?我有什么好的,我对你做了那么不可饶恕的事,何德何能还让你这样记着?我又不能生孩子,又离过婚,你记着我干吗?干吗?”
  华烨闭上眼,拍拍她的手,“真的和你无关。”他也不想,可就是忘不了,有什么办法?
  “不,不,都是我的错。要是我当初不离开,今天我们一定会比谁都幸福。”
  如果是这个世界上最空洞的一个词,华烨掰开许沐歌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妆都化了,快擦擦。”
  “化了就化了,在烨的面前,我早已无地自容。我这样的女人,妆化得再美,又给谁看?”她任由眼泪、鼻涕肆意地流淌。
  华烨痛楚的拧起眉,“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烨,”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手,“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先让自己沉淀下,以后再考虑吧!”他还是抬起手,替她拭去满脸的泪水。
  她一怔,丽容微微痉挛了下,然后咽了咽口水,“不管你做出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放心,我挺好。”华烨笑笑,收回手帕,没有错过她脸上浮现出的期盼之色。
  其实,这个问题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考虑着,但是没有结果。脑中一会闪过沐歌,一会闪过陶涛,象比赛似的,最终,陶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他苦笑,如果陶涛愿意回到他身边,那么一切就恢复原样,什么都没改变,可是他心里没有底。而沐歌,已经将他所有的热情燃尽,他将所有的爱都留在回忆中。如想和沐歌在一起,他清楚过不了季萌茵那一关,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爱是爱,痛仍在。
  开车回家,又是一路胡思乱想。恍恍惚惚的开了门,脱衣服先去冲澡,水哗啦啦地流下来,他一脚跨进去,才发觉没调热水,哆嗦地忙拧笼头。笼头居然卡住了,热水就是不下来,冷水也关不上。他低咒一句,湿淋淋的披了浴袍出来,只得去厨房把总开关给关了,水流声才停止。拖着个冰冷的身子上床,被窝里也是冰冰的,他打着寒颤躺下。凌晨就感觉不对了,浑身滚烫,嗓子又干又哑,抖得象筛糠一样,他知道热度不低,意识已渐渐模糊,他摸索着坐起,想都没想,拿起座机就拨陶涛的手机。
  他要听到陶涛的声音,要告诉她他病了,他要喝水,他要再加一条被子,他要抱着她的身子汲取温暖,他要……
  陶涛关机了!
  他握着话筒,上下牙咬得咯咯的,眼帘缓缓合上,“咚”一下倒回床中。
  陶涛接到4S店的电话,说车修好了。她去取车时,被修车的师傅那个训斥呀,她笑盈盈地听着,道了谢,开车走人。她确实有点暴殄天物,短短三个月,这辆宝马车都进修理厂两次了,幸好人是安全的。
  到了公司,刷卡上楼。电梯里,两个同事窝在角落里嘀嘀咕咕说什么,见她进来,忙噤声,陶涛撇了下嘴,背过身去。公司里最近传言很多,有一部分是关于曾智华的,说在申清新生产线时,他虚报款项,为曾琪买了辆跑车,还有讲他在离任前,突击花钱,有几笔金额很大的款项不明去向,再往前追溯,曾琪在服装学院读书时,腾跃公司在教师节对服装学院有过几次捐款,曾琪的学费也是腾跃给报的公账……传言不知真假,但是相关人员都被审计组叫过去询问过,龙啸也去过,回来后只字不提,脸色很阴沉。
  另一个传言就是新总经理。总公司的小道消息称总经理人选已经尘埃落定,但要等离任审计结束才正式走马上任,他现在是遥控指挥,常务副总每天都要向他汇报工作,他经常会与其他副总召开视频会议。有人私下向老总们打听总经理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总们全都保持缄默。
  陶涛走进技术部,其他同事都到了,飞飞最近表现好,已经在电脑上写报告了。陶涛轻笑,坐下来开电脑,忽然听到包里传来手机铃声,一看,愣住,号码是季萌茵的。
  她想想拿起手机跑进了隔壁的档案室,把门关上,犹豫了下,她还是叫了季萌茵一声,“妈!”
  “小涛,我在海边,不是青台的海,是三亚的海。”
  “妈妈你怎么去海南了?”陶涛吓了一跳。
  “我在这边疗养。平时这儿人满为患,现在偌大的海滩就我一个人,可能是过年的关系,别人都呆在家里团聚。”
  “你春节也不回青台吗?”
  “就是因为春节,我才出来的。小涛,我可能老了,心脏没有从前坚强,我……没有办法面对突然而来的冷清。你和华烨交往前,春节我总带团在外面演出,他和朋友们过节,也没感觉到什么不同。可是你来到我家,每个节你们家都非常隆重,我已经喜欢上那种热热闹闹的气氛。乍然失去,心里不是滋味,留在青台更难受。”
  陶涛咬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再邀请华烨和季萌茵来家过节,已很不合适。
  “我不知道华烨怎么适应这个春节,不过,那是他的事,他做出的选择,他承担所有的后果。小涛,妈妈先祝你新春愉快,代我向你爸妈问好。”
  “嗯,谢谢妈,祝你疗养快乐。”
  季萌茵笑,“怎么快乐得起来呢?就是散散心吧!”
  叹息声中,季萌茵收线了,陶涛握着手机,倒是出神很久。
  回到办公室,飞飞一扬眉,“和谁煲电话粥,这么长时间?”
  “哦!”陶涛瞟瞟四周,看见龙啸在里面的副部长办公室,好象在整理以前的资料,她朝里呶了下嘴,“你不去帮他?”
  飞飞脸一红,“去,我凭什么帮?”她和龙啸的关系已经隐隐跃入水面,但办公室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同事之间的关心呀!”陶涛低头打开文件夹。
  飞飞连脖子也红了,俏眸一转,忙顾左右而言他,“陶涛,你怎么回事啊,你看看这快过年了,好吃的太多,管不住嘴,大伙儿都胖了一轮,我也长了几斤,有两条牛仔裤拉链都拉不上,可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不会是怀孕了吧?”
  “不要胡说。”陶涛突地脸一沉,“我怎么可能怀孕?”
  飞飞都起嘴,“你又不是未婚女子,紧张什么?你要是怀孕,华律师会乐疯的。”
  陶涛心中一紧,如果她现在怀孕,只怕华烨不会是欢喜,一定会跳起来盘问孩子是谁的?离婚前,他不是指责她出轨了吗?
  “我没有怀孕。”
  “那你去查查身体,你又不会失恋,生活又优裕又幸福,突然暴瘦很异常。”飞飞好心提醒。
  陶涛无语叹息。
  午休时,和龙啸说了声,开车去机场接杜晶。杜晶回来,是她现在最开心的一件事。心里面有许多话想和杜晶说,眼里有很多泪也想在杜晶面前痛快地流,她真的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
  在接机处出口的地方,陶涛一下就看到杜晶。要命,在时装之都呆了这么久,怎么仍然一幅书呆相,象酒瓶底的眼镜还是以前那幅,清汤挂面式的发型,厚得象棉被似的黑色羽绒服,脖子里竟然系着同样黑色的围巾。
  “陶涛!”杜晶拖着大行李箱,眯起眼,随即笑着就抱起了陶涛,惹得周围旅客驻足观看,“上帝,你真是骨感美,好轻盈。”
  “喂,注意影响!”陶涛拍拍她的手臂,“我头晕,放我下来。”
  “不,让我再抱会。涛,我想你!”
  “想我也不和我联系。”
  “不是,我怕听到你的声音,就没勇气呆在法国了。你不知道,在法国做个观光客很幸福,可是长住,真的受不了。幸好我遇见了……”杜晶身上一侧,朝后面优雅地伸了下手,“我来介绍一下,我朋友朴忠贤。”
  陶涛眨眨眼,看着倚着行李箱冲她微微笑的男子,单眼皮高鼻粱,平头,中等个子,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呃,不是进口货,是国产的?
  “打个招呼哈,她就是我和你常说的陶涛呀!”杜晶娇嗔地碰碰男子。
  男子笑容慢慢扩大,伸出手,陶涛不太习惯地也伸出手,没想到他握住陶涛的手,腰一弯,轻轻吻了一下。陶涛一惊,忙抽回手,杜晶哈哈大笑,“你个小样,还真是小家子气,这就是传说中法国绅士的礼节之吻。”
  “不是同胞吗,玩什么洋玩意?”陶涛嘀咕。
  “我是韩国人,现在是法国籍。”男子一开口,陶涛才听出他的发音有点奇怪。
  “你少卖弄你的中文,听着吓人。”杜晶耸耸肩,亲昵地挽着朴忠贤的手臂。
  朴忠贤呵呵地笑,“不是想给你朋友留个好印象吗?”
  “印象再好也就是一平凡之辈。”杜晶推推眼镜,戏谑地冲男友挤挤眼。
  “可我有一个伟大的父亲啊!你们中国现在不是时兴讲什么官二代、富二代,我是名二代,算半个名人。”朴忠贤笑起来,眼眸成了一条线。
  “什么名人?”陶涛问,印象中法国名人里可没有东方面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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